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努爾哈赤3·蒼鷹之翔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烽火

努爾哈赤3·蒼鷹之翔 林佩芬 4113 2018-03-13
廣闊的草原上,努爾哈赤一馬當先的向前飛奔。 他的跨下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身上只著尋常獵裝,腰上佩著雙刀和箭袋,臂上架著鷹,背上是一張長弓,人與馬合而為一的奔馳得如一陣大風;他的身後跟著數十騎貼侍衛,形成一個小隊的追隨著他前進。 不遠處還有幾個小隊,分別由他的弟弟們和五虎將率領,由不同的方向一起向同一個目標奔馳…… 這一次,他親自率隊,做的是狩獵的競賽——他和其他的九個人約定,每人各自挑選一隊人馬,從不同的方向一起往山林中出動,以一天的時間為限,比賽各隊的收穫,誰獵獲的野獸多,誰就是這次競賽的勝利者;他並準備好了勝利者的獎品,是一襲全新的甲衣。 “一副甲,雖是人人都有的東西,但是,既是獎品,便是榮譽的象徵,便是無價之寶。”

而以甲衣為獎品卻是另有含意——十一年前,他以十三副甲起兵,而一手締建起建州的基業來,本身就代表著非比尋常的意義;是戰鬥,是自強不息——這一次的狩獵競賽雖然只是個休閒活動,但是,設計這樣的活動卻隱隱的寓含著他另外一層的用意。 “我要大家時時不忘當初十三副甲起兵的艱困,也時時的不忘這十一年來的胼手胝足,不忘戰鬥,不忘此後還有更長的路要走,更多的事要做——” 這個話,他同時也在期勉著自己,建州的基業已經穩固,但是,未來的發展還需要投注更大的心力,他必須率領著建州的每一個子民全力以赴。 而對於這一年來的發展,他倒是非常的滿意——這一年建州大豐收,倉庫裡堆滿了糧食,採來的人參、貂皮都賣了好價錢,換得了許多鐵砂,可以打造武器;牲畜們也被飼養得非常興旺,尤其是自與蒙古通好之後,他出重金請來了蒙古的養馬師,買來了好多蒙古的種馬,培育了一批上好的戰馬,再施以嚴格的訓練,對於建州的戰鬥力有著莫大的助益;至於人口,更是擴充得迅速,四方自來投附的人每天都有好幾起,現在,建州境內最常見的一種情況就是到處都在築屋,以供新加入的百姓居住——這一切,在在都代表著建州的遠景是美好的。

他的心情當然更好,對於未來的規劃也就做得更完整了——他的心裡早有一幅藍圖,未來的建州將是一個大國,大得與明朝一樣——當然,處在這個“未來”還有來到的當兒,他也沒有忽略了派人打聽明朝的情況,尤其是和遼東有關的消息。 由於內閣大學士換了人,明朝的部分官員也有了人事上的異動;在遼東,巡撫和總兵都換了人,巡撫改由李化龍出任,總兵則更換成董一元。 這個消息是不能不特別留意的——董一元是名將,比起前兩任的遼東總兵楊紹勳、尤繼先來,能力超出了很多;他蒐集到了一些董一元的資料,早在萬曆十一年的時候,董一元就已任職昌平總兵官,不久遷宣府,再遷薊州;前兩年任延綏總兵官,哱拜亂起的時候,套中諸部暗中襄助唱拜的很多;董一元帶兵討平了一些,立下不少功勞,因而進署部督同知,入為中府僉事。

“明朝調他來遼東,當然是寄望他有一番作為的——大約,主要的還是為了對付泰宁部!” 泰宁部的情況他知道得很不少,打從速把亥死在李成手里之後,他的兒子把兔兒就沒有一天不想報父仇的,幾年下來,把兔兒在他的叔父炒花和姑婿花大的協助下,勢力越發強大,跟土蠻的兒子卜言台週的關係也弄得更好,兩部便東西相倚,互相援引,不時的犯邊,弄些好處;楊紹勳和尤繼先這兩任遼東總兵都對付不了,朝廷當然只好“走馬換帥”了。 而因為兀良哈三衛和土蠻所統的遼河上游既緊鄰遼東,也接近建州,無論發生什麼樣的情勢變化都會影響到建州,他當然必須密切的注意著;同時,他也花了極多的時間和心力注意明朝對日本、朝鮮的態度,因為,這也同樣會直接影響到建州……

消息很準確的傳來,內閣大學士雖然易人,但兵部尚書卻仍由石星擔任,對日本、朝鮮的態度也就維持了前議,那就是繼續執行與日本談和的決策,所派遣的使臣不日就可以敲定…… 對於這個消息,他的態度就和聽到“董一元”這三個字時大不相同了——雖然他對這兩地的情勢所抱持的態度都是“小心觀望”,但是私心中對“談和”這件事卻是大不以為然的:“派了李如松去,已經失著了;再戰敗主和,實在掃盡威風!” 但是,他卻覺得明朝主和,對遼東,乃至女真各部來說是有利的,畢竟,上次日軍越界到了野人女真之地,對於整個遼東的威脅都極大,如今,兩方談和,遼東就多了一份安全的保障。 而這件事也同時帶給他一份新的感觸:“必要使建州強大到任何一方都侵犯不了才好,否則,即或是其他兩方開戰,仍然會威脅到建州的安全!”

因此,他越發的堅定了“自立自強”的信念,唯有自己強盛起來才不用懼怕外力,唯有把建州的實力擴展到超強——他更加倍的努力著——即使連休閒活動也設計成鍛鏈意志、體魄,磨練戰技的形式。 但是,儘管他再怎麼樣的費心打聽消息、思考,以了解明朝的狀況,而文明的程度既有一段距離,明朝有些內部的問題就遠非他所能體會到的了。 第一個,就在他對明朝要與日本談和的決策感到不以為然的時刻,一件他根本沒有想到的事已經在明朝的國內發生了,那就是向百姓增收賦稅。 才短短的幾年間,明朝為了平定寧夏的哱拜之亂和支援朝鮮的伉倭戰役,支出了過多的軍費,本已困難的財政更加困難,除了向全國的百姓增稅以外別無任何的辦法,於是,百姓的負擔又增加了一分。

其次,明朝的版圖之大,大到了他無法具體確知,無法憑空想像的地步,內政的複雜、問題的叢出比起建州來無異九牛與一毛——就在他打聽到了明朝派到遼東來的總兵官人選的同時,一個和遼東相隔有萬里之遠,他從來也不曾聽說過的“四川播州”的地方也發生了事端,迫使朝廷又不得不派遣一支十萬人的軍隊浩浩蕩蕩的去平亂,百姓也就不得不被迫承擔這一筆數字龐大的軍費。 四川的播州其實已經有好長的一段日子都不太安寧了——這個地方廣達千里,介於川湖貴竹間,住民大都是土著,也設了“土司”的職官,稱謂是“播州宣慰司”;嘉靖年間,宣慰司使楊相龍愛庶子楊煦,想把嫡妻和嫡子楊烈趕走,激怒了這母子兩人,索性先發製人,帶兵把楊相逐走,楊相出走後客死水西;楊烈去向水西要父屍,答應了宣慰使安萬銓拿幾塊土地交換,可是等到要回了楊相的屍體安葬之後,卻不肯給地了,於是和水西發生糾紛,後來又殺了長官王黻,問題鬧得更大,雙方互相殺伐,將近十年還沒完沒了。

到了隆慶五年,楊烈死了;萬曆元年,他的兒子楊應龍得到敕書襲職;楊應龍生而雄猜,殘忍好殺;剛襲職的時候還表現得對朝廷忠心耿耿的樣子,幾次從征都有斬獲,還選了上好的木材敬獻,萬曆皇帝一高興,還特別賞給了他大紅飛魚服;可是,日子一久,面具就戴不住了,開始胡作非為了起來。 萬曆十八年,貴州巡撫葉夢熊上疏指陳楊應龍諸般惡兇的事例,接下來巡按陳效歷數楊應龍二十四大罪——一封封的奏疏飛報朝廷,有的說他把住的地方僭用龍鳳的圖案裝飾,而且擅自以太監服役;有的詳陳他寵愛小妻田雌鳳,懷疑嫡妻張氏,索性殺了張氏全家;而且平日常以酷殺樹威,還勾結關外的生苗,肆行劫掠,所轄的五司七姓都紛紛叛離——因此,貴州巡撫葉夢熊便上疏請發兵剿楊應龍。

但是,四川巡按李化龍卻持相反意見——這是因為四川三面鄰播州,一旦發生戰爭,難免影響百姓生活,而楊應龍的罪行也還不至於嚴重到非要以武力剿滅不可,因此主撫。 而朝廷最後做成的決定是“會堪”——要楊應龍接受調查、審問後再做定奪。 前年,萬曆二十年,楊應龍到重慶接受審問,對簿公堂之下罪名確定,依法當斬,他提出以兩萬金自贖,由御史張鶴鳴駁問;而就在這個當兒,朝廷決議援朝抗倭,向天下徵兵;楊應龍腦筋動得快,立刻上奏說他願率五千兵赴朝鮮徵倭,以軍功自贖;朝廷倒是答應了他的請求,於是,他頂著“戴罪立功”的名號跑回播州去點召人馬,準備出征,也弄了個浩浩蕩蕩的局面,祭了旗,告了天,風風光光的開拔出發。 沒想到,他這招只是虛幌一下而已,五千人馬上路走了兩天就不走了,繼續回老窩當他的土皇帝。

這麼一來,朝廷當然非剿他不可了,正好四川巡撫換了王繼光,到任後派人去嚴提勘結,桀驁不馴的楊應龍根本不予理會;“用兵”的決議就這樣的定了。 到了去年,王繼光到重慶,與總兵劉承嗣等分兵三道進婁山關,屯駐白石口;不料被楊應龍使了詐降之計,率了苗兵據關衝擊,劉承嗣被殺了個大敗而回,死傷殆半,輜重盡棄;由貴州協剿的部隊也沒占到什麼便宜,只好退回去了。 而這個消息被奏到朝廷之後,兵部這才感覺到事態嚴重了,楊應龍也實在不是盞省油的燈;於是重新換上了審慎、認真的態度來研究這個問題。 接下來所展開的便是本朝的大臣們議事時慣有的弊病——爭辯;一派主剿、一派主撫,彼此唇槍舌劍的為反對而反對一番,而且這麼一件事一爭辯就要辯上好長的一段日子還不能定案;而萬曆皇帝也由得他們去吵,橫豎他自己根本不上朝,再吵也吵不到他的耳朵裡來,反正事情總有吵完的一天。

就這樣,等到這一場撫、剿爭辯出結論的時候,已經是今年了;決議還是用兵,選了兵部侍郎邢玠總督貴州,車駕郎中張國璽、主事劉一相贊畫軍前,再從各地各鎮調集了好幾萬軍馬,從京師千里跋涉的出發到四川去教訓窮凶惡極的楊應龍。 一場新的戰爭即將展開,兵部為了準備這一場戰爭,大大小小的官員又重新的忙碌了起來;相關的部門,負責準備武器車輛等物的工部和負責準備錢糧的戶部也跟著一起忙於張羅;可是,為了準備這場戰爭,在事前就被弄得焦頭爛額的卻不是主管國防、戰事的兵部,而是負責準備錢糧的戶部,那是因為,戶部根本已經沒有剩餘的錢糧可以支應這一次戰爭的開銷了。 “除了再向百姓增稅以外,沒有第二個法子可以支應這次的開銷——” 討平寧夏的哱拜和支援朝鮮抗倭的花費已經超過了六百萬兩銀,這個數字是全國一年的總稅收,而仗卻還要再往下打…… 擔任戶部尚書的楊俊民愁得展不開眉頭,打不開心結;他本是本朝名臣、故吏部尚書楊博的兒子,既是出身宦門,熟稔政事,本身能力也很傑出,任職戶部多年,已是一位難得的能臣;然而,面對著國家財政上的赤字,“巧婦難為無米炊”的困境,便饒他家世再怎麼好,個人能力再怎麼強,也一樣束手無策。 情急之下,他竟忍不住的喃喃的向天禱告了起來:“老天爺,你可保佑這場仗早早的打完了;以後可也別再打仗了,不然,卻教我到哪裡去籌這許多的軍費啊!” 當然,這是他可以說得出口來的,在無助的時候向上天求救以抒發一下情緒的話——造成財政赤字的,還有一項比戰爭更嚴重,卻又是他所不敢嘀咕、埋怨的原因,那便是萬曆皇帝個人的花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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