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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一節

信長之棺 加藤广 6241 2018-03-13
文祿五年再有兩個月就要結束的十月二十七日,年號被改成了“慶長”。慶長的第一個冬天和第二年春天,牛一拋開一切,埋頭創作信長公的傳記。那個從伏見來投奔的老太婆甚至開玩笑說:“太田先生,您從牛變成熊了。”整個冬天,牛一幾乎都待在家裡,唯一的外出就是在大門口遇見老太婆那次。 在春意已深的一天,老太婆勸牛一出去賞櫻花。 “為了身體,您去賞賞櫻花吧?聽說今年吉野的櫻花非常壯觀、好看。” 雖然牛一覺得只有沒看過的人才會這麼說,但還是感謝她想得周到,笑道:“在我隱居的庭院一角,還有附近的天滿宮,都有櫻花開,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如果你想去吉野看看,可以一個人悠閒地去。你腿腳還是利落的,不過來回也要四天吧。你就在奈良也罷,吉野也罷,隨便住個兩三晚吧。”

老太婆來了以後,就像她自己說的,死活都不要工錢。這次也是給她錢的好機會。聽了牛一的話,老太婆紅了臉,顯得很高興。 “好了,我准你假,去吧。你不用擔心我。好不容易去一趟,我給你錢,買身好衣服吧。穿上新衣服去。如果中途累了,別忙著趕路,找個地方住下便是。” 牛一在附近的服裝店給她置辦了一身新衣服,又給了充足的旅費,將老太婆送出門。 五天后,老太婆回來了,說在歸途中遇到大雨,好不容易添置的新衣服被澆得一塌糊塗。對於吉野的櫻花,她倒是非常稱讚。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那麼多的櫻花。太陽升起來後,就連還是花骨朵的櫻花都開放了,真是極樂淨土的景色。看過這些,就算死都值了,到時可以好好講給老頭子聽。”

不幸被她言中。當晚,她很早就回房了,自稱不習慣這麼長的旅途,可能感冒了。第二天早晨,老太婆沒有像往昔那樣早起做飯,牛一走到倉庫旁邊的小房間一看,她蜷縮在被窩裡,竟然死了。或許她在夢境中還看到了吉野的櫻花吧,臉上兀自微帶笑意。 “你那麼急著告訴老頭子嗎?” 牛一不免傷感。 他通過年輕人才藏,將老太婆的死訊告訴她的家人,但他們的回答非常無情——她離家出走,和我們無關。無奈之下,牛一整理了老太婆的隨身物品,意外發現她還有些存款,頗感吃驚。牛一向附近的寺廟說明情況,用一些錢幫她做了超度,然後在寺院一角立了塊小石碑,將餘下的錢捐獻給附近收容院中同樣無依無靠的人。牛一兩三次來往於寺廟和收容院,這是他僅有的外出活動,其餘時間不論早晚都筆耕不輟。新僱的廚娘做好飯,他也只是扒拉幾口,一吃完,又回到書桌邊。當他覺得身體倦怠時,就不分時間揮舞木刀,或者演練一下信長公傳授的相撲技藝,鍛煉腿腳。

他之所以如此埋頭創作,主要是由於愛宕山神官田屋明人的鼓勵。去年十月,牛一剛回到家,就給明人發去一封感謝信。十一月份,明人回了信,還附有柿餅當禮品。 回信中,明人把他愛讀的《徒然草》中的第一百八十段中的一段文字寫在信紙背面。 若想成就一事。則不惜捨棄他事,也不在意他人恥笑。不捨萬事,難成大事。 明人的書法非常漂亮,很有體。牛一把那封信裱好,至今還放在書房的架子上。而且,明人熱情告訴牛一,如果讓著名書法家潑墨寫匾額,來表達《徒然草》第一百八十段的意思,可以用四個字代替——舍萬求一。 “原來如此。” 如果用四個字來表達兼好法師(《徒然草》作者)的美文,只要這樣就行了啊!明人的解釋真高明。明人這樣做,似乎已經看出牛一想讓近衛前久潑墨的想法了。

同時發給前久的信函也有了回應,近衛的家臣代為寫了一封冷淡的回信—— “舊病復發。靜養中。面談一事實難從命。” 對給匾額題字一事,對方則漫天要價:“若實在想要題字,將代為轉告,不過,需十枚金幣方可潑墨。” 對此,牛一隻能苦笑。 不管怎樣,在明人的勉勵下,牛一讓自己靜下心來。 在看到書架上“舍萬求一”這四個字之前,他心中糾結著兩個牛一。一個牛一要忠實撰寫壯志未酬的英雄信長公的傳記;另一個牛一則要追查信長公死因真相。在京都和愛宕山,他獲得了始料未及的收穫,但恰恰是這些收穫讓他分裂成了兩個牛一。 直到慶長二年的上半年,他才又恢復成一個人,那便是傳記作家太田牛一。 細雨浙瀝的五月中旬,離信長公十六年忌還有十來天,牛一完成了三部作品中的第二部《信長記》(從永祿十一年到天正十年),共十五卷。所有史料都來源於日記。難點之一自然是日曆的不統一,需要調整。之所以造成這個問題,在於日記中,牛一沒有說明那是何處的何種日曆。牛一隻能比對各地的日曆,進行推測,盡量統一成信長公喜歡的“三島歷”,為此花費的時間超出預先的想像。除此之外,創作得很順利。

現在,安土城已經被燒毀,放眼當世,記錄著信長公功績的,只有牛一的日記了。基於這個日記寫出來的《信長記》或許是這個國家唯一的正史。雖然信長公現在不受人待見,但後世一定會作為前無古人的英雄而得到評判。牛一在《信長記》的作者序言中,頗自負地寫瞭如下文字: 吾已白髮蒼蒼,來日無多,猶要以昏花老眼堅持撰述。此書乃往昔記錄之自然集成,斷非吾主觀臆作,亦不存主觀評判。事實皆一一道來,絕非無中生有。如有虛假。上蒼不容—— 牛一雖然覺得這番表達有失冗贅,和由己的文章相似(有點羞愧,改日再修改),但也決定暫告一段落。 隨著《信長記》的完成,牛一打算下半年繼續完成第一部《信長前記》。從明年年初開始,他就要以信長公遺骸的搜尋者太田牛一的身份活著了。明年六月二日,信長公十七週年祭之前,關於那個令他多年不能釋懷的遺骸問題,必須要得出某些結論。

(不過,說不定要先調查一下生野銀山。據說五畿以西就算採挖到金子,人們還是把那裡稱做“銀山”。調查生野地區的採礦史,就會發現這裡是個多礦種地區,先挖出銅礦,到了天文年間又發現銀礦。據說在這種多礦種地區,銅、銀中一般會混有金子。但是,秀吉發來的生野礦山的報告中完全沒有採挖金礦的記錄。正是這一點匪夷所思,讓人覺得可疑。但若不儲備充足的礦山知識,就無法舉證,就無法認定秀吉曾瞞著信長公掠奪金礦。總之,不能貿然前往。) 牛一告誡著自己,他逐漸感覺到如果揭開秀吉的陰謀,就能找尋出信長公遺骸的真相。 牛一將多達十五卷的《信長記》堆放在信長公的佛龕前,百感交集,在胸前合掌、參拜。 “信長大人,自從追隨您後,小人將您的業績一一記錄,現歸集成冊。小人還要撰寫大人年輕時的事情以及'壯志未酬身先死'時的情形。小人叩拜請求。在完成這些任務之前,您能在陰間保佑我長壽。”

牛一讓新雇來的使女將花和香供奉在佛龕前,然後將用紙包裹著的三顆糖果放在高腳盤上。在書庫的小桐木箱中,有個茶壺,裡面放著幾十顆——準確說是四十八顆糖果,牛一從中拿了三顆。自從秀吉發出禁教令(天正十五年)已有九年多了,這種糖果在日本國內消失,現在可謂是貴重品。當年,牛一從信長公那裡得到這些糖果,現在還留存四十八顆。 時至今日,牛一還清楚記得自己領受這些糖果的日子。天正八年正月三日,安土宗論之後,法華宗的二十一個寺廟終於結束了辯論。 信長公從年末開始就待在安土城,悠然過年,但沒有按照常規舉行新年酒宴。當時,他的三員得力干將正忙於征戰,明智在丹波地區,羽柴在播州地區,而柴田則在失去上杉謙信的越前地區進行掃蕩,其他大將則在攝津戰場,沒人回安土城覲見。對信長公而言,他的宿敵上杉謙信死了,這個年過得非常安心。他沒準會有一種空前的如釋重負之感。餘下的毛利家離他控制的地區還遠,而攝津地區反叛的荒木村重之流則根本沒被他放在眼裡。

因此,新年一大早,趕來覲見信長公的就是包括牛一在內的一些近臣。 牛一來到客廳向信長公致以新年祝福,同時報告各地近況。信長公里面穿著白綾的窄袖便服,外面沒有套坎肩,而是穿著南洋國家送來的大紅無袖披肩。他興致很高地坐在描金鑲漆的椅子上,看見牛一後突然起身拿來一個三寸多厚,上面貼著銀箔畫的箱子,隨手打開了箱蓋。 “你嚐嚐看。” 信長公還是那樣言簡意賅,沒有一句廢話,但是透過信長公的微笑,牛一能感覺出信長公非常喜歡自己。聽到信長公的話,牛一朝箱內看看,此時,信長公凝視著他,似乎想看看他的反應。 “這是什麼呀?” 裡面放著許多表面有突起的小圓糖。牛一輕輕地揀出一顆淡紅色的,放在手心裡端詳。

“沒事,你就抓一大把,不要客氣。你舔舔看,不要咬,會嘣掉牙齒的。”信長公快人快語,說完便用女人般纖細的手指抓起十幾顆,猛地塞進嘴裡,“就這樣吃。” 牛一趕緊模仿,抓了五六顆放進嘴裡,膽戰心驚地用舌頭攪動著,那種糖非常甜,他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而且,那些突起融化後,甜味就更濃了。 牛一忘了信長公的囑咐,不由自主用槽牙咬起來,他能感覺到那個甜味慢慢地從舌頭上方散溢到喉嚨深處。那種甜味非常純,讓人聯想不到任何植物、穀物和香味。 牛一隻是一個勁地感慨,再次閉上眼睛。信長公看著他,臉上露出調皮的微笑。 “這個糖真甜,甜得讓我吃驚,甜得很純。而且它的形狀也怪怪的。這種糖叫什麼名呀?” “不知道。他們說是金平糖。”

“真是不可思議的東西。這個四方形表示什麼意思呀?怎樣才能做出這種有棱有角的東西呢?” “問題就在於此。沒人知道怎麼做出來的。前幾天,我召集了五六個皇家糕點師,給他們看了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非常吃驚。那些西洋人看到那些糕點師的表情,竟然笑了,顯然是說:'這個國家連這種東西都做不出來?'我非常生氣,就對那些糕點師下了命令——如果一年內還做不出來,我就要廢除這幫傢伙'皇家糕點師'的名號。如果三年內做不出來,就把他們腦袋砍下。他們嚇得一溜煙跑了。” 然後,信長公表情認真地又問了一句—— “又介,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呢?” “也許他們自詡'皇家糕點師'而不可一世,當他們看見新鮮事物時,已經失去了手藝人的探索之心。” “不愧是又介,說得好!問題就在這裡。在這個國家,所有人都煞有其事,真到了關鍵時候,就是那副模樣。只要是新玩意,哪怕是西洋的一個糖果,都仿造不出來。真可悲。”信長公皺著眉頭,一口氣說完,顯得異常生氣,顯然不僅僅是為了一個糖果的事,“你覺得為什麼呢?又介,那都是無能者顯得頗有權威,自以為是造成的。” “的確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你別有顧忌嘛。”說到這裡,信長公終於大笑,抓起大把糖果,發出宣告,“從今往後,我要成為無能之輩的清掃工。法華宗也是那些糟粕之一。我的宣言就是——天下布武!” 所謂“布武”就是使用武力清除。 這是牛一首次聽到信長公的心聲。 “大人,從那次領受這些糖果,都十七年了。這個國家的糕點師們還是沒能做出來呀。” 牛一沖著佛龕上的牌位嘟嚷著,似乎對著活人說話。他覺得信長公對於這個匯報不會僅僅報以苦笑,更多的肯定是悲痛。 順便說一句。又過了一百多年,日本才制出同樣的糖果。用極小的糖粒做核,然後將冰糖融化後形成的糖液塗上去,加熱攪拌,那些糖液就會逐漸凝固,在棒狀表面上形成有棱角的突起。當時,日本人根本就沒掌握這種技術。 “雖歷經幾番探索,終不能成。西洋人總是將好東西深藏不露……” 在遙遠後世,江戶時代的井原西鶴在《日本永代藏》中如此哀嘆。西洋人並非刻意隱瞞,只是普通教士不知做法罷了。連一種糖果都搞不定,無怪乎信長公當時勃然大怒。 “今後再也得不到這些糖果了,所以小人很早就開始節約食用,決定每年就吃三粒。還剩下四十八顆,我估摸著,等這些糖果都吃完了,我的壽命也到期了。” 好一陣子,牛一考慮著這些事情,周圍一片靜寂。 在計劃的信長公三部曲中,還留有《信長前記》和《信長後記》,牛一本該按部就班地開始創作,但幾天后,在一個梅雨間隙的晴朗日子—— “煩請通報。” 從隱居地的庭院大門口,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在庭院裡忙碌的兩個僕人跑出去一看,很快就回來通報了。 “是石田大人的使者。” “石田大人?不會是石田治部大人吧……” 這是個不速之客。牛一走到大門口迎接,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頂武士轎子,上面的家徽讓人覺得奇特,寫著“大一大吉大萬”。從垂落的帷幔裡走出一個中年武士,他穿著褲裙,別著金光閃閃的腰牌,手裡拿著做工精美的武士刀。 “和泉守大人,是我,伯耆。” 自報家名的是大山伯耆,直到前年,這個男人一直跟隨著關白秀次。秀次出事後,他就被石田三成收留了。現在,他和島左近等人成為三成的左膀右臂,和牛一有些緣分。 當年,伯耆去待奉關白秀次之前,牛一本來是候選人,但他拒絕了,宣稱創作更重要,挑選了保護松丸殿下的閑職,結果皮球就踢給了伯耆。 “我的隱居處雖然不大,還是進來坐坐吧,喝點茶。” “你這麼一說,我倒真覺得口渴。想喝一杯了。” 伯耆大大咧咧地走進屋內,看見書房的佛龕上供奉著信長公的牌位,趕緊畢恭畢敬地敬香,隨後一屁股坐了下來。 幸虧伯耆沒發現用紙包著的糖果,如果被他發現繼而吃掉的話,牛一的性命可就要縮短好幾年了。 “趁著還沒忘,先把事情傳達給你。” 伯耆重新坐好,表情一瞬間認真起來。 “什麼事?這麼煞有介事的。” “太閣大人說要見你。” “什麼?太閣大人要見我這個隱居之人?這是為什麼呢?” 一時間,牛一在腦海中緊張地思考起來,但沒想到什麼事情。就算有,也就是去年自己撰寫了《太閣大人軍記》,但那本書完全是野史,近乎阿諛奉承之作,牛一都想把它從自己著作裡剔除,應該不會有受到責難的地方。他不禁納悶。 “實際上,我也不知道什麼事。我不過是個使者,對不起。”伯耆的面容看上去比牛一還單純,他露出非常抱歉的神情,垂下腦袋,“不過,好像不是壞事。” “那就好。就算到了我這把歲數,和大人物見面總歸是會緊張嘛。” 牛一笑著說道,其實卻很淡定。說實話,到了這個年紀,他不想做低三下四的事情。 “其實,促使太閣大人見你的,不是別人,正是治部大人。他好像想讓太閣大人委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情呀?現在,我這個老人可什麼事都做不來了。” “關於委託的事情,治部大人沒對我說。他是這麼說的——好事情,太閣大人當面說的話,和泉守大人會更高興的。你就悄悄地轉告他,讓他去一趟。” “非常感謝治部大人的關照,請代為轉告我的謝意。要不我就去一趟?正好今天的寫作告一段落,有閒工夫。” “別,今天可不行。太閣大人正忙著遷居,大坂城裡忙得不亦樂乎。” 伏見地震後,太閣大人返回大坂城,那地方和天滿近在咫尺,牛一本來覺得走過去就行了。現在太閣大人又要去什麼地方呢?這十幾年,秀吉給京都、大坂的神社、寺廟進奉了許多金銀,自己也揮金如土,如痴如醉地營造了聚樂第、淀城、指月伏見城等建築,耗費許多金銀。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全國的金銀礦山都在豐臣秀吉的直接控制之下。牛一曾在《太閣大人軍記》中羅列許多華美辭藻,盛讚金山、銀山中的財富猶如泉湧……這些話語,牛一回想一下都覺得噁心。 伯耆並不知曉牛一的內心活動。 “今日,太閣大人要從大坂返回伏見。他在伏見的木幡山築了新城。據說太閣大人不把那里當做城,而是隱居地。” “和我這個隱居地,應該相差很大吧?” “別開玩笑了。太閣大人的標準怎能和我們一樣?據說這次修建的城比以前更奢華。因為和之前的伏見城相似,故被稱作'木幡伏見城'。最近,在下也要和治部大人一起搬到木幡。不管怎麼說,太閣大人在那里安定下來後,應該就會下令讓你前往。十天之內吧。到時候,因為我們倆認識,應該會安排在下帶路的。” “你那麼關照我,太不好意思了。來,先喝一杯茶。” 牛一將茶水小心地倒入大茶碗中。 伯耆緩緩啜了一口,然後認真打量起牛一的隱居地。 “公務就說到這裡。你的隱居生活怎麼樣?”他開口問道。 “隨心所欲。想什麼時候起床就什麼時候起;想什麼時候睡覺就什麼時候睡。” “你過得真滋潤。”伯耆環顧著牛一的書房,發自內心地羨慕,“和你相比,在下的時間總是不夠用。每天都像生活在地獄裡。治部大人更忙,每天晚上都是夜半時分回府。要是他沉默不語,準是三河老狐狸(德川)又做了壞事。哎呀,哎呀,我講漏嘴了。我還是回去比較好。下次,你來伏見好好待一段時間。” 剛說完告辭的話,伯耆就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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