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曹操與獻帝

第55章 第五節

曹操與獻帝 柯云路 9846 2018-03-13
當夜,曹操領兵疾行。將士皆知曹丞相親自率兵事關重大,隊伍前後嚴整如臨大敵。每過一個袁紹營寨,守寨兵問是何處軍馬,曹軍都有人高聲應答:“蔣奇將軍奉命領兵增援烏巢。”袁軍見是自家旗號,遂不起疑,沒有多問便迅即放行。如此過數個營寨皆詐稱蔣奇之兵,並無阻礙。 曹軍這裡進襲烏巢,烏巢守將淳于瓊卻與眾將徹夜飲酒作樂。淳于瓊還酒酣意暢地誇口:“烏巢並非袁軍前線,前邊袁軍營寨彼此相連,曹操如何能近我烏巢?放心飲酒自是無事。”曹操這裡詐稱蔣奇之兵往烏巢去,後面真蔣奇則領兵跟著趕來。每過一袁軍營寨,守寨兵問何處軍馬,蔣奇兵自然答:“蔣奇將軍奉命往烏巢護糧。”守寨兵便驚呼:“前面已有蔣奇將軍領兵而過,汝等又稱蔣奇之兵,豈非有詐?”蔣奇騎在馬上大怒:“我乃蔣奇,何能有詐?有袁大將軍令箭在此。”守寨兵便說:“此軍是真,前軍必詐。”蔣奇便揮令軍馬速往前追趕。連過數寨皆是如此,蔣奇急了,對副將說:“派你先鋒,帶騎兵急速追擊。”副將得令領騎兵急追而去。

曹操領兵趕到烏巢,四更已盡。曹操下令軍士將所帶草木圍袁寨四周舉火,而後舉著火把鼓譟突入袁寨。此時淳于瓊與眾將飲酒剛罷,醉臥帳中,聽聞四下鼓譟之聲,連忙跳起:“何故喧鬧?”喝聲未罷,早已被沖進來的曹軍用撓勾拖翻捆縛。曹操與許褚、李典在糧寨內四面攻殺袁軍,一邊攻殺,一邊放火點糧草。 蔣奇副將領先鋒騎兵遠見烏巢起火,火速沖來。曹軍有將士飛報曹操:“有蔣奇騎兵在後攻來,請丞相分軍拒之。”曹操大喝道:“諸將士現只顧奮力向前,待追兵趕到背後,方可回戰。此時有進無退,全面攻擊。”於是,眾將士全然不顧後面袁敵,爭先掩殺,一霎時火焰四起,煙彌太空。袁寨內守軍潰散四逃。曹操這才勒馬指揮將士回戰。蔣奇副將所率先鋒騎兵屢衝屢潰,終於抵擋不住,被曹軍殺敗。這時天已發亮,整個烏巢糧寨皆被攻陷,糧草盡在熊熊焚燒。

曹操領兵最後巡視糧寨,準備撤離。一箭射來,正中曹操肩臂相連處。許褚一見,大喝一聲,領兵圍過去,從一處正燃燒的糧草堆後搜出幾個袁軍將領,押到曹操面前。此時,淳于瓊也被曹軍押到曹操面前。曹操一邊令人拔下身中之箭,一邊一指面前淳于瓊等幾個袁將下令道:“削去他們幾人耳鼻,捆縛於馬上,放回袁紹大營去報告軍情。”曹軍立刻將淳于瓊幾人削割耳鼻,捆在馬上放走了。 曹操一邊聽任軍士為他包紮肩臂,一邊下令:“速回兵救我營寨。我軍襲擊袁紹烏巢,袁紹必派兵反襲我營寨。”許褚說:“我們殲滅了蔣奇的先鋒,後面還有蔣奇大軍。”曹操說:“再以詐克之。來時我們詐稱蔣奇之兵增援烏巢,回時便詐稱烏巢潰敗下來的淳于瓊之兵,迎面突襲蔣奇之軍。”許褚說:“明白。”立刻指揮將士將淳于瓊之軍的旗號衣甲全部用上。

天剛明,袁紹在中軍帳內聞報:“正北方上空火光滿天。”急出帳一看,果然如此,驚道:“烏巢有失!”急令速召文武官員來中軍帳商議。片刻,文武官員匯集於中軍帳內。袁紹說:“速當遣兵救烏巢。”戰將張郃邁出一步。袁紹說:“張郃有何要說?”張郃一指旁邊戰將高覽說道:“我與高覽同往帶兵救烏巢。” 對面郭圖出列道:“去救烏巢實為不必。昨夜袁大將軍已派蔣奇帶兵兩萬增援烏巢,此時或已趕到。若蔣奇兵勝,則烏巢已救,餘火也必被撲滅。若蔣奇兵敗,再派兵往烏巢,等到達時,糧草必燒成灰燼。現該派精兵攻曹操營寨,曹軍夜襲烏巢,曹操必領兵親往,其營寨必然空虛,現縱兵先擊曹寨,攻而拔之,再派大軍包抄曹操夜襲之軍,使曹操前不能回寨,後無退路,首尾不顧,必被擒也。如是,曹軍全面崩潰。我雖失烏巢之糧草,但各寨都有三五日軍糧,憑此直取許都,大功告成。”張郃說:“此計不妥。曹操多謀,外出必為內備,領兵夜襲烏巢,必先預防我方劫寨。今若貿然攻曹營而不拔,曹操夜襲之軍殺回,不是他首尾不顧,而是我方遭首尾夾擊,那時被擒的不是曹操,而是我等了。”

袁紹厲聲問:“張郃,你的意思是?”張郃說:“還是我與高覽帶兵去救烏巢,無論蔣奇勝敗,我都截住曹操夜襲部隊,合力將曹操擒獲,回過頭來,對曹操營寨進可攻退可守。且曹操若被擒獲,曹軍不戰自亂也。”郭圖說:“必是先攻曹寨為最佳方案,可一舉連曹營帶曹操夜襲之軍共同拿下。” 兩邊爭執不下,袁紹站起來,躊躇不已來回急踱。 郭圖高聲道:“大將軍當機立斷,派兵擊曹營。”張郃高聲道:“大將軍不可輕舉妄動,還是派兵救烏巢為妥。”郭圖最後高聲道:“大將軍,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滅曹操在此一舉。”袁紹盯著郭圖:“郭軍師,你有把握?”郭圖說:“現派兵攻曹寨,自然有全勝把握,但必須派精兵強將,全力以赴。”袁紹一拍案幾:“就按郭軍師之計行,往下無須再議,議而不決失時機也。張郃高覽!——”張郃、高覽挺身道:“末將在。”袁紹下令:“派你二人帶精兵五萬擊官渡曹營,你等雖反對先攻曹寨,然軍令已下,須全力以赴,不得猶疑。”張郃、高覽面面相覷了一下,高聲道:“大將軍既然令下,我等必全力以赴。”

張郃、高覽出中軍帳領兵去了。袁紹思忖片刻,看著郭圖說:“郭軍師此計不會有失吧?”郭圖說道:“只要高覽、張郃盡力,破曹寨勢在必然。” 且說曹操襲烏巢,殺散淳于瓊部卒,消滅蔣奇先鋒騎兵,盡奪袁軍衣甲旗幟,偽裝成淳于瓊部下敗軍,一路急行回曹營。在偏僻山路上,正遇蔣奇大軍。蔣奇軍士問:“對面是何路人馬?”曹軍答道:“是淳于瓊部下,敗退逃來。”蔣奇聽見未疑,只令將士加速趕往烏巢。未曾想所謂“烏巢敗軍”迎面過來,許褚突現,大喝一聲:“蔣奇休走!”蔣奇措手不及,被許褚斬於馬上。袁軍失了主將,頓時大亂;曹軍將陷入混亂的蔣奇之兵就地殺盡。 曹操騎在馬上揮劍下令:“速返官渡營寨。” 張郃、高覽領兵五萬攻打曹營,剛剛臨近曹軍營寨,左張遼、右徐晃同時殺來。正慌亂迎戰,迎面曹營轅門大開,曹丕與荀攸率諸將衝出,三面夾擊。袁軍大敗,張郃、高覽且戰且退。曹操又領夜襲烏巢之兵趕到,從背後殺來,四面圍住掩殺。張郃、高覽只率千騎奪路逃脫,退到狹路口,匆忙紮下營寨,既為防曹兵追擊,也為收攏再逃而來的殘部。張郃、高覽派信使急去袁紹中軍帳報告敗退消息。

此時,袁紹正在中軍帳內接見幾個剛從烏巢敗退回來的將士。只見淳于瓊耳鼻皆無,滿面血跡。袁紹問:“烏巢如何失守?”幾個敗將不得不如實禀告:“淳于瓊將軍醉臥,軍無主將,因此戰敗。”袁紹大怒,立刻喝令:“將淳于瓊押下去斬首。”烏巢敗將接著禀告:“蔣奇先鋒騎兵曾趕到烏巢,也被曹軍殺敗。又聽說,蔣奇親率大軍隨後也被曹軍在返回途中殺敗。”袁紹聽了,愣怔道:“何至於此?”烏巢敗將又接著報導:“不過,曹操在烏巢被射中一箭,生死未知。”袁紹聽罷略思忖,揮手讓幾個敗將退下:“汝等之罪,暫且記下。” 烏巢敗將剛退下,中軍帳外護衛又高聲報導:“張郃、高覽將軍派使到。”袁紹令:“宣他進來。”報信將領一進來就叩拜道:“我軍攻曹營,先遭左中右三路攻擊,又遭曹操領兵背後殺來,張郃、高覽將軍死戰,只率得千數殘軍逃脫,現正在狹路口緊急扎寨,防曹兵追擊,也為收攏殘部。”袁紹聽罷大驚失色。信使退下,他對站在左右文武中的郭圖說道:“郭軍師曾言,曹操領兵夜襲烏巢,其營必無防備,攻曹營必勝,為何事出所料?”郭圖說道:“曹操夜襲烏巢,專注於攻,必忽略於守,其何會防備?必是張郃、高覽一番托詞而已。袁大將軍身經百戰,深諳用兵之道,若張郃、高覽全力以赴,所率五萬兵自可抵十萬二十萬大軍,如二人懈怠,則不抵五千人用,二人必未用全力。張郃本來反對攻曹營,臨行心有不甘,如何肯全力攻曹營而證明彼之言有錯?”郭圖停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聽說二人早有降曹之心,此說雖不可輕信,也不可完全不信,望大將軍明察。”

袁紹聽罷狐疑片刻,下令道:“速派使者急召二人歸寨問罪。”左右有人答道:“諾。”立刻出中軍帳去安排。袁紹站起身背手踱步:“我倒要問清張郃、高覽究竟為何兵敗。”郭圖說:“容我再去告信使,令張郃、高覽不得以任何藉口延誤來中軍帳。”說著,他匆匆出了中軍帳,急召在帳外不遠處站立的一將過來,對其低語道:“張邠,速去告你兄張郃,主公怒其兵敗,已遣使喚他與高覽回來,要問罪殺之。”張邠一聽,震驚萬分。郭圖又添話道:“我與你兄雖用兵之計不同,但素知他和高覽忠勇,不該死罪。你快去,但勿說我通告你,免得人多嘴雜,傳到主公耳中牽罪於我。”張邠點頭,立刻上馬急奔出寨,搶先趕到張郃、高覽營寨,報告張郃:“主公要殺你與高覽,隨即派使來喚。”

張郃、高覽聞訊大驚,還未詳問,袁紹信使到。高覽問:“主公喚我等,為何?”使者說:“不知何故。”高覽隨即拔劍斬殺來使,張郃大驚。高覽說:“袁紹聽信讒言,必為曹操所擒,我等豈可坐而待斃,不如去投曹操。”張郃咬牙想了片刻:“除了投降,有無別的出路?”高覽說:“你看袁紹如何用人,再看曹操如何用人?良禽擇木而棲,此時不棄袁投曹更待何時?”張郃說:“投曹志定,無有退路。” 於是,張郃、高覽率殘餘兵馬打上白旗,到曹操營寨投降。 曹操正在中軍帳與左右文武議事,聽此報,曹丕先說:“張高二人來降,未知虛實。”曹操說:“彼二人戰敗,或恐袁紹治罪,來降合乎常規。再說,一夜一晝間,袁紹失了烏巢囤糧之地,攻我營寨又遭慘敗,此時不是他用詐降之計的時候。”荀攸說:“諒他也無此智此膽。”曹操說著下令道:“縱使二人未全意來降,留有少許異心,我施恩於彼,也可感化之。傳令開轅門,放張郃、高覽入營寨。”說著,曹操領文武眾人出了中軍帳,往中軍寨轅門去。中軍寨轅門早已打開。張郃、高覽二人入了轅門,放下刀槍,卸去盔甲,拜伏於曹操面前。曹操說:“倘若袁紹肯聽從二將軍之言,不致有敗。今二將軍肯來相投,如微子去殷、韓信歸漢也。現孤就封張郃為偏將軍、都亭侯,封高覽為偏將軍、東萊侯,隨即申表朝廷請旨定封。”

張郃、高覽二人喜出望外,再三拜謝。 一夜一晝,軍情如此大變,曹操立即在中軍帳召集文武要員商議軍機。曹操當堂而坐,面前一邊整齊站立著許褚、李典、張遼、徐晃等諸將,另一邊站著曹丕、荀攸、許攸、張郃、高覽等人。白芍仍然側坐擔任書記。曹操略活動了一下受傷的肩臂,而後開門見山:“昨夜以來,我與袁紹之間形勢大變,烏巢糧草失陷,彼已慌亂,又失軍師許攸,戰將張郃、高覽,”曹操一邊說一邊指著以上三人,“又損兵十餘萬,袁紹走了個大下坡。但現若論兵數,仍是敵眾我寡,只是論士氣,彼低我高,往下該用何計?”眾人思忖,許攸、荀攸扭頭相視。曹操一指二人說道:“過去,袁紹有許攸,孤有荀攸,今二攸都在孤這裡,汝新舊二位軍師共同一悠,必將袁紹'悠'敗了。”許攸出列道:“袁紹失烏巢糧,又損兵去將,必上下人心惶然,今夜,丞相可趁機派兵劫其寨。”曹操點頭:“此計可也。現我與袁紹糧草都難持久,宜速決,不宜拖延。若今夜劫寨,張郃、高覽可領兵中路先行,許褚、李典各領兵左右迂迴,三路出擊。”張郃拱手:“今日方投誠丞相,丞相即派如此重任與我和高覽,唯有死戰,以報厚恩。”

曹操一揮手:“今夜劫寨,靜等張郃、高覽建頭功。” 當夜三更時分,出軍三路劫寨。袁軍猝不及防,混亂應戰,惡戰到天明,曹操收兵,袁軍折其大半。曹操又於中軍帳召集左右商會。曹操說:“昨夜袁軍十損六七,現論兵數,他已不佔優勢,論士氣、論軍力,更是我強彼弱,我可否於明日全面出擊?”荀攸諫道:“還不可全面攻之。彼雖失烏巢,但各營寨所餘糧草看來還可支數日,另據情報,審配正緊急從冀州押糧草來援。要攻袁紹,必使其更加動亂才可。所謂欲攻之,先動之,欲取之,先亂之。”曹操說:“如何動之、亂之?”荀攸說:“今可揚言調撥人馬,一路攻冀州老巢鄴郡,一路取黎陽,斷袁兵歸路,袁紹聞之必然驚慌,分兵拒我。我趁其兵動寨亂時擊之,袁紹可破也。”曹操說:“昨日,孤用許攸計劫寨成功,今日,則用荀攸計動亂袁軍,大破之。” 曹操下令道:“立刻令大小三軍四處揚言,即日攻鄴郡、佔黎陽。” 袁紹軍探聽聞此信,來中軍帳報告:“曹操兵分兩路,一路準備攻冀州鄴郡,一路準備取黎陽斷我後路。”袁紹一聽大驚。郭圖也臉色大變,有些不知所措。鄭康成坐在一旁蹙眉道:“這是否曹操'動敵'之計?”袁紹說:“當下之勢,彼強我衰,曹操狼子野心,很可能妄圖圍抄我。無論其是真是假,都不可不防。”說著,立刻下令,其子袁譚分兵五萬救冀州,大將辛明分兵五萬救黎陽,連夜出發。一時間袁紹兵動寨亂。曹操得知消息,於中軍帳對左右文武說道:“荀軍師之計成矣,攻敵之時機至矣。敵動攻也,敵亂取也。現孤下令:許褚、李典、徐晃、張遼、曹丕、張郃、高覽七人各率一軍,孤也親率一軍,八路齊發,攻擊袁紹營寨。荀攸、許攸二位軍師留我營寨駐守。最後滅袁,在此一舉。”眾人齊聲“諾”。 曹操扭頭看了看白芍,說道:“主簿自然還留守中軍帳。”又回頭對眾人補充令道:“對袁軍上下,降者納,不降者殺。但對隨袁軍之鄭康成及其外孫女赤芍,必予以保全,不可傷及,違此令者斬。”眾人又齊聲說“諾”。 曹軍八路齊出,直衝袁紹營寨。袁軍皆無鬥志,四散奔走,大潰敗。 袁紹正躺在中軍帳內室休歇,盔甲不迭,穿單衣裹布巾,就欲逃出中軍帳上馬,其子袁尚帶數親隨攙扶。袁尚指著中軍帳內室堆積的金銀財寶圖書器物說道:“這裡有何要緊之物需隨身帶上的?”袁紹說:“這些身外之物,棄之都不可惜,只需把命帶走,來日必尋機滅曹報仇。”慌亂中,袁尚一指那隻黃金鎖紅木箱:“父親大人,此箱是否不可丟棄?你一直走哪兒帶哪兒。”袁紹踢了紅木箱一腳:“這次本可勝者為王,但弄不好很可能敗者為寇。此箱內盡是許都朝內與我暗通往來的信件,現一併留給曹操,讓他血洗朝廷。”說著,隨袁尚出了中軍帳,上馬,臨放馬韁繩之即,又下令親信將士車載鄭康成祖孫二人撤逃,說罷縱馬逃去。 曹軍漫山遍野追殺袁軍。張遼、李典等將則帶軍追趕袁紹。百里之內,這邊殺聲震天,那邊潰如洪水。曹操領兵來到袁紹中軍帳。許褚領二將士抬出那隻金鎖紅木箱,放曹操面前:“啟禀丞相,中軍帳內皆是袁紹金銀財寶圖書器物,已令士卒清點收繳,唯這紅木箱,乃為要害之物,先呈丞相過目,其中全是許都朝廷文武官員與袁紹的通信,丞相可逐一點對姓名,收而殺之。”曹操一聽,略蹙眉思忖,說道:“鎖上,貼上封條。無孤令,任何人不得開啟。”許褚立刻說:“諾。”喝令將士鎖箱、封箱。 又有將士押著手腳被縛鐵鍊的沮授過來。沮授一見曹操,高呼道:“沮授不降,要殺即殺!”曹操說:“沮授可以不降,我也可以不殺。袁紹無謀,不用君言,君何至今如此執迷?我曹某若早得足下,天下不足慮也。”令人立刻開鑿鎖鏈,而後令人牽過一匹馬來,曹操親自攙扶沮授上馬:“請君上馬,與我同回許都。”沮授看了看前後左右,翻身上馬,乘人不備,突然縱馬逃去。許褚一見,彎弓搭箭,一箭射去,將沮授射下馬來。有將士跑過去察看一番,沮授已被射死。曹操指責許褚道:“汝濫殺忠義之士也。”許褚認罪。曹操再三感嘆:“可惜哉沮授,沮授可惜哉。” 數十袁軍將士騎馬護送著鄭康成乘一輛戰車撤逃。 鄭康成坐在車上。赤芍站在車上,拉弓搭箭,射向後面追趕的曹軍。 曹軍騎兵越追越近,赤芍一箭箭射去,箭無虛發,被射中的曹軍一個個中箭落馬。鄭康成所乘的戰車突然碰到泥坑,車輪陷住,曹軍圍追過來,其中一將領率先沖出,正是曹丕。赤芍拉弓正要射他,一下認出來了,赤芍高喊道:“曹丕,你又不要命了!”曹丕聽喊,愣了一下。赤芍略抬弓箭,一箭射去,又中曹丕的頭盔,將簪纓射掉。 曹丕這才認出對方是男扮女裝的赤芍,他揮劍令眾將士住手,但圍追上來的將士亂中並未聽清曹丕命令,數十箭齊發,射向戰車和護送戰車的袁軍。 曹丕見赤芍中箭倒下。他縱馬而出,拔劍對曹軍將士喊道:“汝等何敢違抗軍令,讓你們住手,為何還射?”眾將士全愣了。曹丕馳馬過去,先用劍指著戰車旁殘餘的袁軍,令他們投降。袁軍見曹軍將士已包圍上來,皆扔下弓箭刀槍,下得馬來。曹丕將劍插入鞘,從馬上直接跳上戰車,見鄭康成和赤芍已中箭倒在那裡。赤芍身上中了數箭,曹丕伸手抱起赤芍。 赤芍氣息奄奄地睜開眼看著曹丕。過了好一會兒,用最後的力氣輕聲說道:“我本該狠狠心將你射死,又白白饒過你一次。”說著,要伸手拔身上的箭,還未拔手便落下,頭一歪,閉上了眼。 曹丕抱著癱軟的赤芍,待了一會兒,放下赤芍,在戰車上站起,指著四周圍上來的曹軍將士,拔劍厲聲喝問:“是哪個帶頭射箭的?丞相有令,不得傷及鄭康成祖孫二人,違者斬!”圍上來的曹軍將士皆愣怔:“我們實是不識得鄭康成。”曹丕瞪圓血紅雙眼,怒不可遏:“究竟哪個帶頭射箭?”一個將領在馬上道:“我帶頭射的,要斬斬我吧。”又有數人爭道:“是我先射的。” 曹丕向那個先開口的將士一伸手,怒喝道:“摘下頭盔。”那將士摘下頭盔。曹丕將他的頭盔撂在車幫上,而後舉劍。那將士挺脖閉眼,曹丕大喝一聲:“斬!” 劍沒有劈向那將士的脖頸,而是將置於車幫的頭盔劈裂。 曹操決戰大勝,袁紹雖未被抓獲,但百萬袁軍被消滅被擊潰被招降。曹操率大軍凱旋歸寨。中軍營寨三聲炮響,轅門大開,荀攸、許攸率守寨將士隆重列隊迎接。當曹操率十數万大軍浩蕩入寨時,一片旌旗飄揚、鼓號齊鳴。 凱旋大軍進到營寨內,在開闊的練兵場上整齊列陣後,曹操登上高高將壇,面對十數万大軍揮手致意。全場歡呼雷動。歡呼聲過,曹操開始慶功宣講。將壇前一左一右各有五百將士整齊排成的“傳宣營”,面對前面黑壓壓的十數万大軍。曹操開口的第一句話:“全軍奮戰,大獲全勝!上下將士,功大可嘉!”總共千人的兩個傳宣營便都齊聲呼喊重複曹操原話:“全軍奮戰,大獲全勝!上下將士,功大可嘉!”十數万之軍陣立刻歡聲雷動。曹操揮手平息歡呼聲,又講第二句話:“所有繳獲,不論金錢財物,一概犒賞全軍!”傳宣營又高呼重複了曹操講話,十數万之軍陣又歡呼雷動。曹操又講第三句話:“待班師許都,還要加倍厚賞全軍將士!”傳宣營重複呼喊完,全場又歡聲雷動。 曹操揮手講最後一句話:“論功行賞,功大大賞,功小小賞!全軍無一人無功,人人要賞!”全場再一次歡呼雷動。 荀攸一揮手,勝利炮聲一下一下響起,鼓號齊鳴,旌旗舞動。 正值此時,白芍獨自一人在中軍帳踱步,心事重重。 聽見外面歡聲雷動,炮聲連響,鼓號齊鳴。再接著,歡呼聲、炮聲、號角聲都過去了,而中軍帳外響起一派喧鬧聲。接著,曹操與諸文武官員說笑著進來。荀攸說:“今日要將最後幾壇御酒打開慶賀。”許褚說:“今日褚也開戒,當丞相面喝上一杯。”曹操哈哈大笑:“孤今日也要痛飲。”迎面見白芍神情孤寂,曹操怔了一下,先止住了話。而後蹙眉一想,略一抬手。眾人面面相覷,隨後退下。 曹操看著白芍說:“還是對孤割淳于瓊耳鼻之事不滿?” 白芍目光恍惚,在想其他,聽此話反應了一下,應酬道:“丞相那樣做是有些過。”曹操說:“知道這事會得罪主簿,孤在烏巢殺紅了眼,一時顧不得那麼多。到了生死存亡之際,是有些不講規則。”白芍說:“唯勝券在握,才講規則?”曹操說:“優勝者總更寬容大度。這次夜襲烏巢,著實是急了。孤現已打勝這一仗,往下統一北方指日可待。再征伐天下,更是從容,不會再如此殺紅眼了。”白芍對此話已經有些心不在焉。 曹操察言觀色了一下,問:“你還有何心事?” 白芍看了曹操一眼,不語。曹操想了一下,小心說:“是否為你外祖父與妹妹赤芍的下落不明?”白芍又看了曹操一眼,沒否認。曹操欲言又止,顯然張嘴困難。曹丕急步進來,對曹操耳語幾句。曹操示意白芍稍等,轉身匆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與曹丕一同進來。曹操伸出雙手:“請主簿當堂而坐。”說著,要攙挽白芍坐自己主持軍機會議的當堂大座。白芍詫異。曹操再三堅持:“就請主簿坐這一次,必有道理。”說著,強請白芍坐下。又而後,曹操臉色哀戚,面對白芍三次長揖禮拜。白芍更為驚詫,又似乎猜到了事由。曹丕站在曹操身後靜靜地看著。曹操對白芍說道:“關於主簿外祖父鄭公與妹妹赤芍之下落,方才因為還未安置妥當,孤未敢言。現已安置妥當,當實言相告。二人下落,實是早已知道。”白芍問:“究竟如何?”曹操說:“此話實難出口,但不得不出口,你外祖父鄭康成大人和妹妹赤芍皆死於我曹軍亂箭之下。” 曹操停住了,白芍直盯盯地看著曹操,沒有言語。中軍帳內十分寂靜。 曹操看了白芍一眼,接著說道:“雖然主簿也知孤戰前明令諸將不得傷及鄭公與赤芍二人,也雖然兩軍亂戰很難不傷及無辜,但如此結果,孤實知得罪主簿得罪狠了,還望主簿赦過囿罪!”說著,又深深長揖行禮,弓腰不起。 白芍當堂坐在那裡直愣愣盯著曹操,半晌無語。 曹操依然弓著腰小心地抬眼看白芍:“主簿肯赦孤之罪否?” 白芍還是目光直愣,沉默無語。曹操直起身,仰天悲嘆道:“過去,主簿父親曾死於我曹軍亂箭,孤二年來一直在心中對主簿暗賠不是。現主簿二位至親又死於曹軍亂箭,孤實哀痛難言。”說著,真性情起,長嘆掩泣道:“嗚呼!上天既降主簿助孤陪孤,何又如此無情絕情!痛矣哉,痛哉我心乎!”白芍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曹操指著門外說道:“現二人遺體已安置妥當,主簿可出中軍帳親看。” 白芍凝神站了一會兒,緩步離開座位,走出中軍帳大門。曹操與曹丕跟了出來。 只見冬日寒風中,肅然停著兩輛大平板馬車,車上鋪白蓋白,車頭還綴滿青翠柏枝。兩隊士兵各近百人,甲衣外均披白色斗篷,盔帽的簪纓上也都係著白絹,手持戈柄上也飄繫著白綢帶,整齊肅立守護在車兩旁。白芍走到車前站住,曹操跟到身後,說道:“現正寒冬臘月,且又加了防腐香料,遺體可保長久不壞,先隨大軍班師回許都,再隆重置辦棺槨。若需安葬徐州,孤派將士一路護送你及靈車去徐州。” 白芍沒有回話。她先掀開一輛車上的白佈單,是外祖父鄭康成閉眼安詳地躺在那裡。白芍淚如雨下。曹操曹丕站在一旁無言以對。過了許久,白芍將鄭康成蓋住,再到第二輛車,掀開白佈單,看到妹妹赤芍閉眼安臥在松柏枝的圍簇之中。白芍伸手輕輕理了理妹妹額前的頭髮,止不住又淚如雨下。最後,她將赤芍的白佈單也蓋上了,在風寒中呆呆地立著。曹操看著白芍,不知如何是好。 寒風過來,唯見兩隊士兵身上披的白斗篷雪白飄飄。 天下沒有人比漢獻帝更關心官渡前線的戰事了,此刻,他正在殿裡背著手來回急踱。伏皇后坐在那裡憂鬱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黃福進到殿來:“啟禀皇上皇后,太尉伏完、車騎將軍伏劍已到。”漢獻帝煩躁地一揮袖:“宣他們進來就是。”說著,一屁股落座。黃福則對殿外宣道:“宣太尉伏完、車騎將軍伏劍進來。”伏完伏劍二人進來,照例是行叩拜大禮:“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漢獻帝不耐煩地一揮手:“平身。”二人剛起身,漢獻帝就問:“官渡前線到底戰況如何?” 伏完、伏劍面面相覷,黃福對他們要說什麼顯然也神情緊張。伏完最終小心說道:“好像是袁紹那邊不行了。”漢獻帝惱道:“到底是怎麼個不行了?”伏完小心說道:“看樣子,袁紹快要被打敗了,或者,已經被打敗了。更確實的消息,曹操會有軍情急報送來。”漢獻帝斥道:“若等曹操申表來報,我還不是聽什麼是什麼。” 漢獻帝停了一下,厲聲問:“你們總說的那把割曹操頭的快刀呢?” 伏完說:“那把快刀出事了。”漢獻帝轉頭看黃福:“你前不久不是說一兩天內必割下曹操之頭嗎?說割不了曹操頭,就割你黃福的頭。現究竟如何?”黃福一下跪下,以頭搗地:“奴才是怕皇上生氣,沒敢實情禀告。那把快刀早已出事。”漢獻帝問:“那把快刀到底是誰,又出了何事?”黃福看了看伏完,說道:“還是國丈說吧,國丈那裡第一手情報。”伏完說:“那把快刀,現在才知道,就是潛伏於曹操身邊的朱六,是曹府管家朱四之弟。”漢獻帝一聽愣了:“朕記得,上次鄭康成另一外孫女赤芍冒充白芍到相府行刺,就是被這個朱六所擋。”伏完說:“正是他。”漢獻帝問:“為何?”伏完說:“他擋赤芍,為的是自己割曹操頭賣錢。他乃一賭徒,輸了幾千萬賭債,要割曹操首級到袁紹處領賞九千萬。”漢獻帝驚愕道:“這等人物,朕也是前所未聞。他因何敗露?”伏完說:“朱六本已深得曹操信任,隨軍任中軍帳總管,可惜最後關頭,被白芍所擋……” 漢獻帝一聽愣了,而後問:“竟是白芍?” 伏完說:“若無白芍阻擋,朱六已割下曹操首級。若朱六割下曹操首級,現早已是曹軍敗、袁軍勝。而若曹軍敗、袁軍勝,陛下自然是如願以償了。”漢獻帝騰地站了起來,在殿中急踱片刻,站住說道:“如此說來,天大的事情只是被這個相府主簿白芍破壞了。”伏完說道:“正是。” 黃福也從地上斗膽爬了起來,說道:“全是這個白芍壞了皇上的事。” 漢獻帝眼冒怒火,從座位背後抽出一把寶劍,直衝牆上掛的那軸白芍畫的君子好逑圖而去,揮劍將那幅畫砍得破碎。他持劍轉身道:“朕之所以一直留著此畫,是心存一念,想白芍說不定就是那把快刀呢。不曾想到,竟然如此。這個白芍真乃罪該萬死!”說著,轉身對那幅早已破爛不堪的君子好逑圖又砍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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