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曹操與獻帝

第54章 第四節

曹操與獻帝 柯云路 8396 2018-03-13
袁紹最初是緊逼曹營面對面下寨。數十日急攻曹營未下,袁紹將營寨後撤了二十里,與曹操相持不戰熬長久。袁紹百萬大軍依然連營百里,中軍營寨依然氣勢雄壯。中軍營寨轅門高高飄揚著袁大將軍的旗幡,門口兵強馬壯戍衛森嚴。從轅門通往中軍帳的道路兩邊一個挨一個站著如狼似虎的將士。中軍帳門前更有虎賁軍威風凜凜守衛。 審配轅門外下馬,入得轅門來,匆匆趕到中軍帳。早有人報:“審配軍師叩見袁大將軍。”聽見裡邊說:“宣他進來。”審配進了中軍帳。袁紹當堂而坐,旁邊坐著鄭康成,二人正在說話。鄭康成身後立著女扮男裝的赤芍。袁紹問:“審軍師何以如此急慌?”審配說:“回禀大將軍,事情不妙,那把快刀折了。”袁紹一聽坐起身,急問道:“究竟如何?”審配看了一眼袁紹身旁的鄭康成,接著說道:“事已至此,配不得不將此樁由我單線聯繫的秘密買賣交待明白。這把要割曹操首級的快刀,實是潛入曹府已一年的朱六,他在曹府任副管家,曹操出兵,他隨軍任中軍帳總管。前兩天,與他秘密聯絡的密探報告割曹操首級就在這幾日,未曾想到他已敗露,被殺。”

站在鄭康成身後的赤芍,聽到朱六的名字十分震驚。 袁紹嘆道:“甚為可惜。”而後扭頭看著赤芍說道:“這個朱六,似曾聽你說過。”而後又一指審配對赤芍說道:“審軍師乃我第一親信,你這女扮男裝之身份告審軍師不妨。” 審配有些不解地看著鄭康成和赤芍。 袁紹介紹道:“這位年輕公子實是鄭公的外孫女赤芍,與在曹營的白芍是孿生姐妹。白芍文,詩書琴畫,赤芍武,藝高膽大,曾經冒名白芍到曹府行刺,就被這個朱六所擋。”審配睜大眼看著赤芍,極力領會了一下:“明公不說,我還不知這個背景。”赤芍驚詫不解地說:“他既然殺曹,為何擋我?他若不擋,我早已將曹操一箭封喉。”袁紹說:“他擋你才得曹操信任,得曹操信任才能割其首級領賞,實是太可惜了。”袁紹說到這裡連連長嘆,對鄭康成說:“天下如此分裂,就連你的兩個外孫女,一個在對面曹營不離曹操左右,一個跟你在我袁營中軍帳內。”審配說:“大將軍勿嘆惜,仗打到此時,不靠刺客也罷。我方已把曹軍逼困三月,估計他已糧草耗盡,只看他營寨內將士操練由一日三次改為一日一次,就可知快揭不開鍋了。如此再熬他若干時日,曹操必挺不住。等他動搖後撤,我則乘機追擊,一直打到許都。”袁紹點頭。

正值此時,郭圖向中軍帳匆匆趕來。沿途經過一個營帳,沮授手腳鎖著鐵鍊正出門張望,郭圖看見,對看押沮授的士兵說道:“何以讓他出來?”士兵答道:“一日兩次放風。”郭圖瞟了沮授一眼:“沮授啊沮授,你總該活得明白才是。”沮授懵懂搖頭不語。郭圖匆匆而過,最後來到中軍帳。門外將士高聲報導:“軍師郭圖到。”聽見裡面說:“宣他進來。”郭圖一進來,袁紹就看著他說:“郭軍師今日何以面色驚慌?”郭圖說:“剛得急報,曹將張遼、許褚、徐晃等人帶兵劫我一隊糧車數百輛,大多就地燒毀,少數掠走。”袁紹一听就瞪眼了,審配接話道:“這正說明曹軍糧草匱乏,堅挺不住,千方百計打劫他人軍糧以熬時日。所以我方才說,很快就能將他熬敗。”袁紹說:“我軍糧草也還需再加充實。許攸回冀州籌辦糧草,為何至今未到?”

正說著,外面將士高聲報導:“軍師許攸到。” 袁紹聽了大喜:“說許攸許攸到,宣他進來。”中軍帳門內兩邊站立的將士高聲宣道:“宣軍師許攸進來。”許攸入得中軍帳,對袁紹行禮道:“袁大將軍,攸押糧草車萬輛已到達。”袁紹一指許攸說道:“擴軍備戰,你曾立了第一大功。現又押送大批糧草按時到達,又立第二大功。此次若能滅曹,許軍師居功之首。” 審配與郭圖交換了一下眼色,又都心懷嫉妒地白眼許攸。 袁紹接著嘆道:“這樣的局面,倒被那個大膽妄言的沮授言中了。他一開始就諫議,我兵多糧廣,宜持久戰消耗曹軍。”審配立刻說道:“沮授言之無理,天下之事向來此一時彼一時,倘若開戰便言持久戰,便沒有一開戰我軍之勝。現在言持久戰,則是相機而動。大將軍當時未錯,現如此抉擇更是有理。”袁紹說:“審軍師向來高人一籌。現就和曹操相持下去,我這裡兵多糧廣,再熬上半年一年不在話下。曹操想必糧草不繼,挺不了幾日了。”許攸諫道:“但有一事,主公須重視。我軍糧草現皆囤積烏巢,此次攸押來的萬車糧草也皆送到烏巢。這等要害之地,務必再派強將精兵加強守護。”

袁紹點頭:“宣淳于瓊將軍來。” 許攸一聽,立刻疑問:“淳于瓊?” 袁紹略瞪眼:“有何不妥?”審配在一旁幫腔:“淳于瓊剛武果斷,甚能獨當一面。”許攸看了審配一眼,把話嚥下了。袁紹便再次下令道:“宣淳于瓊將軍領命。” 未過多時,淳于瓊穿甲戴盔進得中軍帳來:“拜見袁大將軍。”袁紹下令道:“命你領精兵兩萬去加強烏巢的守衛,那裡原有的諸將與士卒都歸你督領。我這百萬大軍的糧草就交付你了。”淳于瓊聲音雄壯行禮道:“大將軍放心,我必將烏巢守得鐵桶一般,鳥都難飛過。”袁紹滿意地點頭,對眾人說道:“就此消耗曹操,耗敗他。”說完,轉頭看鄭康成:“鄭公有何高見?”鄭康成說:“此時無須用奇兵,只須如大將軍所部署,守護好糧草要地,曹操無隙可乘,最終必被耗敗。”

許攸最後諫道:“我軍囤糧烏巢,曹操未必知道。除派重兵把守,還須嚴守秘密。同時可在其他幾處佯裝糧草囤積之象,以假亂真,使曹操不知烏巢為囤糧處。”袁紹一擺手:“他知道也不怕,我有淳于瓊將軍守衛,他又奈何?當然,讓他不知更好。許攸軍師落實就是。”袁紹說著站起:“今日議事到此。”他對鄭康成說:“鄭公,你我可接著飲酒說話。” 曹操軍糧告竭,他在中軍帳親筆修書一封,交軍師荀攸,說道:“孤已寫就急信,速發往許都郭嘉軍師並孔融、陳登等人,令他們作速籌辦糧草,星夜解赴官渡軍前接濟。孤已告之,這裡糧草已難以為繼。”荀攸說:“攸立刻派使送信。”中軍帳內其余文武要員也都知情勢嚴重。迅即就有送信使者飛馳出中軍營寨,卷塵狂奔,一路丘陵、田野、樹林掠過。行不到三十里,前後衝出數十袁軍,將信使圍住捉下馬來,而後將其捆縛撂到一匹馬上,煙塵滾滾趕回袁軍營寨,押送到軍師許攸的營帳中。許攸喝問:“你是否送信去許都的?”信使不語。

許攸喝令:“搜!”眾袁軍從曹軍信使身上搜出書信一封,交許攸。許攸拆開一看:“果不出我所料。”接著喝令,“押下去!”而後,獨自拿信匆匆趕到中軍帳。 中軍帳內袁紹正與左右文武議事,文有軍師郭圖等人,武有大將高覽、張郃等人。許攸一進中軍帳便對袁紹行禮道:“啟禀大將軍,現截獲曹操發往許都催糧急信一封。”說著將信呈上。郭圖接過遞袁紹,袁紹取出信件掃了一遍,問道:“汝何能截獲此信?”許攸稍有些得意地說:“我數日來一直派小隊人馬迂迴到曹營後面巡邏埋伏,就是想截獲其與許都的書信往來,現終得所願。”袁紹冷著臉與郭圖交換了一下眼色。許攸未看清袁紹顏色,接著諫道:“曹操囤軍官渡,與我相持已久,許都必空虛,現若分派一軍星夜掩襲許都,則許都可拔,曹操可擒也。今曹操糧草已盡,正可乘此機會兩路擊之。”

袁紹神情冷淡,說道:“曹操詭計多端,此書信莫非不是誘敵之計?”說著,拍了拍面前案几上的那封信件。 許攸急切說道:“明公今若不乘機兩路攻取曹操,必將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聽此話,袁紹更是冷下臉,郭圖則在一旁冷笑。 許攸看看袁紹,又看看郭圖等人,不甚明白。 這時,中軍帳外又有守衛高聲報導:“冀州信使送急件到。”袁紹揚了一下下巴示意,郭圖說:“宣他進來。”信使進來,行禮呈信。郭圖接過信遞袁紹,袁紹看了,臉色頓變,他對許攸冷冷說道:“你未見今日中軍帳少了何人?”許攸愣怔了一下,看看左右:“審配軍師不在。”袁紹冷冷地盯著許攸:“你可知他為何不在?”許攸搖頭:“攸不知。” 袁紹放下臉道:“你在冀州可曾幹下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許攸愣了,有些不知所措。袁紹將方才看罷的冀州急件拍在案几上,勃然站起:“早有人向審軍師報告,說你利用擴軍備戰及籌措糧草之機,濫受民間財物,且縱容子侄等多人橫徵暴斂,肥自家私囊。審配前幾日專程趕回冀州查辦此事,現已拿下你的子侄多人下到獄中。”袁紹拍了拍案几上那封信,“這就是審軍師的親筆信。”他指著許攸大怒道,“如此貪贓枉法之人,尚有面目於我面前獻計?” 許攸若遭雷擊一般愣在那裡。郭圖看著許攸又是冷笑。 許攸跪下,以頭搶地再三:“明公,攸秉公辦事,無論是擴軍備戰還是籌辦糧草,並無貪污一事。至於子侄之輩是否貪贓枉法,早晚會查清。當下明公與曹操殊死決戰,還望明公採納許攸之諫議,趁許都空虛立刻分軍星夜襲擊許都,同時正面攻擊曹營,這樣兩路擊之,則許都必破,曹操可擒。大敵當前,攸先不申辯個人冤屈,前不久,明公還褒獎攸擴軍備戰有功,籌措糧草有功,功大難免遭人猜忌……”郭圖冷笑道:“你的意思,審軍師,甚至包括我等,都在猜忌陷害你了?而袁大將軍則是偏聽偏信,被猜忌者蒙蔽了?袁大將軍自是明公明鑑,如何被他人蒙蔽?”袁紹聽郭圖此話更為惱怒,指著許攸說:“我自然不能被你蒙蔽。昔聞你與曹操有舊,想來你受他賄賂,為他做奸細,裡應外合,誘我貿然出軍,中曹軍之埋伏。今本當將你斬首,權且先將你的頭寄存在你的項上,可速退出,今後不許再來相見。”許攸跪在那裡頹然難以自辯,最後像被霜打的秧子一樣衰衰地站了起來。

袁紹將曹操那封信件從案几上撿起,摔給許攸道:“曹操這封所謂催糧的詐騙信,你自家留著受用吧。”許攸撿起信件,搖搖晃晃出了中軍帳。中軍帳外虎賁護衛們看著許攸像風中枯草一樣瑟縮搖晃著遠去。 許攸路過一個營帳,沮授正手腳繫著鐵鍊出得帳門,站在那裡昏昏聵聵望天。他看到許攸如此頹敗地過來,露出一絲詫異。許攸看了沮授一眼,又看了看沮授左右看押的士兵,瞇著眼走了過去,回到自己的營帳中。左右隨從見許攸此狀,皆大驚失色:“許大人為何如此?”許攸仰天嘆道:“忠言逆耳,袁大將軍聽不進去,豎子不足與謀。現我之子侄皆在冀州遭審配之害,進不得成功盡忠,退不得全身保家,我還有何臉面復見冀州之人?”遂欲拔劍自刎。左右上來奪劍勸道:“公何輕生至此?袁紹不納直言,後必為曹操所擒。公既與曹公有舊,何不棄暗投明?”

有如閃電在昏暗中掠過,許攸愣怔了一下,似乎猛醒。 入夜,許攸暗步出營,徑投曹寨。一路上前瞻後望,行色匆匆。 接近曹寨時,被埋伏在路邊的曹軍拿住。許攸急忙說:“我乃曹丞相故友,快與我通報,說南陽許攸來見。”說罷,回頭看有無追兵。 曹軍將士先是吃驚,既而疑惑,未敢全信,又未敢不信。領軍將領一揮手,眾兵押許攸急奔曹寨而去。 此時曹操剛剛解衣,於中軍帳內室躺下,準備休歇。白芍在旁為他掖整被子。這時聽得外面中軍帳大堂內有人高聲報導:“曹丞相,現有南陽許攸從袁軍營寨跑來要見丞相。”曹操一聽大喜:“天賜我也!”一下從榻上坐起,匆匆穿上外衣,還不及穿鞋,赤足跑出內室,到了中軍帳大堂內,高聲道:“快請進來!”說著,要迎出中軍帳大門。許攸已被領進來。曹操一見撫掌歡笑,上去拉住許攸手,一直把他引入座位,而後對其長揖行禮。許攸慌忙站起:“公乃漢相,我乃一逃奔而來的匹夫,何至謙恭如此?”曹操說:“公乃操故友,故情重於山,我豈敢以爵位名分而分上下。”許攸說:“攸選主子未選對,屈身袁紹,言不聽計不從,甚至蒙屈受辱,今特棄暗投明來見故人,願丞相收錄。”曹操放懷說道:“公肯遠來相助,我大功成也。願當下請教破袁之計。”說著,揮手令眾將士退下。 白芍從內室走出來,將鞋放到曹操腳下,曹操趿拉上鞋招白芍一旁入座,並對許攸介紹道:“此乃相府主簿,鄭康成之外孫女白芍,我之至信,當其面,公盡可放言。”許攸看白芍一眼,說道:“在冀州,早聞主簿之名。”想想又對白芍說:“你在丞相這里相陪,你外祖父卻在袁紹中軍營寨內隨軍。”曹操聽罷,頷首表示已知。白芍不語。許攸又說:“你外祖父身邊還跟隨一個英俊少年,長得酷似你,不知是否為兄弟?”白芍仍不語,許攸又添了一句,“再說句冒昧話,攸隱隱聽說,那英俊少年是主簿孿生妹妹女扮男裝,不知是否?”白芍看了許攸一眼,不置可否。 曹操一笑:“主簿不答,你我就不再多問,還望公教我以破袁之計。” 許攸言歸正傳,說道:“先說我曾如何教袁紹破曹之計。我曾教袁紹以輕騎乘虛襲擊許都,對你曹軍首尾相攻。”曹操聞之大驚:“若袁紹用公之計,吾敗矣。”許攸道:“他不聽我破曹之計,我今只好對曹公獻破袁之計。先問丞相,今軍糧尚有幾何?”曹操說:“可支一年。”許攸笑道:“恐怕未必。”曹操說:“有半年耳。”許攸拂袖而起,邁步要出中軍帳:“我以誠相投,而公見欺如是,豈吾所希望哉。”曹操上前挽留道:“許兄勿惱,容我實說,軍中糧實可支三月耳。” 許攸笑道:“世人皆言曹孟德奸雄,果然如此。” 白芍聽此言不由得微微一笑。曹操看見白芍笑,更是大笑道:“豈不聞兵不厭詐?”而後湊近許攸耳邊低語道,“軍中只有此月之糧也。”許攸高聲道:“曹公休瞞我,汝軍糧已盡矣。”曹操愕然:“公何以知之?”荀攸從懷裡掏出截獲的曹操發往許都的催糧信遞曹操:“此信何人所寫?”曹操拿過一看,驚問道:“何處得之?”許攸說:“汝之信使被我所派袁軍小隊截獲,我持此信去見袁紹,諫議他趁曹軍糧草告竭,分兵襲許都、攻曹營寨,他卻不領教,還懷疑這是你曹公誘敵之信。”曹操一聽,長舒一口氣,拉住許攸手:“公既念舊交而來,實情也已盡知,願立刻教我破袁之計。”許攸說:“明公以孤軍抗大敵,而不求急勝之方,此乃取死之道也。攸現有一策,不過三日,使袁紹百萬之眾不戰自破,明公還肯聽否?” 曹操喜道:“願聞良策。”許攸說:“袁紹軍糧輜重盡集烏巢,今派淳于瓊看守。淳于瓊嗜酒成性,必然無備,公可選精兵襲擊烏巢,盡燒其糧草輜重,則袁紹大軍不到三日自亂也。”曹操說:“我與袁紹是南北相對,我在南他在北,烏巢在袁紹中軍營寨北面四十里,我如何穿越袁軍相連營寨襲擊烏巢?”許攸道:“公可帶兵詐稱袁將蔣奇領兵到彼護糧。這些日,一直在說派蔣奇去烏巢增援,但還未行。如此打蔣奇之旗號,沿途袁軍必不多疑。另行軍路線圖我已為公畫好,必十分妥當。”說著,從懷中掏出圖紙一張,遞曹操。曹操看罷大喜,高聲說道:“來人。”眾將士聞聲進來侍候。曹操大手一揮:“立刻排夜宴為許公接風。”眾人一聲“諾”,急去安排。 曹操對許攸說道:“接風宴罷,公便留宿營寨之中,待我用公之計破袁紹之後,再對公行重謝厚賞。”許攸聽罷,也高興大笑。 白芍始終含而不露地註意觀察著許攸。 第二日,曹操於中軍帳召集文武要員商議去烏巢劫糧。曹操說:“孤已準備採納許攸之計,今夜親率精兵五千突襲烏巢,方案一如許攸策劃,詐稱袁將蔣奇領兵到烏巢增援,並按許攸所畫路線圖行軍,穿越袁軍大小營寨。”眾人面面相覷。曹丕說:“此事太險。”張遼說:“袁紹囤糧之所,安得無備?丞相未可親往,恐許攸有詐。”李典說:“許攸可疑之處甚多,兩軍相持三月,為何今日才降?”荀攸也在那裡蹙眉存疑,說道:“倘若丞相親自率兵前往,必萬全才可。許攸之降是否有詐,還待詳察。”曹操說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許攸此來,乃天敗袁紹。今我軍糧不繼,難以持久,若不用許攸之計,是坐而待困也。自然要防詐降,但孤認為他是真降而非詐降。理由一,彼若有詐,安肯留在我寨中?理由二,倘若詐降,必與袁紹共謀,袁紹與許攸斷想不到孤會親往烏巢劫糧,若許攸詐降半天,只詐得我派普通一將前去襲擊,袁軍賠上許攸這個軍師,也沒大便宜;理由三,我熟知許攸此人,他雖原本為袁紹軍師,但絕非捨命竭忠之死士,不會冒如此之險自薦詐降,此種詐降,非有捨己之命而成全袁紹大事之誓死之志不可。” 荀攸仍在躊躇,說道:“丞相也須防智者千慮,難免一失,豈不見朱六前車之鑑?” 曹操說:“朱六這等賭徒,孤還真是前所未遇。許攸這種人,孤卻是見多了。” 曹操停了一下,說:“孤還有最後把關的。”他轉頭看坐在身側的白芍:“主簿,你向來對人有靈覺,昨夜我與許攸見面,你始終在旁,你看他是真降還是詐降?”眾人全盯著白芍。白芍書記了一會兒,停住,簡單說道:“不是詐降。”張遼問道:“那就是真降了?”白芍一邊書記一邊答道:“不是詐降,即是真降,莫非還有不真不詐之降乎?”曹操立刻鬆口氣,對眾人說道:“諸位不疑了吧?告訴汝等,我想劫袁紹糧草集中之地久矣,只是不摸情況。今夜劫糧之舉勢在必行。我與袁紹決死相戰,成敗就在今夜之舉。我若坐失時機,錯疑人而不用,敗也;反之,勝也。”說著拔出佩劍,“此事已決,諸君勿再多疑。” 曹操接著對曹丕說:“我曾對你講過孫子之言,可勝在敵,這次乃是可勝在敵之天下第一戰例。我與袁紹大軍相持百日,我用人得當,用兵嚴整,而袁紹用人不當,用兵不嚴,熬了三個月,終於熬得他犯下逼反許攸的過失。他之過錯,必是我之時機。”曹丕說道:“丕明白,交戰相持,有時必熬得敵人出錯方可勝。” 曹操又對荀攸說道:“冒充袁軍蔣奇之兵夜襲烏巢,須有全套袁軍旗號。”荀攸說:“早有準備。按丞相慣例,與敵軍交戰,必先預備敵方全套旗號,以備偽裝而出奇兵。”張遼又說:“也須預防袁紹乘虛來襲我營寨。”曹操笑道:“孤早已籌劃熟矣。孤今夜與許褚、李典領兵五千去劫烏巢,你與徐晃各帶一軍埋伏於我營寨左右,以備袁軍來襲。荀軍師與曹丕率諸將鎮守中軍寨,統一調動。” 當晚出發前,白芍問:“如此冒險,莫非必丞相親往?” 曹操答道:“夜襲烏巢只可帶兵五千,再多勢必暴露。而以五千之兵擊烏巢數万袁軍,他人恐難勝任。此行確是冒險,但不冒此險,唯有坐而待斃。”說罷,曹操親率五千精兵,打著袁軍旗號,許褚在前、李典在後、曹操居中,軍士皆束草負薪,人銜枚、馬勒口,黃昏時分往烏巢進發。很快天黑,夜星滿天。 當天夜裡,被袁紹拘禁在營寨中的沮授要求再放風,監押他的二兵士將他放出營帳,只見繁星滿天。沮授仰天看罷,拖著鐵鍊在營帳外石頭上坐下,見數個將士匆匆路過,正議論許攸。甲說:“許攸軍師昨夜逃亡。”乙說:“為何逃亡,何以知道他逃亡?”甲說:“聽說昨夜許軍師遭袁大將軍怒斥,今早發現他已逃離營寨,不知去向。”議論的將士們遠去了,沮授卻備感震驚,他仰望天象,思忖再三,嘩啦啦帶響手腳鐵鍊站起,說道:“求帶我去見袁大將軍,有要事禀告。”二監押士兵甚是為難:“我等並不敢得罪沮將軍,不知何日袁大將軍一高興,沮將軍還可能官復原職指揮我等。但我等又不敢違抗袁大將軍令——禁止你隨意走動。”沮授說:“此事甚急,務必速引我前去,否則延誤大事,汝等擔當不起。”二兵士相視了一下,猶豫再三,領沮授前往袁紹中軍帳。 中軍帳內燈火通明,袁紹正與鄭康成對飲閒話。女扮男裝的赤芍站在鄭康成身後。袁紹酒飲得舒暢了,轉頭對赤芍說:“赤芍,早知你武藝高強,今夜我與你外祖父飲酒正酣,你何不露一手,舞劍一番,為我倆助興。”鄭康成回頭看了赤芍一眼,呵呵一笑,未表示反對。赤芍略顯為難。袁紹一臉酒興地說道:“就如此女扮男裝舞劍更好看。你再是一身男裝,也難掩出眾容貌。”赤芍一拱手行禮道:“赤芍就在袁大將軍面前獻醜了。”說罷,來到中軍帳大堂寬闊處,拔出隨身佩劍舞了開來,真可謂英姿颯爽,劍光繚亂。袁紹看得興起,連連撫掌讚歎,帳內眾多侍從也一片喝彩。正值此時,門外護衛高聲報導:“沮授將軍有急事求見袁大將軍。”赤芍聽此,一下停住劍。袁紹一臉不悅:“有何急事連夜來擾,一個戴罪之人如此不安分。”他揮斥之言剛說出口,外面一陣鐵鍊聲中,沮授高喊:“大將軍,沮授確有要事,連夜冒死一諫。”鄭康成勸道:“見上一見不妨。” 袁紹聽此話,沒好氣地下令道:“宣他進來。” 鄭康成略示意,赤芍立刻收劍,迅疾回到鄭康成身後站立。 沮授拖響著鐵鍊進到中軍帳內,叩拜行禮道:“袁大將軍,聽說軍師許攸昨夜逃亡,不知去向。”袁紹說道:“他逃亡是他的罪,早晚對他清算,與你何干?”沮授說:“許攸若逃亡,必投曹操,而投曹操,必會建議曹操領兵夜襲我囤糧之地烏巢,此事關重大,袁大將軍不可不提防。宜速遣精兵猛將增援烏巢,並於去往烏巢的各條山路上巡邏阻攔,免遭曹操所算。另觀星象,今夜有異變。”袁紹怒斥道:“汝乃戴罪之人,何敢再次妄言惑眾、擾亂軍心?”說罷,一指兩個監押沮授的士兵,“我下令汝等監押沮授,汝等何敢隨意放出亂行到此?”二人磕頭不已,但求恕罪。袁紹怒氣令道:“來人,將此二失職的監押者拿下問斬。”早有若干刀斧手一擁而上,將兩個求饒不已的監押者拖下去斬首。袁紹又下令,再換數人監押沮授,從此不許他擅動寸步,有違令者照殺不赦。沮授被牽出中軍營帳,面對暗夜星空掩淚嘆道:“我軍亡在旦夕,沮授之屍骸不知落何處也。” 中軍帳內,袁紹見沮授被牽出,餘怒未息,搖搖頭,對鄭康成說:“對沮授看押不嚴,打擾鄭公了。”鄭康成沉吟了一下,委婉說道:“沮授之言,自然不必當真,但前數日就听袁大將軍講過,準備再派蔣奇將軍領兵增援烏巢。袁大將軍此話實是明鑑明言,烏巢囤糧之所,確該多加防備。”袁紹愣了愣,火氣半過半未過,下令道:“宣蔣奇將軍來。”沒過多會兒,蔣奇穿甲戴盔剽悍而來:“拜見袁大將軍。”袁紹拿出令箭一支,遞蔣奇:“令你速帶精兵兩萬增援烏巢,並於沿路各山道布哨嚴防。” 蔣奇接令箭高聲道:“蔣奇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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