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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海誓山盟

努爾哈赤3·蒼鷹之翔 林佩芬 3371 2018-03-13
為了常洛的出閣講學引起了鄭貴妃的不快,萬曆皇帝花費了數不盡的心力和財力,陪盡了笑臉,才總算哄得鄭貴妃回心轉意,繼續像一隻百靈鳥兒般的依偎在他的懷裡。 於是,鄭貴妃成了這次的事件中的最大受益者——光是她的“私房”就擴增了一倍——為了討她的歡心,萬曆皇帝投她所好的賞了她大批的珠寶首飾、古玩珍器,就連供她數來娛樂的白銀也抬了好幾大箱給她;而出身商家的她,原本是一見了“錢財”就會不自覺的發出窩心、滿足的笑容來的,這一回卻是硬生生的強迫自己給忍住了;萬曆皇帝的這些價值不菲的“賞賜”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只是彷彿萬分勉強似的止住了眼淚,卻沒有如往常般的破涕而笑。 她是聰明人,知道這是個應該把握住了好好利用的機會,只要方法用得對,拿捏得恰當,所求的事就能得遂的。

因此,她把自己的一雙剛止了淚的雙眸控制得流露出了傷心欲絕、委曲已極的眼神,嘴裡幽幽的嘆了一口長氣,低聲的向萬曆皇帝說道:“這些,請萬歲爺都收回去吧,臣妾不要——” 這麼一招的“欲擒故縱”倒果真把萬帝皇帝給逗得急了,一迭聲的說:“這——怎麼嘛?算朕給你賠不是,好不好?收下來,留著玩兒,別生氣,好不好?” 可是,儘管貴為天子的他把話說得如此低聲下氣,鄭貴妃卻不肯鬆口——她把頭一低,眼眶又紅了起來,低泣著說:“這些,臣妾都當不起——萬歲爺的心裡都不知道要把臣妾母子往哪裡擺了,臣妾還要這些賞賜做什麼呢?不如,索性把這些都拿去給皇長子算了!” 萬曆皇帝“哎呀”一聲的嘆出氣來:“皇長子的事,朕實在是拗不過朝里的那群自以為是忠心耿耿的大臣們嘛,好歹得敷衍他們一下,堵堵他們的嘴嘛,出閣讀書又不是正式立儲,有什麼打緊的?再說,朕不是已經把幾個上疏講立儲的,革職的革職,廷杖的廷杖了?這可都是為了讓你好放心呀——”

鄭貴妃哭道:“臣妾還有什麼好放心的呢?橫豎就是命苦——” 她橫豎就是使出了“哭功”,弄得萬曆皇帝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說什麼都不對,說什麼她都張著一雙委曲萬分、楚楚可憐的眼睛淚下如雨,看得萬曆皇帝心煩慮亂,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他終於一橫心,向鄭貴妃豎起了白旗似的說:“好,好,好,朕答應你,真到了要立皇太子的時候,朕一定立常洵——君無戲言,朕一定做到,你先別哭了,好不好?” 他投降了,妥協了,說出了一個具體的承諾。 可是,鄭貴妃還是不肯改容,她微微的噘著嘴道:“口說無憑,須得萬歲爺親筆寫張誓書給臣妾收著!” 萬曆皇帝好不容易把她哄到這個地步,總算已經開始有了轉機,當然滿口的應承了下來:“好,好,好,朕寫給你——朕立刻就寫!”

說著,他倒果真是“君無戲言”的立刻付諸了實行;忙忙的讓太監們侍候了文房四寶上來,也舉起沾滿墨汁的筆,在一張薰香的泥金箋上寫上了他將冊立皇三子常洵為儲君的誓詞——為了引鄭貴妃開心,他還特別在寫“朱常洵”這三個字分外的用心,把這三個字寫得大而且氣勢十足,彷彿真有君臨天下的氣派似的;寫好了,又命太監們快快的把墨汁吹乾,好讓鄭貴妃早一刻拿在手裡把玩,早一刻收進私房箱中留藏起來…… 當然,有了這張誓書在手,鄭貴妃也就心滿意足的破涕為笑了;宮女們跟在她身邊已久,察言觀色的本領早不在話下,一看氣氛變了,立刻趕上來替她淨臉,重新梳妝打扮,頃刻間,一個淚人兒轉換成了再世西施,嬌豔如春花般的偎進了萬曆皇帝的懷裡。

識趣的宮女們立刻展開了下一步的動作——一個指令下去,酒菜和女樂們一起傳了上來,寢宮中的氣氛立刻又是一變;在樂伎們的緩歌曼舞下,洋溢著浪漫旖旎的風光;鄭貴妃更因為所願已遂,高興之餘,當然頻頻勸酒,弄得天色都還未沉黑,萬曆皇帝就已經酩酊大醉,身子一橫就枕在鄭貴妃的膝上呼呼的睡熟了。 幸是人手多——服侍的太監們小心翼翼的把他抬上了龍床,除去了衣帽,就由他獨享香甜的美夢了。 而一旁的鄭貴妃卻怎麼也睡不著,倒不是為了萬曆皇帝混合著沖天酒氣的如雷軒聲——這種聲氣她多年來早已習慣了,根本無礙於睡眠——她是因了心中有事,不由自主的思前想後起來,人就無法人眠了…… 萬曆皇帝寫給她的誓書明明已經鎖進箱子裡收藏妥當了,她卻像一百個不放心似的,命宮女打開箱子,取出來再看一遍,然後又放回箱子——一夜之間,把這口箱子開開鎖鎖的來上了好幾遍,她的心還是無法沉靜下來好好的入睡。

千頭萬緒一起在心中糾結,便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心中所明白的是,這實在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啊,自己前前後後折騰了總有十年了,到今天才拿到這麼一張萬曆皇帝親筆寫就的誓書;她委實感慨萬千,也免不了打心底里升起了一股輕微的酸楚。 十年來,不惜與滿朝的大臣、全國的輿論抗爭,她彷彿是在一場無形的戰場上,日以繼夜、夜以繼日的進行著戰爭;她只有一個人,而對手卻有千千萬萬的人和一道無形的傳統觀念、制度——十年來,她奮戰不懈,心裡卻不免隱隱的潛藏著幾許疲累的感覺。 只是,生性好強的她不肯輕易放棄——人爭一口氣,她當然要為自己、為兒子爭取到最好的身分、地位,以及利益。 皇后只有一個,未來的皇帝更是只有一個,自己已經吃虧在起步上落後了,再不積極爭取的話,那就連八輩子都輪不到了!

“熬到今天,事情總算才有這麼一點眉目——” 她在心中喟然嘆息,翻身坐起,她忍不住直直的注視著萬曆皇帝熟睡中的臉龐;那張熟悉的臉入睡以後像個嬰兒,身體藏進被子裡,看不見,便像個木偶,但是,這卻是她的一切——回顧著十年來的辛苦路,她不覺惘然;一個赤手空拳的弱女子,一腳跨進大如汪洋的皇宮,僅憑著美貌和心機,爭取到一點愛情,便是天,便是全部的依靠! “大明朝里,暗地裡在罵我'紅顏禍水'的,可是多得數不清呢!” 但是,有誰能體會到她的心酸呢? 兒女們還小,不懂事;自己母家的人卻在靠著她的得寵而享盡榮華富貴和一切特權之後,還要反而倒過頭來勸她鬆手——也許是因為受到了輿論的壓力,她親生的父親鄭承憲已經三番兩次的間接暗示她了,最近的一次是找了節慶送禮的藉口,送給她好幾樣書畫、古董,其中有一幅是特地請了當代名家所寫的字,打開一看,寫的赫然是的《小星》,她隨口念了兩句,心中就是一頓悶氣:“抱衾與裯,實命不猶——”

於是,她借題發揮,向送禮進宮來的鄭國泰冷笑了兩聲道:“替我給爹爹道謝吧——先謝他給我生了個'小星'的命,到了這節骨眼上還要勞煩他來提醒我一聲!” 鄭國泰到底是從小與她嘻笑慣了的,看她生氣了,不但不害怕,還深諳排解之道——他先是壓低了嗓子,好言好語的說:“爹爹絕不是這個意思的!” 說著他擠了擠眼睛道:“等你做了皇太后,第一個好處就是落在他老人家身上啊,他怎會不巴望呢?” 然後,他故意做出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伏在她的耳邊悄聲說:“實在是外頭的風聲越來越緊,他老人家一則怕你'雙拳難敵四手',勸你先歇歇手;二來,他也同我說過,說你何苦這樣咬緊了不放呢?其實,耐著性子再等上一等——坤寧宮那邊三不兩天的要召御醫,總有那麼一天的;到那時候不就名正言順,什麼話都沒有了嗎?”

這話說得當然不是沒有道理,但是,她卻不願聽從這話去“守株待兔”;因為,她的心中認為,那是不牢靠的——王皇后固然多病,但是她卻帶病延年,在皇后的寶座上一佔十幾年,還深得慈聖皇太后的疼愛;常洛固然長得瘦小,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卻也沒有如她所期待的夭折…… 而且,她的個性是積極進取的,對於採取被動、等待的意見是聽不進去,寧可失去了父親的精神支持而孤軍奮戰——為了自己和兒子的未來,她認為,這是值得的;而今,既然有了萬曆皇帝的誓書在手,更是掌握了九成以上的勝算了。 於是,她伸出手去輕輕的撫摸著萬曆皇帝的臉龍,感受著他的肌膚中所傳遞出來的那份溫熱,她的手指輕輕的擅抖著。 “即使要與全天下人為敵,只要抓得住萬歲爺的心,就能操住勝券——”

她想著,忽然一個衝動,掀開帳子下了床;太監、宮女們雖然都已睡去了,簾外、門外、殿外都還留著有人在守夜,但她卻不願叫他們進來侍候;甚至,她根本不想讓太監、宮女們發覺她無法入眠而下床來的事,因此,她索性連鞋都不換,一對小小的三寸金蓮只趿著柔軟的睡鞋,落地無聲的舉步,去到到屏風後面;她盡量的屏息、放輕聲音,打開櫃子,取出了櫃中藏著的誓書。 入夜以後,燈燭大半都熄了,寢宮主要的光線來源便是從窗櫺中透進來的月光,微弱而黯淡;她既不想燃起燈來讓人發覺,便沒法子再看見誓書上的字跡;當然,她其實並不在意——開箱取誓書,於她只是下意識動作而已。 就著微弱的月光,她一遍又一遍的用手指輕撫著整張誓書,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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