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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命折姑蘇台

孫子大傳 韩静霆 11878 2018-03-13
夫概知道闔閭會迅速作出反應,卻沒有料道會來得這樣快。他的屁股還沒把君王的繡團坐熱,慶祝的宴會上吃下的佳餚還沒有消化,防禦系統還沒有弄妥帖,特別是按照他事先的謀劃,派人去越國,請求越國國王允常派軍隊來呼應,使者尚未歸來,急先鋒夫差,便已揮軍掩殺過來了。事態發展並不如他預料的那樣,秦楚聯軍雖然強大,卻不能箝制住闔閭的部隊,腿長在闔閭自己身上。 對於吳王闔閭來說,姑蘇和郢都相比,闔閭是寧肯拱手把郢都讓出,也決不肯失掉姑甦的。因此,闔閭的軍隊無心戀戰,軍心已散,孫武、伍子胥也無力回天,兩軍相遇,“輕鬆”地就敗下陣來,正是應了孫武兵法上的那句話“戰勝攻取而不修其功,兇,命曰弗留。”是的,破楚大獲全勝,郢都攻了下來,卻燒殺搶掠,不修功德,吳國軍隊想留也留不下的。

孫武又說過,兵貴勝,不貴久,可他們已經棄國征戰整整十八個月了,誰不想回家?現在一傳開夫概跑回姑蘇稱王的凶信,徒卒們知道“後方起火”,將軍大夫們知道被掏了老窩,心上全都長了草,思歸心切。政權更替,王位爭奪,政局的突變,改變了戰爭的格局和走向,吳國三軍上下,都想著棄楚還吳。 闔閭聽到夫概謀反篡位的消息,暴跳如雷。他早已看出夫概存有二心,從來都有意地制約著,警惕著這位同胞兄弟的行動,可是沒預料到這人會在吳楚大戰期間動手。轉念一想,夫概到底略遜一籌,如果像他出其不意殺掉吳王僚那樣去辦理篡位之事,事情說不定會糟成什麼樣。現在他畢竟還可以親自調兵遣將討伐夫概。毫無疑問,他是要親自殺回姑甦的。他只要出現在吳國,他就是一面不倒的旌旗,就有影響力、號召力和威懾力。誰做先鋒呢?當然是夫差。王子夫差早已又氣又急,兩眼紅如滲血。對於夫差來說,終累雖名為太子,已經徹底失寵,失信,病在軍中,闔閭連問也不問。太子終累被廢掉,只是時間的問題了。太子終累不堪一擊,早已不再是夫差來日繼承王位的障礙了。偏偏半路上又殺出一個夫概,夫差哪裡容得,一得到消息,就集結了軍隊,向父王請戰:

“父王,請即刻發令,王兒回姑蘇去,為父王解憂。” 闔閭:“寡人要喝那夫概人肉煮的羹湯啊!” “三軍已集結好了,只等父王下令!” 無須多言,父子同仇敵愾。 大軍浩浩蕩盪讓出了郢都,直奔姑蘇。 日夜兼程。 夫差的旌旗和大王闔閭的戰車。在姑蘇城外隱隱攪動著遮天煙塵的這個下午,伯嚭手下率先潛進城去的徒卒和城中忠於闔閭的土兵,就忙不迭地動手了。城頭上兵戈飛舞,白刃閃熠,一片殺聲。夫概的士卒沒有多少血好流,真正肯為夫概拋頭顱灑熱血的,為數不多。夫概還沒來得及經營起的防禦陣線,脆弱得要命。城頭上追殺著,城門已經被打開。夫差的戰車和大王闔閭的儀仗,喚起了這一方將士極大的殺人熱情,又令夫概軍卒聞風喪膽。到底是闔閭苦心經營了多年的吳國都城,民心向著闔閭,闔閭和夫差是耀武揚威進城的。夫差的隊伍在城中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掃蕩,幾處小規模的巷戰,夫概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膽子大的百姓出門來看熱鬧,傳說著:“大王回朝了,”“夫概被腰斬了,”有人說:“眼看姑蘇台宿著一群烏鴉,這日早起,忽然集體起飛,撞死在城牆上,城牆上全是毛血。”說得繪聲繪形,聽得毛骨悚然,相信夫概確實到了氣數。也有童謠唱於閭巷,唱的是“夫概亡,大王歸,月出東南,花開西北”,人們不全懂其中意思,後人才破譯出“月”乃是“越”國,數年後,越國勾踐自東南來,滅了吳國;又過經年,雄踞西北的秦王嬴政兵起西北,一統天下。當時人們只聽懂了大王回朝,夫概大勢已去的意思,這也夠了,足可稱作精神戰術了。

不知是什麼因素在起作用,夫概聽到報告說夫差的軍馬殺來了,他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固守姑蘇和保衛王宮,而是逃亡。他先自萎頓下來,先輸掉了一半兒氣勢。他的勃勃雄心,驕矜,狂妄,韜略和聰明,一忽兒全沒了。好像他多年的計劃,僅僅為的是過一把君王的癮。他迅速披掛甲胄,命令王宮衛隊:“跟寡人殺出一條血路,衝出城去!”他穿了甲胄,又把君王的冠服,那些行頭裝在個包袱裡背著,才去執劍。執了劍,欲行又止,喊了聲“留得山在,豈患無柴?”算是給自己打氣,但不知是說留得吳王宮在,還是留得自己的命在。他嘆了口氣,用無限蒼涼、無限悵惘的目光,環視了一下他還沒有完全熟悉的高大的王宮,這是一場夢啊!他暗暗地對自己說。 外面的喧囂聲,像風一樣傳來,立即放大了。夫概剛剛跑到后宮門,就與夫差碰上了。

短暫的對峙。 叔侄的目光在搏殺。 夫差冷笑道:“幾日不見,刮目相看。爾竟敢趁我父王遠在郢城作戰,跑到宮裡來想嚐一嘗做君王的滋味。請問閣下,那時候你知你的死期到了麼?” “寡人乃順乎天意,何不取而代之?” “寡人?哈哈,你也敢稱寡人?今日你這寡人的頭顱可要用做盛燈油的器皿了。” 伯嚭插話:“王子,不與他廢話。待伯嚭讓這亂臣賊子消受一番我的青銅之劍!” 伯嚭雖面如敷粉,生得文靜,卻劍術超群,驍勇善戰,是朝野聞名的。 “稍安勿躁,”夫差似乎覺得一劍就結果了夫概,不最後羞辱一番,難消心頭之恨,“夫概,你謀反篡位,幹的是賊的勾當!今日我奉父王之命,要用你的皮肉煮一鑊羹湯,把你的骨頭,扔給餓狗啃食,把你的心肝,交與烏鴉去美餐。你看,是你自己給自己一點面子,自己結果了自己痛快呢?還是等我活擒了你,叫你一點兒一點兒地消受好呢?”

夫概哈哈大笑:“說什麼謀反篡位,說什麼賊的勾當,夫差小兒,如此說,你家老子刺殺了兄長吳王僚,便是賊頭了!你對太子終累妒嫉生恨,早想除掉,你便是賊子了!” 夫差:“休要嗦,看劍!” 夫差手中的劍迅速地奔馳而來,夫概一閃躲過。夫差與夫概,叔侄兩邊的人開始了拼殺。夫概並不是等閒之輩。他雖然對於闔閭父子這樣快就捲土重來沒有準備,對於稱王之後,如果敗了,可能會死,卻完全是有思想準備的。作為久經沙場的將領,他並不懼怕死。兩劍相搏,求生的慾望使得他的生命發出了最大的能量。他砍殺推擋,與夫差酣戰在一處。手上,臉上,劃破了,淌著血,他渾然不覺。到底夫差體魄更強壯,劍術也更高。看看夫概且戰且逃,力氣漸漸支持不住,夫差叱吒追殺,本來是有機會將夫概殺死,結束這場爭鬥的。可似乎夫差只想像貓逮耗子一樣,玩夠了,虐待夠了,再殺掉夫概。他心中的憤怒,當然不是一劍可消的,唯有生擒了夫概,再一刀一刀地把夫概的肉切碎,解恨的時間越長和操作過程越複雜,越會給他以快感,得到心理和感官的滿足。

夫概被追趕到城牆下,已經走投無路了。孫武的戰車剛好進城。 夫概忽然眼睛一亮。孫武正待拔劍殺向夫概,夫概自己跑向了車前,一手抓住了轅馬的轡頭。 馬車帶著他滑出了三丈多遠。馬咴嘶鳴,前腿立了起來,如同懸崖。夫概又被吊到半空,可他就是不撒手。 孫武跳下車來。夫概拼命地吼道:“孫將軍!寡人早已封你為大將軍!孫武快來救駕啊!” 他在喊什麼?什麼“大將軍”?什麼“救駕”? 這一句喊叫,足以把孫武推下萬丈深淵,推上斷頭台的。 他不是喊給孫武聽的。那毫無用處,他明白。他是叫給夫差聽,給孫武后邊的徒卒聽,給姑蘇城聽,給吳國聽的。他知道他的衛隊已經完了,他的死期就在今日,在走向陰曹地府的黃泉路上,他要拖上無辜的孫武,拖上對吳國乃至天下都舉足輕重的將軍。

孫武大吃一驚,周圍的人眾一片嘩然。 孫武挺劍來殺:“夫概!你竟敢加害於我!” 已在咫尺的夫差冷笑道:“好哇!來呀,把謀反的夫概和他加封的'大將軍'一同拿下!” 伯嚭和徒卒一擁而上。 筋疲力盡,渾身是傷的夫概,不再反抗,束手被擒。 孫武無奈,如果執劍拒捕,那可真是“反叛”無疑了,只好被徒卒捆了起來。 “推到姑蘇台上,讓全城的人看著反賊的死法!” 孫武和夫概被推上了姑蘇台,一左一右,牢牢捆在兩根旗桿上。 九月的太陽,正在西墜。雲起雲飛。 姑蘇台下人頭攢動。 夫差望瞭望兩個“戰利品”,志得意滿。他大搖大擺來到夫概面前,提著劍,先行戲弄一番:“叔父大人,抬頭看看,天有二日麼?”

“休要再嗦了,我只求速死!” “沒那麼容易,我要一點兒一點兒地結果你的狗命。” 夫概變態地狂笑起來:“狗命?哈哈,狗命?狗命!哈哈,倘若我夫概站住了這個台子,你,夫差小兒,馬上會變成一條狗,馬上會爭著向我搖動你的狗尾巴!” 夫差:“死到臨頭,你還嘴硬?看我先要你的狗寶出彩!你可以耐心些,我自會選用最鋒利的刀,把你的肉切成一片一片的魚鱗,叫你慢慢地品嚐死亡的腥氣!” 夫差一劍向夫概下體刺去,頓時鮮血透甲,夫概大叫一聲暈死過去。 這也是給孫武看的。 “孫大將軍,未知你如何救駕?” 孫武:“什麼救駕?我孫武入楚作戰整整十八個月,輔佐大王,出生入死,王子視而不見麼?” “你和叛賊夫概親密無間,我夫差自然是點點滴滴記在心上。孫將軍,你的才智謀略怎會用在謀反的勾當之上,夫差十分惋惜,可惜是愛莫能助了。念你破楚有功,我可叫你速死!”

“慢!”一聲吼叫,白髮從台下飄來,伍子胥聞訊,不顧一切地要衝上姑蘇台:“快給孫將軍鬆綁!夫差,你怎敢捆殺大將!” 伯嚭忙去攔阻伍子胥:“伍將軍,大王有命,士卒從夫概謀反的,把鼻子割掉,受劓刑;官員謀反,當市腰斬,誅滅九族哇!” 夫差走來:“還有一句,叫做先斬後奏!” 伍子胥:“錯殺將軍又該當何罪?” 夫概從昏死中醒來,朦朦朧朧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便叫道:“孫將軍!長卿,長卿!活著你是寡人的大將軍,死也是知己!夫概三生有幸,死不寂寞!” 夫差問伍子胥:“伍將軍你可聽得明白?” 伍子胥氣憤得白髮竦立,大罵:“夫概你這亂臣賊子,死到臨頭還敢謀害孫將軍?我割了你的舌頭!” 伍子胥拔劍,要去砍殺夫概。

夫差與伯嚭擋住。夫差:“聽他說清了再殺不遲。” 夫概傷痛難忍,依然拼命叫喊:“孫將軍!你我二十年後再來取這吳國江山!” 孫武聽了,連連苦笑,無可奈何,無計可施。 伍子胥氣不可遏,要殺夫概,衝又沖不上去,便後退了兩步。 夫差、伯嚭見他退後,放鬆了警惕。 伍子胥閃電一般揚起了劍,向夫概擲去。雪亮的劍穿破了夫概前胸,立即把夫概釘死在旗竿上。 伍子胥:“我叫你閉上你的狗嘴!”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夫差怒目瞠視伍子胥:“你敢滅口?” 伍子胥:“豈止是滅口?我是恭請王子別聽反賊挑撥,免得錯殺了功高蓋世的孫武,王子獲罪於天下!” 夫差:“如此說來,我夫差倒要領教了。行刑官,斧鉞侍候。” “慢!”伍子胥說:“你斬殺將軍,說他謀反,證據何在?” 夫差:“不要以為夫概一死,死無對證。要證據何難?把孫武家小推上來!” 夫差實在是決心要翦除反叛,斬草除根的。這對於吳國,對於他自己,都是命運攸關。夫概稱孫武為“大將軍”,他並不感到震驚。他早已冷眼觀察著夫概和孫武的“往來”。他知道漪羅是夫概兩次三番給孫武準備的“佳餚”,僅憑這一點就可判斷他們的關係不一般。他進城剿滅夫概,已得知夫概稱王之後最先惠顧的是孫武府上,並且厚厚地賞賜了孫武家小。他看到了這一切“蛛絲馬跡”。如果孫武不“犯”在此刻,他也會發難,也會從此對孫武存有戒心。當然,這會兒,擒了夫概,也捆了孫武,一石兩鳥,在他看來是非常好的結果。他想那孫武如存二心,對於社稷,可將是一塊大毒瘤,發作起來,無藥可醫。他生性驕橫,剛愎自用,他自信斬除孫武比斬除夫概更要緊,絕對沒錯。他對伍子胥半路殺來,怒火中燒,恨不能將其一斧子也剁了完事,只可惜時機不到。他望著夕照中被捆在姑蘇台旗竿上的孫武,有一種說不出的勝利的喜悅。這人也會被押上姑蘇台麼?哦,姑蘇台,姑蘇台!將近十年前你心愛的眉妃就在這兒身首異處。十年,一百二十個月,三千六百五十天,你受用了多少美豔的女人,可就是忘不掉眉妃。你一輩子唯一不會忘掉的,只有眉妃。想著她那皓齒明眸,夫差的心上粘粘的纏繞著難得有過的柔情。似乎,他又看見披著犀甲的眉妃,那最後的可憐兮兮的樣子了,又看見那沾滿了塵土的血光淋漓的頭顱了。眉妃,眉妃,夫差為你報仇的時辰到了,讓你等了十年了啊,十年……終於報應了! 頃刻間,孫武的家小,連同下人,一共十幾口子,都被趕到了姑蘇台下。 孫武茫然地俯看著姑蘇台下。這時,夕陽的芒刺,已經是強弩之未了。西邊半天的鱗狀雲,紅得如血。姑蘇台下,升騰著一片煙塵,暗紅的,臟兮兮,混沌沌的。人們的一張張臉在暗淡的紅塵中翻動。孫武瞇上眼,努力辨認著人潮湧動處,徒卒們用戈劃開的路,辨認著自家的老老小小。帛女抱著吃奶的嬰兒,漪羅領著養子,還有田狄,還有老軍常,蹣蹣跚跚而來。自從他遠征楚國,一別姑蘇,這是第一次見到帛女,幼子孫星生下來十一個月了,這是第一次見父親!真沒想到見面竟然是在姑蘇台,竟然是在陰陽界,竟然一人被誣陷罹罪,全家難逃一死!十一個月的嬰兒何罪?四歲的養子何罪?你有何面目見帛女?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夫差道:“呵呵,孫武,你的家小全都在此,夫差讓你們最後訣別,你還有什麼話說?” 孫武:“孫武自齊國臨淄千里來到姑蘇,為吳國強盛,十年披肝瀝膽,百戰沙場之上。雖然孫武可以決胜千里之外,卻實在是對亂臣賊子的誣陷和昏庸小人的加害無可奈何!也罷!人總是有可為,有不可為啊。我死也就死了,只是遺憾不能救妻妾幼子於斧鉞之下。但請夫人,請伍子胥將軍,請天下人明鑑,孫武死也清白!” 孫武淚眼朦朧。家小哭成一團。帛女眼角湧著淚,又嚥下去了,她跪下了。 漪羅拉著孩子跪下了。十餘口人全跪下了。 帛女說:“將軍,請受帛女一拜!算是就此拜別。妾以為,效死君侯,勇冠三軍,破楚入郢,將軍才所以為將軍!至於讒言相害,小人誣陷,將軍罹難,將軍依舊是將軍,在我等心裡,將軍你沒有什麼不清白的啊。將軍,最後再看一眼你的幼子,孫星他,他,再有一個月……就是一周歲了。” 夫差:“說完了吧?” 漪羅淚如雨下:“王子,你今日斬殺功臣,你要對天下人說個明白!” 夫差:“還用說麼?” 伍子胥:“不明不白,便是你嫉賢妒能,公報私仇,愚鈍誤國。天下賢士名將都會作鳥獸散,離國而去!毀吳國社稷的便是你!你當得起這罪責麼?” 夫差:“哦?如此說來,夫差可以讓你們明白。孫武與夫概密謀反叛已非一日,漪羅便是他二人的針線。夫概以抵擋秦楚聯軍為名,逃回姑蘇造反,行前就在孫武府中密謀。夫概王冠蓋頂,第一件事就是拜會他的'大將軍'妻妾。孫氏府中,夫概'賞賜'的金銀玉帛和吳國國寶,堆積如山。孫武,孫武,你的良心和你的兵法,賣了一個好價錢哪!” 孫武連連搖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夫差狡黠地笑笑:“怎麼是我加給你的罪過呢?這裡有夫概'大王'贈給將軍的一個信物,請過目。” 玉連環! 夫概強塞給孫夫人的玲瓏玉連環,在最後的暮靄中閃現著一片血色。夫差抖動著,玉連環發出叮叮噹當清脆的聲音。姑蘇台上下靜極了,那玉的聲音,在人們的心上敲動,誰都聽得見。 闔閭身著微服走來,站在一個角落裡,不動聲色,幾名侍衛悄悄地跟在身後。 闔閭的眉擰著,臉拉得好長,眼睛裡似有殺機。 他看著姑蘇台上下,注視著人們如何動作。 孫武驚訝地看著玉連環:“夫人,這玉連環……” 漪羅喊起來:“不對!這是夫概硬拋在府中的!夫人沒受夫概一片瓦當啊。” 夫差:“孫將軍,你一向聰明過人,不會不明白這玉連環有何意義吧?” 孫武茫然地看著天。 夫差:“你看,玉連環,環環相扣,勾搭連環,就是我想把你和夫概解開,也沒有這樣的本事。” 帛女冷冷地笑笑,站起來:“解又何難?” 夫差笑瞇瞇遞過玉連環,說聲:“夫差領教了,”玉連環已被帛女奪去。帛女把玉放在了地上,驀然轉身,抽出了身旁徒卒的劍,一劍剁去,玉連環成了數段。帛女扔了劍,捧起一把碎玉,讓那碎玉從指縫間一粒粒地溜下去:“請王子過目,玉連環已經徹底解開了。可是,誰能硬把這一捧碎玉捏合起來?為什麼一定要把互不相干的碎玉擺在一起?帛女早對你的叔父大人說過,孫氏一族,寧肯玉碎,不肯瓦全。” 夫差大怒:“那好,我叫你姓孫的九族玉碎!來呀!行刑官,先斬了孫武!” 伍子胥發瘋一般跑上姑蘇台,張開兩臂護住孫武:“要斬,可以先斬伍子胥。伍子胥十惡不赦!其一,我與夫概曾經同在帳下議事,同在一席飲酒,同謀破楚大計,夫概還贈過我一匹好馬,依王子之律,伍子胥也可以列入謀反之列;其二,孫武既然是反叛,他是我伍子胥舉薦的,我也乾淨不了,來吧!索性來一個淋漓盡致!一斧子剁了完事!” 夫差,伯嚭,徒卒,硬把伍子胥拖開。 孫武搖搖頭,說:“伍將軍,不必為我傷神了。人各有氣數,孫武知道落入他們陷阱,非死不可了!孫武拜辭了!” 夫差吼叫:“推下去!”闔閭只是遠遠的觀望著,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夫差看見了闔閭,愣了一下,看看闔閭沒有阻止,想大約是默許的意思,氣焰更高,“推下去!腰斬了叛臣孫武!” 徒卒跑過來,要把孫武從旗竿上解下來,推上斧砧。 伯嚭在近處,小聲地嘆息一聲:“唉,孫將軍……人難免一死啊!” 孫武說:“只是沒想到會應了那句話,螳螂撲蟬,黃雀在後!” 他哈哈狂笑,又喃喃自語:“果然是黃雀在後哇!” 他感慨萬千。 他環視四周,也看見了闔閭,剛想要求大王明斷,闔閭扭了頭。 他苦笑。 他望瞭望天,又看了看姑蘇台下。 夕陽已經沉到太湖那邊了。鱗狀雲的邊沿,還有少許亮片,看上去,一天的雲,極像橫著躺在天宇的披著甲胄的一具屍體。姑蘇台下嗡嗡嚶嚶的,人們在議論什麼?地上已經在黃昏的籠罩下,變成了黃褐的一片,分不清人的面目。那些蠕動著的,攢動著的,是誰?是人,還是庸庸碌碌的螞蟻? 徒卒們在身後搞什麼? 哦,為你鬆綁。鬆綁?再把你放在斧砧之上,裁為兩截。 就在這兒,在姑蘇台麼?姑蘇台,世人也稱之為吳王台的,為什麼在這兒?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台子上開始並且又結束你的將軍生涯? 姑蘇台! 這姑蘇台,你十年兩登臨。它可比十年前高多了,偉岸多了。姑蘇台築得離天空如此之近,近得能聞到黑沉沉的雲朵的腥氣和空蕩蕩的高天咄咄逼人的寒冷,近得能聽見雷電在遠處咬牙切齒的聲音。十年前你走上這個台子,就把性命吊在了吳國這架戰車的輪輻上了。你的心交給了中軍大帳,你的魂迷失在蒼涼的戰場。你想到過種種死法,讓你亂箭穿骨死掉你落馬吐血死掉你刀瘡迸裂死掉你被萬馬千軍踏成肉泥死掉,讓你死,在戰場上死,死吧!你不會皺一皺眉。將軍百戰死,是將軍的宿命。可是你怎麼會如此不清不白地在這兒被腰斬?難道功德過高就會被人當成隱患麼?就會遭人妒,遭人恨,遭人裹脅麼?王子夫差,還有大王闔閭,他們今天晚上會有一餐盛大的筵席,夜裡會有一個好夢,孫武終於被他們置於死地了。孫武呵孫武,你在前面作戰,背後奸詐卑鄙的小人,羅織你的罪名不露聲色,弓弩拉滿了不拋頭露面,打擊你中傷你陷害你毀滅你,他們早已披掛整齊,可你卻赤裸著後背! 孫武萬分激憤,心潮翻騰。忽然,他聽見了哭聲,跪在姑蘇台下的抱著不滿周歲娃娃的帛女,漪羅,還有四歲的孫馳……都在哭泣。他不忍再看,移目別處。他默默地對嬌妻弱子道一聲對不起,默默一拜,半生戎馬,多有冷落,帛女的音訊不曾一問,漪羅又險些被他折磨死……這一切,只有來生再補了。他看見了不遠處的行刑官和刀斧手,在準備著行刑,搬動著黑沉沉的斧鉞,不由地打了個寒噤。他忽然對死亡感到了恐懼和無奈。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現在是怎麼了?死了不是什麼煩惱、憂傷,疲憊、痛苦都沒有了嗎?是呵,只消斧鉞咔嚓一聲跳落下來,他就不必再去穿那冰涼的甲胄,不必再去提那沉重的兵器了。可是,可是,那八十二篇兵法誰來續寫? 他心裡一片痛楚。 他努力想對今日這突然的事變,作最後的評斷,死個明白。 可這有什麼用處? 也許,讓你死在姑蘇台,是老天安排的因由和結果?可是,蒼天,又是何人擎起的呢?也許,這就是大地見慣的來來去去生生死死。可是,厚土,又是誰人堆成的呢?難道人的生死真像月亮的盈虧,潮汐的漲落一樣,循環輪迴的嗎?可是,月亮缺了又圓,潮水漲了又落,誰見過將軍的頭顱落地又重新生出來?誰見過啊?大象因為長著象牙,難免被撲殺;漁蚌因為藏有明珠,終究被剖腹,這便是因果?是誰說過,人應該學那長壽的神龜,藏在泥里水裡自由自在地逍遙?難道人真地能夠在死後羽化成白鶴,遠上雲頭,與天地宇宙合而為一嗎?能嗎?厚土哇,你的靈性何在,為何江河不怒,山川不驚?蒼天哪,你不是有龍的旗鳳的車麼?你為什麼不接引我而去?即便你接引我而去,高天該是寒冷徹骨吧?孫武,孫武,你撒手人寰,你不會快活的,你那竹簡的韋編就會斷了無人再續,還著述什麼兵法? 你逃避四姓之亂從臨淄跑到姑蘇。你的叔父司馬禳苴死於四姓權柄的爭奪和互相傾軋。你也將死於吳國兄弟之亂。你的叔父有司馬兵法,你有你的孫子兵法。你的兵法你的謀略你的安國全軍之策你的初衷實現了麼?回首十年,你到底成就了些什麼……這時候,孫武的心上倏然掠過了十年的戰事,在這斧鉞即將舉起來的時候,他自己驚訝地“啊”了一聲,忽然頓悟了什麼。 十年,多長的征途!多少回死戰!多少鮮血!從眉妃和皿妃美麗的頭顱落在這個台子上開始,然後是豫章之戰,柏舉之戰,雍之戰,入郢之戰……將軍鑑的頭懸在江邊。要離的頭沒在江中。沈尹戍的頭在包袱裡。老軍常兩個兒子的頭在殘冰下面。五個吳國阻止進攻的將軍的頭綁在一起吊在營帳門口。你不是說“不戰而屈人之兵,上之上者也”麼?你不是說“兵者,國之大事……慎之又慎”麼?孫武你不戰了嗎?孫武你勸說得了君王慎戰嗎?你在戰爭漩渦之中,變了樣兒!你看見江中淹沒要離的頭,你看見營帳前懸著五顆吳將的頭,你看見旗竿上挑著將軍鑑的頭,你怎麼,你怎麼不為之動容呢?你看見無數徒卒的無數的鮮血,把清發水弄得粘得流不動,讓雍的大地結了紫黑的殼,你怎麼就沒想到…… 下一個就是你!現在就是你!你只是這些戰爭尾聲的一個死鬼。這些戰爭的序幕和尾聲都得有死鬼。要離的妻子被殺死,骨灰揚在市街上,是飄浮的死鬼。蔡國將軍鑑只剩一個頭顱還不閉眼,是思鄉的死鬼。那兩個美麗的妃子,眉妃和皿妃,婉轉死在姑蘇台,是……想到這兒,孫武又打了一個激冷,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喃喃地說,不想了不想了心一橫臥在這姑蘇台完事。 你也是屈死的鬼!屈死的鬼啊……他差點喊出聲來。 思緒的馬比光的速度還要快,剎那之間孫武的心上百感交集。 他蒼涼的思緒和感嘆是被徒卒用力一推打住的。他遁回到了現實,姑蘇台。 徒卒已經把他從旗竿上解下來,要推去行刑了。 大王闔閭這時才舉步向姑蘇台移動。 人們這才發現了大王。 伍子胥擋住闔閭去路:“大王!救救孫將軍。倘若班師回朝之日就不分青紅皂白殺功臣,朝中賢人噤若寒蟬,想遠走高飛,外面名士不敢來投,吳國的根基非動不可!大王,大王!……” 闔閭沒有答話,繼續向姑蘇台走去。 漪羅看見了大王闔閭,披頭散發,拼命跑來,跪倒在闔閭腳前。她沒有向闔閭呼救,也沒有為孫武辯解,反而說道:“大王!小女子可以證明孫將軍早已知道夫概反叛!” 孫武大驚,說不出話來。怎麼,這漪羅真個要雪上加霜,落井下石麼? 伍子胥叫道:“賤婦,休要胡說,滾開!” 夫差也隨之而來:“父王,讓她說說無妨。” 闔閭站住了,打量漪羅。 伯嚭說:“大王,這位小婦人,便是反賊夫概幾次三番送到孫武身邊的——漪羅。” 闔閭:“唔,寡人認得。有什麼話,你說吧。” 姑蘇台上下一片靜寂。 天已昏黑,四周是兵士舉起的火把,火光不安地跳躍著。人們沒有料到本來生還無望的孫武,又來了一個小妾漪羅證明他與夫概謀反有關,等於在孫武的脖子上又勒一道絞索。 漪羅說:“大王!反賊夫概是不敢在孫將軍面前說出那個'反'字的。夫概說話躲躲閃閃,投石問路,孫將軍看破了夫概的蛇蠍心腸。就因為漪羅到郢都見孫將軍之前,曾在夫概帳中與阿婧住在一起,將軍一怒險些要了漪羅的命!漪羅年紀尚輕,涉世不深,哪裡懂得什麼'反'不'反'的?經我百般哭訴,才免一死,把我送回了姑蘇,免得夫概借我與阿婧的關係糾纏不清。夫概籠絡孫將軍不成,到姑蘇後又來威脅、利誘夫人和我,夫人如若收受了夫概的金銀寶器,何故要陳列在前堂?孫氏一家如若與夫概同謀反叛,孫氏門前屋後為何到處是夫概的士卒困守?為何將我等婦孺老幼全部軟禁在府中?孫武將軍如若與夫概同謀,又為何不曾裡應外合?大王啊,您聖德賢明,您心明眼明,您能看得出將軍孫武清如山澗泉水,浩如天上朗月,寧做匣中寶劍,折而不彎,不做樹上葛藤攀附向上。孫將軍雖然判斷出夫概用心不良,居心叵測,可那時候夫概尚未動作,大王您還不是照樣以兄弟之禮相待?王子夫差還不是以叔侄親情和將軍之禮事之?難道大王、王子還有朝中與夫概共事的大夫將軍們,都曾謀反不曾?那時夫概崢嶸未露啊!儘管如此,孫將軍已經懇請大王小心那螳螂撲蟬,黃雀在後的了!大王大王,您不會不記憶猶新吧?” 伍子胥,孫武的家小,這才鬆了一口氣。 夫差冷笑說:“好一片伶牙俐齒,你如何擔保你的話句句是真?” 漪羅:“小女子願用性命擔保。” 夫差:“那好,拿命來。” 漪羅淡淡一笑,理了理鬢髮:“以漪羅一條薄命,換得將軍清白,死又何憾?我可得謝謝王子,讓小女子也寫進春秋了!” 漪羅早已看好了姑蘇台旁邊一塊碑石,看好了自己的死地。她說罷,便一躍而起,飛也似地跑過去。以頭擊石,這是她的最好的選擇。她深深為自己被夫概裹脅,給孫武帶來不白之冤和殺身之禍內疚。她知道她就是在帛女面前也說不清楚了,洗不干淨了。她在被帶到姑蘇台來的那刻起,就一直哭個不停,一邊哭,一邊盤算著一定要把心裡的話掏個乾淨。所幸老天賜給了她這樣一個機會,讓她盡吐胸中的話,說了個痛快,所幸夫差讓她用死來證明所言不謬,因而,她去撞死,是那樣堅決,義無反顧,像一顆射向石碑的彈丸。 被士卒反翦了雙臂的孫武,忽然拼著全付力氣,推開了士卒,跑下了姑蘇台,抱起了滿頭流血的漪羅,連連呼喊著:“漪羅!漪羅!”用袖子為漪羅擦拭臉上的血。漪羅吃力地睜開眼睛,想給孫武一個微笑,嘴角扯動了幾下,樣子卻是痛苦萬分。 孫武眼裡含著淚:“漪羅,孫武知道你了!” 漪羅不顧一切地伸開兩臂,緊緊抱住了孫武:“將軍,有你這句……話,漪羅可以……死了。將軍你要是活不成,漪羅到陰曹地府也陪伴你,漪羅……先行一步了,”說著,又掙扎著,要起來去撞死。 孫武不肯撒手。 夫差在嘶叫著,喝斥著呆了的士卒:“還等什麼?把孫武推過去腰斬!” 闔閭叫了一聲“住手!”回身對夫差喝斥道:“不肖之子!你險些毀了寡人的一員大將!快向孫將軍賠罪!快送將軍回去歇息!” 夫差:“父王!” 闔閭一拂袖,“去!” 所有在場的人都感到意外,緊繃著的神經鬆了下來。這最後的裁決,無論夫差、伯嚭、孫武,誰也沒想到。伍子胥驚喜得淚眼模糊,連叫:“大王英明,吳國霸業有望!”闔閭立即也高大起來。帛女一行立即獲釋,圍了過來。帛女忙著為漪羅裹傷。伍子胥忙去攙扶孫武。闔閭攤開兩手,溫和地說:“將軍受驚了。王兒無知,寡人回宮去自當責罰。將軍快去歇息片刻,換了衣裳。今日,吳國三軍班師回朝,一是除卻了叛賊夫概,二是數月破楚功高蓋世,焉可不大慶凱旋!寡人命御廚做的魚膾湯,因為天熱魚膾已臭,寡人已命重做魚膾羹湯,哦,將軍,你我還要一同品嚐反賊夫概的人肉滋味呢!請吧,請。” 孫武無言。 夫差看了看闔閭,闔閭白了夫差一眼,示意他向孫武道歉。 夫差只好硬著頭皮走上前來施禮:“孫將軍,您多多包涵夫差魯莽。事情既然已經——水落石出,萬望不要介意,一會兒慶功宴上,容夫差敬酒以謝將軍功德。” “不必了,”孫武冷冷地說,“孫武已經死了,剛剛發喪!” 闔閭裝作沒聽見,說了聲:“起駕回宮。” 闔閭在浩浩蕩蕩的隨行簇擁下,回他久違的王宮去。 夫差跟在後面,垂頭喪氣。 闔閭一言不發。 他今日悄悄來在姑蘇台,目睹了姑蘇台演繹的這場鬥爭。他十分耐心地讓所有該說話的人,把話都說得透透的,所有的“表現”都“表現”得夠夠的。他並非對夫概與孫武的關係不放在心上,他並非不在乎夫概對孫武的最後的“封賞”,他並非不對才智過高的孫武存有戒心,他並非完全相信了一個小婦人的一席話,他並非對漪羅的以頭擊石看得怎麼重,怎麼壯烈,他也並非會一如既往地信任孫武。可他還是在最後的關頭放了生,給了孫武一條生路,而且矢口不提什麼謀反不謀反的。這正是他之所以貴為人君的君王之舉。他把這一切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也許還要帶到棺木里。他只要自己在用人的時候有一個尺度,有放,有收;有任用,有箝制;有“糊塗”,有警戒;有柔,有剛;有安撫,有殺罰,可以讓人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可以讓人嘔心瀝血喜氣洋洋,可以讓人死於非命不知箭從何來,當然,也可以讓人當堂暴死,讓人看著別人死,讓人驚嚇而死,讓人受盡酷刑而死。他的積累十分深厚,不論他怎麼想,怎麼做,反正他在召喚、網羅和任用人才這個至關重要的環節上,總是臨機決斷,表現得慷慨大度,虛懷若谷的,甚至可以忍難忍之痛,容難容之士,以圖霸業善始善終,這正是他不同凡響之所在。 夫差還不可能有這番修煉,終於忍不住,在王宮院子裡問道:“父王,你難道要養虎遺患麼?” 闔閭罵了句:“天生的蠢笨愚頑!” 夫差:“願聽父王教誨。” 闔閭說:“孫子兵法你讀了沒有?” “兒臣不敢不讀。” “你讀懂了麼?” “父王指的是哪一篇?兒臣可倒背如流。” “倒背如流於你何益?你聽著,那孫武的兵法,不僅是用兵之道,也是治國治人之大計,用兵貴在曲,不在直,懂嗎?” “啊——兒臣懂了。”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你懷疑他,不妨用他。揚他之長,抑他之短。你用他,再給他戴上嚼子,不讓他亂踢亂咬。你給他戴上嚼子,又賜他些俸祿,讓他感激涕零。你賜他俸祿,再削平他的氣焰,讓他知道狂妄便有性命之虞。你就是砍了他的頭,也要用楠木之棺槨,金玉寶器來陪葬,厚厚地埋葬他,如此這般,大王之所以為大王,寡人之所以為寡人也!” 夫差聽得呆了:“謝謝父王教導,兒臣這才茅塞頓開。” “下去!” “是。”夫差走了。 闔閭在王宮院子裡久久地立著。 天上魚鱗狀的雲,連成了一片。沒有月亮,也沒有風。姑蘇雖是九月,仍悶熱得很。 蟬聲在叫,聒噪得讓人心煩,讓無汗的身上也透出汗來。 王宮侍從生怕大王心煩,有誰向樹蔭裡投了一顆石子,蟬聲立即止住了。 靜寂得要死。 闔閭忽然就大怒,吼道:“什麼人敢用彈丸射蟬?什麼人?把射蟬的人給我拿下!寡人要聽蟬叫,讓所有的蟬給寡人叫起來!”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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