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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六節

曹操與獻帝 柯云路 3218 2018-03-13
曹操未曾想到,班師許都後第一日上朝就遇如此“廷鬥”。晚上便會同幕僚商議對策。 相府外戍衛森嚴。相府內郭嘉、荀攸及諸謀士分列曹操左右,曹丕在父親身邊侍立。曹操剛要開口,軍士進來急報:“徐州刺史車冑將軍率五百親兵護送一車隊日夜兼程往許都趕,離許都已近在咫尺。”謀士們面面相覷:“丞相不曾召他回來,也未曾收到預報,他擅自帶兵進京,有何事變?”曹操略皺了一下眉,“擅離徐州職守,實為大不當。但車冑乃忠誠可靠之人,不必多疑,此來必有特別隱情。咱們還是會商要事,一如慣例,諸位還要放膽直言。”郭嘉開言:“今日朝上,丞相親自與他們理論,太屈尊就下了,該讓卑職等出來教訓趙彥、孔融等。”曹操說:“要看情況,有時汝等出來講話,孤不語,好;有時,孤出來獨當一面,汝等不出來,好。對這幾個小人物,大可不必群毆。廷上鬥爭,全在理上作戰,不可以勢壓人。我曹某已所謂權傾朝野,尤該依勢講理。任人彈劾,任人攻擊,示點弱,並無壞處。步步有理,節節駁辯,才可使眾人服。所謂威而不猛,後發製人,才能既克敵,又現寬仁於中間之人。若汝等一哄而上,人多勢眾反而不好。”

郭嘉道:“卑職知是此理,但看丞相孤軍應敵,實為不忍。” 曹操笑了:“孤實並不孤獨啊。汝等都張口,還不把他們吞了?”郭嘉道:“丞相廷上作戰,進退實為得當。皇上特赦,那是皇上有權,丞相毫不分辯;皇上命為趙彥設免死牌,丞相不設,這是丞相手中的法度。”曹操笑了:“汝等真是我曹某的心腹,甚知我心。”郭嘉道:“不過,皇上這一特赦實是用心險惡,既籠絡了楊彪太尉,又挑撥他與主公成了死敵。”曹操說:“天下人都不傻,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他不能總籠絡,莫非把天下都賞給楊彪?他也不能總挑撥,我與楊彪也不會日日有過節。噢,過幾日是楊彪五十大壽,我準備了一份禮單,來,荀攸念念。” 曹丕將禮單遞給荀攸。 荀攸朗聲念道:“太尉楊彪足下:為賀足下五十壽辰,今特贈錦裘二領,八節銀角桃杖一枝,青氈床褥三具,官絹五百匹,錢六十萬,畫輪四望通幰七香車一乘,青牸牛二頭,八百里驊騮馬一匹,赤戎金裝鞍轡十副,鈴眊一具,驅使二人,並遺足下貴室錯彩羅縠裘一領。織成靴一量,有心青衣二人,長奉左右。所奉雖薄,以表吾意。足下當慨然承納,不致往返。”荀攸念完道:“丞相這份'薄禮'實在不薄。楊彪收到會高興兩天,但也不一定能長久。他早晚會與主公鼎足而立,情勢使然。”又有謀士添話道:“送了白送還不如不送,白費財富,弄不好,還會覺得你是有意拉攏他。楊彪與丞相遲早是勢不兩立。”

曹操笑了:“金銀財富不足貴,我更不存什麼非分之想。一份賀禮不能改變大勢。但天下做事要有理有節。對楊彪,你生日,該賀壽賀壽;你暗連袁紹、袁術,該監視監視;你有病在家,該登門拜訪登門拜訪;你家人犯法,該法辦法辦。總之,什麼事就是什麼事,該禮則禮,該兵則兵。禮不過分,過則為諂媚;兵也有度,無度則為蠻橫。對事該委曲求全則求全,不可求全也不必過於委屈。今日能相安無事乃至相安共事,則相安;明日有事相爭,再說明日的。害人之心不可有,指彼無害我之心我不可加害於彼;防人之心不可無,則是知彼可能加害於我則必防之。防之不及則為愚鈍,防之太過則為多疑,徒勞自己又激彼生變。這裡的尺度分寸,全在恰到好處。”曹操轉回頭對曹丕說:“這是你要學習的。”曹丕連連點頭。

曹操站起身,踱了踱又道:“今孤主要是與袁紹、袁術等爭天下,袁紹、袁術才是大敵。能爭取楊彪聯盟最好;若不能聯盟,彼陰謀圖我,則必先除之。攘外必先安內,此之謂也。”荀攸說:“聯盟看來難。”曹操指了指郭嘉與荀攸:“二位軍師都說得有理。孤也知難,但勉為其難耳。如其不軌,孤也仁至義盡先禮後兵了。當面對數敵時,務必分化之各個擊破。能分化一時分化一時,能緩一刻則緩一刻。聲東擊西之類手法也都可用。”荀攸道:“說起用兵,主公自是用兵如神,他們均非對手。”曹操笑了:“齊家治國平天下要步步有理,無理寸步難行。譬如'兵不伐喪',彼是敵國,你準備伐之,但正值彼國喪,伐之不義,無理,必激起彼國全民上下仇怒,此伐不可。這和百姓日常之理相通。仇家今日正辦喪事,你絕不可打上門去,那樣再有理也變無理。諸如此類,大事小情都要有理。理在了,用起兵來則兵不厭詐。有理有節與兵不厭詐兼而有之,治軍、治國、平天下足矣!”說著曹操坐下了,對荀攸說道:“還是你領人送賀禮到楊彪府上。”荀攸說:“遵丞相鈞旨。”曹操又言簡意賅一一發落事情:“許都戍衛軍中不少楊彪的親信,換上合適的人,提拔調動幾個。這兩日就辦。羽林軍也該做些調整,逐漸把皇宮禁衛全面掌控起來。擬個計劃,明日交我。另外,求賢榜明日一早須張貼於丞相府及六部衙門外,八百里加急發往各州郡的也都發了吧?”左右對他所發落事情一一應答著。這時荀攸說:“求賢榜都已發出。”

曹操點頭又道:“還有,將東西南北各路諸侯的最新動態立刻匯總報我。另,這兩日我要請孔融來府中小飲。他反對禁酒令禁聚眾豪飲,我請他府中小飲則可。”郭嘉笑了:“主公大可不必特意安撫這一迂腐之儒。倒是議郎趙彥這種死佞之人要'安撫'他一下。”曹操搖頭:“我方才講了,一事是一事。孔融這樣的風雅之士,須如此對他,才是有理有節。至於趙彥,這種人不可小看。天下有兩種奸佞之人,一種貪圖小利,不足為懼,舉手可滅;還有一種就是趙彥這樣的,沽名釣譽而又偏執不化,與你歪理死磕,對這種人就要步步打掉他的歪理。”郭嘉別有深意道:“還有皇上這樣的人,也是特殊的一種了。”曹操一擺手:“暫不議及他。” 家丁急進禀報:“李典、許褚二將軍到。”

校尉李典、許褚二人頂盔穿甲雄赳赳急步進來叩拜:“徐州刺史車冑將軍領一隊車馬到。問其何事,說唯見丞相禀報。”說著二人在曹操左右按劍而立實行護衛。 車騎將軍車冑率一隊車馬進入許都城內。 車隊在丞相府前停下。夜晚的丞相府戍衛森嚴。車冑翻身下馬,急步上了台階,摘下佩劍交門衛將領,在家丁引領下匆匆進入相府庭院,到大廳門前摘下頭盔,停住。聽見裡面有人報:“車冑將軍叩見丞相。”又聽見曹操說:“讓他進來。”還未等家丁出來傳話,車冑急步進入大廳拜倒在曹操面前:“末將車冑前來向丞相請罪。”曹操打量了一下:“何罪?”車冑說:“丞相限十日破案抓徐州刺客,十日已過,案未破人未獲,在下已將專責此事的副將問斬,冑本人特向丞相負荊請罪。”曹操哼了一聲:“負荊請罪?就為此事,帶兵五百,擅奔京都,撂鎮守一方之職於不顧,該當何大罪,不怕掉頭?”車冑說:“帶兵五百,擅奔京都,撂鎮守一方之職於不顧,實為護送一重要之人到相府。”

曹操眼睜大了:“噢?”左右幕僚及曹丕都驚異,唯荀攸會意拈鬚微笑。 車冑說:“在下特護送鄭康成外孫女白芍到丞相府。她是鄭府千金,又是曹丞相要的人,在下慮及沿途遍是散兵遊匪,怕有閃失,特親自帶兵護送,日夜兼程,不敢有誤。” 曹操意外了,顯然又滿意了,露出笑意:“孤帶領大軍班師剛到許都,你倒把人都送到了。”車冑說:“丞相出兵征戰如飛箭,收兵凱旋如老母。”曹操仰身笑了:“此話奉承得好,我大軍班師是有意走得緩些,讓大軍邊走邊休整。所謂用兵之道勞逸適度。該勞則勞,晝夜行軍死戰而目不瞬。該逸則逸,寬鬆從容,過午便安營扎寨歇息。好了,起來吧,”曹操有些揶揄地說道:“這就可以免罪了?投我個人所好護送個陪讀來,就可免未破刺客案之罪了?”車冑又禀報導:“徐州城內外都搜查遍了,實無刺客踪影。唯有一個疑點,未敢驚動。”曹操注意了。車冑接著說:“就是鄭府未搜,未請示丞相不敢擅行,又接送白芍,尤覺不宜下手。”曹操略沉吟了一下:“不驚動是對的,留個疑點就留個疑點吧。天下沒有萬無一疑之事。不是每一仗都能勝,每個案都能破。也罷,人送到了,將功折罪,你歇一宿即返回徐州吧。”車冑說:“遵命。”曹操停了停問:“人呢?”車冑答:“由鄭府同來的丫鬟陪著,還在車上呢。”

曹操點頭,轉頭對曹丕說:“吩咐管家朱四領幾個丫鬟前去侍奉。先送到二位夫人處見面並安頓居室,然後著人引白芍到我書房等候。”曹丕說:“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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