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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演陣斬美姬

孫子大傳 韩静霆 6362 2018-03-13
天色剛剛透白,男男女女就向姑蘇城胥門擁去,奔向外城城郭內的吳王台。吳王宮裡的五百佳麗,要在這裡操練,這個“神話”一夜傳遍了都城。誰肯失掉這個千載難逢一飽眼福的好機會?人們在這個暮秋的早上,嘴裡吐著哈氣,腳下踏爛了白霜,這雙眼睛和那雙眼睛,千千百百雙眼睛全點燃了好奇的光芒,匯聚到吳王台下。兵衛們來得更早,用長戟築成籬笆,把看熱鬧的人潮趕得老遠。於是,就有人爬到兵衛長戟夠不到的樹上和屋頂上去,內城和外城的城牆頂上也碼著密密麻麻的人,人越攢越多。把守胥門的兵士,已經接到不許百姓出胥門的命令,開始粗暴地推搡和喝斥擁來的人眾了。 孫武來得很早。 他在兵士們拓開的空空蕩蕩的演練場上等著,看見四面八方全是蠕動著的人,心裡忽然一陣悲哀。這是做什麼?人們是來觀百戲麼?那麼,你是那玩雜耍的人?舉鼎賣藝的人?抑或是吞短劍、吞烈火的江湖客?

帛女和漪羅在城牆上,早早地站了個好位置。她們的神經從昨夜就開始緊張了,漪羅一直在打抖。她們倆個靠著,互相支撐,以免在發生不測的時候倒下去。 五百紅粉佳人的隊伍,流水一般擁出了胥門!世界似乎陡然間亮了許多。人眾不由地喧嘩,讚歎和驚訝,萬頭攢動。五百美女的裙裾,攪動起一陣令人迷醉的香風。個個是明眸皓齒,腰肢婀娜。上衣一律是兕甲,柔弱的柳肩上都扛著沉重的長戟。那兕甲和兵鐵純粹是用來陪襯她們的美貌和嬌柔的。走在最前邊的是眉妃和皿妃。二妃的兩張粉面是美中之美,眸子裡都藏著說不盡的嫵媚和風情。雲裳霧鬢,髮髻兒梳得很高,烏雲般的鬢髮間閃爍著耀眼的金飾。身上,貴值千金的犀甲很厚,似乎也很重,把迷人的胸和腰留給人去想像。

美人們卷過來的時候,孫武下意識地迴避了。 為什麼要迴避? 他盡量不去看那兩隊美女,把頭轉向了一邊。 吳王闔閭與朝臣、侍衛登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一聲接一聲的“大王駕到”,像颶風一般吹來,無論看熱鬧的還是參與表演的佳麗,頃刻間全部跪倒,闔閭就立即顯得高大起來。他登上高台,這當時稱做姑胥之台的都城制高點,綿延五里之遠。放眼望去,是煙波浩渺的太湖,回首是胥門外的九曲路,可以俯瞰姑蘇城中市井街衢。現在,幾乎全城的人眾都跪伏在這裡了。他向下一望,一片兵甲之間閃動著的,都是他寵愛和熟悉的粉面美目,不由地心裡蕩起了柔和的漣漪。他在台上之台坐下,除王后之外,周圍皆為男性。王弟夫概與王兒夫差坐於左右。

大夫們在下面一層台子上立著,伯嚭對於在吳王台操演宮女,十分地不理解,也為大王這個決定感到不寒而栗。他抽機會對孫武咬耳朵說:“長卿,這個遊戲真是可怕,給先生出了個難題。先生好自為之吧。” 伍子胥已經討得監軍之任:“長卿,儘管放心大膽地施展你的才情,本監軍伍子胥在這兒保駕。” 這時候,只有鼓勵。氣可鼓,不可洩,伍子胥明白。 吳王身邊的夫概,一直保持著不文不火的微笑。他久經沙場,深知殺人的利刃不是后宮婦人的玩物。他不知道闔閭到底打算如何安頓孫武,試探著問:“請問王兄,難道你真個要孫武做后宮粉黛的男統領嗎?” “哪裡,孫子兵法果然可以試於婦人,寡人當拜孫武為將。” 夫差一直伸直了脖子看脂粉隊中的眉妃,那是他的心愛。

“父王,婦人們披掛起來,還真像回事兒呢。” 闔閭說:“哈哈,想不到這美人披掛起來,剛柔集於一身,嫵媚嬌豔之中,平添了幾分勃勃的英氣。看寡人的兩位美妃!噢,兩位女將軍哪!兩軍陣前,只消臨風一笑,上將軍也得落下馬來。哈哈,喚孫武來說話。” 闔閭到底是要試兵法,還是要看美人?是認真,還是玩鬧?或是兼而有之?他自己大概也說不清。他到底要孫武做什麼?真格地發號施令?假戲真做?還是僅僅要孫武陪他的嬪妃們玩耍?誰也無法猜度。一番酒後的醉話,釀出這一場令天下諸侯吃驚的演練,最後的結果,誰說得清呢?反正,大王這日心情極佳,高興全掛在臉的外頭,如若掃了他的興,孫武的命運可就難以預料了。 孫武作一長揖,今日他是“將軍”,立而不跪:“孫武拜見大王。”

“孫武,今日寡人要看你的手段。寡人將五百宮中婦人全部交與你了,倘能夠指揮若定,寡人就拜你為將。” “大王,軍中無戲言。” 夫差插話:“父王一言既出,鑄銅為鼎,你不要嗦了。” 闔閭:“你還有什麼話說?” 孫武:“還請大王暫借寶劍一用,以做鎮軍之寶。” 闔閭賜借磬郢之劍給孫武去用,很痛快:“開始吧。” 孫武抱著磬郢之劍下來。 伍子胥對他悄悄地咬牙切齒:“長卿莫非要一意孤行?你是想廢了本監軍麼?你聽伍子胥一句——” 孫武理也不理伍子胥,徑直走上指揮台。 紛亂的婦人們和觀眾全靜了下來。 這便是今日的“主角”? 獵獵的五色旗幟之下,懸著一面巨大的鼙鼓和青銅的鑼。孫武在鼙鼓前面站定,卻不急著下達命令,先瞇上眼環視了一番四周。他的臉色青白,神態十分地平靜,與其說威風凜凜,不如說是溫文爾雅,瀟灑飄逸。都城姑甦的人眾,第一次見到這位今日的“將軍”,倒覺得只有這等溫雅的人,指揮后宮美女才匹配,不至於因虯髯環目,面目猙獰,嚇壞了美人兒。人們期待著一場精彩的百戲盡快開場。

伍子胥卻因拿不准孫武,心頭在打鼓;帛女和漪羅,知道這孫武看似平靜,突然間不定會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舉動,心情緊張,兩個女人的手緊緊地拉著,出了汗。眉妃,早已急不可待要登場表演,她情願把今日的操練看成是耀武揚威的樂舞。皿妃則替孫武默默祈禱,為了妹妹漪羅,她今日打定主意遵從孫武之命行事,決不居傲任性的。台上之台的大王、王后、王弟和王兒,已經開始舉爵飲酒了,反正也不是真正的廝殺,不會死人,甚至連檢閱也不算,且從容地觀看演練。 孫武看著他生平第一次得以發號施令的隊伍,心頭迅速掠過了一絲悵惘。聞所未聞的佳人之旅,婦人們一個個懶洋洋地瞧著他!他對這些嬌滴滴的婦人有些拿不准。這些婦人編制成軍隊,超出了姜尚、管子和司馬禳苴的用兵經驗,也超出了《孫子兵法》論辯的範圍,真是個前無古人!他看著這支紅粉隊伍,寧願不承認是紅粉隊伍,可是這又畢竟是一支散漫的、軟弱的、嬌寵得不像樣子的隊伍,他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以自己的鎮定影響婦人們,讓隊伍也能夠不浮不躁,聽命行事。

“朱雀、玄武兩隊聽著!” 靜悄悄,婦人們歪著頭。 “知道你們的左手和右手嗎?” “知——道——” 他嚇了一跳。這聲音竟如此的尖利!刺激人的耳鼓和神經。 “知道你們的前胸和後背嗎?” “知——道——” 尖利還是尖利,不過他習慣些了。他忽然覺得像是哄孩子,自己很可笑的。 “拿起戟來!向前,看前心的方向;向後,看後背的方向;向左,轉向左手這邊;向右,轉向右手這邊。。聽鼓聲整肅前進,聽鑼鳴,席地而坐。開始!擂鼓——前進!” 婦人們款款地搖擺著腰肢,扛著戟的,抱著戟的,拖著戟的,動了起來。有人弄錯了方向,和後面的婦人撞個滿懷,撞出一片笑聲和叫鬧聲。也有掉了鞋子的,摔倒在地的,群雀鼓譟,亂成了一鍋粥。

闔閭禁不住拍手笑起來。 王弟王兒王后也笑,大夫們也笑。 如牆的觀眾也笑。 嗔笑。苦笑。傻笑。大笑。淺笑。開心地笑。惋惜地笑。笑。笑。笑…… 孫武的心裡卻在流淚,他高聲喊叫:“肅靜!肅靜!聽鼓聲前進,聽鑼鳴坐下,擂鼓!——鳴鑼!” 一聲金屬的鳴響,亂糟糟的隊伍這回卻聽懂了。婦人們全都癱坐在地上,叫苦不迭。眉妃一邊嬌滴滴地叫人捶腰,一邊拿眼睛撩著吳王台上的闔閭和夫差。皿妃則喝斥著身邊的人:這是操練,兵刃又不是趕鴨子的竹竿,聽從命令,不准亂跑。 孫武又按前面的方式,演試了一回。 還是亂糟糟如一團理不出頭緒的亂麻。 孫武長嘆了一聲:“聽著,聽——著!”勉強肅靜了一些。 “兵法說,將令不明,治將之罪;令行不動,治卒長之罪。孫武不是哄你們玩兒的!我這里三令五申,如令不行禁不止,我就要治隊長之罪。我在這裡只再重複一回:向前看前心的方向,向後看後背的方向,聽鼓聲前進,聽鑼鳴坐下。擂鼓前進!”

一些后宮佳人,已經覺得累了,倦了,玩耍夠了,該收場了;一些則勉強應付著將令,慢吞吞,拖著戟如殘兵敗將;認認真真老老實實聽鼓聲前進的,十之一二而已。那眉妃早已退出隊列,在一旁看著好玩兒。皿妃則氣急敗壞地推著身邊懶洋洋的婦人:“沒聽見命令嗎?走!前進哪你!還有你……” 鼓聲疾如雨。 場面已經不如開始那樣新鮮,活潑,有趣了,大王闔閭也不再開心地笑了。夫概感覺到已經看到這場訓練的最終結果了,對闔閭說: “王兄,我看可以收兵了!” 孫武聽到了或者感覺到了夫概的話,感覺到吳王闔閭已經厭倦。他知道如此下去,這場操練的結果,便是一場令人恥笑的雜耍。 “別敲了!”孫武憤怒地喝道。 鼓聲停了,鑼聲卻沒有鳴響。出現了令隊伍無所適從的空白。

唯有這個空白,才能讓場上靜一些。 孫武的樣子很平靜: “執法官,把朱雀、玄武兩隊隊長綁了,推上來。” 執法官愣著。 伍子胥也覺得需要煞一煞后宮婦人的威風,插話道:“執法官,你沒聽見孫先生之命嗎?你不要腦袋了嗎?” 執法官咬牙切齒地應一聲:“是!推上來!” 吳王闔閭忽地站了起來,又坐下了。他想,也不過是嚇唬嚇唬而已,不必失態。 城牆上的漪羅卻叫了一聲:“完了!” 當眉妃、皿妃被兵士鬆鬆地捆綁著,輕輕地推上來的時候,夫差血撞天靈,要衝將下去。闔閭揮手一攔,微微一笑,示意不必驚慌。眉妃抽空兒既是對闔閭,也是對夫差,嫵媚地笑了一下,似乎對捆綁不但並不在意,反而覺得很有趣。皿妃則做出一臉的嚴肅和悲壯給孫武看,還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以示鼓勵。她願意受點皮肉之苦,幫助妹妹的丈夫成功,同時也是她對孫武的報答。 孫武說:“斬首示眾。” 出人意料!沒有人相信這是真的。 孫武獅子般地又大吼一聲:“斬首——示眾!” 是真的了! 第一個要癱倒的是城牆上的孫武之妾、皿妃之妹漪羅;第一個料到大事不妙的是帛女;第一個擔心無法收場的是伍子胥;第一個心肝被揪疼的是大王闔閭;第一個衝過來要和孫武兵刃相見的是夫差,而那五百后宮婦人和數千民眾全都做出了無聲驚嘆,瞠目結舌! 一剎那間,空氣似乎凝固了。 秋風抖動著五色的大纛,發出撕裂布帛的撼人心魄的聲音。 也許是因為精神高度緊張,眉、皿二妃沒有暈過去。她們的第一個反應是一樣的,剎那的驚呆之後,拼命地掙脫著武士的捉拿,吼叫著: “大王救命啊!大王——救命!” 眉、皿二妃淚如雨下。世上沒有比即將掉腦袋的美麗的嬪妃的呼號,更令人動心的了。 孫武不動聲色,眼睛抬起來看著呼啦啦翻捲著的大纛。 闔閭站著高喊:“寡人的愛妃殺不得!夫概,夫差,叫他放人!” 武士們停止了動作。 伍子胥盡量給孫武留個台階:“兩位隊長,知道死罪了嗎?孫先生如若饒你們不死,敢不效死率隊操練嗎?” 兩位王妃連聲道:“小女子知罪!”“孫先生饒恕!” 孫武鐵青的臉上毫無表情,沒給伍子胥面子。 伯嚭向孫武作了一個揖:“長卿請息怒,沒有這兩位王妃,大王是吃不下飯的。意思到了,請手下留情。” 夫概也施一禮:“孫先生還是遵從王兄之命為是。” 夫差衝過來,劍拔出了一半兒:“孫武,你怎敢殺父王的愛妃?膽子是不是大了點兒?” 孫武冷笑一聲,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為將之道,貴在有威,威行於眾,嚴行於吏,動三軍才能如動一人。今日孫武受命於君王,便來行令,令行禁止。” 闔閭已經匆匆忙忙走過來,邊走邊道:“孫愛卿,寡人已經知道你是最會用兵了。” 孫武抱劍向大王施禮:“將在軍中,君命有所不受!” 頃刻間的僵持。 闔閭在半路停下來了。 孫武施禮之後,不肯抬起身來。 夫差的劍已出鞘:“少嗦,放人!” 孫武舉劍:“大王的磬郢之劍在此,孫武代行大王之命。” 伍子胥攔住夫差:“孫先生,將二位王妃各杖責二十大板如何?” 闔閭無限憐惜地看著兩位魂飛魄散的眉妃和皿妃。二位美妃已滾了一身的塵土,雲裳披散,淚流滿面,眼巴巴地等著他救命。他又抬眼看了看孫武,萬萬沒料到一番醉話,引出瞭如今的結果,也沒料到這位看似溫文爾雅、書卷氣很濃的白臉孫武,竟是個執著,倔強,膽比天大,鐵石心腸的漢子。叫他立即收回賜給孫武的執行軍令的權利,很難。出爾反爾,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料,談何王者的尊嚴?叫他依從孫武,殺了二妃,也很難,世間恐再也沒有如眉妃皿妃這般美艷、這般可人、這般懂得他的喜怒哀樂和溫涼寒熱的女人了。他曾經稱這兩位愛妃是——衣上的領子,袍上的帶子,白天的影子,夜裡的席子,上山的鞋子,過河的筏子,乘涼的扇子。 他必須艱難地抉擇,他夾在孫武與二妃之間。 他猛然間一拂袖:“寡人不看了!”抽身而去。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把眉、皿二妃的性命丟下不管了?意味著二位愛妃的頭顱任孫武發落?這正是闔閭作為一國君王的聰明狡黠之處,他不忍看下去,不再看下去和無須看下去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他一走了之,既迴避了難以割捨的情感的糾葛,又等於殘忍地拋棄了二妃,讓她們去死。王僚是他的堂兄弟,慶忌是他的侄兒,他命人去刺殺了這些血緣親屬,從不皺眉的。他不會做兒女之態,他不憐惜什麼人命不人命的,他又一次這樣決斷了。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孫武淡淡地從牙縫裡擠出一聲笑。 眉妃和皿妃哭叫著:“大王不能走!”“大王別扔下小女子不管哪!”然後,眉妃便要去抱住夫差的腿,哭叫著:“王子,你忍心看我死在你面前嗎?” 當然,不忍心。 夫差還是個十六歲的血性少年,他淚水奪眶而出了,額上青筋暴突,一邊吼著“父王你不能走”,一邊要去解開眉妃的捆綁。 伍子胥攔住了夫差。夫差急得跺腳。 皿妃哭叫著:“長卿”“長卿,我和漪羅……父母雙亡,拋下妹妹孤苦伶仃怎麼活啊!我沒什麼對不起你的,你這沒有心肝的孫武!……” 哭訴,哀求,咒罵,最後暈倒了。 極其短促的時間裡,孫武的心在打顫。可是他知道他必須繃住神經,也繃住臉孔,他知道只要一心軟,孫武便不再是想要指揮千軍萬馬實踐孫子兵法的孫武了。他十分明白,也一樣十分地難於抉擇:一個眉妃,是王子夫差鍾情和偷情的女人,一刀砍下去,實在不知何時才能了斷這番孽債,他和王子的關係將永遠有了刀痕;一個皿妃,是他愛妾漪羅的一奶同胞姐姐,一刀砍下去,不知怎樣彌合他與漪羅的創傷。他似乎聽見了漪羅正在哭叫著姐姐,也哭著哀求著他刀下留人。他在這一瞬間就讓漪羅失去了最後一個血緣聯繫了嗎?他在這一瞬間就要讓非凡美麗的年輕的妃子魂歸黃土了嗎?可是你必須這樣做,別無抉擇。你的叔父司馬穰苴一語“將在軍中,君命有所不受”,孕育了馳騁天下的軍旅,你比他又如何?你用你的斧子,教天下治軍之道;你用你的臨機決斷,示天下為將之責;你的韜略,你的戰策,你的陣圖,你的竹簡,你拋棄故里奔走吳國,你策劃推薦要離去死,你不平你煩燥你憂慮你惆悵你狂想你妄想你奢想的,不就是揮手之間,三軍動如一人,攻如行於九天之上,守如藏於九地之下嗎?你還等什麼? “行——刑!”他的聲音又嘶啞,又淒厲,又可怕。 二妃被拖下去的同時,夫差在狂叫:“孫武你不知道你的脖頸也是肉長的嗎!” 在二妃被拖下的同時,孫武沒容五百婦人唏噓,立即祭舉著磬郢之劍: “聽鼓聲前進,聽鑼鳴坐下,擂鼓!” 鼙鼓聲大作。 鼙鼓聲掩蓋了砍落眉妃皿妃頭顱的咔嚓聲。 鼙鼓聲裡,五百婦人精神極度緊張和集中起來,沒有人願意頃刻間身首異處,沒有人再敢怠惰,沒有人再是被嬌寵的弱女子。長戟似乎也變輕了,犀甲似乎也不多餘了,腳步也變得有力了。五百婦人竟然自動地隨著鼙鼓節奏發出了整齊的呼號,那呼號也不再尖利刺耳,變成殺氣騰騰了。軍中沒有女性,軍中沒有性別,這些話在此時此刻的吳王台上,是千真萬確的真理。 …… 一切都是過程。 當五百婦女回宮之後,吳王台上,喧囂重又變成了沉寂,塵灰漸漸落下。走了,都走了,帛女早就攙扶著悲痛欲絕的漪羅走了,夫差帶著餘怒和眼淚走了,伍子胥也走了。 孫武要一個人留下來呆一會兒。 孫武站在空空蕩蕩的土台子上。 他聽見了一陣烏鴉的聒噪,看見成群打伙的烏鴉低低地盤旋。 是來啄食眉妃和皿妃落下的頭顱嗎? 他抓起土塊,向烏鴉擲去,什麼也沒打著,烏鴉們飛走了。 土塊沉重地落下來,落在他的身邊。 他忽然發現衣袖上有紫黑的東西,是凝血嗎?哪兒來的血?他不懂。 他敢言,敢怒,敢於發號施令,敢於殘酷地頃刻間殺掉了大王的愛妃,可是這會兒,他忽然在這個黃昏,害怕回到自己的府邸去,害怕回去面對十六歲的妾婦漪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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