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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章鴻門宴

謀聖張良 张毅 13117 2018-03-13
“鴻門宴”三個字,成了中國文化語境中一個獨具蘊含的閃光詞彙。它意味著臨危不懼、折衝樽俎、以弱制強、虎口脫險。它使張良列入了中華民族大智大勇者的光輝行列。 一場初雪已降落在渭水兩岸,驪山和原上已看得見一片花白的積雪。 入秋以來沛公入關,秦王投降,“約法三章”頒之後所帶來的欣喜,很快就被寒風刮得無影無踪。 戰雲密布,如這冬日垂天的彤雲,像要壓碎這關中大地,這片富饒的土地上,已經很久沒有過征戰了。只有從這裡出發去攻打別人,沒有人敢來進攻這片土地。可是如今顛掉過來了,各路諸侯都在向這裡進軍。 劉邦的十萬大軍依舊屯兵霸上,僅僅相距四十里地,在如今陝西臨潼北面秦時有一個縣叫酈邑,它的東邊就叫戲下,這裡駐紮著項羽率領的各路諸侯的四十萬大軍。它的統帥部就設在如今臨潼東面坂上叫項王營的地方,這就是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鴻門。

雪花飄落著,天黑得很早,項羽感到格外的冷。 他請亞父范增來到帳中圍爐飲酒,商量如何解決劉邦的問題。他心中嫉恨著懷王,本來約定他與劉邦一道西進入關,並約定先入關者為王,可恨懷王卻又中途變卦,命他北上援趙,絆住了他的手腳,耽誤了時日,以至讓劉邦搶了先。雖然自己擁有四十萬大軍,消滅劉邦不費吹灰之力,但在各路諸侯面前,畢竟名不正言不順,氣也不壯。畢竟那個名存實亡的楚懷王還在,還是不可過份放肆,等把劉邦解決之後就除掉他。 本來項羽早就急於入關,在他蕩平河北之後,秦軍最後一隻主力章邯的二十萬大軍向他投降。他仍然立章邯為雍王,司馬欣為長史、董翳為都尉,讓秦的降卒為他入關打頭陣。大軍行至新安,項羽得到報告說:二十萬降卒多為關中人,想當年他們是何等威風,對六國降卒,對到咸陽服役的勞工,為所欲為,鞭笞凌辱。如今恰好又顛倒過來,當年受欺凌的人,如今又成了受降的六國諸侯將士,又該當年的被凌辱來凌辱當年的凌辱者了。於是這批秦軍投降的將士,才知道他們上了章邯的當,悔之晚矣!他降項羽之後,不管怎麼說還封了個王,而他們這批將士如今卻左右為難了。如果被諸侯將士俘虜到江東去,不但自身將淪為奴隸,而且留在關中的家小還要被秦所殺;如果被項羽驅趕西進入關,去屠殺的不又正是自己的父兄嗎?在這二十萬降卒中,不滿的情緒已一天比一天強烈,然而他們卻沒有想到,有比這兩種更為悲慘、更為恐怖的命運正悄悄地在他們的頭上降臨。

在一個漆黑的深夜,新安的荒原上,這二十萬降卒在睡夢中突然驚醒。他們冒著寒風跌跌撞撞地被押著走去,一夜之間全部被血腥地坑殺了。 多少年後在這裡的荒原上,夜深人靜時,還聽得見冤鬼的悲慘號哭。 坑殺降卒之後,項羽令英布和蒲將軍為前鋒,一路無所阻擋,勢如卷席,浩浩蕩盪直往函谷關而來。出乎項羽意料的是,函谷關卻關門緊閉,並沒有開門迎接他。他憤怒極了,當今天下竟然還有敢阻我前進的軍隊!不是在自尋死路嗎? 項羽縱馬來到關下,只見函谷關中飄捲著一面旗幟,上面大書一個“劉”字,他不覺一驚,厲聲問道:“關上是何人的隊伍?” “是沛公的隊伍。” “沛公現在在什麼地方?” “沛公早已入關,現駐軍霸上。”

“我是項王,還不趕快開門迎接!” “沛公有令,任何軍隊不得過關。” 項羽大睜著那有兩個瞳仁的大眼睛,憤怒地叫道:“好個劉季,竟敢拒我入關!待我殺進關去,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他迴轉馬頭退回軍中,立刻下命英布與蒲將軍攻關,將士有後退半步者,立斬不赦! 頓時喊聲四起,戰鼓雷鳴,將士們見項羽親自在身後督戰,無不奮勇當先,冒死拼殺,很快便有無數士兵攀著雲梯登城。關下飛箭如雨,射得守關士卒不敢露面,項羽的士兵攀上關口的雉堞,很快便見城樓火起,濃黑的狼煙沖天而起。一座險要的雄關,就這樣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項羽攻破。 進入函谷關,就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抵抗,四十萬大軍直抵戲下,只距霸上四十里了。

“戲下”與“霸上”在默默地較著勁。 形勢驟然緊張起來,一場大戰迫在眉睫,只有雪花在飄飄悠悠地下著,若無其事的樣子。 項羽為范增斟滿一斛酒問道:“亞父,我屯兵戲下已經好幾日了,劉季僅距四十里之路,也不來打個招呼。大家還同是懷王差遣西進的,他這般不吭不吱的是什麼意思?” 爐火映紅了他本來就已經喝得通紅的臉,他那雙奇異的重瞳更加令人有一種恐懼之感。 范增沒有喝酒,他咳得很厲害,待他稍微喘過氣來之後回答道:“還提什麼懷王不懷王,如今子嬰已降,爭奪天下的人,不就是你項王和劉季?” “那麼你說,我是先打他好呢,還是等待他先來打我?” “當然是先下手為強!” 范增語氣堅決,別無選擇的餘地。

一位衛士進帳禀報:“外面來了一位身份不明的人,他不肯告知姓名,只說有十分重要的事,要面見項王。” 項羽十分驚詫:“莫不是劉季派來的刺客?好生搜查,若帶有武器便立刻殺掉!” “查過了,沒有帶武器。” “沒有帶武器就叫他滾!” “且慢!此時此刻,兩軍對峙,關係微妙,別因小失大,誤了軍機大事,帶他進來。” 少頃,那個人就被帶了進來,與項羽見禮之後,不等項羽問話,便主動開口說道:“請項王摒退左右。” “不妨事,這是我亞父范增,什麼話都可以講。” “我受曹無傷將軍的派遣從霸上來見項王。” “曹將軍有何吩咐?” “曹將軍要我禀告項王,沛公趁項王大戰河北之機,搶先入關。他不僅將秦宮中的財寶搶掠一空,沒有殺掉子嬰,還準備立子嬰為相,他自己則想當秦王。若項王要發兵攻打霸上,曹將軍願為內應,只要項王答應他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待項王除掉沛公後,封曹無傷為王。” 項羽看了一眼亞父,范增微微點了點頭。 “劉季究竟有多少隊伍?”項羽問道。 “十萬人。” 項羽放心地又與范增交換了一下眼色。 “好吧,我答應曹無傷的條件,你立即回去轉告曹將軍,請他做好準備,近日內我就進軍霸上。” 來人告辭而去。 項羽興奮地端起一盞酒一飲而盡,二人相視大笑。項羽道:“劉季這小子活不到幾天了!” 亞父說:“劉季這個人,素來貪財好色,我卻聽人說他入關之後十分反常,這說明他心中懷著大志。我日前遠望霸上雲氣,五彩斑斕,如龍似虎,這就是王氣!項王不可遲疑,即日內就可以發兵!” 項羽當即傳今,明日犒勞士兵酒食,讓他們好奮力去攻打劉季。

正在傳令時,項羽的叔父項伯進到帳中,聽到明日犒勞士兵,便順口問道:“犒勞士兵幹什麼,又要打仗了嗎?” 項羽說:“我要血洗霸上,踏平劉邦!” 項伯心中“格登”一下,暗暗驚詫。他知道,項羽四十萬大軍,足以把劉季殺得屍橫遍野,這點倒無足掛慮。真正使他放心不下的,還是尚在劉邦營中的張子房,若是劉邦大營被攻破,他豈不喪生為刀下之鬼嗎? 項伯回到營中,坐立不安,躺下後也久久睡不著,想當年自己身陷絕境時,張良曾有救命之恩,而今他又身處危局,我能見死不救嗎?他翻身而起,重新穿好衣裳,走出營帳,外面一片茫茫積雪,寒氣逼人,他打了一個寒噤。 項伯飛身上馬策馬而去,雪光映照得黑夜清清楚楚,雪花還在飄落著,寒風如冰刀一般刮在臉上。他使勁地揚鞭,清脆的蹄聲叩響冰凍的大地,那般急促,那般令人心驚。

四十里地沒有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在這冰天雪地的寒夜裡,項伯的內衣濕透,馬的渾身蒸騰著熱氣。 當他被帶進張良的住處時,張良感到十分出人意料,吃驚地問道:“兩軍對峙,項伯兄深夜到此何故?” “有故人來,難道子房還不歡迎?” “哪裡,只不過有些出人意料罷了!哈哈……” “項羽屯兵戲下,與霸上僅隔四十里,直到今日才得前來拜見子房,真是有些失禮,也真是想念之至呀!” “目前局勢微妙,未敢前去戲下造訪,也望項伯兄見諒!深夜突然駕臨,不知有何見教?” “子房還不知道自己處在危局之中嗎?我是特地趕來營救你的!” “我有什麼樣的災難,驚動項伯兄深夜趕來?” 項伯機警地四面看了看,對張良附耳說道:“項羽明日犒勞士卒,大戰就在眼前。沛公十萬人對項羽四十萬人,如以卵擊石,必敗無疑!”

張良故意問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趕緊跟我走,不然非搭上這條老命不可!你原本是劉邦從韓王成那裡暫借的,何必死心塌地為劉邦送命!” 為探清虛實,張良故意問道:“項王知道你來嗎?” “我是偷偷跑來的,還敢讓項羽知道?我猶豫再三,難忘子房救命之恩,還是橫下一條心冒死趕來了。” 張良見他情辭懇切,知道不是項羽的誘降之計,才放下了心,他十分為難地對項伯說:“感謝項伯兄的一片誠心,兄教我去,弟不能不去。但我為難之處是,當初韓王成讓我送沛公入關,如今沛公身陷危難之中,我能拋下他不管嗎?何況沛公待我甚厚,有知遇之恩,不辭而別太不仁義了吧!請項伯兄在這裡稍待片刻,我到沛公處說一聲再來。”

項伯聞言色變:“萬一沛公知道我來,扣我為人質怎麼辦?” 張良襟懷坦白地說:“我張子房決非買友求榮之徒!有我的腦袋在,就有你項伯的安全,請不用有絲毫懷疑!” 張良為友人備好酒菜,添旺爐火,讓他暖暖身子,並叫來何肩負責警衛他的安全,才放心見沛公去了。 張良前腳一走,何肩就步出帳外觀察動靜,突然有一個人向這邊走來,他趕緊迎上去大聲問道:“是誰?” 來人通報了姓名:“我,曹無傷。” 何肩問道:“左司馬深夜到這裡有何貴幹?” “我有事想請教子房先生。” 何肩牢記張良的吩咐,生怕曹無傷進帳去發現了項伯,不得不以實相告:“子房先生到沛公那裡去了。” 曹無傷遲疑片刻,便轉身回去了。 張良冒著刺骨的寒風,來到劉邦的住處,見沛公還沒有歇息,獨自圍爐喝著悶酒,一見張良進來便十分高興地說:“子房來了!我正想找你,又怕你早睡下了。” “天這麼冷,沛公還沒有安息?” “我的身旁躺著一隻猛虎,能睡得著嗎?” “沛公,我想問你一件事,究竟是誰讓你封鎖函谷關,不准項羽入關的?” “入關以後就听到好些人對我說,關中是塊富饒的地方,只要守住函谷關,不要各路諸侯入關,依靠這塊地方就可以稱王,沒想激怒了項羽,如今他氣勢洶洶地趕來了,看來遲早是要與他決戰一場了!” 張良說正因為如此,才給項羽找到了一個攻打他的口實。現在已經得到可靠消息,項羽近日就要發動進攻了。 劉邦手中的酒杯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我們應當怎麼辦?”他頓時大驚失色。 張良問道:“沛公自己覺得有把握戰勝項羽嗎?” 沛公沉默著,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現在沛公可以見一個人。”張良說。 “此人是誰?”劉邦不解地問道。 “項羽的叔父項伯,他是我的故友。” “他現在在何處?” “就在我那裡。” 劉邦十分驚詫,張良說明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后,並向劉邦建議,在現今這一時刻非要忍辱不可,請項伯回去轉告項羽,你劉邦決不敢背叛項王。項羽如果能相信你的此番誠意,那你就保住了,今後再從長計議。 劉邦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問道:“子房怎麼會與項伯如此深交?” 張良告訴他,那是因為當年項伯殺了人,在絕境中得到過他的救助,所以他才在這個關鍵時刻前來通風報信。 劉邦這才放下心,他意識到,今夜與項伯這一短暫的談話,是決定生死存亡的關鍵,不可等閒視之。張良剛要轉身出去,他又叫住他問道:“子房,項伯的年紀是比你大還是比你小?” “當然比我大。” “那我還得把他當兄長來尊敬。” 張良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的住處,張良見項伯喝下幾盞酒後,酒上紅紅的,渾身已烤暖和,便對他說:“項伯兄,沛公想見見你,請跟我去吧!” 項伯一聽,臉色頓時變白,猛地站了起來,厲聲說道:“張良,我原來好心來救你,你反而去通報了沛公。我到他那裡去,他豈肯輕饒了我?你究竟是安的什麼心?” “項伯兄誤會了,我怎會賣友求榮?沛公和項王同為義軍,共同反秦,志同道合,聽到項伯兄前來十分高興,無論如何要見上一面,還有話要請你轉告項王,決無歹意。” 項伯走了兩步,還是覺得不對勁兒,他停下步來對張良說:“子房,你實在不願跟我走就算了,我們就此告辭。善自珍重,後會有期!” 張良一把抓住項伯的手說:“兄長請千萬留步,沛公決無歹意,事關大局,沛公有話請兄長轉告項王。兄若不去,必誤大事,難道兄忍心看見義軍之間相互殘殺,血染關中嗎?” 項伯終於被張良的真誠所感動,在張良的陪同下向沛公的住處走去。一路上雖然警戒森嚴,他還看不出有什麼令人不安的特殊跡象。剛走到門口,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雪地裡等候,走攏一看才是沛公。 只見沛公笑容可掬地迎上前來,拉住項伯的手說:“我記得還是項梁將軍在薛城召我商議共立楚王時,見過將軍一面。今晚有幸將軍前來我營中會友,同為反秦義軍,能不見兄長一面嗎?請!” 三人進帳,只見爐火正紅,酒已斟滿,氣氛十分融洽熱烈。沛公首先端起酒杯來為項伯祝酒,他熱情坦蕩,像老朋友一般,使他們之間的隔膜煥然冰釋。 沛公問道:“嫂夫人不在身邊嗎?” 項伯說:“還留在吳中,與兒子住在一起。” 沛公笑著問:“兒子多大了?” “已經滿十七了。” “啊,我有一個女兒正十六歲,和她母親住在豐邑,還相距不遠嘛!要是兄長樂意,我們何不結為兒女親家?” 張良在一旁說:“這倒是一樁大喜事,不知項伯兄意下如何?要是樂意,讓我來保媒!” 項怕只好樂呵呵地說:“好好好!只是委屈了沛公!” “哪裡、哪裡!這是小女的造化!好,為子女結為親緣再乾一杯!” 飲完酒後,沛公像有幾分醉意地說:“實不相瞞,我這幾日真是坐如針氈、憂心如焚吶!” “呵,沛公勢如破竹,搶先入關,還有什麼可憂慮的?” “項伯兄不知,這入冬的第一場大雪,讓我病倒在床,昏睡了好幾天。正在這時,我得知項王已到了戲下,你看才隔了四十里,我卻不能起床去拜見項王。昨日剛能起床,正準備天晴之後,專程到戲下,不料今晚與項伯兄邂逅相遇,正好請兄長捎過信與項王,說我明日一定登門造訪!” 項伯說:“項王近日情緒很壞,還不知道他見與不見。” 張良驚詫地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項伯吞吞吐吐地說:“這件事不知道當講還是不當講?” “有什麼不好講的?請兄長明示!”張良說。 項伯默然片刻,還是說了出來:“項王西進時,被沛公守關士卒拒之於函谷關外!” “會有這種事發生?”劉邦裝做莫名驚詫。 “守關將士說,沛公有令,任何人不許入關!” 沛公愕然,生氣地問張良:“誰假借我的名義,下如此荒唐的命令?” “我也沒有聽說過這件事。”張良說。 沛公十分誠懇地對項伯說:“蒼天在上,我劉季之心可以鑑天!雖然我先入關一步,但我可以說得上是秋毫無犯!我住的是秦宮嗎?沒有,我搶奪了宮中珍寶嗎?也沒有。我僅把秦的府庫封存,派重兵看守。我派兵鎮守函谷關,是怕流寇竄入。我頒布約法三章,安撫三秦百姓。這一切為的什麼?不都是為了等待項王入關嗎?天下皆知,當初又不是我自己擅自入關,而是奉了楚王之令。本來楚王說定先入關者為王,可我先入了關,卻並未曾稱王。即使如此,項王還怪罪於我,急於圖我。請問,我錯在哪裡?我何罪之有?” 說得慷慨激昂的沛公,不覺傷心委屈地放聲慟哭起來。 張良一見時機成熟,趕緊勸住沛公說:“沛公寬厚仁愛反而不被理解,才造成今日之僵局。務必請項伯兄把其中的原委禀告項王,切忌不要辜負了沛公的一片苦心。” 項伯並未曾想到,劉邦還有如此的滿腹委屈,見他哭得如此傷心,也勸慰道:“沛公不必過於悲傷,我一定把你的心意向項王代為表白。” “那就太感謝項伯兄了。”沛公止住了悲傷說。 “不過,明天你一定要來戲下見項王,宜早不宜遲,千萬延誤不得,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起身向沛公和張良告辭。 劉邦讓張良送了項伯幾件珍寶。 項伯跨上馬,抬頭望望天空,雪已經住了,夜闌人靜,他猛抽了一鞭,縱馬而去,一串清脆的馬蹄聲由近而遠,消逝在呼嘯的寒風中。 他回到戲下,見軍營裡連夜連晚在殺豬宰羊,明天要讓士卒飽餐一頓,好去與劉邦拼命。 項伯大踏步向項羽的營帳走去。 還沒有進帳,就听見轟鳴般的鼾聲,好像那深谷中的虎嘯,和那夏日天際沉悶的雷聲,令人動魄驚心。 走進帳一看,爐火灼人,項羽和范增和衣倒在榻上沉沉睡去,帳內充滿一股刺鼻的酒氣,他使勁搖了搖項羽,項王睜開他那雙奇異的被烈酒燒得通紅的重瞳,吃驚地問道:“季父深更半夜有什麼事?” “營內到處連夜在殺豬宰羊,你近日真的要向霸上進軍?” “是的,那又怎麼樣?” “不妥,千萬不能急躁行事!” “季父這樣講是什麼意思?” “我剛從霸上歸來。” 項羽吃驚地問:“你深夜到霸上去幹什麼?” “我聽說你要攻打劉季,張良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去叫他趕快離開,更想爭取他到我們這邊來,因為張良的確是個非常難得的人才。” “你說的就是那個在博浪沙刺殺秦始皇的人嗎?” “是的。” “他確實有膽有識。張良如果跟你來了,我一定要重用他。” “他沒有來,不過,我摸清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情況。” “什麼情況?季父快講!” 項羽酒醒了,全神貫注地盯著他。 “我發現你誤解了沛公,其實他並不想與你作對。” “何以見得?”項羽顯然十分失望。 “他並不是曹無傷向你通報的那樣,他並沒有搶掠財寶,也沒有入宮稱王……” 其實,范增並沒有睡著,他一直在閉目養神,聽項伯說到這裡,他不得不說話了:“我也不相信曹無傷的話,只不過有個內應又有什麼不好呢?我以為,劉季不進宮稱王,不搶掠美女珍寶,而是還軍霸上,才更加令人畏懼,若不趁現在尚未成大氣候消滅他,將來就不好辦了。” “不過,”項伯說,“你怎麼不說,若沒有沛公先行,我們能這樣順利入關嗎?何況是懷王下的命令,大家同為反秦諸侯,別人有功還要遭到攻擊,這不明明是把自己陷入不義的地位嗎?” “那個懷王是我們把他立起來,憑什麼要聽他說的算?!”項羽根本沒有把那位屍位素餐的楚王放在眼裡。 “話雖這麼說,如今你項王還要號令諸侯,你不是還要邀請諸侯入關議事嗎?如果你殺了劉邦,誰還敢前來?失信於天下,今後誰還會聽你的號令?切不要目光短淺,因小失大。” 最後這一點,倒是觸及到了項羽的心事。近來他正想召集諸侯,重新分封,確定他的霸主地位。這是他多年的夢想。如果現在把劉邦殺了,肯定沒有誰再敢前來。季父說得還是有道理,只要沛公不與他作對,臣服於他,就暫且讓他住軍霸上。反正他只有那麼十來萬人馬,諒他不敢興風作浪。如果有什麼不軌,再名正言順地殺掉他也不遲。 於是,項羽點頭說:“好吧,看他明天來怎麼說!季父請作好明日接待的準備。傳命三軍,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妄動!” 范增氣憤地起身,一言不發地離去。 第二天,果然天氣晴朗,一輪紅日照在鴻門的雪原上。 辰時,劉邦與張良、樊噲率領著一隻精選的百餘人的隊伍,馱著豬羊和美酒來到鴻門項羽的營門外邊。項伯迎了出來,樊噲帶著大家在外面等候,由張良陪同沛公進見項王。 進入營中,只見警衛森嚴,在警衛中有一位下級軍官,毫不引人注目地肅立一旁,這位小小的執戟郎中就是後來聲威顯赫的韓信。不過在鴻門宴中,他只能跑跑龍套,就連配角都還沒有資格扮演。 進入中軍帳,只見范增陪著項王在帳中等候。沛公向項王拱手緻禮後說道:“項王率大軍入關,屯兵戲下,劉季特地前來晉見。臣與將軍齊心協力,共同攻秦,將軍戰地河北,臣戰於河南,沒想到臣先入關一步。但我入關之後,不敢進駐秦宮,而是封存府庫,派重兵把守,以待項王入關,定奪發落!” 項羽的臉色頗有些不好看,很不高興地說:“我早就听說,沛公入關以後,不想再要諸侯入關,暗中準備稱王,難道沒有這回事嗎?” 劉邦一點也不激動,態度從容地說:“要說我有什麼不是,僅僅是我先入關一步,使秦王子嬰投降,難道這也算有罪嗎?希望項王不要輕信小人之言,挑撥我與項王的關係。” 范增突然不滿地咳嗽了一聲,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項羽覺得有些尷尬,一時語塞,便脫口而出:“什麼小人之言?還不是你的左司馬曹無傷說的,還錯得了嗎?” 范增急忙用目光阻止他。話一出口,項羽才覺得失言。 劉邦心中暗暗一驚,但立刻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對項羽說:“不過,我今天既然敢到項王的帳下拜見項王,就是因為我知道項王胸懷坦蕩,光明磊落。項王與我本來都是奉命西征,若項王僅為西進入關,就不會北上援趙,與秦軍主力決戰於河北。正因為項王與秦軍主力浴血奮戰功蓋天下,才使我能乘隙入關,正因為如此我才以大局為重,還軍霸上以待項王,今日特來請項王移軍秦宮,以號令天下。” 這一番話說得項羽頓時心花怒放,笑逐顏開。張良見此情境便趕緊說:“自薛城一別,大家奮力抗秦,今日才大功告成,難得一聚,何不開懷暢飲!” 項王一時興起,大聲叫好。項伯安排坐次,請項王向東坐在主席上,又請沛公向北坐在客席上,再請范增向南而坐,張良向西而坐,項伯自己也在項王旁邊坐了下來。 范增一直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尤其是看見項羽笑容滿面地與沛公交談,更是憂心如焚,如坐針氈。他的手緊緊握住胸前佩帶的一塊玉玦,當項王與他對視的一瞬,他用眼神和舉起玉玦,充分了表達一種無聲的語言:快快和沛公斷決,趕緊除掉他! 項羽微微點頭,用他那閃射著興奮目光的重瞳默默地回答他:別耽心,我會除掉他的,不過別性急! 他又立即掉頭和沛公笑談起來,沛公正在和他談宋義如何心術不正,項王取而代之是明智之舉,否則早給章邯打敗了。項羽覺得沛公十分理解他,又高興地舉盞暢飲。 范增在一旁恨得咬牙切齒,又抓起胸前的玉玦,但項羽始終不看他一眼。於是他裝做咳嗽,才引起了項羽的注目,他趕緊舉玦,催促他快些行事,不可猶豫! 項羽的眉頭微微一皺,似是對他說:你不看我們談得正融洽嗎?怎麼能馬上翻臉就殺掉人家呢? 他又轉過臉去聽沛公說話,沛公無論如何要請項王講講,他是怎麼逼得章邯投降的。這是項羽最輝煌最得意的一段人生歷程,一談起來就滔滔不絕忘乎其形,似乎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范增氣急敗壞地用手使勁地扯著頸上玉玦的絲絛,乃至於用力過猛,把絲絛也拉斷了,他乾脆將玉玦扔在一旁離席而去。 項王正與劉邦談到他坑殺掉二十萬降卒的壯舉,二人仰面大笑起來。 張良平靜地坐在席間靜觀風雲,范增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的會心地微笑著,他穩坐釣魚台。 范增氣極,走出帳外。他一大早就對項莊交待過,讓他帶幾名精兵埋伏帳外,一聽召喚就立刻進去把沛公殺掉,留下張良但不能放他走脫。項莊見范增出來,便立刻迎上前去悄悄問道:“亞父,怎麼還不下手?” “他正與沛公談得歡,看來他是下不了這個決心的。我看這麼辦,不如你進帳祝酒,然後舞劍為大家助興,找個機會一劍結果了沛公!” “要是項王怪罪下來怎麼辦?” “不可能,劉季必將與他為敵,今日不殺他,明日他就會殺我們!” 項莊倚仗著自己是項羽的胞弟,就大著膽子走進帳中,他首先走到沛公面前獻酒致敬,然後轉過身來禀告項羽說:“今日項王宴請沛公,席間雖有美酒卻無樂舞,不如讓我舞劍助興。” 項羽高興地表示贊同。 於是,項莊拔劍起舞,頓時席間銀蛇飛舞,閃電凌空,東西劈擊,南北揮殺,一股冷氣直逼沛公,令他背上陣陣發麻,根根汗毛都豎了起來。 項伯一看項莊舞劍,步步逼進沛公,而此刻范增又重新入席,面有得意之色,知道事情不好,別讓這老兒把事給攪了,便當機立斷地站了起來,邊走邊說:“一個人舞起來沒有味道,我也來參加一個!” 說著便拔劍加入進去,他選擇項莊與沛公之間,擋住了項莊刺來的劍,處處護衛著沛公。他覺得席前千萬不能出事,否則他怎麼向張良交待,那不失信於友嗎? 張良正異常緊張,又不敢離坐出去叫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見項伯參加舞劍,便放下心來,抓住這個時機起身走了出去。 沛公見張良出去,知道他叫人去了,又見項伯處處護著自己,便又寬心地坐著,怡然自得地觀看舞劍,時而點頭稱讚,時而擊掌大笑,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只有范增的臉色又開始變得灰黃。 等候在營門外的樊噲,見沛公與張良進去了半天,不見有任何動靜。雙手按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兩眼直望著營內,一旦有什麼異常,便立即殺了進去,在血肉橫飛中救出沛公。 冷汗把他貼身的衣衫都濕透了。 突然間他看見張良大步向外走來,他趕緊迎上前去問道:“裡邊的情形如何?” “情況十分緊急!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既然如此,讓我進去,有我就有沛公!” 樊噲一手持劍,一手握盾大踏步闖入營門。兩旁的衛士見狀,立刻將戟交叉在一起,想阻擋樊噲。哪知樊噲將手中的盾一側,猛地往前一撞,兩邊的衛士頓時撲倒在地,他頭也不回地走進帳中,威風凜凜地站在沛公的旁邊。 只見他怒目圓睜,眼眶都快要裂開一般,怒髮衝冠,逼視著項王。 大帳中的氣氛驟然為之一變,兩位舞劍者也悄然住手,退到了一旁。 項王本來雙膝著地,坐在腳後跟上,突然像誰抓住他猛地往上一提,一下子聳身而起,嘩地拔出劍來。重瞳睜得大大的,滿眼驚惶,厲聲問道:“這位客人是何人?” 張良不想讓事態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好像什麼也未曾發生一樣,平靜地笑著回答:“他就是沛公的參乘樊噲。” 剛才項王的瞬間驚惶失措,出身本能的自我保護。但對於威名遠懾的項王來說,未免有些失態,於是他不得不用笑聲來掩飾此刻的尷尬:“哈哈哈哈……真是一位壯士!賜給他一大斗酒!” 樊噲朗聲答道:“謝項王!” 他的聲音在帳內,震得耳鼓嗡嗡發響。 他叩謝於地,然後站了起來,接過斗酒一飲而盡。烈酒下肚,他更顯得膽氣豪壯。 項王又命:“再賜給他一隻豬肘子!” 於是一隻生肘子送到樊噲面前,他接了過來,將盾牌伏在地下,把生肘子放在盾上,用劍大塊大塊地切割下來,送往嘴裡,沒有嚼幾下就嚥下肚裡。一隻生肘子,就被他這般生吞活剝三五兩下就吃得只剩下了骨頭。 項王對樊噲的精彩表演,簡直看傻了眼,笑得合不攏嘴,哈喇子都流到了胸口上。他又問道:“壯士還能飲酒嗎?” 樊哈挺立在沛公身旁回答道:“連死都不怕,喝點酒又算什麼?” 范增惟恐天下不亂,故意問道:“今日項王好意賜酒,壯士為何言死?” 樊噲回答說:“當今天下誰不知道,暴秦如狼似虎,殺人惟恐不多,用刑惟恐不重,所以激起了天下人的反抗!記得當時懷王曾與諸將有約在先:誰先破咸陽進入秦官者稱王。沛公雖然最先進入了咸陽,但是他卻封閉宮室,還軍霸上,等待大王的到來。沛公之所以遣將守關,還不是怕有人乘機進入盜取。可惜的是沛公如此勞苦功高,不但沒有受到封侯之賞,反而因為有人聽了小人之言,還要想殺掉他,這與被推翻了的暴秦,又有什麼不同了?我希望大王千萬不能採取這樣的做法!” 只見項羽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只好囁嚅地說:“呵呵……大家請入席……喝酒……喝酒……” 氣氛總算又緩和下來,大家紛紛入座,又繼續飲酒。 少頃,沛公入廁,樊噲和張良跟了出去。 張良說:“趁此機會,樊噲保護著沛公趕緊從小路回去!” 沛公有些遲疑:“不告辭一聲,這樣好嗎?” 樊噲心直口快:“有什麼不好!干大事要權衡利害輕重,何必拘泥於小節?如今,我們是人家菜板上的肉,只有任他宰割,不走還要等什麼?” 張良說:“沛公請回吧!這裡一切有我應付,沛公前來帶了什麼禮品?” 劉邦令隨從取出白壁一對和玉斗一雙,那對白壁光潔瑩潤,毫無瑕疵,在陽光下更是光彩煙煙。只有見到這對白壁,你才會懂得,白是那般高潔,那般豐富,那般完美,那般迷人,那麼令人雙目生輝、心旌搖盪。 “白壁是送給項羽的,玉斗是送給范增的,還沒有找到機會,就請你代我送一下吧!” “沛公放心!”張良說:“從鴻門到霸上雖然有四十里,但是如果從驪山下走芷陽的小路,不過二十里。車馬隨從留下,沛公單獨騎一匹馬,只要樊噲、夏侯嬰、靳韁、紀信四人步行緊跟,沛公快請上馬!” 等到劉邦一行悄悄離去後,張良才帶著禮品大步走了回來,迎面正與項王的都尉陳平相遇。 “子房先生,項王派我來請沛公入席。” 張良故意停步與陳平攀談:“沛公令我先入,隨後就到。請問大人尊姓大名。” “都尉陳平。” 張良一聽肅然起敬地深深一拜:“早聞先生大名,今日才有幸相識,真是相見恨晚。先生才智過人,善出奇謀,還望多多賜教!” “子房先生過謙了!誰敢在博浪刺秦的張子房面前班門弄斧?” 惺惺惜惺惺。二人拉著手相視大笑起來。 張良說:“沛公也十分傾慕先生才智,非常想拜謁求教!” 陳平也略微壓低了聲音說:“我也早已聽說沛公寬厚仁愛,此次還軍霸上確實非凡俗所為,定為子房先生大手筆之傑作,但也足見沛公胸懷,將來定成大氣。” 陳平說完,抬起頭來望瞭望營門外還不見沛公的身影,頓時恍然大悟,他機敏的會意的與張良交換了一下眼色。逢真人不說假話,張良深知此乃區區小技,怎瞞得過精明過人的陳平,便坦然相告:“形勢嚴峻,沛公不得不去,望先生鑒諒。” “大丈夫當行則行,不必有所顧及。不過,我什麼也未曾看見!哈哈,……” 張良料定沛公已經遠走,便拉了陳平一同進帳。 項王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一見張良便大聲問道:“沛公入廁去了這麼久,要把茅坑拉滿嗎?” 張良回道:“沛公已經不勝酒力,不能親自前來告辭,令我將白壁一雙敬獻項王,玉斗一對敬獻亞父,並再次對大將軍錶示深深的敬意!” 項伯代項羽接過禮品,分別送到項王與亞父席前。項羽一見白壁,睜大重瞳仔細看了一下,便令人給後帳他最心愛的美人虞姬送了進去。 范增接過玉斗置於一旁,不屑一顧,他瘦削的老臉陰沉得沒有一絲熱氣,一動不動地端坐著。 “那麼,沛公現在在什麼地方?”項羽回過神來吃驚地問道。 “沛公已經上路了。” “為何不辭而別?”項王不滿地問。 “啟禀項王,”張良冷靜而沉著地回答說:“沛公不辭而別,是因為他聽說,項王的部下中,有人在故意找他的岔子,想加害於他,所以只得不辭而別了!” 項王故意裝出吃驚的樣子掉過頭來問亞父:“真有這樣的事嗎?” 范增冷笑不答。 項王說:“恐怕沒有那麼嚴重吧?你快去請他轉來,我一定向他解釋清楚,還有大事需要商議。” “沛公單騎從小路返回,此刻已經到霸上了。”張良說。 范增陰冷的臉上掠過一絲得意的微笑。 張良辭別項王走了,范增命項莊:“張良是劉季的左右手,不能讓他回去!” 項伯插話說:“既然沛公已經走了,扣住張良不反而傷了和氣麼?” 項王拿不定主意,在獨自沉思。 范增撥出劍來,猛地將王鬥斫爛,急促地咳嗽起來。他憤怒地站起身來,因為年邁,有些眩暈,立足未穩。項莊趕緊上前攙扶,范增站定後用力把他甩開:“走開!你這小子成不了大事,將來與項王爭奪天下的必定是劉季,你我遲早要被他抓住!今日坐失良機,可嘆、可嘆啊!” 說完氣得偏偏倒倒地出去了。 ……劉邦騎著馬,帶著樊噲等四人正在驪山的小路上急行,突然在狹谷的密林間,閃出幾位驃悍的殺手,截殺過來。樊噲命夏侯嬰、靳韁與紀信上前抵擋。自己掩護沛公衝出狹谷奔逃,正在這時又有兩人從後面追來,樊啥只得對劉邦喊道:“沛公不要停,打馬向前!”自己趕快轉身迎戰那兩位。 劉邦猛抽一鞭,他的坐騎箭一般向前馳去。奔到一個岔路口,他已顧不得探路,任馬狂奔而去。突然馬的前蹄高舉,立了起來,一聲長長嘶嘯,差點把他摔下馬去。原來正有一位驃形大漢威武地立於馬前,只見他縱身一躍,抓住馬的籠頭,把它拉了下來。劉邦雙手抓住鞭繩,來不及拔劍,心想這下子完了。 待馬立定,這位武士說道:“沛公勿驚,我受子房先生派遣已在此等候沛公多時,請跟我來!” 劉邦定限一看,此人是何肩。何肩帶他鑽進一片密林之中,他下馬來,何肩牽馬穿過林叢,再重新騎馬翻過一座小山,霸上的軍營已經歷歷在目了。 劉邦正駐馬眺望,突然看見自己大營中,奔出一騎。他立刻下馬隱在樹後觀看,騎馬人的身影愈來愈清楚了,他問何肩:“你看那人像誰?” 何肩望了一陣對沛公說:“好像是左司馬曹無傷。” 劉邦在何肩耳邊吩咐了幾句,何肩便隱身樹後,這時騎馬者愈來愈近來了,劉邦故意高聲呼救:“前面來的是什麼人?快來救我!” 曹無傷騎馬奔來,一見是沛公,臉色驟變,吃驚地問道:“沛公不是到鴻門見項王去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劉邦故意裝出大驚失色的樣子說:“項王要殺我,我獨自逃了出來,追兵已在後面,左司馬快快救我!” 曹無傷一聽不禁欣喜若狂,他伸手往前一指:“沛公快看,追兵果然來了!” 劉邦剛一回頭,曹無傷順手抽出一根套繩,一下子套住劉邦,他順手一拉,套繩收緊,猛地將劉邦拉下馬來。他用劍逼住劉邦說:“現在讓我明白告訴你吧,我曹無傷不願意在你劉季下面做個小小的左司馬,項王答應封我為王。如今生擒你去獻給項王,更是功高爵顯了,哈哈哈哈!” 正在這時,從他身後飛來一鏢,可惜“噹”的一聲只擊中他的鐵甲。何肩從樹後跳了出來,與曹無傷殺了起來。曹無傷一手拉緊套繩,一手揮舞長劍與何肩廝殺。何肩怕傷了沛公,首先一劍將套繩斬斷,沛公乘勢滾到一旁,曹無傷縱身從馬上跳了下來,一劍直刺沛公,而何肩正被驚跳的烈馬擋住,眼看沛公正要成為曹無傷的劍下之鬼,突然聽得厲聲一呼:“曹無傷住手!” 只見林中奔出四條大漢,正是消滅了殺手的樊噲等四員猛將。此刻何肩也正來到他身後,一腳將他踢翻,大家一擁而上,用他自己那根套繩牢牢將他綁了起來。 張良率領百餘車騎從大路順利返回霸上,一聽沛公一行還沒有回營,曹無傷已單騎出走,大吃一驚,恐沛公發生意外,立刻帶領一隊精兵強將沿驪山小路尋來,剛爬上山頭,便在密林邊與沛公一行相逢,又見到曹無傷已被擒獲,真是大喜過望。 沛公一行迎著晚霞走下山來,只見驪山在夕陽的映照下,是那般輝煌磅礴,莽莽蒼蒼,壯麗如畫。關中平原上已暮靄沉沉,炊煙四起,霸上十萬大軍的連營顯得威嚴而沉雄,鼓角聲聲在暮色中響起。 劉邦騎著一匹雄健的駿馬,聳立山頭一動也不動,張良發出一個手勢,讓大家別驚動他。 人生旅程中,有時一天走的路比一生都長。 歷史上數百年可以被六個小圓點代替,然而有時一天卻需用金字書寫。這一天,成了歷史永遠抹不掉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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