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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六節

曹操與獻帝 柯云路 12486 2018-03-13
黎明前的黑暗,伏完在幾個打著燈籠的太監引領下,在皇宮內急奔。此時,臨上早朝的漢獻帝正背著手在宮中煩躁地踱來踱去。伏皇后與蓉妃坐在一起,伏皇后照例拿起蓉妃的一隻手撫摸著,同時與蓉妃一同擔憂地看著漢獻帝。黃福弓腰小心站在一旁。漢獻帝站住,一甩袖說道:“朕也就剩今日最後一個安心朝了。曹操今日就率軍回到許都,照例他會入駐大本營一夜。明日一早,他必上朝來。朕從此每日上朝又都將背若芒刺了。”漢獻帝說著又一甩袖,踱了幾步,“如此了不得的袁紹,咋也如此禁不住曹操打呢,莫非曹操真就這等厲害?” 正說著,外面報:“國丈伏完叩見皇上。” 漢獻帝一聽,就激靈道:“上早朝前國丈如此著急進宮,必有要事要報,宣他進來。”黃福高聲道:“宣國丈伏完進來。”伏完急忙忙進來,急忙忙叩拜:“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臣來禀報陛下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漢獻帝一聽,眼睛就亮了,他衝蓉妃擺擺手,蓉妃起身退到後面去了。漢獻帝落座道:“是何大好消息,曹操班師回來,又有什麼可好?平身吧。”伏完起身急切說道:“活曹操回不來了。”漢獻帝一下坐起身:“此話怎講?”伏完說:“曹操在領兵夜襲烏巢時曾中一箭,那一箭是毒箭,現毒性發作已不救身亡。”漢獻帝眼都瞪圓了,指著伏完:“這等消息,不可亂說,必確實可靠才行。”伏完說:“消息萬分可靠。曹操中箭後還能率軍擊敗袁紹,必是毒性還未發作。剛把袁紹打跑,他就不行了。或是怕袁紹反攻,或是怕自家軍隊混亂,一直秘不發喪,大概要到許都將朝廷局勢控制好了才會發喪。”

漢獻帝驚愕地判斷著。伏皇后也在轉眼思索。黃福更是聽呆了。 漢獻帝回過神來,問:“有何證據證明此消息?”伏皇后也跟話道:“這種事情,聽不得傳言。”伏完說:“曹操中箭一事,曹軍上下幾乎無人不知。曹操毒箭發作之說,或許無據可查。但曹操率軍凱旋,必然耀武揚威騎在馬上,是吧?”漢獻帝點頭:“那當然。”伏完說:“據官渡來報消息的人說,曹操大軍撤離官渡凱旋時,未見曹操,卻見大軍隊伍中有雪白的靈車,數千軍人披白護送。”漢獻帝一聽如此,想了想,又問:“報告之人親眼所見?”伏完說:“親眼所見,臣已核對。”漢獻帝再問:“確實為報告者親眼所見?”伏完說:“臣用性命擔保,確是其親眼所見。” 漢獻帝轉頭看伏皇后,伏皇后心計頗深地說:“外防袁紹,內防朝廷,曹操死了,這樣暫且秘不發喪,是很可能的。”伏完又補充一句:“報告者還親眼看見,數千披白護送靈車的隊伍前,領頭的是騎在馬上的曹丕。”伏皇后一思忖,說道:“看來曹操手下那班人都怕樹倒猢猻散,才共同推立曹丕接位,這樣,他們自然要秘不發喪,怕朝廷上下震動,必要回到許都將局勢控制住才能發喪。”

漢獻帝聽到此一拍寶座,騰地站了起來:“樹倒猢猻必然散,想不散能維持幾日?曹賊呀曹賊,你總算一命嗚呼了,看你還能欺壓朕乎!”漢獻帝說罷有些狂喜,甩開袖子背到身後,在宮中大步來回走著,走了一陣,猛然停住,仰天笑道:“曹操啊曹操,你枉費心機一場。你再縱橫捭闔、專權天下,也擋不住一箭奪命嗚呼哀哉。”漢獻帝興高采烈地直指伏皇后:“朕從此是真正的天子,你也便成了真正的皇后。”又一指伏完:“你也便成了國人都要仰承鼻息的真正的國丈,而且,也將成為真正的太尉執掌兵權。”伏完站在那裡連連拱手行拜:“全仗陛下天威。”漢獻帝又一指黃福:“你這大太監也便侍候朕侍候到功成名就了。” 黃福點頭哈腰道:“那史書上保不住還要留下奴才一筆。”

漢獻帝說得興起,居然甩開袖子狂盪地舞了幾下,而後漸漸平靜下來,又想到什麼,一下站住,說:“那幫猢猻推立曹丕繼曹操位,曹丕年紀輕輕,怕是拿捏不住吧?”伏完說:“那當然。”漢獻帝又想到什麼,來了心事,坐下道:“倘若他少年得志,一時拿捏住了,又當何講?看他這兩年又當將軍,又當許都太守,又當欽差大臣巡查四方,也歷練得可以了。”伏完沒想到漢獻帝心事來得這麼快,立刻說道:“總比曹操嫩多了。”漢獻帝開始憂心忡忡:“倘若曹丕少年輕狂,要廢朕,又將如何?”伏完一聽有點愣:“不會吧?他連局勢都未必控制得住,說不定沒幾天他手下文武不合,就分崩離析了。” 漢獻帝想到更多的憂心事:“曹丕若分崩離析,天下又將如何?”

伏皇后在一旁說話了:“陛下不就在等這一天嗎?” 漢獻帝說:“等是等,可真是等到曹操死了,朕又發現,新麻煩不少。袁紹必然整兵再犯許都,有曹操時他說,我這陛下是唯一的陛下、真正的陛下;真沒曹操了,他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是否比曹操還專橫?”伏完說:“袁紹這次大敗,勢力早就不行了。”漢獻帝憂心道:“袁紹勢力若單薄了,西邊的韓遂、馬騰必然見勢起意,南邊的劉表,江東的孫權,說不定又彼此不服,惡戰起來。” 伏皇后說:“陛下不是講過,到時你居高臨下平衡東南西北即可。” 漢獻帝搖頭道:“我歷經董卓之亂,稱帝到今日,深知很多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有曹操時,受氣。今日真沒曹操了,弄不好又要做流浪天子,被諸侯劫來劫去。”話說此時,天已發亮,伏劍在幾個太監引領下急急進宮,奔向漢獻帝的乾安宮,到了宮門口,眾多太監拉著接漢獻帝上朝的金輦也早停在了那裡。

宮內,黃福走到漢獻帝跟前,小心說道:“皇上,金輦已到,該上朝了。”漢獻帝煩躁地說道:“曹操都不在了,朕還怕什麼?想上朝就上,不想上朝就不上,想早上就早上,想晚上就晚上,哪有這麼多規矩?”正說著,外面又高聲報導:“車騎將軍伏劍叩見皇上。”漢獻帝、伏皇后、伏完都愣了。漢獻帝對伏完說:“伏劍又到,莫非又有最新情報?宣他進來。” 伏劍進來,一下叩拜於地。 漢獻帝急問:“國丈才報曹操已死,你又來報何消息?平身說話。” 伏劍跪在那裡連連磕頭:“臣不敢起,也不敢說。”漢獻帝說:“為何?”伏皇后則盯著伏劍,看出事情不好:“出什麼事了?”伏劍抬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伏完,說道:“父親,事情有變。”說著,搖了搖頭。伏完一聽,臉色頓變,也給漢獻帝跪下了。漢獻帝厲聲道:“究竟是何意思?”伏劍這才斗膽說道:“曹操未死。”漢獻帝說:“這是何等混賬事情?”伏劍又連連磕頭:“曹操確實中箭,但並非毒箭。率軍班師回許都時,曹操確實沒有騎馬,現在才知,是和主簿白芍同乘於一輛車中。確有數千將士披白護送兩輛靈車,但那並非曹操身亡,而是白芍的外祖父鄭康成及其妹妹赤芍在兩軍交戰時死於曹軍亂箭……”

漢獻帝、伏皇后全呆了。黃福立在那裡也僵了。 伏完、伏劍二人五體投地,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倒是黃福小聲說道:“皇上,還是照常上朝吧。” 大殿內,群臣叩拜呼賀“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已畢。漢獻帝登上寶座,從容俯瞰道:“眾卿平身。”文武百官都起身,分班而立。殿頭官高聲宣道:“有事出班奏事,無事捲簾退朝。”這時,漢獻帝倒先開了口:“丞相率軍凱旋,到許都是今日還是明日?朕是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還是……”郭嘉出列奏道:“回禀陛下,臣等方才接丞相急報,丞相已率軍提前到達許都郊區,即刻不卸甲衣,率凱旋諸文武直接趕上朝來。”漢獻帝聽此有些驚愕,文武百官也都震驚。 漢獻帝說:“曹丞相不卸甲衣,直接帶諸將上朝,為何如此急促?”

孔融出班奏道:“往日丞相班師,大多先駐紮許都郊區大本營休歇一夜,第二日一早上朝。丞相昨夜行軍未停,今晨徑直趕來上朝,很可能是大好戰報要盡快向陛下禀報。況且聽聞這次袁紹大敗而逃,不僅丟棄隨軍攜帶諸多財富器物於不顧,還丟棄一金鎖紅木箱,箱內盡是我朝文武與袁紹私通之信件。丞相今日上朝要當廷處置。”漢獻帝大驚。全場為之悚然。伏完、伏劍、楊修、趙彥等人頓時面如土灰。諸多文武顯然忐忑不安。 孔融衝殿外一揮手,立刻進來數百武士,於殿兩側按劍而立。 漢獻帝大驚:“愛卿這是為何?” 孔融奏道:“丞相既然要當堂處置暗通袁紹者,必要防止意外。” 楊剛又衝殿外一揮手,殿門外有將領隨即接著揮手,沒多會兒,一群彪形軍士抬來兩個炭火紅紅的大鼎當殿而放。漢獻帝與眾百官皆驚駭。

漢獻帝睜大眼問:“這又是為何?楊剛,你乃禮部尚書,何有如此上朝禮儀?”楊剛說:“曹丞相令當廷預置鼎火。”漢獻帝愣了半晌,才又說出話來:“縱使有大臣私通袁紹犯下謀逆之罪,收而下獄,罪而行誅,可也,莫非要用鼎烹?” 陳登出班奏道:“非常事需非常法。丞相為何如此吩咐,待其一到即知。” 正此時,殿前官在殿外高聲報導:“曹丞相率眾文臣武將已入許都城門,正急馳上朝。”殿內聽得十分清楚,孔融還是對漢獻帝重複奏報一遍。漢獻帝故做鎮靜:“丞相此次如此大勝,朕既然來不及率百官出城迎接,是否此刻率文武到午門迎接?”孔融說:“這恐怕也來不及了。”漢獻帝說:“那愛卿速出殿迎上,宣朕口諭,丞相大勝,本該朕親率百官出城迎接,現既丞相先到,則今日丞相與凱旋文武上朝入殿一律免行大禮。”孔融拜道:“融領旨。”

孔融出得殿來,匆匆奔向午門,兩邊虎賁衛士肅立目視。 剛到午門,曹操率文臣武將氣宇軒昂入門而來。 孔融迎上行禮後,宣道:“陛下口諭,今日丞相率凱旋文武上朝入殿一律免行大禮。”曹操點頭,腳不停步地率眾人往前走。殿前官站在殿門外高高台階上,遠遠看見曹操等人過來,便高聲向殿內報告:“曹丞相已率眾文武進午門。” 大殿內,漢獻帝高坐寶座,端杯喝茶,手抖不止,茶水溢出。 聽得殿前官又高聲報導:“曹丞相到——”孔融引領,曹操率荀攸、曹丕、李典、許褚、張遼、徐晃等文武雄赳赳入得殿來。曹操徑直來到漢獻帝寶座前,拱手行禮道:“陛下既有旨在先,臣就免大禮直接啟奏了。臣今日率軍凱旋,現領諸出征文臣武將上朝禀報大勝袁紹之戰績。這裡已有荀攸、許褚、李典、張遼、徐晃、曹丕等人,還有新任軍師許攸,新封的二位偏將軍高覽、張郃在殿外等候,請陛下一概准許上朝入殿。”漢獻帝說:“你從官渡寄來的奏請,封三人官爵,我已下旨准奏行封,可即宣三人進殿。”殿頭官立刻高聲宣道:“宣許攸、高覽、張郃進殿。”殿內官傳宣,殿前官在門外再次傳宣。

許攸、高覽、張郃三人進到殿內,叩拜於漢獻帝面前。漢獻帝說:“朕今日已經有旨,丞相及所率凱旋文武一律免大禮。”許攸跪在那裡說道:“我等初次拜見天子,不可免禮。”漢獻帝說:“禮罷,平身吧。” 三人剛剛謝恩站起,曹操對漢獻帝說道:“現有一樣繳獲,要當廷請陛下與文武百官目睹。”說著,輕抬一下手,許褚立刻一躥虎步出到殿外,而後朝殿外台階下揮手,兩員副將正站在丹墀下靜候,這時抬著一隻金鎖紅木箱莊重拾階而上。許褚領兩位副將進到殿來,一揮手,二副將將紅木箱放在百官面前。曹操指著金鎖紅木箱對漢獻帝說道:“此金鎖紅木箱,為袁紹隨身攜帶之物,率軍出征時,袁紹走到哪裡,此箱帶到哪裡。其中唯裝一物,即是我許都文武官員與袁紹暗通的信件。此次大戰,在袁紹的中軍帳內繳獲,許褚率先發現箱中是這等信件,臣立刻下令鎖箱、封箱,現一信不漏,全部呈現在陛下面前。此箱詳情,陛下可問許攸、張郃、高覽三人,他們之前皆為袁紹親信,必知詳情。” 許攸這時出班奏道:“啟禀陛下,此箱確為袁紹所有,箱內也確實裝滿許都文武官員與其暗通的信件。袁紹曾當我與審配、郭圖之面不止一次炫耀,張郃、高覽二將軍也必有所耳聞。”張郃、高覽二人也都奏道:“確實如此。” 漢獻帝佯裝明白地點點頭。 曹操轉頭問許褚:“許褚,當時繳獲此箱,何人看過箱內信件?”許褚答道:“褚一人翻看過幾封,就令二副將,”說著一指那兩個抬箱的副將,“抬到丞相面前禀告。”曹操又接著問:“你所看到的那幾封,都是誰人所寫?”許褚答道:“褚未確切記憶。”曹操問:“後來如何鎖箱封箱?”許褚答道:“當時丞相即令上鎖封箱,我等就立刻將其鎖上封上,丞相還令,非丞相令任何人不得開啟。”曹操對文武百官說道:“諸位可查看封條是否完好,上面所寫時日是否清楚?”孔融、陳登、楊剛、郭嘉等人看罷,紛紛點頭。曹操又特別地伸手一指:“請太尉伏完、車騎將軍伏劍、禮部侍郎楊修、議郎趙彥查看。” 幾個人略有些渾身顫抖地走過來,草草一看,便點頭稱是。 曹操說道:“現請中丞御史孔融並太尉伏完拆封。” 孔融從容下手,伏完則有些手抖,封條一一拆除。 曹操說:“開箱!”許褚將鑰匙插入鎖孔,打開鎖。孔融將箱蓋打開。曹操說道:“其中是否確實是許都文武官員暗通袁紹之信,請太尉伏完任意檢看一二,不必通報姓名。”伏完手明顯抖得厲害,隨意從滿箱信中掏出兩封,看了看,便放回箱中,點頭說:“確是暗通袁紹之信件。”曹操看著伏完問道:“天下大勢所趨,順勢者昌,逆勢者亡,是否?”伏完唯唯諾諾:“是。” 曹操掃了伏完等人一眼,而後面向漢獻帝:“陛下可否下旨,任由臣當廷處置?”漢獻帝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自然聽憑丞相當廷處置。”曹操轉身對著眾人:“大勢所趨,看不清楚的難免會逆勢而動。正當袁紹強勢之際,我曹某內心都有過進退躊躇,眾人若因此為自己留有退路,何罪之有?現我領聖旨當廷處置,所有通袁之信,一概當廷焚毀!” 眾人全驚了。漢獻帝也驚了。伏完、伏劍、楊修、趙彥等人更是驚了。 唯有郭嘉早知如此地微微一笑,對一旁的楊剛、陳登低聲道:“我知丞相必如此,欲縱而先取,先取而後縱。”曹操下令道:“中丞御史孔融、太尉伏完,請二位重臣親手焚之。”許褚一指,兩位副將將紅木箱抬近燃著炭火的兩個大鼎中間。孔融、伏完二人上去,各自從箱中拿出信件,往鼎火裡投擲。鼎火熊熊,灰煙裊裊。 漢獻帝自上而下觀看著火光。百官觀看著火光。 孔融、伏完各守著一鼎之火焚燒著,鼎火之光映著人們神情各異。 這個時間不算短,最後,孔融與伏完拍手道:“信件已燒畢。”曹操又令伏劍、楊修、趙彥等人查看一下箱內有無餘信,三個人走過去看了一番,箱內已空。曹操一擺手,許褚令二副將抬空箱出殿。眾彪形大漢將兩隻大鼎抬出殿外。 大殿內氣氛一下顯得鬆弛。漢獻帝正準備開口講話,趙彥突然出班奏道:“啟禀陛下,微臣今日實有一事想不明白,要挑剔一下丞相。”全場都有些吃驚,漢獻帝也很意外,他立刻跟上思路,問:“趙議郎有何事想不明白?” 曹操冷眼看著趙彥。 趙彥大無所忌地接著奏道:“既然今日曹丞相能將如此多人暗通袁紹的信件一火焚之,既往不咎,當年為何非要治太尉楊彪之罪不可?楊彪當年不過與袁術暗有信件往來而已。”漢獻帝問:“趙議郎,你的意思是……”趙彥說:“今日焚燒信件若對,當年追究楊彪則必錯。若當年追究楊彪理所應當,今日焚燒信件則錯。我對曹丞相此一時彼一時的不同做法,提出詰問。” 漢獻帝從容說道:“曹丞相有何話要說?” 曹操更是從容:“正可謂此一時彼一時也,臣從來愛講這句話。若再添一句,則是此一事彼一事。為何當年處置楊彪暗通袁術,而今日赦免眾人暗通袁紹,理由有三。一、袁紹袁術雖然都有不臣之心,但袁術私藏先王玉璽,公然稱帝稱王,謀反叛逆昭然若揭;而袁紹出兵攻許都之前,雖對朝廷有所不敬,但並未公開稱帝,還領著朝廷所封大將軍號,也算規矩之內,因此,楊彪通袁術,與這多人通袁紹,罪大小有別。二、法不責眾。此話雖不成立,但有時也須有所變通。倘若箱內只有朝內一人通袁紹之信,臣今必辦之;但如此多人暗通袁紹,確實不可一併辦罪。臣也想過,將信件逐一檢點,區別對待,但必定輕重難辨,處置不當;一火焚之,或更妥當。三、臣受陛下信託主持朝政,當年內外受敵,外有袁紹、袁術壓境之兵,內有董承、劉備等奸黨謀反,於當時危境重重之際,對楊彪如此暗通敵者非嚴辦不足以定局勢;而今袁術已死,袁紹已敗,外敵大勢已去,內敵董承之流早已伏誅,臣主持朝政遠比當年悠遊自如,故足以行寬容之法。” 漢獻帝點頭道:“丞相言之有理。當年,孤曾建議給趙議郎一個免死牌,丞相都不同意。”曹操接話道:“臣今日依然不對任何人發免死牌。罪大當誅,這一條不可棄。但今後依法治國,寬嚴兼備,對犯罪之文武大臣,能不殺盡量不殺。”漢獻帝很天子地一擺手:“此話現可一筆帶過。丞相凱旋歸來,必有大事要奏。” 曹操說:“臣所奏之事如下:一、此次大勝,論功行賞之名單,一如臣奏章所書,望陛下准奏。二、臣原想趁官渡之勝繼續攻冀州與并州、幽州、青州諸州郡,但慮及兵疲民憊,急需休養生息,故而班師,準備明年再徵袁紹,一二年內統一整個北方。三、而後,便可興修水利,大治黃河,推廣屯田。過去我佔河南,袁紹佔河北,不得如此興修水利。四、再後,揮師南下,攻伐與安撫並舉,對俯首稱臣者行安撫,對不臣者則徵之。五、改革朝政,賞勤罰惰,拔賢去劣,治吏治國,以利民而富國,富國而強兵。六、朝廷上下,雖然還要治奢倡儉,但國威要揚,國容要尊,兩三年內,國庫充裕時,準備為陛下適當修建宮殿,整治一新,並於天下選美,為陛下增嬪妃、添才女,充實宮內。” 漢獻帝聽此眼睛頓亮,明顯大喜,但又掩飾住,搖頭道:“還是先安社稷,顧民生。” 曹操說:“此事陛下還要隨順眾意,理當如此。”這時,文武百官便都齊聲道:“理當如此——”漢獻帝哈哈大笑:“丞相真是講出一番太平景象。朕原聽說,你在烏巢中了一箭,是毒箭,朕還頗擔心一番。”曹操活動一下左肩臂,說道:“臣確中一箭,但並非毒箭。臣還不得死,臣還要為陛下一統天下。” 漢獻帝說:“朕自知德薄才微,奉天承運扛起這漢家正統。朕只需為丞相與諸賢卿舉個大漢之旗,其餘全憑丞相與諸卿之力了。” 又一日,凌晨四更未盡之時,天仍黑暗,許都曹府大門前掛著燈籠,朱四領著上百家丁在門前排列起一輛輛馬車來。朱四在幾個家丁簇擁下指揮著:“第一輛是主簿所乘之車。第二輛、第三輛是鄭康成及赤芍的靈車,再往下是主簿的行李車、貨車,一順排齊。”車隊很快在燈光晃動的街道上整齊排好。 此時,曹操書房內燈燭明亮,曹操與白芍對著擺滿案幾的酒菜果品而坐。曹操說:“唯今夜何其短,還未覺通宵,已近拂曉,四更已過,五更即來,唉,人生所謂生死離別難。”白芍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不動也不語。兩人早已停了飲食,曹操舉杯說道:“再飲最後一杯。”白芍搖頭。 曹操說:“回徐州安葬完外祖父與妹妹之後,主簿守陵百日即可。”白芍搖了搖頭:“我已說過,需守三年。”曹操又說:“守一年吧。”白芍垂著眼重複道:“需守三年。”曹操擺了一下手:“到時再說吧。”白芍不容含糊:“那也是三年。” 曹操盯著白芍:“三年過後呢?” 白芍若有所思地說道:“我估計不會再回到丞相這裡了。” 曹操一揮手趕走如此沉重的話題,哈哈一笑:“不說這些,在此書房,我倒想起兩年前我與你初次相見,我擰了你胳膊,想驗證你是否刺客,結果賠了許多不是。”白芍目光恍惚也想起往事,在回憶中說道:“誰也不要欺負人。” 曹操接著展開這個話題:“那第一次見面也是如此燭光,孤拿出魚腸寶劍,向你展示其鋒利,削劍如筍,你看得毛骨悚然。”白芍仍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那把魚腸劍後來還真有了用場。外祖父說,一人一物,都不會平白無故出現於世,此話不謬。”曹操接著延伸話題:“那你出現於曹府又因何故?” 白芍回憶著嘆了口氣:“此事真是難講,可以說一言難盡。” 曹操盡量調侃地笑道:“老天派你來救我命的?一次防了吉平太醫下毒,一次防了中軍帳總管朱六行刺。”白芍對曹操的說笑沒有應和,目光還是有些恍惚。曹操接著活躍氣氛說道:“第一次你在曹府顯露才能,孤要對曹丕面授機宜,先暗寫了'面授機宜'四字,讓軍師荀攸、郭嘉猜,都猜不出,主簿出口四字'面授機宜',讓他等先吃一驚。”曹操看了一下白芍,又接著繼續,“又一次,文武左右議事,有人對你質疑,你一通念誦會商記錄,言鋒犀利,將他們個個駁得體無完膚。”曹操看著白芍,見還沒反應,又接著道,“還有,那次在相府後花園飲酒,孔融評點孤的詩《短歌行》,出言狂妄,你將孔融的評點通篇駁倒,弄得他這個文魁星黯然失色,他居然臉上掛得住,還當場跪下,向你求婚,真是可笑。”曹操說著哈哈笑了。 白芍卻在回憶中莞爾一笑,而後神情憂鬱地說道:“丞相此刻是想哄我高興呢,但再哄我,此次也是一走再難回了。” 曹操那一番有意的說笑一下停了,眼睜睜地看著白芍:“為何?” 白芍說:“練道家百日不語功後,已覺得人活於世,甚為虛無。當時若不是擔心朱六潛伏丞相身邊,可能加害於丞相,我也可能不回來了。”曹操點頭道:“道家善講虛無二字,其祖宗老子開此先河。孤則愛講一句話,此一時彼一時。這次班師回來,在朝廷對那個陛下講過此話。今日對你也講此話。你的兩位至親去世,此刻心感虛無乃為必然。時過境遷,心情自然還會變。孤倒還是想與你說些不添愁的話,剛才講到那位陛下,孤就想起來兩年前那次田獵,孤笑那位陛下跑到你面前孔雀開屏。你當時笑孤想當孔雀王。”白芍想起往事,心不在焉地諷刺道:“丞相那次還說,許他孔雀開屏,不許你賺人眼淚?” 曹操佯裝哈哈大笑:“那次我也是中箭,我明知不是毒箭,但說弄不好可能是毒箭,就把你嚇得落淚了。”白芍回憶起遙遠往事,目光恍惚,而後回過神來,哀傷地一笑:“丞相,往事不堪回首,別說了……” 曹操看了白芍一眼,站起來背手踱了幾步,站住說道:“往事難得不回首,難得忘懷。主簿兩次救孤之命,孤難忘。陪孤在官渡苦戰三月,孤難忘。” 白芍嘆了口氣:“本不該救你,給天下添如此多事。”說完停了停,想起什麼,眼淚盈眶,“求丞相不說往事了。” 曹操點頭道:“好,就不說往事了。說說現事。你這次去徐州送葬,而後守陵,無論是百日,無論是一年,孤都會讓徐州刺史妥加照顧。守陵日滿,孤再讓刺史派兵送你回來,孤或親自帶兵去接你。”白芍搖了頭。曹操道:“還是必守三年?”白芍肯定地點點頭:“丞相,我說此話並非一時心念,我是想定必須如此。我說三年之後可能不再回曹府,也絕非虛話誑丞相。此時已覺人世虛無,三年一過,千日之隔,縱使對丞相還有牽掛,也就泯滅盡了。丞相自有南征北伐、縱橫天下之事業,往事已矣,丞相不再提了。再提,就實是為賺我眼淚了。” 曹操聽此,看著白芍半晌無語,踱了幾步站住,看著白芍:“莫非往事於主簿無一所想所憶?”白芍恍惚片刻,淒然一笑:“想起去年正月,跟隨丞相微服出行,那日下著雪,在街上小飯鋪喝羊湯吃燒餅,丞相那打扮,現想來挺好笑的。”白芍露出一絲回憶的笑容。曹操看在眼裡,立刻跟話道:“我裝老爺你裝少爺,我十足地當了你一回父親。”曹操說完停了停,見白芍並無反感,又道,“還有可堪回首之往事否?”白芍依然目光矇矓地說道:“想起你頭痛,為你針砭時,你那樣子挺可憐的。”曹操不禁嘆息:“主簿其言甚善。” 白芍看了曹操一眼:“還想起丞相吹起牛來挺性情的。” 此時,外面有兩聲輕輕的敲門聲,接著是小翠的呼喚:“小姐。”曹操說:“小翠進來。”白芍站起說:“我去。”她走到門口,拉門出來,小翠站在門外,外面已現一片微明,不知何時下開雪了,小翠肩上已披著雪。白芍說:“下雪了?”小翠點點頭,而後說道:“小姐,朱管家他們來了,要搬你的行李裝車,不是說好天一明就出發?你若沒什麼要用的,我就讓他們搬了,反正已收拾好,我只留下路上的梳妝用具。”白芍說:“讓他們搬吧。”說著看了看黎明前暗黑朦朧的院子。小翠說:“還有,小姐記得還要回房梳妝。”白芍點頭:“我知道。” 小翠從懷裡拿出那把帶鞘的魚腸劍:“你要我拿來的魚腸劍。” 天色微明。曹府門前,管家朱四正在領眾家丁往後面的車上裝行李貨物,兩輛靈車上,可以越來越清楚地看見兩個十分貴重的棺槨。遠處,馬蹄聲迅速近來,是許褚帶著五百騎兵來到相府門前。許褚與眾將士甲衣外面都披著白斗篷,盔帽簪纓上繫著白絹,將士的槍戈上都係著白綢條。朱四說:“許將軍帶兵護送主簿去徐州?”許褚說:“正是,是褚親自向丞相請命的。主簿了不起,沒有她,丞相已遭人害,我等也早已群雄無首。”說話間,所帶五百騎兵已在車隊前後有序停好。許褚一揮手,眾將士齊下馬,整齊牽馬而立。 曹操書房內,白芍將魚腸劍雙手呈曹操:“魚腸劍已完成使命,還給丞相。”曹操推卻道:“魚腸劍你就留下吧,你縱使真的不再回來,也留下做個紀念。”白芍雙手捧劍,停在半空許久,收了回來,將劍放入懷中。 曹操站在那裡說道:“既是如此離別,主簿有可能不再回來,孤有句話倒想問問了,你當時來曹府,必受命於鄭康成,為何不下手?”曹操雖然沒有把話問得十分明白,但也已經十分明白。白芍抬眼看著曹操,過了一會兒說道:“丞相,你不是早就說過嗎,丞相早就看明白我下不了此手。如是才做好人,將劍交我,不費一錢,買了一個感化。”曹操被點破,笑了:“你我第一面,就覺彼此心有靈犀,知你對我沒有惡意,更無殺心。可是,我還想確知,你見我第一面,手中握有魚腸劍,為何沒有下手?”白芍略有諷刺地說:“為你對我有禮,擰了我胳膊知道道歉。”曹操說:“還有呢?”白芍說:“為你對我信任。”曹操說:“還有?”白芍嘆了口氣:“還為你那首蒙人的《短歌行》,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曹操還問:“還有?” 白芍看了曹操一眼,憂鬱中露出一絲戲謔:“還為見第一面覺得丞相模樣順眼。”曹操眼一亮:“模樣順眼?”白芍又微微白了曹操一眼:“反正不讓人討厭;而且,那下巴頗像我父親。” 曹操聽罷,思忖地點點頭。他在屋中踱了幾個來回,站住小心地問:“主簿必要守陵三年,因喪至親而心痛,這還可理解。但為何三年後還不能回孤這裡,人生莫非真如此虛無?”白芍說:“丞相別問了吧。”曹操看白芍許久,無奈,又轉問:“那孤還有一個問題,兩年前第一次見面就問過了,你何以一見孤就如此敢言善言,小小年紀,那膽量與才智如何而來?當時你講那是你的秘密,無可奉告。” 白芍垂眼沉默許久:“方才二問,其實乃是一問。” 曹操愣了:“你為何不再回孤這裡與你何以少年膽略能言善辯是一事?” 白芍沉默片刻,嘆了口氣:“我實是父親與外祖父二人寵愛出來的。” 曹操盯著白芍領會著:“而這二人都去世了……且都死於我曹軍之手。”白芍很深地凝視著曹操,不語。曹操繼續揣摩道:“此事你想起來無法面對?”白芍垂眼沉默。曹操繼續道:“說來曹某是殺你至親三人的仇人。原本殺父之仇未能報,現添至三人之仇,還要陪那個曹某,豈能如此?”白芍嘆道:“丞相別說了吧,這些都是又都不是,著實難言。”曹操愣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孤不知如何將心比心,才能領會主簿之心。”說罷,搖頭嘆息許久,而後輕輕攬住白芍,走到琴案旁:“好,不說了。君臨行,可否再為孤彈一曲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白芍想了想。凝了凝神。而後在琴案前坐下,低眉信手彈了起來。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微微發亮的天光照見院子里白茫茫一片。曹府門口街道上,許褚所領五百兵護送的車隊在靜等。曹操聽著琴聲,在屋裡踱來踱去,吟誦起他的《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宴,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詩念完了,曹操停了停,最後仰天長嘆:“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白芍也彈完了琴,停住手說道:“丞相便去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吧。”曹操說道:“孤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君一走,我何枝可依?汝這一枝,是孤唯一可依者呀。” 白芍說:“丞相將來必有枝可依。” 小翠又在外面輕輕叩門,輕聲叫道:“小姐。”白芍站起說道:“臨行,我該去梳妝了。”曹操愣愣地看著她,不知所措。白芍看了曹操一眼,略咬咬嘴唇,轉身出了書房。她在小翠攙挽下,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四個一直護衛白芍的女將士在路上迎候,其中一個對白芍說:“主簿要去徐州?”白芍點頭:“兩年來,有勞你們費心了。” 曹操站在書房門口,看著白芍在四個女將士護衛下走遠,神情落寞。 白芍回到自己的小院,進到自己的房間。 行李已經搬走,房間顯得比以往空蕩。 她在梳妝台前坐下,小翠給她進行送葬之行的梳妝打扮。頭髮打開了,白芍從懷中又掏出那把魚腸劍,放在梳妝台上。小翠吃驚道:“沒有還丞相?”白芍說:“此時未還,必有他用。任何一人一物,出現並非偶然,退去也非偶然。魚腸劍還有最後一用。”小翠十分驚愕:“還有何用?”白芍已將魚腸劍從劍鞘裡輕輕拔出,一片寒光瀰漫。白芍又對小翠說道:“再拿筆墨來。” 曹操在大堂裡背手踱來踱去,孔融、曹丕、荀攸、郭嘉、楊剛、陳登、許褚、李典、張遼、徐晃等文武要員及管家朱四在旁邊侍立。曹操站住說:“孤要親送主簿出城,至十里長亭。” 孔融想了一下,說道:“主簿護送鄭康成及赤芍靈車回徐州,鄭康成畢竟是隨袁紹而亡命,丞相送此靈車隊不妥。我等代丞相送到十里長亭即可。” 曹操面露慍色:“孤並非送跟隨袁紹的鄭康成之靈車隊,我是送主簿的外祖父的靈車隊。”孔融說:“即使是主簿的外祖父之靈車隊,丞相也不必親送至十里長亭。”曹操有些火了:“我實是送主簿。關羽,我都追送而去,主簿於我,可是關羽所能比?無她,孤已兩次踏上黃泉不歸路了。”荀攸沖孔融擺擺手,孔融諾諾而止。荀攸說:“請丞相乘車送別吧。”曹操說:“怕我張揚?孤必騎馬。” 白芍披麻戴孝,在小翠及曹府幾個丫環的攙扶下,在朱四與眾家丁的陪侍下,在那四個女將的護衛下,出了她在曹府的小院。穿過曹府的花園庭院,來到大堂前的庭院,而後在曹操、曹丕、荀攸、郭嘉、孔融等人陪同下,走出曹府大門,在小翠的陪護下上了車隊第一輛車。 天已亮,後面的靈車與車隊一目了然。 曹操與孔融、郭嘉、荀攸、曹丕等文武要員也都上了馬。許褚所帶五百披白送葬護兵也都一齊翻身上馬。曹操揚了一下下巴,整個車隊出發了。 雪下得越來越緊,車隊走過許都街道,兩邊路人靠邊觀看,少不了街談巷議。曹操騎在馬上巋然不動。車隊出了許都城門,一路快行。曹操在風雪中沒有言語,荀攸不時扭頭看看他。曹操不顧左右。偶爾,小翠掀開車簾,白芍可以看見騎馬走在一旁的曹操。曹操偶爾也會轉眼看看車內的白芍,彼此盡在不言中。 終於,在風雪瀰漫中來到十里長亭。車隊停下來,曹操要與白芍最終分手了。 曹操騎在馬上,白芍坐在車內。曹操說:“君百日若回,最好。一年方回,也可。必三年才守陵完畢,孤也等你。但凡軍政從容,孤還可能去徐州看你。徐州方面的事情,孤都已去令安排好了,一切主簿不用犯愁。”白芍看了看曹操,說道:“丞相保重。”就淚水盈眶,哽咽無語。她示意車隊趕緊出發。曹操也便示意許褚出發。 許褚帶兵走到前頭,其餘兵士隨後護著車隊啟動了。 曹操騎馬佇立,看著車隊遠去。曹丕騎馬貼近曹操,將一紅錦手袋交給曹操:“父親,主簿臨行留下此袋,囑她走後交父親。”曹操打開錦袋,先看到那把魚腸劍,他握在手中愣怔地看了一會兒。又從裡面拿出的是一個白色絹包,打開一看,是一縷光潤的少女長發,曹操握著白芍的頭髮又愣怔地看了一會兒。再看,手袋裡還有一封信,他將劍與頭髮放回袋中,取出信來看,是白芍臨行寫下的四句詩《別君難》—— 青藤伴柏,遇伐兩亡;與君相別,我心亦傷。 曾割君發,今存珍念;再割妾發,彼此相償。 君必英雄,名垂青史;妾自飄零,已無故鄉。 悠悠往事,恍然如夢;完璧歸趙,唯剩魚腸。 曹操默默將詩看完,下面還有一行: “又及,丞相勿憂: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有枝可依。” 曹操看完這最後一句,仰天悲嘆:“有枝可依乎?無枝可依也!孤實是繞樹三匝,無枝可依!”接著,悲慟歌曰:“悲哉兮,天雲慘淡;傷哉兮,我心淒然;君去兮,烏鵲無依;尋君兮,四望茫然!”孔融、曹丕、荀攸、郭嘉等人在旁聽之,皆戚戚然。 曹操抬頭遙望白芍車隊。車隊在大雪中越走越遠,消失在茫茫白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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