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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要離刺慶忌

孫子大傳 韩静霆 7354 2018-03-13
孫武和家僕田狄一路狂奔,向楚國而來。十年時光裡,楚國幾乎年年經歷戰火。吳國和楚國從未罷兵,吳王闔閭——原來叫做公子光,大規模征戰楚國居巢,曾經把楚太子建的母親劫掠到了姑蘇。小戰更是說乾就乾。不久前,兩國邊城少女采桑葉,爭搶起來。為了幾葉桑葉,先是兩邊少女的爹娘兄弟互相廝殺,接著是兩個邊城兵戎相見,楚人滅了吳國的小城。到後來,吳王率領大軍壓境,一直攻破居巢和鍾離兩座城池才算心理平衡。楚人蠻野,成年男子行路沒有不帶劍刃的,如若捉到吳國來的可疑之人,砍手剁腳,甚至殺頭,都說不定。因此,孫武和田狄隱蔽行踪,曉行夜宿,一路十分地辛苦。 在楚國衛地,田狄想方設法找到了混跡在慶忌軍中的要離。要離本來人就乾枯,失了右臂,半個人如不倒翁,歪歪斜斜來到館驛秘密謁見孫武。

孫武以酒肉款待要離。要離覺得像負債之人見到了債主,羞愧難當。 孫武心裡明白,他當然不是逼債的,說是逼命的還有些沾邊兒。 孫武的神態十分地平和,老友相逢,觥籌相交,很是親切,矢口不提刺殺慶忌之事。要離憋不住,說自己雖然已為慶忌接納,卻無法近得慶忌身邊。慶忌身邊武士簇擁,睡覺都睜一隻眼,枕著寶劍。依從先生教我之計,我已勸得那匹夫挑選精勇兵丁,十日後舟師東行北上,就要去攻打吳國。說著,感嘆有負于孫先生的知遇之恩和吳國君王的重任之託,剁手殺妻所追求的目的至今還未曾達到,越發地羞慚,聲淚俱下,啪啪地摑起了自己的耳光。 孫武忙拉住要離的手: “要離兄不必如此自殘。要離兄的誠信忠勇,孫武沒齒難忘,銘刻在心。聽兄所言,慶忌十日後不是要興師伐吳嗎,就是說時機已經到了。這時機不是隨時都有的,來如電光石火,稍縱即逝,兄可要抓住才是。”

要離說:“請先生教我。” 孫武說:“可將慶忌水葬。到時候,你即可明白。” 要離走了。 孫武哈哈大笑。 田狄問:“先生所笑何為?” 孫武笑說:“我一笑慶忌一介匹夫,不懂得會合諸侯來征伐吳國,單槍匹馬來送死;二笑慶忌終於不會預料同舟相濟之人,便是將他葬身魚腹之士,萬丈之堤,毀於螻蟻;這三麼……好了,不說了,備馬,上路。” 慶忌正“依從”孫武之計而行。 浩浩蕩蕩的戰船順長江準備東去北上,西風獵獵地漫捲著大纛。慶忌立在船頭如塔,這漢子精力和體力驚人地充沛,目光如閃電般敏銳。人說他可跳躍到半空伸手捉住燕子,可以兩手一合掐死熊羆,都是實有其事,可是勇則有餘,謀卻不足。他對要離的輕信和輕視便是他致命的錯誤。那要離晃晃悠悠帶著獨臂來哭訴投奔他,一下子就喚起了他征伐吳國,報父親王僚被殺之仇的血性,就收留了要離,種下了禍根。雖然他也注意觀察過要離的所作所為,雖然他一直沒讓要離近得身來,但是到了這會兒,慶忌不僅讓要離上了他的船,而且讓要離圍繞左右帶路,就大錯特錯了。他以為,一是何處棄舟登岸,從何處發起進攻,只有要離可以做嚮導;二是諒要離這個風一吹就亂搖亂擺如蘆葦一樣的小東西,不敢對他下手,即便下了手,他慶忌吹一口氣便可將他吹落江中的。他太自信了。

江風如箭。船行如梭。 船上的要離,獨臂拿不穩長戟,只得在腋窩下夾著。秋風貼著江面呼嘯,要離立也立不穩,總覺得要被風拋起來投入江中,身體在向上飄,就只好把位置調低,單膝跪在船頭。他的心臟這會兒正在膨脹,變得很大很大,心跳怦怦如擂鼓。肝膽在緊張地抽搐,他的嘴裡滿是苦味。他作為嚮導,此刻正是江船舟師第一人。他跪在慶忌前面,脊背對著慶忌。他的脊樑上似乎生出了眼睛,關注著慶忌的一舉一動。他知道,他和慶忌的膂力相比,猶如泰山之比蓬草,如若動作,只可一舉成功。他心裡覺得又自豪又驕傲,公子慶忌的生死,吳國社稷的安危,此時全都係在他的脖子上。感謝超人的先知孫武,使他這一殘缺不全的窮巷酒肆的無名鼠輩,成為舉足輕重的大人物。日後,太史公也不得不在史書上恭恭敬敬地寫上“要離”二字了。可是,現在便是孫武孫先生所說的電光石火一般的時機麼?孫先生說“可將慶忌水葬”,就是這片水域麼?不,還不行。船是順風船,如果他立即轉身面向慶忌,可就是逆著風了,他知道,他的體力不濟。

等待著。在等待中受折磨。 要離夾著長戟的腋窩裡,出著汗,粘粘漬漬的,很不舒服。風吹過來,他打了個冷戰。 他保持著那種江船第一兵的姿態,目光只注視著前方吳國的方向,他夾著的青銅之戟也一直指向吳國。他的無比忠誠的姿態,徹底解除了慶忌的防線。 忽然,風兒怎麼轉向了? 風在這頃刻間,鬼使神差地打了個旋,由西風改為東風,呼呼啦啦吹開了慶忌的戰袍。 船就要打橫。時機! “電光石火”一般的時機! 不容多想,要離的右腿猛一蹬,如青蛙一樣跳了起來,轉過了軀體,那長戟畫了半個圓,緊接著藉著江上的風勢,連人帶戟全部沖向了慶忌,那樣子,似乎是要離自己也要插到慶忌的胸膛裡去。 長戟從慶忌的心口插入,從後脊梁穿出來,速度是那樣快,穿破慶忌胸和背的戟尖連血都沒有。

慶忌“啊呀”叫了一聲,手把住了戟的長柄。 要離還在力圖攪動那青銅之戟,可是他絲毫動不得戟了,人懸了起來,把著戟柄,在戟的另一頭,被蹺了起來,高高地挑著。 要離撒了手,要跳水逃走。 慶忌身上插著戟,趕上一步,將要離的頭髮捉住,提了起來,像提著一隻小雞。眾兵士這才醒悟過來,跑過來,連聲叫“公子!” 慶忌從容地坐在船頭,把要離向水下按,要離整個兒沉了下去,又浮了上來,一共三次,喝了一肚子的水,只有翻白眼的工夫,沒有說話的份兒了。直到慶忌把淌著水的他又放在了膝蓋上,他才喘過了氣。 要離說:“慶忌小兒,如今知道世上有可為之事亦有不可為之事了嗎?知道世上有一個柔弱不過和勇武不過的叫做要離的人了嗎?”

“慶忌到死才聽說,豈非相知太晚?” “不晚,你好生看看爺爺。” “哈哈,”慶忌哈哈大笑,“哈哈,天下果然出了這樣的勇士,把戟插在了慶忌的身上了嗎?” 慶忌看著要離。要離看著慶忌。 慶忌抓著要離的頭,仔仔細細地看要離那張孩子臉。因為嗆水和激動,那張臉變得青紫,卻盡量作出不可一世的樣子。要離也仔仔細細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慶忌那張大臉,那臉上似乎有無限傷悲和遺恨,卻又含著幾分贊佩,頃刻間失血,由赤紅而變得蒼白了。 士兵們全都伸出了戟:“殺死這個小人!”“剁成肉醬!”“公子你撒手吧。” 慶忌搖了搖頭:“不。要離的勇敢實在令我敬佩。滾開,你們都滾開!放他走!豈能在一天之內殺死兩個勇士?滾——”

慶忌把要離從膝頭上推了下去。 慶忌猛然間把長戟從胸中拔了出來。 一腔鮮血忽地爬上了桅杆,濺在帆篷上,又慢慢地湮開。 血的帆,在秋風裡嗚嗚咽咽地哭泣。 船靠了岸。圍在慶忌屍體周圍,掩面而泣的兵士們,沒人理會要離。 要離上了岸。呆呆地坐在岸上。 直到慶忌的舟師全部返回,那血色帆檣也消失在江上泛起的浪濤和泡沫之間…… 已經是傍晚了。要離回過頭來。 楚國邊地,長江之濱,滿眼的蘆花,染著如血的晚霞,此起彼伏,竟然似數以千萬計的鶴,流著血,撲動著翅膀。 他的事情做完了。他的心裡一片迷茫,空落落的。他想他應當死掉的,慶忌完全可以在最後的時刻捏死他,可他活著;妻子本可以繼續在酒坊裡勞作,應該活著的,可是妻卻死掉了。慶忌本來應該是繼承王僚王位的,是吳國故君兒子,卻被他殺了;闔閭本來是殺了舊君王之後登王位的新君,他卻為他效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問自己:你到底乾了什麼事情?不仁,不義,也不智,只有一身的蠻勇!你難道還要回到大王闔閭那裡去討封賞嗎?大王會賞賜給你這家滅身殘而且其貌不揚的要離什麼爵位?既然你家也滅了,妻也殺了,身也殘了,還要爵位何用?人來到世上,難道就是命裡註定要做幾件什麼事情,做完了,就完了嗎?

他流了淚。哭得像個娃娃。 他默默地從岸上走入水中,向波浪滔滔的江心走去。 忽然,他站住了:孫武!孫先生! 對面岸上,孫武穿著一身麻布衣服,坐著,在吹著陶塤!孫武的面前擺著祭品,點著香,木製的凳,放著蒸熟的肉,陶土製的豆籩裡盛著果脯。還有竹製的,盛滿了新的黍米,這叫做嘗,是讓死者先嚐一嚐新熟的黍谷的意思。 “孫先生是活祭要離嗎?”要離拼命地喊。 江濤聲和陶塤聲在一起混響。陶塤的聲音斷斷續續,飄飄忽忽,像是鬼魂在哭訴著什麼。 “孫先生是早知道結果的呀!” 陶塤的聲音依舊,江濤的聲音依舊。 “孫先生早已知道結果了!要離捨了妻子的性命尊奉王上,這乃是不仁;為了新君殺死故君的兒子,不義;為了逞一時之勇,不智。孫先生,這都是你叫我做的呀!”

陶塤還在哭泣。要離一直向江心走去。 迎面一排小小的浪花,就把斷臂的要離打倒了,淹沒了,江面上泛起了一些泡沫。 孫武向江中拜了三拜,默默地,什麼也沒說…… 吳王闔閭十分地開心。 立即設宴“恭賀”慶忌之死,大王了卻一塊心病,從此睡覺會安穩了許多。一時朝臣雲集,嬪妃起舞,樂工鐘鼓絲竹大顯身手。雖然吳王嚴格要求按慣例,戒奢求儉,僅備些簡單的菜蔬瓜果,可是水酒還是醉人的,氣氛十分地熱烈,宮中好像在過節。 闔閭喝得微醉,還是不停地舉觴。 伍子胥乘機提起,座中沒有大功之人孫武。 沒有孫武怎麼行? 伍子胥於是就又用“要離刺慶忌”的小小的勝利,來論證一番孫子兵法中的《用間》之計的無尚高明,渲染孫武所推舉之人是如何地出類拔萃,勇不可當,以一當百。夫概隨聲附和,夫差也無異議。特別是皿妃,見縫插針,說“大王胸襟如海,廣招天下賢士,自然也不會冷落了孫武。”

自然,闔閭心中思忖,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用孫武,皿妃不樂;用了孫武,眉妃不快,一個孫武,攪在其中。自然,他會抉擇的,任用孫武的時機已經到了。 闔閭說,“寡人夜讀《孫子兵法》十三篇,縱橫捭閹,果然絕妙文章,只是,僅憑要離刺慶忌一件事情,不能證明孫武便可統率千軍萬馬。寡人想試試孫武身手,可即刻召他進宮。” 夫概說:“臣聞孫武已經不知去向。” 皿妃:“該不是等著大王召見等急了吧,噢,要是遠去異國,可苦了臣妾的妹妹了。” 伍子胥說:“大王不可失掉一個賢才的,何不禮賢下士,去看個究竟?” 闔閭說:“寡人依了你們,休要再嗦。” 闔閭立起來,頭有些發暈,看樣子是酒喝得多了些,走出宮中,一陣風吹來,有些趔趄,這是酒勁在鬧了。 “哈哈,寡人飄飄欲仙了啊!” 伍子胥幾乎是攜持著大王前往孫武府邸,不管什麼“仙”不“仙”的。 當然,這是一個好的機會。 孫武尚未歸家。 帛女和漪羅前來見禮。 闔閭晃晃悠悠地說,“傳寡人的話,讓孫武立即回來,回來即刻進宮晉見寡人。” 說著,便走。 到門口時,闔閭掃了一眼漪羅:“噢,皿妃你——你怎麼會在此間?” 漪羅:“小女子是皿妃的妹妹漪羅。” 伍子胥道:“大王你不記得了麼?” 闔閭:“噢,什麼記得不記得的?寡人是有些不勝酒力了啊!回宮!” 剛剛走到門外。馬蹄聲碎。孫武趕回來了。 於是,一次巧合成了一個歷史性的畫面:闔閭不僅親自到田舍和府邸看望孫武,而且還在楚楚秋風之中,遙遙地望著,等著孫武歸來,天下人後來紛紛傳為美談。 君臣重新回到房子裡。 風塵僕僕的孫武神態平和,靜靜地等待他盼望已久的時刻。 吳王闔閭:“要離刺了慶忌,孫先生是第一功。寡人要重重地賞賜你。” “大王,孫武不求賞賜,但求能以孫子兵法為大王分憂,安國治軍,會盟諸侯。” “請孫先生賜教,《孫子兵法》十三篇精髓在何處?” 孫武一論及他的兵法,便是上了發條,觸動了那根敏感的神經。恨不能將他情之獨鍾的《孫子兵法》立即全部論述一番,舀滔宏論,不可遏止。闔閭卻讓酒鬧的心神想集中也集中不起來,身為君王,他自然知道孫武的宏論要緊,可是,他喝得太多了,眼前朦朦朧朧,恍恍惚惚,只用眼睛來睃那來上茶的漪羅。這難道不是皿妃麼?為何不是皿妃呢?皿妃恐怕也得輸給她三分。如此地美艷,難道不應該是寡人才有福分消受嗎?如何糊里糊塗地落入這人之口? 孫武卻在十分認真地論述:“孫子之前,雖有呂尚、曹劌、司馬子魚談兵,皆不完備;雖有管子論戰,司馬兵法,均算不上宏構。臣之兵法,既把握戰爭之全局在手,又緊緊地追踪戰事的千變萬化。可以說,前於《孫子》者,孫子無一遺漏;後於《孫子》者,不能遺漏《孫子》。這樣說,是否誇大其辭呢?不是。拿君王問臣十三篇之精髓來說吧,精髓當在'慎戰'與'全勝'四個字。揮師用兵,是國家的大事,是死生和存亡之道,須慎之又慎,這是其一。戰爭的上策是謀略,其次是外交,再其次是用兵,最下策是攻城。戰必全勝可以戰,然而,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善之善者……” 孫武的話戛然而止。 當然,他論及他嘔心瀝血所著的兵法,可以一直說上三天三夜,一句話也不重複。他關於“全勝”的戰策戰法還根本沒說到呢。 可是,闔閭的眼皮在打架。 孫武幾乎忍不下去了。他受不了別人——即使是王者之尊,對他的兵法的不恭和輕視。他把案几上的竹簡弄得嘩啦啦響。 幸好,闔閭一下子就覺出了對方停住的嘴巴,似乎是醒了,睜開了眼睛。 “啊——孫先生,你的兵法可以試一試嗎?” “屢試不爽!” 伍子胥:“大王,臣明日即可調集兵馬,請孫先生試於吳王台下。” 闔閭看著漪羅:“叫她們試。” 還是醉眼朦朧。 伍子胥:“大王,你是否酒喝得太多了?請大王回宮吧。”說著,向孫武擠了擠眼睛。 不料,醉酒的大王依舊是大王,他聽伍子胥的話不順耳。 “一派胡言!寡人甚麼時候喝酒了?” 伍子胥忙躬身而拜:“大王恕罪。可是,請大王講給臣聽,一個小女子漪羅如何演試孫子兵法?” “寡人是說讓后宮婦人們演試兵法,怎麼,孫子兵法試不得婦孺兒童嗎?” 孫武似乎是在賭氣,答道:“試得!” 闔閭:“婦孺兒童也可以訓練得威武雄壯?” 漪羅在給孫武使眼色,伍子胥去拉孫武的袖子,孫武甩開了伍子胥的手:“當然。” 闔閭笑起來:“哈哈,伍子胥呀伍子胥,你看孫先生都道試得,你還去扯孫先生的袖子。你扯袖子的動作,寡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還敢說寡人吃醉了酒嗎?” “臣不敢。” “回宮。明日將后宮粉黛列陣,演試給寡人看。回宮。” 大王回宮醒酒去了。 孫武氣急敗壞。 他對著窗子站了很久,一言不發。那張白白的臉,變得發青。 他看得清楚,大王闔閭吃醉了酒。可是一國之君即便是醉話,也是一言九鼎的。他心裡又不願意承認是闔閭吃醉了酒,闔閭命他以婦人們演試兵法,難道不是闔閭對他一貫的輕視麼?孫子兵法用於后宮美女,在大王看來也許僅僅是一場遊戲。這就不僅使孫武覺得是受挫,而且是受辱了。遊戲?遊戲!日後,兩軍陣前,兵刃相加,頃刻間身體和頭顱分成兩處,也是遊戲嗎?是,是“死亡遊戲”,“最後的遊戲”,玩鬧不得的。 漪羅和帛女都怯生生地立在一邊,不敢出大氣兒。 半晌?漪羅說: “先生,不必動怒的。” “走開。” “先生,妾知道,山里的泉水清,可以飲,可以釀酒,可以洗髮。山外的溪流可就污濁了,不妨去灌園,去洗衣裳。這就是隨遇而安。” “你敢叫孫武隨波逐流?” “先生息怒。妾的意思是——大王叫先生訓練后宮婦人,不過是一場遊戲。” “遊戲?哈哈!遊戲!” “既是遊戲,何必認真?” “孫子兵法豈是婦孺的遊戲?” “既然不是遊戲,先生何必生氣?” 孫武被繞進去了,這聰明靈慧的漪羅! 哭不得,笑不得。 漪羅那柔和的樣子,那天真而明亮的眸子,都說明她在竭盡全力為孫武消愁解憂,並且是出謀劃策。 “先生應許大王演兵法於后宮,可是氣話?” “……” “先生的兵法戰策,先生的治軍之求,是不是對婦人就毫無辦法?” “胡說!” “既然如此,先生何氣之有?妾還有什麼說的呢?” 帛女也來勸慰:“長卿,帛女從不干預你的事。不過這明日訓練宮女,恐怕比演試千軍萬馬要更困難些。那些宮女,哪個不是叫大王嬌寵慣了?長卿靜下心來,好自為之。” “你們——都去吧。” 帛女與漪羅退下,伍子胥風風火火地捲土重來,怒沖沖地說: “好你個孫武!伍子胥對你實在是愛莫能助!你縱然有天大的本領,怎敢和君王鬥氣?君王縱然是說些醉話,誰又敢欺君罔上不當真?攔你也攔不住,給你遞眼色你也不理,你年輕氣盛!你逞一時之勇!你不計後果!孫武哇孫武,看你如何了結這一番公案?來來來,進宮與我面見大王,面陳因由,請大王免了這一場遊戲!” “誰說是遊戲?” “不是遊戲,又是什麼?” “吳宮教戰,我孫武可是當真的。” “什麼?” “當真。” “這就愈發地糟糕了!” “天下人可以恥笑大王拿孫子兵法當兒戲,天下人不可以恥笑孫武無能!” 孫武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平靜下來,平和而堅決。 伍子胥瞠目結舌。 孫武說:“伍大夫,孫武自齊國遠路來到吳國,不是來做遊戲的。那要離,剁了手,殺了妻,葬身於波濤,也不該成為大王賜我做一場什麼'遊戲'的因由。” 當然,如果說是“遊戲”,也是一場危險的“遊戲”,用身家性命做賭注的“遊戲”。 孫武為什麼一定要做這場“遊戲”呢? 是和吳王闔閭較量? 是一定要證實自己和自己的兵法? 伍子胥說:“長卿你一定要做這紅粉佳人的領袖,后宮婦人的亭長?” 孫武笑起來:“伍大夫,何必譏笑孫武?” “伍子胥並不情願是這樣的啊!” “伍大夫等著看孫武將后宮婦人變成堂堂之陣吧!” 無可挽回。 伍子胥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來,即使是智慧超凡的人,碰到切身利害,也會變得愚不可及!孫長卿也不能例外啊!那后宮美女,你對她們硬不得,軟不得,怒不得,笑不得,打不得,又碰不得。一個個全是大王心之尖瓣,眼中明珠……可是大王既已下令,長卿既已決斷,伍子胥只好贈你一句話,適可而止。伍子胥將請大王命我做監軍,與你共度難關,但願蒼天神佑吧!” “謝謝伍大夫。” 那大王闔閭,回到宮中,一覺醒來,竭力回憶剛剛經過之事,想起似乎到過孫子府邸,說過什麼話,頒布過什麼命令,卻都想不起來了,便又召伍子胥來問話: “伍愛卿,寡人吃醉了酒——” “大王什麼時候喝過酒?大王不是說沒有吃酒麼?” “噢?寡人還說過什麼?” “大王命孫武明日在吳王台下教戰於后宮嬪妃,演試兵法戰陣。” 闔閭一愣。 “啊呀,使不得,使不得!這個玩笑如何開得?這酒可實在是誤事,就請伍大夫日後多多提醒寡人。” “大王,當務之急是孫武明日之演練,可以取消了,請大王收回成命。” “那孫武怎麼說?” “大王之命,孫武當真要一試身手的。” 皿妃在一旁悄悄對大王說:“大王,那就讓他試一試好了。” 眉妃:“大王,臣妾可以穿一穿甲胄了麼?臣妾要立刻試一試甲胄。臣妾穿上甲胄,一定是威風堂堂的,請大王恩准。” 闔閭哈哈大笑: “寡人豈有不依愛妃之理?來人,賜兩位愛妃每人犀甲一副。哦,愛妃,這犀甲可是上等犀牛的皮革製成的,人云'犀壽三百',可以穿三百年呢!” 眉妃:“謝謝大王賞賜。” 皿妃:“大王賞賜三百歲之犀甲,臣妾就侍奉大王三百年!” 伍子胥說:“大王,請收回成命!” 侍衛遵命奉上犀甲。 闔閭立即哈哈笑著站起來:“哈哈,寡人親自給二位愛妃披掛整齊。伍大夫,你下去吧。” 伍子胥:“大王!” 闔閭:“寡人豈可出爾反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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