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謀聖張良

第19章 第十八章授印安齊的特使

謀聖張良 张毅 11114 2018-03-13
劉項之爭已到了十分微妙的關鍵時刻,北方的韓信成了舉足輕重、決定成敗的關鍵人物。然而意氣用事的劉邦嫉恨韓信,成見太深,幸虧張良即時為他權衡利弊得失…… 韓信在北方大破楚軍,擊殺楚將龍且,追至城陽,生擒齊王田廣,大獲全勝,平定北方的消息,既震撼了彭城的項羽,也震撼了修武的劉邦。 劉邦滎陽突圍後,又經歷了成皋突圍,幾起幾落之後,駐軍修武。他聽從了一位郎中鄭忠的忠告,堅持六個字的策略,即“高壘、深塹、勿戰”,等待北方時局的變化。同是有趣的是,一向莽撞的項羽也叮囑他的部下海春侯大司馬曹咎說:“你一定要好好守住成皋,即使劉邦前來挑戰,也不要理他。”項羽到哪裡去了呢?他引兵到梁攻打彭越去了,想解決他的後顧之憂。

當前的楚漢之爭,中心雖然在中原的滎陽、成皋,但決定勝負的關鍵,卻在於北方和東方究竟控制在誰的手裡,最終決定著中原鹿死誰手。這就完全證實了張良的早期預見,韓信與彭越、英布是戰勝項羽的關鍵人物,其中又特別是韓信。 劉邦的心中有一個三角形,一隻角在中原,一隻角在關中,一隻角在北方燕、趙、齊國。每次兵敗中原不論多麼慘重,他都忘不了讓韓信領兵北征,都忘不了連夜奔回關中去小住幾日,安撫一下關中百姓。有一次回到櫟陽,把他兵變後又叛離了他的塞王欣殺了頭,只住了四日又匆匆東顧了。 因此,每次身陷絕境時,他都想扔出關東之地,分封給別人,讓他們去對付項羽。但是中原之地仍然是他一塊心頭的肉,他的王者之夢始終縈繞在這片土地上。關中是他的基地,必須穩住。北方是決定他勝敗的關鍵,必須踞有。只有這兩頭都顧到了,才能保證他在中原立於不敗之地。這也是劉邦為何屢陷困境,而項羽卻又始終不能消滅他的根本原因。

這個三角形的戰略佈局,是他穩定的奧秘所在,而這個戰略構想的設計者就是張良。從下邑的馬前獻策,到滎陽的力說八難,張良都是始終牢牢地抓住這個基本構想,毫不動搖,才使時局逐漸向著有利於劉邦的方面發展。 然而,這個戰略佈局卻又常常使劉邦陷入了矛盾與困惑。 本來,韓信的大獲全勝應該使他格外感到高興才是,因為這是他在戰略上由弱變強並最後戰勝項羽的關鍵。但是他的心中卻有著一種說不出滋味,好像這個勝利並不屬於他。 的確,韓信掃蕩北方如風捲殘雲,他用木頭綁著陶罐從夏陽將士兵渡河,奇襲安邑,生擒魏王豹,用驛站的車輛將他押送到滎陽獻給了漢王。然後又與張耳引兵北擊趙、代,先破代兵,擒夏說、瘀與。然後南下井陘,半夜發兵,背水佯攻,吸引敵人,調走趙軍主力,出奇兵佔領趙軍後方陣地,一鼓作氣斬陳餘,擒趙王歇,破趙軍二十萬,威震天下。於是只派出一位使節,便使燕國望風披靡,不戰而降……

近來到處都在繪聲繪色地傳說著韓信神奇用兵的故事,使劉邦不能不想到自己的一連串慘敗的狼狽相,心如刀絞,彭城大逃亡,在楚軍追殺中,三次將自己的一對親生骨肉推下車去。滎陽突圍,讓紀信去假扮漢王從東門降楚,自己由西門倉惶逃遁。成皋被圍,他又單獨與夏侯嬰乘一輛車從北門逃到了小修武。一勝一敗,相形之下何等難堪!韓信的戰功愈加輝煌,他就更顯得無能和渺小。在北方傳來天下震驚的勝利消息時,劉邦甚至感到說不定有一天,他也會成為自己的催命鬼。想到這裡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像朗朗晴空,一片陰雲從天際襲來。 不錯,當韓信破齊時,還幾乎使劉邦憤怒了,這不是一樁咄咄怪事嗎? 原來,他已採納了酈食其的建議,命酈生出使齊國遊說田廣歸順於漢。這位高陽狂生憑三寸不爛之舌,兵不血刃,下齊七十餘城。未派一兵一卒,卻使北方最強大的項羽也奈何他不得的諸侯國來歸,又何樂而不為?

一天早晨,韓信在被窩裡突然被劉邦收繳了兵權,後來又拜他為相國,並且命令他收集趙兵去攻打齊國。他剛引兵東去還未渡過平原,就听見了酈生已經遊說齊國歸漢成功。 這時韓信躑躅不落,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是好。范陽辯士蒯通對韓信說:“將軍本來奉詔書去攻打齊王田廣,漢王又單獨派使者去說降田廣,但是他並沒有下命令讓你停止發兵,既然如此,你何必要停止進軍呢?那位酈食其不過是一位書生,就那麼乘著一輛車,僅憑三寸之舌,就收服了齊國七十多座縣城。而你率領著數万大軍,一年多才攻下了趙國五十多座縣城,難道你還不如一個書呆子嗎?” 於是韓信便率兵渡過黃河,進軍歷下。 齊玉田廣本來已被酈食其說服歸順,當然在軍事上就再沒有提防韓信,再沒有想到既已歸附於漢,漢軍還會大舉進攻。正當田廣留住酈生在宮中舉杯縱飲時,突然傳來韓信攻破歷下,逼進臨淄的消息。田廣以為上了酈生的當,頓時就翻臉不認人,一怒之下把酒席掀翻。立刻命令在鼎下燃起大火,把這位高陽狂生拋入沸水之中活活烹死了,也難解心中之恨。

田廣不得不敗走高密,並急忙遣使向項羽求援。霸王乘機派龍且率部,號稱二十萬兵馬殺來。與田廣會會迎戰韓信,與韓信分別陳兵濰河兩岸。沒想到韓信在夜裡命士兵準備了一萬多條口袋,裝滿了沙,在上游堵住河道。第二天便引軍渡河攻打龍且,在渡河一半時又倦裝敗退。龍且以為韓信原來才是個膽小鬼,便領兵渡河追殺過來。這時韓信命上游扒開缺口,於是龍且的大半軍隊難以東渡,韓信便趁機擊殺了龍且,一直追殺到西邊的城陽,將楚軍全部俘虜。於是齊軍投降,齊國平定。 劉邦得到這個消息勃然大怒,不以為功,反以為過。這個韓信,齊國明明已被酈生說降,還要率兵伐齊,這不明明是逼田廣殺死酈生嗎?明知我被項羽大軍圍困,為什麼不率兵南下,解我目前之危?你韓信究竟是何居心?

一天,劉邦正召張良和陳平議事,忽然聞報韓信派遣使者前來晉見。 劉邦問道:“韓信大將軍現在駐軍何處?” 使者回答:“駐軍城陽。” “韓信派你來幹什麼?” “韓大將軍要我來向漢王禀報,齊國的田氏家族詭詐多變,反复無常,曾經把項羽也弄得十分頭痛。再加上它南邊又連結著楚國,項羽又時時覬覦著它。如果不設一個假王去鎮著它,難以控制,隨時都有可能反叛。請漢王封韓大將軍為假王,才能使他有力的控制和治理這個地方。” 來使只顧低著頭誠惶誠恐地禀報,沒有註意到劉邦的臉色變青,火冒三丈!你看,這不是開始得意忘形,伸手要王了麼?再立一點戰功,恐怕就要爬到我頭上拉屎拉尿了! “砰!”劉邦猛然拍案,使者抬頭大驚,見漢王震怒,如芒刺在背,冷汗直流,立刻住口,噤若寒蟬,渾身微微戰栗,生怕漢王降罪於他。

劉邦喊道:“我被項羽困在中原,日日夜夜望他來解圍,他倒想立為王了!” 漢王拍案時把麵前的酒樽震倒了,陳平連忙伸手收拾。這時,劉邦感覺到他的左腳和右腳同時被張良、陳平踩了一下。他頓時領會了這兩位謀臣的意思,再沒有往下講了。 張良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漢王息怒。你這樣對自己不利,目前你能阻止他稱王嗎?不如順著他,對他好一點,否則會發生意外的,請漢王深思!” 劉邦感到自己意氣用事,剛才有些失態。 冷靜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目前單從勢力來看,他劉邦、項羽和韓信已形成三足鼎立。而韓信的傾向和選擇,是決定楚漢之間誰勝誰負的關鍵。張良平日不是多次告誡過他,不可和韓信弄僵嗎?自己怎麼就如此不理智,怒形於色,因小失大呢?這也許是他自己近日來,對韓信的強烈不滿和嫉恨的流露與發瀉。

的確,在目前,你有力量阻止他自立為王嗎?他正大獲全勝,所向無敵,心驕意狂,羽翼豐滿,若稍有不慎,就等於逼他去投靠項羽,或者乾脆自立為王,這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他突然大笑起來:“哎,我剛才怎麼了?昨夜失眠,心情煩躁。來人啦,擺酒賜座!” 漢王喜怒無常,弄得來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突然化險為夷。感到受寵若驚,連忙拜謝入座:“禀漢王,剛才這番話,決非韓將軍的意思,是小臣覺得如此辦對漢王有利,信口雌簧而已,望漢王海涵!” 張良接過話來:“剛才來使的獻策極有眼光,不失為一個良策,請漢王賞賜。” 劉邦高興地說:“好,好!來人啦,賞賜來使!” 下人立刻捧上黃金和美玉,來使拜謝。 劉邦繼續說道:“剛才我正召張良陳平商議,新下的齊地若無王鎮守,久必生亂,為楚所圖,封王又非韓信莫屬。韓信真算得上一個大丈夫,他既然平定諸侯立有大功,要封王就應該是真王,何必封假王呢?”

張良和陳平都點頭稱是,來使更是喜出望外,回城陽復命時,又可以炫耀自己的功勞。 劉邦說:“就命成信侯為使,前去城陽為韓信授印封王。” 張良領受了使命之後便對來使說:“請先到館驛歇息兩日,待金印刻好準備停當就立刻起程。” 這一場險些激起變故的風波,才這般平息下去。 韓信息兵城陽,其實這位功高的名將一點也驕傲不起來。的確,下魏破代、滅趙降齊,殺龍且敗楚兵,縱橫馳騁,所向無敵,青史兵家能有幾人? 但是他知道,劉邦對他並不放心。那次在小修武,劉邦一大清早悄悄來到他的大帳,從被窩裡奪走他的軍權就是證明。日前他派使者到漢王那裡,請准予封他為假齊王。使者上路以後他就坐臥不寧,日夜難安。他相信劉邦是不會答應的,不但不會答應,而且還會引起對他深深的猜忌,甚至引來殺身之禍,因此他又有些反悔了,怨自己不該急匆匆地遣使去求封假齊王。

封假齊王尚且如此之難,要封真王可能難於上青天。 但是他確有自己的難處,齊國諸侯田氏家族的確不好對付,他們不是多次打垮又多次崛起嗎?若沒有“王”的頭銜,確實難以鎮住這一方土地。更何況他擊殺龍且後,項羽正日夜窺視著他,隨時都可能乘隙而入。 可是他的如此苦心漢王理解嗎? 然而,出乎韓信意料之外的是,西楚霸王不是兵臨城下,而是派遣了一位密使,悄悄來到了城陽。 這位密使姓武名涉,盱眙人氏。 武涉求見韓信,坐定之後,韓信對這位身份不明的神秘人物問道:“先生來自何處?有何見教?” “請將軍摒退左右,有忠言相告。” 等到只剩下他倆人之後,這位神秘使者終於開口說話了:“普天下的百姓因為苦於秦國的苛政,揭桿而起舉兵共同反秦。如今秦國已被滅亡。於是依據功勞大小割地分封,讓諸侯們回到各自的封地,罷兵休戰。但是,漢王劉邦原本是分封巴蜀和漢中,卻佔領了關中,並且引兵出關,把其他諸侯分封的地方侵占了不說,還領兵攻擊楚王,看來他是不吞併天下諸侯絕不會罷休,他是如此的貪婪而不知足啊!” 韓信聽出了其中的端倪。 “先生是從彭城來的嗎?” “不錯。” “有話就請直說吧!” “好,恕我直言!不知有多少次了,漢王都成為項王的甕中之鱉,在項王的掌握之中,要消滅他易如反掌,但是每次項王都未曾把事做絕,讓他死裡逃生,給了他一條活路。然而,他不但不知報答,每次只要逃脫又翻臉無情,立刻背約,又帶兵來攻打項王,這種不講信義到如此程度的人,還值得信賴嗎?” “那麼,先生以為我應該怎麼樣呢?” “不錯,將軍受到漢王的重用,並且拼命地為他攻城掠地,但是你想過自己的結局嗎?恐怕最終還是逃不脫漢王之手吧!” “先生以為我要怎麼才能倖免呢?” “恕我說一句真話,將軍之所以能保留性命至今天,有一個重要原因……” 韓信俯身問道:“什麼重要原因?” “這就是因為有項王在,漢王還不敢殺你!” “這話有一定的道理!” “今天,將軍佔著一個舉足輕重的地位,你對劉項之間誰親誰疏的主動權掌握在你的手裡。不可小視!” “何以見得?” “將軍像站在劉項中間,只要你向右投向漢王,則漢王必勝項王,你向左投向項王,則項王必勝漢王。” “如果我哪一邊都不投呢?” “那麼,如果今天項王被漢王消滅,或者漢王被項王消滅,那麼明天就必然會輪到你!” “既然如此,先生認為我投向誰好呢?” “將軍與項王過去還有過交往,算是故人了。何不棄漢王與項王和好呢?這樣就左右都奈何你不得,豈不就可以與楚漢三分天下了嗎?如果將軍放棄了這樣一個良機,而自以為應該屬於漢而去攻打楚國,一個明智的人會作出這樣的選擇嗎?” 韓信十分沉靜,一點也不激動,他說:“我深謝先生的指點,先生的說法不無道理,見解也十分深刻。我思前想後地比較了一番,是這樣認為的……” 武涉認為他的遊說已經打動了韓信,十分高興地說:“願聽將軍的明斷。” “好,那我就直說了吧!我過去曾在項王下邊做過一個小臣,當時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我對他說的話他根本不聽,為他出的主意,他也不會採用,所以我毅然離開了項王,投奔了漢王。我歸漢以後又怎麼樣呢?漢王築壇拜將,授我以上將軍印,讓我統帥數万大軍。他脫下他的衣裳給我穿,將他吃的飯食讓我吃,對我言聽計從,因此才有了我韓信的今天。對於如此深深信賴我的人,背叛他就太不仁不義了。因此哪怕丟腦袋我也是決不會改變的,請先生代我向項王致以深深的謝意!” 買賣不成仁義在,韓信有禮節地送走了武涉。 蒯通見武涉未能說動韓信,他知道韓信的內心存在著深深的矛盾和痛苦,但蒯通覺得對於韓信來說,目前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絕好時機,可以說天下局勢係於韓信一身,失卻它就太可惜了。 因此他下決心要以一種奇特方式說動他。 他與韓信閒聊時故意對他說道:“我曾經遇到一位奇士,傳授給我相人之法。” 韓信前程未卜,心情抑鬱,便頗感興趣地問道:“先生是怎麼樣相人的呢?” 蒯通便乘機而入:“相人有三句話:貴與賤看骨法,喜與憂看臉色,成與敗看決斷,用這三點去推究一個人,往往萬無一失。” 韓信高興地說:“不錯,那麼請先生為我看看如何?” 蒯通欣然從命:“請排除左右的干擾!” 左右去後,韓信迫不及待地問:“我的面相如何?先生快請講!” 蒯通說:“說實話,如果看將軍之面,不過封侯而已,而且還多難。但是如果看將軍之背……” 他欲擒故縱,不肯往下說。 韓信急切地問:“看背又怎麼樣?” “將軍之背,則貴不可言!” 蒯通故意把“背”字說得特別重,似乎另有深意。 韓信想弄個明白,何為貴不可言? 蒯通答曰,天機不可洩漏,一笑了之。 他又故弄玄虛地審視良久之後,才繼續說道:“在天下剛開始舉義反秦時,所有的英雄豪傑都互相聯絡、齊聲響應。那時,天下各路英雄風雲際會,如魚鱗雜沓、火星飛濺,那個時候大家考慮的只是怎樣才能推翻秦朝。” 韓信不解地問道:“先生替我面相,怎麼又扯到滅秦的事上去了呢?” “將軍請耐心地聽下去,”蒯通又繼續說下去:“如今楚漢相爭,使天下數不清的人肝腦塗地,屍橫遍野。楚軍從彭城南北轉戰、乘勝掃蕩,威震天下!然而卻長期困於京、索之間毫無進展。” 韓信以一位傑出統帥的犀利目光贊同地說:“說實話,項王想要短期內取得絕對優勢,是不可能的!” 蒯通說:“那麼,漢王又怎麼樣呢?他統率著數十萬人馬,依仗山河的險要,拒守鞏、洛,一日數戰卻無尺寸之功,敗滎陽、潰成皋、走宛、葉,他真正算得上是一個乏智少勇的人。目前,他的銳氣為險塞所挫,而糧食又一天天匱乏,百姓怨聲載道,真不知道依靠誰好!” 韓信似乎已忘卻相面之事,問道:“那麼,先生以為這種局面將怎麼收拾呢?” 蒯通說:“我以為只有出一位聖賢,才能收拾這種局面。當今天下一個明擺著的事實,劉項二人的命運都係於將軍,將軍站在漢,那麼漢就勝,站在楚就楚勝。今天,我願披肝瀝膽,誠心誠意地為將軍獻策,但恐怕將軍不會採納,還是不講罷了!” “先生但講無妨!” “如果將軍能夠採納我的計策,就不如脫身楚漢之外,既不像武涉所言依附項王,也不像目前受制於漢王,乾脆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在這種情勢下,楚漢誰也不敢先來攻打你。將軍你賦有聖賢之才,又擁有眾多甲兵,佔據著富熟的齊地,再加上燕趙,從劉項難以控制的地方後發製人,順從百姓渴望安寧的願望,打為民請命的旗號西征,天下必然聞風而動響應將軍,誰敢不聽從你的號令?到時候將軍可抑強扶弱以立諸侯,諸侯重新立起來以後,天下都會聽從將軍的指揮,都會感激將軍的盛德。對於齊國來說,擁有膠、泗之地,而又有著各諸侯共同尊崇的盛德踞諸侯之上,而又對各諸侯安撫謙讓,這樣天下的君王們都會一到齊國朝拜。我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天給你你不取得,就會反受其害;碰上了機遇你不行動,就反而給自己帶來災禍。'願將軍深思!” 韓信仍然用前日對武涉說過的話對蒯通說:“漢王對我有知遇之恩。他讓我乘坐他坐的車,乘坐過別人的車就應該與他共患難;他讓我穿他穿的衣裳,穿過別人的衣就應該分擔他的憂愁;他讓我吃他吃的飯食,吃過別人的飯食就應該為他的事效命,我怎能見利而忘義呢?” 蒯通仍不死心,繼續向韓信進言:“將軍自是忠心耿耿幫助漢王,想為他建立起萬世基業,但我以為你打錯了主意。將軍最清楚陳餘和張耳,他們原是最好的朋友,結為生死之交。他倆同在趙國,張耳做右丞相,陳餘做大將軍。後來秦兵圍趙,張耳派部將張黶與陳澤去催促在外的陳餘,卻為秦兵所殺。從此二人之間產生猜疑而終於決裂。後來陳餘攻張耳,張耳投奔漢王,終於借將軍之兵滅殺陳餘,叫他身首異處為天下笑。二人由朋友變為敵人,互相殘殺,是因為災難生於多欲,人心難測。如果將軍認為漢王不會加害於你,這是一種誤解。就像大夫種和范蠡,他們在越亡國之時,幫助勾踐成為霸主,當立功成名之後結局如何呢?野獸滅盡就要烹殺獵狗了。我聽說,一個人的勇膽和膽略超過了他的君王,性命就危險了;他的功勞超過了天下的人,就難以得到獎賞。如今將軍的征戰所向披靡,將軍的謀略世上少有,擁有威脅君主的力量,贏得功蓋天下的奇勳。你若歸楚,楚人不會相信你;歸漢,漢王害怕你,那麼何處是你的歸宿呢?我真是暗自為將軍捏一把汗啊!” 韓信仍不但不為他所動,還制止他說:“先生請不要再講了,讓我再好好想一想吧!” 這個蒯通,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等了幾天,他又去見韓信,繼續勸說他道:“一個人只有聽從別人的勸告,才能預先看到事變的徵兆;善於謀劃,才能抓住良好的時機。如果不採納別人的意見,謀劃有誤而又能長久不發生災禍的人,真是太少了!能夠採納別人意見的人,考慮問題就能不為流言所擾亂。一個人只安心做賤微的工作,必然會失掉進取心,安心微小官職的人,必然會失去高位。堅決果斷是明智之舉,猶疑不決往往會壞事的。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放不開,肯定會貽誤事關天下的大計。心裡明白應該這麼幹,而又不敢付諸於行動,這是很多事情幹不成的原因。有這樣一種說法,遲疑的猛虎,還不如一隻小小的蜜蜂;裹足不前的千里馬,還不如慢步的弩馬;像孟賁這樣的大力士猶豫不決,還不如辦事認真的庸夫;堯舜雖然有超人之智,如果緘口不語,還不如打手勢的啞巴聾子。這些話都說明貴在行動。建功立業,難於成功,容易失敗。機會緣份,難於得到,更容易失去。錯過了這個機會就不會再來,還是請將軍仔細思考一下吧!” 韓信這幾日來都睡不好覺,翻來覆去的想了又想,始終下不了這樣的決心。他既覺得自己畢竟靠了漢王才有今天,還是不忍心背漢;又感到自己為漢立下了這麼大的戰功,總不至於加害於我吧! 最後,他還是婉言謝絕了蒯通的意見。 一個統帥可以在強敵鏖兵中所向披靡,卻難於在縱橫捭闔中得心應手。 張良和韓信的特使,在何肩的護送下,往韓信的駐地城陽匆匆趕去。 一天,他們在途中突然與一支來歷不明的隊伍遭遇。這只護送張良的隊伍進入一個山谷之中,突然發現前後的山上旌旗恍動,喊聲四起,他們已經陷入了重圍之中。何肩雖然領著一隻千把人的精兵,但若陷入萬軍重圍,還是難以應敵的。 何肩首先派出幾個人前後去偵察,再把張良等人引入山岩的一處凹陷的地方,躲避山上飛射的矢石。 張良側耳傾聽了一陣,對何肩說;“山上的敵軍顯然知道我們是誰,什麼時候經過這裡,基本可以肯定是楚軍,但是這只隊伍的人數不會很多,因此不必驚慌,看看再說。” 何肩命士卒分成幾路,監視前後敵軍,嚴陣以待。 突然山上敵軍向山谷中被圍困的隊伍喊話:“山下的人聽著,你們已被我們包圍了!我們是齊王韓信的隊伍,趕快出來投降,不然就沒有活命了!” 山下有人大聲回應道:“誤會了!我們是漢王派來的,要到城陽去見韓大將軍,趕快讓路!” 山上回答說:“齊王韓信有令,不論是漢軍還是楚軍,都必須投降,否則格殺勿論!” 何肩一聽頓時氣上心頭,他罵道:“狗娘養的,難道韓信反了不成?” 他轉身突然抓住那位使節的領口,厲聲問道:“分明是韓信已自立為王,派你來把成信侯誆騙至此,你實話招來!” “何肩,不得無禮!”張良厲聲喝住了他。 那位使者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令人迷惑不解的事,滿臉驚恐地解釋說:“我願以身家性命擔保,我來見漢王之前,韓信決沒有稱王,所以才派我去見漢王,請封他為假齊王的!” 正在這時,一位被派出去偵察的人回來報告說,山上的隊伍人數不多,十分散漫,完全是楚兵裝束,而且指揮這支隊伍的竟是一位文官。 這就奇怪了! 又有兩位回來報告,山谷右側沿著一條山溪,有一條隱密的小道可繞到敵後。 張良把何肩叫到一旁,附耳吩咐了幾句,何肩留下十多名貼身護衛,仍然在這裡保護張良和使者。然後把隊伍分成兩支,一支由他親自率領潛入密林,沿小道隱蔽繞到山上敵後;另一支等他們出發一會兒,就大聲向山上喊話,說他們答應投降。 少頃,山上傳活,叫他們把刀劍扔得遠遠地堆在一處,沿地待命。山下的漢軍很快照辦了,沿地徒手坐下,等待他們。 於是,山上的隊伍歡呼著,紛紛跑下山,來搶奪馬匹和食品。他們正跑到半山腰,何肩率領的隊伍已從後面登上了山頂,並且吶喊著從山上壓下來,山下徒手坐地待命的漢軍,也一躍而起,跑過去重新揀起刀劍、跨上戰馬,迎戰從山上奔下的敵軍。 在漢軍上下夾擊中,敵人立即潰散,不戰而逃,只顧四處逃命。沒有一刻功夫,逃的逃竄,殺的被殺,極少數也束手就擒和跪地求降。 等到何肩把一位文官裝束的“指揮官”押到張良面前時,他不禁大吃了一驚:“先生不是盱眙名士武涉君麼?” 武涉一見是張良,還是當年浪跡江湖時,在倉海君的山莊見過一面,他慘然一笑,回答說:“子房,別來無恙?想不道幾十年後我武涉成了先生的階下之囚了!” 張良替武涉解縛,然後問道:“據我所知,先生在霸王麾下,為何又打著韓信的旗號來攻我,莫非先生又歸附韓將軍了?” 武涉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嘆息道:“一言難盡。你我各為其主,要殺就殺吧。” “我有公務在身,無暇敘談。何肩派兩人送先生到漢王處,待我回來後再登門拜見。” 武涉默默無言地被押走了。 他本來以為滿有把握說動韓信背漢歸楚,但是韓信卻不為所動。他也深深知道,今日漢王的大將軍,是難以再回到當年只是執前衛士的霸王跟前,對人的最大吸引力是相知和重用。在鬱鬱回歸的道上,遇到了一支被韓信擊潰後流亡的一小股散兵游勇,他們既怕韓信的追殺,又不敢回去見霸王,暫且靠打劫度日。武涉被韓信禮送出境後,路過這裡,遭到這些散兵游勇的打劫。他見這些都是楚兵,便曉之以利害,答應願意帶他們回到霸王那裡,保全他們的性命。這些散兵游勇正無所依靠,哪裡經得住他三寸不爛之舌的誘惑,便都願意聽從他的調遣。 正在這時,他們得到消息,說有一小隊漢軍正向北邊走來,要到城陽韓信那裡去。武涉便決定截擊這支漢軍,選擇了這個山谷伏擊,一則可以奪得一些糧餉財物,二則可以將俘獲的漢軍將士,押到彭城霸王那裡邀功請賞,以彌補他遊說韓信的失敗。 他們的確自不量力,不明白自己只能乾一點打劫的事,儘管佔有有利地形,但卻是一觸即潰。武涉更做夢也未曾想到,這支隊伍中還有赫赫有名的張良,不然他早退避三捨了,怎麼會反成了甕中之鱉呢? 他謊稱自己是齊王韓信的隊伍,讓漢軍回去給劉邦捎個信,加深漢王對韓信的忌恨,這豈不是一石二鳥的妙計嗎?誰知這塊石頭沒有打著別人,反蹦回來擊中了自己。 不過武涉並未曾甘心,他雖然身為漢軍所擄,也許他在韓信面前未完成的使命,說不定反而可以在劉邦那裡完成,這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韓信得到報告,說張良作為漢王為齊王授印的特使,快要到達城陽。他心中久久懸著的一塊石頭,才終於落了下來,他覺得劉邦還是信任自己的,幸好未因一念之差聽信武涉與蒯通的話,否則將大錯鑄成。他當即下令,做好迎接張良接受封王的準備。 這時有人來對他說,蒯通瘋了!他開始一驚,轉而又會心一笑,吩咐說:“送他一點黃金,請他趕緊走吧!” 過了一會兒,他看見蒯通披頭散發,口中唱著誰也不懂的歌,跳著巫師的舞蹈消失在大門外。 韓信接到消息,張良一行已快到城陽。韓信命大開城門,三軍整齊列隊迎侯,他率領眾臣出城迎接張良。 一切儀式結束後,韓信單獨與張良敘談,如今已正式受封齊國,金印在手,還去掉了那個“假”字,這確實出乎他的預料,又使他心滿意足了。 張良問:“將軍開初請漢王封齊王時,為何要冠一個假字呢?” 韓信端起一盞酒一飲而盡直率地說:“是怕漢王懷疑我有什麼野心。” “漢王說了,要當就當個齊王,冠個假字幹什麼?” “漢王放心麼?” “漢王有什麼不放心?要不放心,又何必在南鄭登壇拜將?齊王在楚,不過一執戟郎中而已,在漢卻拜相封王,位極人臣!” “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背叛漢王!” “唔,齊王認不認識楚臣中有一個叫武涉的?” 韓信暗中吃驚,忙問道:“認識,怎麼樣?” 張良說:“在來城陽的途中我們被包圍了,他們稱是齊王的軍隊,說是齊王有令,不管是漢王的人馬還是楚王的人馬,統統繳械投降!” 韓信全神貫注:“後來呢?” “後來這只隊伍的首領被我們活捉了,原來才是武涉!” “這個狗娘養的,成信侯相信他的話嗎?” “區區小技,不過是想離間將軍與漢王的關係罷了!” 張良不以為然地大笑起來,韓王聽了此言激動萬分,眼裡閃爍著晶瑩的淚光欣慰地說:“知我者,張良也!武涉這小子剛到我這裡來過。” “他肯定是來游說你投楚是嗎?” “不錯,或者投楚,或者自立。漢王於我有知遇之恩,我當然沒有答應。不過,我還是將他禮送出境,早知如此,不如一刀宰了他!武涉被你殺了嗎?” “沒有,留下他還有用處。” “瘋狗一條,留他何益?” “讓他在漢王面前做一個活證。” “證明什麼?”韓信有些詫意。 “證明你對漢王的忠誠。” 張良這幾句話使韓信把他引為知己,韓信感激張良對他的理解,他試探著問道:“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齊王請絕對放心,你我之間的任何談話,都決不會於你有害。” “我聽說,酈生之死,漢王想怪罪於我?” “有人這樣認為,說酈生單憑三寸不爛之舌已說降田廣,何必興師動眾伐齊,反讓酈生被烹!” “先生相不相信這種說法?” “我以為,田廣的態度並不取決於酈生的遊說,而取決於楚漢之間的強弱消長。否則,早晨答應了,晚上就可以反悔。解決田廣,最終決定齊國屬誰,還是靠武力。酈生之死誠然可惜,但生於亂世,你我何時斃命尚且難於料定,又能保證誰無意外呢?” 韓信覺得和張良談話真有一種酣暢淋漓的痛快感。 臨行,韓信送了漢王許多珍貴禮物,也送了張良一份很重的禮物,他問:“數日來與先生交談,真勝過讀十年書。就此一別先生有何教我?” “望將軍守好北方,不要讓霸王奪去了。劉項決戰在即,天下將有巨變,請保重!” 武涉被押到漢王那裡,他知道此行必死無疑,這不過是張良借刀殺人,更主要是想藉他來平合劉、韓的猜忌。不過,反正是一死,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劉邦一聽說武涉被解押到,料定是項羽派他去策反韓信,難怪韓信要挾他封王,口頭上說假齊王,心中明明是想做真王,一旦當了真王,豈不成了第二個田廣嗎? 他有一種上當受騙的羞辱感,如果是張良出行不遠,他真想派人去把他追回,讓韓信去做他的齊王夢吧? 武涉被帶到,劉邦憤怒地問道:“你不是項羽帳下的武涉嗎?項羽派你到韓信那裡去幹什麼?從實招來!” “漢王,武涉自知犯有死罪,一定如實回禀。項王派我去遊說韓信,要他背漢投楚。” “韓信怎麼回答你?” “韓信說,他現在自立為齊王,助漢則漢興,助楚則楚勝。他將與劉項三足鼎立,坐看劉項逐鹿中原,然後再後發製人。” 劉邦盛怒:“韓信欺騙了我,張良危險了!” 陳平在一旁又踩了踩劉邦的腳,劉邦說:“別碰我!前次就是你和張良,才讓我中了韓信的圈套,弄到今天這個局面。前次,在被窩裡奪他軍權時,真該一刀宰了他,永除後患!” “漢王……”陳平還想勸阻他。 “將武涉拉出去宰了!”劉邦命令。 “漢王息怒,還是讓張良回來之後再殺吧!” 武涉被押下去了。 “陳平,你趕快設法到城陽去營救張良!” 陳平說:“請漢王相信,張良一定會處變不驚,應對自如,不辱使命的,別中了武涉的反間計。” 劉邦一想也是,才感到剛才又有些失態。 張良使齊歸來,獻上韓信的禮品,並把自己那一份也送給了漢王。 一天的烏雲頓時散盡,但劉邦心中的愁雲卻並沒有消散。劉、項在醞釀著一場新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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