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殉罪者

第16章 第十五章同謀

殉罪者 雷米 6935 2018-03-03
魏炯把最後一塊黃油餅乾丟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馬馬虎虎地掃掉胸前的餅乾渣。他已經像這樣躺了一上午,在小小的罪惡感中愜意地享受著春節的餘韻。 一本厚厚的司法考試習題集躺在他身邊。那是他特意從學校背回來,打算在假期做完的。然而,根據以往的經驗,在寒假結束後,這本書還會被原封不動地背回去。 魏炯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安慰自己:明天吧,明天一定好好學習。 門忽然被推開,媽媽闖進來,一眼就看到了床單上的餅乾渣。 “你是豬啊!”媽媽氣沖沖地打開衣櫃,揪出一條床單甩過來,“趕緊換上!” 魏炯急忙爬起來,賠著笑臉換床單,剛剛拆下舊的,就看見自己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他隨手拿起來,一邊抖開新床單,一邊查看剛剛收到的一條微信。

是老紀發來的。魏炯笑笑。除夕夜的一場狂歡後,他和岳筱慧都遭到養老院的一頓狠批,那個值班員甚至揚言要報警。好在老紀極力斡旋,最後才不了了之。不過老人們卻度過了一個很難忘的春節。魏炯和岳筱慧被“押出”院長辦公室的時候,一個老太太偷偷地向岳筱慧的衣袋裡塞了一大把牛奶糖。 自那天以後,老紀倒是安靜了許多。算算日子,這還是幾天來老紀第一次發微信給他。 然而,魏炯打開那條信息後,就揪著床單的一角,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段視頻。時長二十幾秒,場景是一條走廊,看上去非常熟悉。魏炯稍加辨認,就意識到那是養老院三樓。 畫面裡有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看上去六十歲左右的年紀,禿頂。魏炯記得在養老院裡見過這個人,但是不知道他是哪個房間的。

另一個人,是張海生。 從視頻的內容來看,兩個人正在交談,而且所談之事頗為詭秘。因為他們都在不斷地向四處張望。張海生始終夾著煙,歪著頭,一副懶洋洋的樣子。禿頂男人則似乎有求於他,臉上一直是諂媚的表情。 在視頻的最後,禿頂男人按著張海生的肩膀,向他衣袋裡塞了某樣東西。張海生推託了幾下,不過看得出他只是做做樣子,最後佯作無奈地點頭應允。禿頂男人面露喜色,又和他交談了幾句之後匆匆離開。張海生也轉身向走廊的另一側走去,邊走邊從衣袋裡拿出剛才的東西,從點數的動作來看,那應該是幾張鈔票。 視頻到此為止。 魏炯感到很奇怪,他完全不知道這段視頻的意義何在,難道那個禿頂男人也拜託張海生從外面購入養老院的“違禁品”?

正想著,老紀又發了一條微信過來:“收到了嗎”。 魏炯回复:“收到了。” 想了想,他又追問道:“這是什麼?” 然而,這幾個字還沒輸入完畢,老紀的下一條信息又出現在屏幕上:“馬上來養老院幫我快點”。 五分鐘後,魏炯已經坐上了駛往養老院的出租車。他給老紀打了個電話,剛剛接通就被對方掛斷。再試,還是一樣的結果。 他出什麼事了? 魏炯有些著急,老紀顯然是遇到了某種緊急狀況,否則他不會讓自己馬上去養老院。可是,僅僅憑藉那段視頻,魏炯完全搞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只能一遍遍地催促出租車司機加快速度。經過一半路程後,老紀又發了一段視頻給他。 這次的視頻更短,只有十幾秒。畫面中只剩下張海生一個人。他仍然在那條走廊裡,先是四下張望一番,隨即伸手推開某一扇門,進門的一瞬間,他的另一隻手從衣袋裡拿出一個小紙包。幾秒鐘後,他再次從房間內退出,關好房門,把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

看過幾遍之後,魏炯反而安靜下來。通過這兩段視頻,他已經理出一點兒頭緒。 老紀顯然在記錄某件事情。此外,他現在是安全的,至少還能把視頻通過微信發給自己。 而且,這件事和張海生有關。 半小時後,出租車終於抵達目的地。魏炯付清車資,下車向養老院跑去。剛走到門口,他就看見平日里緊閉的大鐵門已經敞開了,兩輛還在閃耀警燈的警車停在院子裡。一個老人被兩名制服警察夾在中間,正低頭邁進車裡。 魏炯看看那張死灰般的臉,認得他就是視頻中出現過的禿頂男人。 院子裡擠滿了看熱鬧的老人。魏炯一眼就看到了老紀,他坐在輪椅上,靜靜地倚靠在門旁,注視著眼前的一片亂局。 魏炯揮了揮手,老紀看了看他,沒有說話,而是轉身搖動輪椅,向小樓內走去。

魏炯不明就裡,只能抬腳跟上。剛走進小樓,就看見兩個警察抬著一個擔架從樓上下來。擔架上的人蓋著白色棉被,只露出無力搖晃的頭部,似乎仍在昏睡中。看著那灰白色的頭髮,魏炯猛地想起,這是那個秦姓老婦。 警察粗魯地命令他讓路。魏炯老老實實地照做,在和擔架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又聞到了那種混合著香油的怪異味道。 魏炯來不及多想,快步追趕已經走遠的老紀。 老紀徑直回了房間。魏炯也隨他進入,一進門,才發現房間裡還有一個人——張海生。 見他們進來,張海生頗為緊張地站起身。 “老紀,你……” 老紀沒理他,把輪椅搖到窗下,拿起香煙,點燃了一支。隨即,他上下打量了張海生一番,面無表情地問道:“有事?”

“哦,沒什麼事。”張海生重新坐回床邊,想了想,又站起來,“院長讓我來問問……是你報的警?” “對。”老紀轉過頭,面向魏炯,“別愣著,找地方坐啊。” 魏炯應了一聲,拉過椅子,坐在小木桌前。 張海生站在他們中間,看看老紀,又看看魏炯,臉上的表情既焦慮又尷尬。 “你說你……管那個閒事幹嗎?”張海生半弓著腰,留意著老紀的表情,“警察都來了。” “閒事?”老紀彈彈煙灰,盯著張海生的眼睛,“老張,那是犯罪,強姦罪。” 張海生抖了一下,臉色越加慘白:“那……老田說了什麼沒有?” “不知道。”老紀把煙頭摁熄在鐵皮罐頭盒裡,“他什麼都不用說。” “嗯?”張海生挑起眉毛,“啥意思?”

“他進老秦房間的過程我都用手機拍下來了。”老紀饒有興味地看著張海生,“而且他還留下了精液——證據確鑿,他說不說都沒有意義。” “你都拍下來了?”房間裡並不熱,張海生卻開始流汗了,囁嚅了半天,他向老紀擠出一個笑臉,“讓我看看唄。” “手機交給警察了。”老紀垂下眼皮,“不在我這兒。” “哦。”張海生抬手擦擦額頭,哆哆嗦嗦地從衣袋裡拿出香煙,連打了幾次火都沒點燃。老紀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既不說話,也不幫忙。 “會不會是你多心了?”張海生終於點燃了香煙,狠狠地吸了一口,“沒準老田和老秦是自願的呢?” “老秦被下藥了。” “安眠藥?”張海生立刻反駁道,“她每天都吃啊。” “她服用的是過量安眠藥。”老紀笑了笑,“而且我知道是誰幹的。”

香煙從張海生嘴邊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老紀,臉色由白轉綠,嘴唇也哆嗦起來。 “老紀……你別開玩笑,這……你也拍到了?” “魏炯,”老紀始終盯著張海生,臉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給他看看。” “嗯?”魏炯愣了一下,隨即就意識到老紀指的是他發給自己的兩段視頻。他急忙把手機拿出來,找到和老紀的微信對話框,打開視頻。 看到畫面的一瞬間,張海生做出了一個動作,似乎要撲過來搶走手機。老紀察覺到他的意圖,立刻出言喝止:“你就站在原地看!” 張海生不敢再有動作,弓腰彎背,站著看完兩段視頻,臉上已經汗如雨下。等魏炯收起手機,他像剛挨了一記悶棍似的,再也站不住了。 張海生頹然跌坐在床上,雙手摀臉,全身都劇烈地顫抖起來。

魏炯尷尬地看看老紀,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老紀卻依舊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樣子,又點燃了一支煙,慢慢地吸起來。 良久,張海生慢慢地抬起頭來,死死地盯著老紀,眼中滿是絕望和怨恨。 “紀乾坤!”他站起身來,衝老紀聲嘶力竭地吼道,“我操你媽!” 老紀吐出一口煙,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你他媽為什麼要整我?”張海生已經徹底失去理智,瘋狂地四下踅摸著,“你不讓我活,你他媽也別想好!” 他操起桌上的一個墨水瓶,向老紀撲去。 魏炯大驚,本能地起身阻攔他。可是,老紀隨後的一句話,讓兩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這兩段視頻,我沒交給警察。” 良久,張海生先醒過神來。 “你……”他的手裡還舉著那個墨水瓶,整個人卻鬆弛下來,“你要幹什麼?”

老紀把十指併攏,撐在眼前,雙肘靠在輪椅的扶手上,眼盯著張海生。 “我會告訴你的,不過現在不是時候。”老紀向門口努努嘴,“有人來了。” 話音未落,院長就推開門,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 看到三個人在房間裡,院長先是一愣,隨即就不客氣地問道:“你們這是乾嗎?” 不等他們回答,院長就徑直對老紀說道:“老紀,咱們談談。”說罷,他就向張海生揮揮手:“你先出去。” 張海生把墨水瓶放回原處,看了老紀一眼,眼神複雜,隨後就一言不發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院長氣咻咻地叉腰站在原地,看了看魏炯,劈頭問道:“你又是誰?” “我的朋友。”老紀平靜地回答。 “你也出去!”院長不耐煩地向魏炯揮揮手。魏炯站起身,剛要走,就被老紀用手勢制止。 “他就在這兒。”老紀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辯駁的堅決,“你有話就說吧。” 院長的臉漲得青紫,憋了半晌,從牙縫裡吐出幾個字:“老紀,你挺有本事啊。” 老紀笑了笑:“謝謝。” “你他媽不能先跟我打聲招呼嗎?”院長被老紀的笑容徹底激怒,徑直衝到他面前,幾乎要和他的額頭頂在一起,“非要直接報警嗎?現在院裡一團糟!兩邊都他媽找我要人!” “院長,”老紀略抬起頭,直視著對方的眼睛,“人家子女把老人送到這裡,是為了頤養天年,不是來被王八蛋糟蹋的。” 院長一時語塞,怔怔地看著老紀,最後狠狠地點了點頭。 “是啊,我們這裡管理不善,容不下你這尊大神。”他讓開身子,向門口指了指,“你走吧。” “我哪兒也不去。”老紀向輪椅裡縮了縮身子,換了個舒舒服服的姿勢,“我就在這兒住著。” “我是院長。”院長又向前逼近一步,“這裡我說了算!” “你可以試試看。”老紀慢條斯理地撣掉毛毯上的灰塵,“養老院裡有黑幕,舉報人被打擊報復——明早各大媒體的頭條都會是這個。” 院長的表情瞬間僵住,良久,他直起身子,用手指點著老紀的鼻子。 “行。”他的整張面孔都揪在一起,露出一口不甚整齊的牙齒,“你真行。” 說罷,院長就轉身走出房間,狠狠地摔上了門。 老紀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轉身面向魏炯,卻看見後者正站在距離自己一米開外的地方,眉頭緊鎖,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老紀,”魏炯盯著他,一字一頓地低聲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老紀笑了笑,反問道:“嚇著你了?” 他拿起煙盒,把輪椅挪到有陽光的地方,盯著房間的角落,又點燃一根煙。 “你剛才在門口看見的那個人,姓田,叫田有光。”老紀的半張臉都被煙氣遮擋,看上去心事重重,“他是個鰥夫,大概兩年前被送到這裡的。老騷棍一個,沒事就圍著院裡的老太太,動手動腳,佔便宜。” 老紀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嘴角是一絲輕蔑的笑。 “大概三個月前吧,我發現他和張海生突然打得火熱。”老紀轉過身,面向魏炯,表情凝重,“老田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張海生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主兒,他們倆怎麼湊一起去了?我覺得奇怪,就留意了一下。結果,被我發現了他們的秘密。” “他們合夥,去……” “對。”老紀撇撇嘴,“老秦過去是個舞蹈教師,氣質好,長得也不錯,得了阿爾茨海默病——就是老年癡呆,之後就被家人送到這裡了。” 他伸出一隻手,五指張開。 “一次五十塊。”老紀向魏炯晃晃那隻手,“張海生收了錢,就給老秦下加倍的安眠藥,方便老田欺負她。這王八蛋為了舒服,每次還帶著香油。” 魏炯終於明白秦姓老婦身上的怪異味道從何而來,想到香油的用途,不禁胃裡一陣翻騰。 “老秦很可憐,被下了藥,無知無覺地就被糟蹋了。”老紀嘆了口氣,“不過,我覺得她心裡是明白的,但是她說不清楚。” 他把煙頭用力摁熄:“春節前,老秦的家人接她回家,老太太歡天喜地的,樂得像個孩子。可是初六她就被送回來了,兒子臨走時,老太太那眼神……唉。” 可以想見。經歷了短暫的天倫之樂,又要面對寂寞的獨處時光。 更何況,還要忍受無休止的侮辱和強姦。 然而,魏炯心中的疑團卻越來越大。 “老紀,”魏炯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問道,“你是懂法的,對吧?” 老紀似乎對魏炯的問題並不意外,點點頭:“嗯。” “那你心裡很清楚,張海生和老田,是共犯,對吧?” “對。” “那你為什麼不把那兩段視頻交給警察?”魏炯盯著老紀的眼睛,“為了錢就欺負一個無意識的老人——張海生比老田還要可惡!” “我之所以把那兩段視頻發給你,就是不想讓警察看到。”老紀深深地看了魏炯一眼,“我沒有可以信任的人,除了你。”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說來話長。”老紀忽然長嘆一聲。他彎下身子,把臉埋在雙手之中。片刻,他抬起頭,雙眼中盡是悲傷與愁苦。 “孩子,你有耐心聽嗎?” “你說。”魏炯拉過椅子坐下,靜靜地看著老紀。 “我以前跟你提起過我妻子去世的事,對吧?”老紀把身子縮在輪椅裡,雙眼始終盯著膝蓋上的毛毯。 “嗯。” “說起來,那是20世紀了。”老紀笑笑,“1990年到1991年……你多大?” “我還沒出生。”魏炯想了想,“我是92年生人。” “呵呵,那你一定不會知道了。”老紀的雙眼無神,“那時候,C市連續發生了四起強姦殺人案。” “啊?”魏炯睜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對。”老紀垂下頭,“我妻子,就是第四個被害人。” 魏炯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訥訥說道:“老紀……對不起。” “嗐,沒什麼。”老紀搖搖頭,“都過去二十多年了。” 他伸手拍拍魏炯的膝蓋,臉上擠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彷彿在安慰對方,眼中卻泛起了淚光。 魏炯不忍心再看他,低下了頭。 “1991年8月5日,她去參加一個同事的婚禮答謝宴。”老紀抬眼望向窗外,似乎在自言自語,“下午五點多出門,穿著藍白碎花連衣裙,新買的高跟鞋,還搽了香水——蝴蝶夫人,我托朋友從日本帶回來的。結果,她一整晚都沒回來。” “後來呢?” “我報了警。她的朋友說,晚上十點多散局之後,她就走了。可是,我在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個遍,還是不見她的踪影。直到7號一大早,我接到了警察的電話。” 魏炯說不出話,怔怔地看著他。 “她被強姦之後,掐死,屍體被切成十塊,扔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裡。”老紀的眼神漸漸散開來,聲音變得機械,毫無感情色彩,彷彿在敘述一件與己完全無關的事情,“我看到她的時候,整條右腿還沒找到。” 魏炯卻再難自已,他跳起來,抓住老紀的肩膀,嘶聲問道:“案子破了嗎?兇手抓到沒有?” 老紀的身子隨著魏炯的動作搖來晃去,他轉過頭,看著魏炯的眼睛,表情虛弱無力。 “抓到了,我旁聽了審判,他被判了死刑立即執行。” 魏炯一下子鬆弛下來,他向後跌坐在椅子上,胸脯一起一伏。 老紀的臉上卻沒有大仇得報的暢快,相反,他的神色更加悲傷。 “不過,警察抓錯人了,他不是兇手。” 室內一片靜默。 魏炯張口結舌地看著老紀,半晌才擠出幾個字:“你說什麼?” “警察抓到的人叫許明良,是個肉販。”老紀慘然一笑,“有他的指紋,也有口供,什麼都對得上,但是,兇手不是他。” “為什麼這麼說?”魏炯回過神來,立刻追問道,“他不是承認了嗎?” “不是他,肯定不是他。我見過他的眼睛。那裡面只有絕望和恐懼,沒有黑暗,也沒有邪惡,什麼都沒有!”老紀的眼神變得凌厲,“如果他殺了我妻子,那麼在他身上一定會有某種氣息,我妻子的氣息!但是我找不到,完全找不到!” 魏炯一時無語,想了想,試試探探地問道:“老紀,會不會是你……” “不會!”老紀不等他說完就斷然否定,“我和她生活了十二年,彼此已經熟悉到像一個人一樣!如果是他帶走了她,我一定能感受到!” 說罷,老紀頓了頓,聲音變得嘶啞、艱難:“她叫馮楠,不愛說話,但是很愛笑……我們一直在努力要一個孩子……被殺的時候,她只有三十四歲。” 再次靜默。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坐著,片刻,魏炯看看橫跨在床頭的書架,先打破了沉默。 “所以……這麼多年來,你一直沒放下這件事?” “放不下,換作你也一樣。”老紀的面色悲戚,“我時常想,我妻子被殺的時候,是不是怕得要死,疼得要命?她會不會哀求兇手放過她?臨死前的一瞬間,會不會在心裡默念我的名字,渴望我去救她……” “別說了……”魏炯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我要知道這些。我要看看殺死我妻子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要親口問問他,怎麼可以把別人的女兒、母親、妻子玩弄後,又像拆卸一個玩具一樣把她們切成幾塊!” “你一直在調查這件案子?” “對,直到我遇到車禍。” 魏炯沉默了一會兒,想了想,慢慢地問道:“老紀,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因為你給了我希望。”老紀看著他,“在你出現之前,我以為我只能一輩子困在這裡,與世隔絕,帶著仇恨和不甘心死去。” “希望?” “對。你把我心裡的那堆灰燼點燃了。”老紀直起身子,眼睛裡突然出現鷹隼般的神色,“你讓我覺得,我還有機會找到那個兇手。” “可是,”魏炯仍然感到疑惑,“這和張海生有什麼關係?” “我需要一個可以無條件地供我驅使的人。”老紀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這里相當於一個牢籠,但是我得出去。除了張海生,沒人能幫我。” 魏炯不說話,依舊盯著他。 “我知道這樣並不道德,特別是對老秦不公平。”老紀知道魏炯的心思,語氣逐漸加重,“我向你保證,這件事查清之後,我會第一時間把張海生參與強奸的證據交給警察。不過,無論從能力還是人品上,我都不能完全信任張海生。” 話說到這裡,老紀不再開口,而是充滿期待地看著魏炯。 魏炯心亂如麻。他很清楚老紀的意圖:除了張海生,老紀還需要一個人幫助他調查當年的殺人案。 這個人就是魏炯。 於情於理,魏炯都覺得自己應該幫助老紀。只是,眼前的這個老人讓他覺得陌生。曾經那個悠閒自在、與世無爭、溫和又幽默的老頭,如今竟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獵鷹。特別是他利用張海生時的狠辣,幾乎讓魏炯以為之前認識的老紀是另一個人。 然而…… 他想到那個叫馮楠的女人,想到那少了一條腿的殘缺屍身,想到那個女人死去的夜晚。 想到這個被困在囚籠里二十三年的老人。 想到那個仍然逍遙法外的兇手。 魏炯轉過身,看著老紀,一字一頓地說道: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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