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齊相晏嬰

第8章 第八章施德莫爭霸行善圖強國

齊相晏嬰 荣百川 23747 2018-03-13
“雙柱擎天將相功”。景公統治下的齊國,因文有晏嬰、武有田穰苴,從而進入了一個相對穩定的發展時期。但是,要使齊國真正成為一個強國,又談何容易! 一個白天。天不停地下著雨。 在從北方通往臨淄的一條大路上,一輛馬車正在冒雨行進。馬車前後各有兩名頭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持兵器、騎在馬上的差役。因道路十分泥濘,車、馬都只能緩緩而行。 時值深秋。道路兩旁的野草早已枯黃,與其下面的泥土混為同一種顏色。樹上的葉子已經幾乎掉光,僅存的幾片黃葉在秋風秋雨中搖曳、掙扎,但終難逃脫離枝而去的命運。 雨越下越大。路越來越泥濘,並出現許多小水坑。 趕車的人雖然頭戴斗笠、身披蓑衣,但是下半身已經濕透。他左手拉著韁繩,右手握著鞭子,兩眼注視著前邊的道路,不時調整著馬車的前進方向,以便避開前邊的小水坑,從而保持車身的平穩。

忽然,前方不遠處隱隱顯出一個小村莊的輪廓來。 “大人!前面不遠處有一個小村莊,咱們到那裡避避雨吧!”趕車的人驚喜地向車廂中坐著的人報告。 “好啊!”車廂中傳出李垚的聲音。 雨仍在不停地下著。 齊宮內宮客廳中。 在樂師們的伴奏下,宮女們邊歌邊舞。 景公左擁右抱,正在飲酒作樂。 雨中的小村莊。 李垚一行車馬停在路邊一戶人家的院門外面。 在窄小的門洞裡,站著兩名手持兵器的差役。 在院內僅有的一排三間茅草屋內,李垚正坐在一明兩暗的明間,和這家的男主人談話。李垚眉頭緊皺,右手無意識地捻著頷下的鬍鬚,專注地聽著這家的男主人說話。 李垚的車夫和兩名差役正靠牆坐著歇息,眼睛閉著,似是已經睡著。

李垚問道:“大哥,大雨下了這麼多天,村里的房屋有倒塌的沒有啊?” 這家的男主人語調沉重地答道:“大人,咱這小村子,總共不到二百間房,卻今天兩間、明天三間的,陸陸續續地塌了有二三十間了。像我家這種夯土牆、茅草頂的房子,最怕連陰天了。要是再不晴天,恐怕撐不了幾天,也得塌啊!” 李垚心情沉重,一邊聽著,一邊點著頭。 這家的女主人從左首的暗間走了出來,手裡端著一個陶碗,略帶歉意地說道:“大人,民婦本想請您喝口熱水,可是柴草太濕,點不著火,只能委屈您喝口涼水了!” “多謝大嫂!”李垚欠起身,用雙手把碗接過來,然後繼續問這家的男主人,“大哥,村里百姓都還有飯吃吧?” 這家的男主人一邊看著李垚喝水,一邊答道:“大人,今年咱這兒收成不好。雖然秋收剛過沒多久,但是像我家這樣的柴米不多、卻還有點兒的人家,從村北頭數到村南頭,恐怕連四成也不到。唉,現在還是秋天,要是到了冬天,那可怎麼過啊!”

李垚放下手中的水碗,似是發現了什麼,向這家的女主人問道:“大嫂,你家有小孩兒嗎?他們都到哪兒去了?” “哦,孩子們哪,都到外婆家去了。外婆家就在村南頭,是去年新蓋的房……”這家的女主人答道。 “轟隆隆——”正在此時,傳來一陣沉悶的房屋倒塌聲。 “壞啦,準是南院王大娘家的房子塌了!”這家的男主人聽到“轟隆”聲,“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大人先坐著,我得過去看看傷了人沒有!” 李垚聞言,也“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大哥,我跟你一塊兒去!” 這家的男主人和李垚一前一後跑出屋去。 雨仍在不停地下著。 齊宮內宮客廳中,燈火輝煌。 景公仍在飲酒作樂,並不時哈哈大笑。 就在同一時刻。

晏嬰家餐廳中。 在一盞油燈下,晏嬰、翠玉、李邦三人正圍坐在飯桌旁吃飯。晏嬰的鬚髮均已斑白。翠玉的雙鬢已現銀絲。李邦已經長成一個大男人,顯得更加結實、粗獷。 “唉!”晏嬰吃著吃著,忽然停下,嘆了口氣,把碗筷放在桌上。 “大人,碗裡還有飯哪,您怎麼不吃啦?”李邦奇怪地問道。 “我吃不下呀!”晏嬰語調沉重地答道,“這雨已經下了十六天了,全國不知有多少戶百姓,或有米無柴,或有柴無米,或柴米皆無,正在忍飢挨餓呀!更不知有多少戶百姓,房倒屋塌,正在深秋的風雨中苦苦掙扎啊!” “你今天不是又去宮中了嗎?都已經是第三次了,難道國君還不同意向災民發放救濟嗎?”翠玉問道。 “頭一次去,國君沒有同意我的請求;第二次去,國君很不高興,還沒等我把話說完,就把我擋了回來;今天第三次去,國君竟連見都不肯見我啊!唉!”晏嬰一邊說著,一邊搖頭、嘆氣。

“國君、國君,一國之君。只圖自己享樂,不顧百姓死活,這叫什麼國君!”李邦放下手中碗筷,憤憤地說道。 “唉!”晏嬰看了李邦一眼,沒說什麼,只是又嘆了一口氣。 “你身為一國之相,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百姓挨餓受凍,卻見死不救吧?”翠玉見狀,心中未免有些急躁。 “唉!國君不同意,相國能奈何!看來,我只能盡力而為,能救濟幾家,就救濟幾家了。” 說到這裡,晏嬰停頓了一下,然後對翠玉、李邦二人說道,“夫人,鐵蛋,明天咱們和越先生一起,把家裡的錢和柴米油鹽都清點一下,看看總共還有多少,算算一戶給多少合適,做好救濟附近特困百姓的準備。” “大人,您……”李邦聞言,想要勸止,卻又把話咽了回去。

“唉!看來,也只能如此了!”翠玉知道丈夫的心思,體諒丈夫的難處,沒有出言勸阻,而是明確表態支持。 次日白天。 雨雖然仍在下著,但是比前些天要小多了。 李垚一行車馬在泥濘的道路上艱難行進。 “陳虎,雨小了,咱們得盡快趕路,爭取天黑之前回到都城!”李垚對車夫大聲吩咐道。 “是,大人!”陳虎一邊答應著,一邊揚起了鞭子,“駕!” 傍晚掌燈時分。 雨終於停了。 晏嬰家客廳中。燈光明亮。桌上堆放著一堆刀幣。地上擺著十幾隻籮筐,每隻籮筐里都盛著多半下糧食。 晏嬰站在籮筐旁邊,看看這只籮筐,又看看那隻籮筐,搖搖頭,嘆口氣。 正在此時,越石父走了進來。 越石父朝晏嬰拱手施了一禮,然後輕聲問道:“大人,家裡的錢和柴米油鹽全部清點完了,賬也算完了,您看何時給特困百姓送去,或是請他們來取啊?”

晏嬰答道:“越先生,今日天色已晚,街上又泥濘不堪。若是派人去送,家里人手少,哪里送得過來?若是請他們來取,又怕這天黑路滑的不方便。我看還是明天吧!明天一早,你讓李邦帶著幾個家人,分頭到附近百姓家看看,看哪家生活特別困難,就請哪家派人來取。你看好嗎?” “如此甚好!”越石父一邊點頭,一邊答道。 “大人!大人!我二叔回來啦!”李邦一邊喊著,一邊跑了進來,臉上還帶著笑容。 “是嗎?”聽說李垚巡視歸來,晏嬰略顯驚喜,連忙朝客廳門口走去。 還沒等晏嬰走到門口,李垚便已走了進來。 “大人,越先生,”李垚拱手朝晏嬰、越石父各施一禮,然後對晏嬰說道,“李垚奉大人之命到各地巡視,只因連日大雨,一路泥濘,所以回來晚了。還望大人見諒!”

“你櫛風沐雨二十餘日,實在是太辛苦了!還沒回家吧?”晏嬰問道。 “是的。我想先把此次巡視的情況向大人禀報一下,然後再回家不遲。”李垚答道。 “好吧,那就坐下說話!”晏嬰說道。 “二位大人先說著,石父去通知廚房多做些飯菜,好為李大人洗塵!”越石父朝晏嬰、李垚各施一禮,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李邦見晏嬰、李垚二人要談公事,便跟在越石父身後走了出去。 天大黑了。 晏嬰家客廳中。燈光明亮。 晏嬰、李垚二人還在談話。 “'轟隆'一聲,房倒屋塌,王大娘老兩口都被埋在泥牆之下。等鄉親們趕來把他們扒出來時,老兩口都已氣絕身亡了!”說到這裡,李垚已是泣不成聲。 晏嬰神情專注地聽著李垚說話,不知不覺中,早已淚流滿面。

“大人,您可得好好勸勸主公,讓他救濟救濟飢寒交迫的窮苦百姓啊!”李垚哭訴著。 “雖然我已三次進宮,請求主公開恩救濟百姓,但是都沒能奏效。看來,我明天必須第四次進宮,力諫主公開恩。若主公開恩,則百姓得救;若主公仍執意不肯救濟百姓,則晏嬰只好辭去相國之職,重返東海之濱!”晏嬰語調沉重地說道。 “大人,您怎麼能辭職呢?”李垚聞言,有些不解。 “晏嬰身為相國,卻不能救百姓於飢寒,哪還配做相國啊!”晏嬰老淚縱橫,語調悲愴。 次日上午。 天終於放晴了。在陣陣秋風的吹動下,空中的幾片殘雲正在徐徐散去,已難以繼續遮蔽太陽的光芒。 晏嬰沿著泥濘的大街,步行來到齊宮大門口外。 四名手持兵器的士兵正在齊宮大門口站崗。

四名士兵中的一名小頭目見晏嬰到來,連忙迎上前去,鞠躬施禮:“晏相國,國君有令,今天仍不設朝。請大人先回去,明天再來吧!” “你去禀報國君,就說晏嬰有重要事情,需要立即向主公禀報。”晏嬰對那名士兵頭目吩咐道。 “是!”那名士兵頭目向晏嬰再鞠一躬,然後轉身朝宮內走去。 那名士兵頭目剛走不久,便從宮內匆匆走出一個人來。晏嬰定睛一看,只見不是別人,乃是景公近臣、內宮主管柏遽。 柏遽見晏嬰站在宮門口外,感到有些詫異,連忙滿臉陪笑,拱手施禮:“晏相國,今天不設朝,您怎麼來啦?” “哦,是柏大人!”晏嬰拱手還了一禮,然後神情嚴肅地反問道,“天剛放晴,柏大人就要出宮,可是有什麼重要事情急著去辦?” “晏相國,不瞞您說,”柏遽神秘兮兮地靠近晏嬰,用近乎耳語的低聲說道,“事情是這樣的:在下雨這些天裡,主公日夜相繼,喝酒、聽歌、看跳舞,好像已經有些膩了。今天一早,就沖我發了一頓脾氣,說是歌唱得不好聽,舞跳得不好看,而且沒有一個長得漂亮的,於是派我趁著雨後天晴,速到全國各地去,挑選年輕漂亮、能歌善舞的女子進宮。我這個內宮主管,哪裡知道什麼地方有這種女子呢?幸好,我有一個朋友對這方面比較在行,而且就住在這臨淄城內。我現在出宮,就是要去找他商議此事。” 晏嬰聽著這些話,越聽越生氣,臉色越來越難看。 待柏遽說完,晏嬰強壓著內心的氣憤,語氣平和地說道:“柏大人,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儘管去找朋友商議此事,但是今天暫且不要出城,明天再出城去辦。若是主公的意見發生變化,也好有個迴旋的餘地。” “相國是說……”柏遽聽了晏嬰的話,似乎有些不解,想問什麼,卻又沒問,而是爽快地答應道:“好吧,卑職就按相國說的去辦。卑職告辭了!” 柏遽向晏嬰拱手施了一禮。 晏嬰向柏遽拱手還了一禮。 “唉!”望著柏遽轉身離去的背影,晏嬰長嘆了一口氣。 正在此時,那名進宮禀報的士兵頭目回來了。 “回禀晏相國,國君請您到內宮書房說話!”那名士兵頭目朝晏嬰鞠躬施禮,大聲禀報。 “辛苦你了!”晏嬰向那名士兵頭目拱手還了一禮,然後徑直朝內宮快步走去。 齊宮內宮。景公書房中。 景公端坐在書案後面,正在喝茶。 一名內侍走了進來。 “啟禀主公,晏相國到!”這名內侍走近景公,拱手施禮,輕聲禀報。 “請!”景公聽說晏嬰到來,連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遵命!”這名內侍拱手再施一禮,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不大一會兒,晏嬰走了進來。 “臣晏嬰給主公請安!”晏嬰走近景公,跪地叩頭。 “先生免禮!請坐!”景公面帶倦容,嗓音有些沙啞。 “多謝主公!”晏嬰再叩一頭,然後站起身來,走到景公右側座位坐下。 “先生此來,莫非還是為了讓寡人發放救濟之事?”景公先發製人,一開口就直接切入正題。 晏嬰沒有正面回答景公的問題,而是從容言道:“主公,這一次全國范圍的降雨,一連持續了十七天。據了解,每個鄉都有數十家房屋損毀,甚至有房倒屋塌壓死人的事情發生;每個里都有數家飢餓之民。特別是那些年老體弱的百姓,凍寒而沒有禦寒的布衣,飢餓而沒有充飢的糟糠。他們就像跛腳的人一樣步履艱難,四處張望卻沒有訴說災難的地方。” 說到這裡,晏嬰看了看景公,見景公雖然無動於衷,但畢竟還在聽著,於是繼續說了下去。 “恕臣直言:眼下,百姓正處於飢寒交迫之中,而君王不但不憐憫百姓,反而日夜相繼地飲酒作樂,命令全國選送能歌善舞者沒有休止。君王的后宮妻妾都有充足的糧食和肉吃,就連宮中的馬匹都吃著府庫的糧食,甚至獵狗每天吃牛羊肉都吃膩了。君王對待自己的妻妾和犬馬不是太豐厚了嗎?對待百姓不是太刻薄了嗎?要知道,鄉里的百姓貧窮而無處投訴,就不會喜歡君王了;飢寒而無處求援,就不會擁戴君王了……” “先生,請你不要再說下去了!”景公越聽越不耐煩,終於打斷了晏嬰的話,“說了半天,先生的意思還是要讓寡人發放救濟啊!寡人總不能為了救濟百姓,而讓寡人的妻妾犬馬餓肚子吧?” “主公,”晏嬰朝景公拱手施了一禮,然後繼續說道,“除了今年遭災歉收之外,齊國已經連續三年豐收,府庫充實,不至於因救濟百姓而讓主公的妻妾犬馬餓肚子啊!” “先生,寡人之意已決,先生再怎麼說,寡人也不會改變。”景公語氣強硬,不容置辯。 晏嬰聞言,“噌”地一下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景公面前,跪倒在地。 “主公,臣身為一國之相,卻讓百姓飢寒交迫而無處投訴,使君王沉湎酒色而拋棄百姓,真是罪莫大焉!晏嬰請求辭去相國之職!”說罷,晏嬰再拜稽首,然後不顧景公是否同意,站起身來,轉身朝門外快步走去。 “先生!先生!”景公怎麼也沒有想到,已經輔佐自己二十餘年的晏嬰,竟會辭職而去。待他反應過來,大聲呼喚“先生”時,“先生”早已出了書房門口。 “齊國不能沒有他,寡人不能沒有他!”景公一邊叨唸著,一邊站起身來,朝書房門外跑去。 齊宮院內。 “先生,等等我!先生——”景公一邊喊著,一邊朝宮門口跑著。 幾名內侍見景公邊喊邊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連忙在後面追趕。 景公跑著跑著,一隻鞋被粘在泥裡拔不出來了,只好停下來,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幾名內侍趕了上來,見此情形,連忙抱腿的抱腿,拔鞋的拔鞋,幫助景公把鞋從泥中拔了出來。 “你們幾個還愣著幹什麼?快給寡人備車,去追晏相國!”景公氣急敗壞地下達著命令。 晏嬰家院外。 院門緊閉。院門兩側,沿著牆跟擺放著十幾隻盛糧食用的空籮筐,泥濘的路面上散落著一節節秫秸、一綹綹茅草。 在前後各四名武士、左右各兩名內侍的護衛下,景公的馬車駛近晏嬰家門前。 “開門!開門!”一名內侍上前敲門,並大聲喊著。 門從裡面打開了。越石父走了出來。 “老先生,這裡是晏相國家嗎?”那名內侍一邊向越石父拱手施禮,一邊問道。 “正是。”越石父拱手還禮,從容答道,“不過,我家主人已經辭去官職,把錢糧分給附近特困災民,舉家前往東海之濱了。” “相國一家走多久了?”那名內侍又問。 “大約半個時辰吧!”越石父答道。 “多謝老先生!”那名內侍向越石父拱手施了一禮,然後轉身跑回馬車跟前,向車中的景公禀報著剛剛打聽到的消息。 “快!出東門,走大路,往東追!”那名內侍根據景公的指示,急切地下達了繼續追趕的命令。 臨淄城東門外。 在從城門一直通往東方的大路上。由於路面泥濘,晏嬰的馬車一搖一晃地緩緩行進。 李邦坐在駕手的座位上,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握著鞭杆,兩眼注視著前方的路況,不時調整著行進的方向。 車廂內。可能是太勞累了,晏嬰、翠玉夫婦二人依偎在一起,正在閉目養神。 在晏嬰的馬車後面大約一里處,景公一行車馬正急急追趕而來。 兩輛馬車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過了一會兒,景公一行終於追上了晏嬰的馬車。 景公的馬車停下了。在兩名內侍的攙扶下,景公走下馬車。 景公下車後,緊走幾步,走到仍在行進中的晏嬰的馬車旁邊。 “車內坐的可是晏嬰晏先生麼?”景公高聲問道。 聽到景公的問話,李邦連忙把馬車停了下來。 “大人,大人!醒一醒,醒一醒!國君來了!”李邦大聲呼喚著車廂內的晏嬰。 聽到李邦的呼喚,晏嬰、翠玉夫婦二人都睜開了眼睛。 “什麼?國君來了?”晏嬰向李邦問道。 “是啊,寡人來了!”沒等李邦回答,景公便把話接了過去。 聽到景公的聲音,晏嬰連忙在李邦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小民晏嬰不知國君駕到,罪該萬死!”晏嬰見到景公,連忙拱手施禮。 景公見到晏嬰,情緒有些激動:“先生!有罪的不是先生,而是寡人啊!寡人有罪,先生拋棄了我,不願再輔佐我,我是不足以屈請先生的。但是,難道先生不考慮國家和百姓嗎?希望先生看在國家和百姓的份上,原諒我,保全我!我請求拿出齊國府庫的糧食和財物,來救濟受災的百姓。至於給多給少,誰輕誰重,完全由先生一人決定!” 聽了景公一番話,晏嬰頗受感動。 “先生,懇求您看在國家和百姓的份上,留下來繼續輔佐寡人吧!”說完,景公向晏嬰躬身施禮。 晏嬰見狀,連忙上前攙扶:“主公切莫如此!晏嬰留下來就是了!” 景公直起身來,用雙手緊緊地抓住了晏嬰的雙手。 “好,好啊!先生能留下來,真乃寡人之幸,齊國之幸,百姓之幸啊!”景公欣喜地上下搖動著晏嬰的雙手。 六天之後。 齊宮大殿內。 景公端坐君位。晏嬰等文武百官分列兩班。 晏嬰走到景公面前,拱手施禮,高聲禀報:“啟禀主公,六天前派往各地巡視的官員都已按期返回都城。根據他們調查掌握的情況,全國需要救濟的災民共約兩萬家,其中:貧困災民一萬七千家,共需發放救濟糧九十七萬鍾、柴草一萬三千車;房屋毀壞的兩千七百家,共需發放救濟款三千金。懇請主公恩准!” “好,就依相國之言,速派官員前往各地傳達寡人命令:打開府庫,救濟災民!”景公大聲宣布。 “主公聖明!”晏嬰向景公拱手施禮,高聲稱頌。 “主公聖明!”文武百官隨聲附和。 盛夏的一個白天。艷陽高照。 位於臨淄城南約十餘里處之牛山。此山狀若一頭俯首北向、翹尾南伸的臥牛之首,雖不甚高,卻林木茂密,花草繁盛。鳥語蟬鳴不絕於耳。 牛山北麓,有一高大的土塚,塚前朝北方向立一高大的墓碑,上面刻著“齊相管夷吾之墓”幾個大字。 在晏嬰、裔款二人的陪同下,景公正在瞻仰這位曾經輔佐齊國先君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的賢相之墓。 百餘名手持兵器的士兵,分成若干小隊,或在景公君臣的三輛馬車旁邊守衛,或在附近往來巡邏。 “唉!”景公在墓前瞻仰良久,這才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對晏嬰、裔款二人說道,“我們上山吧!” 半山腰處。 在十餘名士兵和數名內侍的簇擁下,景公、晏嬰、裔款君臣三人正在沿著一條石砌的山路拾級而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並不時用布巾擦著臉上的汗水。 “主公!主公!歇一會兒吧!微臣實在走不動啦!”走在最後面的裔款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呼喚著走在前面的景公。 聽到裔款的呼喚,景公、晏嬰都停下了腳步。 “你呀你,喝酒不是寡人的對手,爬山也不是寡人的對手啊!”景公轉過身來,指著裔款,笑著責備了幾句,然後說道,“好吧,歇一會兒就歇一會兒吧!” 聽到景公說要“歇一會兒”,隨行的內侍們連忙將三個錦墊分別放在路邊的三塊大石頭上,請景公君臣三人坐下。 景公一邊擦著臉上的汗水,一邊微笑著對晏嬰、裔款二人說道:“二位愛卿,聽說這牛山乃是一座神山,來這裡的人都要說一說自己的心願,而且是非常靈驗的啊!” “是嗎?竟有這事?”裔款笑著問道。 “寡人也是聽別人說的。裔愛卿,你不妨先說說你的心願?”景公笑著答道。 “好,那微臣就先說!”裔款一邊思考著,一邊看著周圍的景色,忽然來了靈感,“微臣的心願是:願主公和這山上的松柏一樣長壽,願齊國比這山上的草木還要繁榮興旺!” “好啊,裔愛卿的心願很好啊!”景公聽罷,笑著稱讚。 裔款聽了景公的稱讚,笑得嘴都合不攏。 晏嬰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先生,寡人也想听聽先生的心願!”景公微笑著對晏嬰說道。 “主公,臣沒有什麼心願。”晏嬰語氣平淡地答道。 “嗐,一個人哪能什麼心願都沒有呢?先生不妨說出來,也讓寡人聽聽!”景公微笑著催促道。 “如果主公確實想听聽臣的心願,那麼臣就說說看。只是一樣,臣說出來,主公可不要見笑啊!”晏嬰微笑著答道。 “晏相國,您就快點兒說吧!”裔款也在旁催促。 “晏嬰的心願是:有國君而聖明,有妻子而有才能,有家而不貧困,還要有好鄰居。”說到這裡,晏嬰略一停頓,然後詳細解釋道,“國君聖明,我每天就可以順君之意行事;妻子有才能,就可以使我不會妄為;家不貧困,有能力周濟朋友,朋友就不會慍怒;有好鄰居,我就能每天看到君子啊!” “好啊,先生的心願實在太好啦!”景公聽罷,笑著稱讚。 “晏相國的心願實在太好啦!”裔款笑著隨聲附和。 “主公,臣等都說了自己的心願。您有什麼心願,可否也說出來,讓臣等聽聽呢?”晏嬰微笑著問道。 “好,好,寡人也說說自己的心願!”景公笑著答道。 正在此時,一輛馬車沿著大路向山腳下飛馳而來。 景公君臣三人不約而同地向山下望去。 “咦?這是誰來了?”景公自言自語地說道。 “除了梁丘據,還能有誰!”晏嬰說道。 “先生,車離這麼遠,人又在車裡,您怎麼知道會是他呢?”景公覺得有些奇怪,連忙問道。 “這麼熱的天,駕著馬車飛快地奔馳,嚴重的會把馬累死,輕的也會把馬累傷。除了梁丘據,誰還敢這樣做?”晏嬰答道。 “嘿嘿嘿!”景公有些尷尬,乾笑了幾聲,然後對晏嬰說道,“先生,您看,梁丘據與寡人之間應該算是和諧的吧?” “主公,梁丘據與主公之間只不過是相同而已,哪裡談得上和諧呀?”晏嬰答道。 “什麼?難道相同與和諧還不一樣嗎?”聽了晏嬰的回答,景公顯得很不高興。 “主公,相同與和諧是不一樣的。所謂和諧,就像調製羹湯一樣,用水火、醋醬、鹽梅來烹調魚肉,用柴火燒煮,由廚師用各種調料來調和味道,使味道適中。哪種味道太淡,就適當添加相應的調料;哪種味道過重,就用其他調料將其沖淡。這樣調製出來的羹湯,人喝了以後,才能心情平和啊!君臣之間的關係也是這樣的。國君認為可行之事,其中可能會有不可行之處,而作臣子的指出其中不可行之處,正是為了促成國君認為可行之事。反之亦然,國君認為不可行之事,其中可能會有可行之處,而作臣子的指出其中可行之處,正是為了放棄國君認為不可行之事啊!這樣一來,政治清平而不相抵觸,百姓也沒有你爭我奪之心。正像上所說的:'美味調和好羹湯,五味齊備又和平,精誠感動神來享,一致肅敬無爭論。'”晏嬰說道。 “先生,請接著說下去!”景公正聽得入神,見晏嬰停頓下來,連忙催促。 “主公,梁丘據與主公之間,跟剛才所說的和諧是不一樣的。主公認為可行的,梁丘據也說'可行、可行';主公認為不可行的,梁丘據也說'不可行、不可行'。這只不過是相同而已,哪裡談得上和諧呢?其實道理很簡單。主公不妨想想看:如果用水來調劑水,誰去喝它?如果琴和瑟只彈出單調的同一個音符,誰去聽它?君臣之間只是相同而非和諧,又怎能治理好國家呢?”晏嬰深入淺出,侃侃而談。 “好啊,寡人明白了!”聽到這裡,景公終於轉嗔為喜。 “主公!主公!”梁丘據一邊喊著,一邊快步趕到景公等三人休息的地方,累得滿頭大汗,直喘粗氣,“微臣接到通知後,便快馬加鞭往這裡趕,誰想還是來遲了一步。還望主公恕罪!” “行啦、行啦,愛卿免禮吧!”景公見梁丘據正要拱手施禮,連忙勸止,並微笑著說道,“寡人與晏先生、裔大夫三人已經在這裡休息好半天了,正要繼續往上走。你是在這裡休息一下呢,還是跟著寡人往上走呢?” “梁丘不休息,跟著主公往上走!”梁丘據接過內侍遞上的布巾,一邊擦著臉上的汗水,一邊笑著答道。 “主公,臣說得沒錯吧?梁丘大人跟主公就是'相同'啊!”晏嬰說道。 “哈哈哈哈!”景公聞言大笑。 “哈哈哈哈!”晏嬰、裔款二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梁丘據一邊擦著汗,一邊看著正在大笑的景公等三人,雖然不知所以,但也咧著嘴笑了起來。 山頂上。 晏嬰等三人緊跟景公身後,到處觀看,欣賞著遠近的美景。 忽然,景公停下腳步,面向北方,手搭涼棚,朝臨淄城的方向望去。雖然臨淄城距此山約有十餘里之遙,但因天氣好的緣故,城牆、門樓等都清晰可見。 “唉!”看著看著,景公長嘆一聲,潸然淚下,悲切切地說道,“先君桓公,您為何要離開這盛大的都城而死去啊!” 梁丘據、裔款二人見景公落淚,也跟著一起哭了起來。 只有晏嬰一人,在景公等三人身後掩袖而笑。 聽到晏嬰的笑聲,景公等三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 景公用手抹了一把淚水,神情嚴肅地看著晏嬰,責問道:“先生,寡人今日遊山,觸景生情,十分傷心。梁丘、裔款二人都陪著寡人一起哭泣,而唯獨先生一人在笑,卻是為何?” 晏嬰朝景公拱手施了一禮,然後從容答道:“主公恕臣直言:假使聖賢之人能長久地守住君位,那麼太公、桓公將長久地守住君位了;假使憑藉勇力能長久地守住君位,那麼靈公、莊公也將長久地守住君位了。但是,如果以上幾位先君都長久地守住君位,那麼主公您又怎能得到這個位置而成為國君呢?難道說不是因為以上幾位先君更迭著處在都城,又更迭著離開都城,這才傳到主公您的名下嗎?而現在,主公卻為先君死去離開都城這件事流淚,實在是不明事理啊!一個不明事理的國君在流淚,居然還有兩個同樣不明事理的臣子在陪哭,這難道不是很可笑的事嗎?” “你……”景公聞言,十分生氣,用手指了指晏嬰,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太陽西下。夜幕降臨。 景公君臣四人仍在山頂上游逛。 忽然,景公停下腳步,朝太陽落山的方向張望。 “主公,天黑了,路又崎嶇坎坷,還是早些下山吧!”晏嬰勸道。 “好,寡人這就下山。”景公一邊答應著,一邊仍在繼續朝太陽落山的方向張望著,忽然好像發現了什麼,用手指著西面的天空,大聲叫了起來,“你們看,那是什麼?” “那是彗星!”梁丘據順著景公手指的方向望瞭望,也驚叫起來。 “彗星出現,必有亡國。”景公嚴肅地對梁丘據說道,“等一會兒回到宮中後,立即召柏常騫來見寡人!據說他能通過祈禱除去彗星,就叫他連夜祈禱,速為寡人除去彗星!” “是,主公!”梁丘據連忙答道。 “主公,祈禱也沒有用啊!”晏嬰在旁說道。 “為什麼?”景公問道。 “彗星出現,這是上天的告誡啊!據說,日月的雲氣,風雨失調不依季節,彗星的出現等等,都是上天為了百姓的離亂而顯現的,是以凶吉的先兆警告來告誡怠慢不慎之人的。如果主公推行正確的製度,任用賢人,接受諫言,那麼即使不派人祈禱,彗星也會自行消失的。但是,如果主公酷好飲酒、放縱享樂,國政不修治而寬容作惡的人,親近阿諛奉承的人且喜好歌舞樂工,厭惡正確的製度而疏遠賢人、拒絕諫言,那麼豈止彗星出現,恐怕茀星也將出現了啊!”晏嬰借題發揮,苦口婆心地勸諫景公。 “哼!”景公聽罷,很不高興,僅用鼻子“哼”了一聲,便轉身朝山下走去。 “主公,天黑路險,慢點兒走!”梁丘據一邊說著,一邊快走幾步,趕上景公,攙住景公的一支胳膊。 裔款見狀,連忙趕上前去,攙住景公的另一支胳膊。 在梁丘據、裔款二人的攙扶下,景公沿著下山的小路緩緩而行。 “唉!”晏嬰望著前面三人的背影,長嘆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 數日後的一個下午。 齊宮內宮。景公書房中。 景公端坐在書案後面。晏嬰坐在景公右側的座位。君臣二人正在談話。 “先生,您可知道寡人為何請您來嗎?”景公面帶微笑,語氣平和。 “主公,您大概是要告訴臣,彗星已於昨夜自行消失了吧?”晏嬰答道。 “非也!”景公搖了搖頭,微微一笑,接著說道,“那天,先生陪寡人一起遊牛山。一天之內,寡人受到先生三次諫責。當時,寡人聽到先生的那些話,感到很刺耳、很難堪,心裡很不高興。通過幾天來的反复思考,寡人才終於認識到:先生的話是對的,而寡人是錯的。寡人對自己當時的態度感到非常後悔,想向先生表示歉意!” “哦,原來主公召臣,是想向臣表示歉意啊!”晏嬰說道。 “非也!”景公又搖了搖頭。 “臣越聽越糊塗,實在不知主公為何召臣啊!”晏嬰實話實說。 “寡人請先生來,是想和先生探討一個問題。”景公笑著說道。 “什麼問題?”晏嬰問道。 “那天,寡人在牛山北麓瞻仰了賢相管仲之墓,回來之後就一直在想:當年,先君桓公任用管仲為相,僅憑三百輛戰車,就能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成就一番霸業。如今,寡人任用先生為相、田穰苴為司馬,已有戰車上千輛,再從全國選拔一些勇力之士,想步先君桓公之後塵,成就一番霸業。先生以為如何?” “噢!原來主公召臣,是想和臣探討稱霸之事啊!”聽到這裡,晏嬰才恍然大悟。 “正是。不知先生以為如何?”景公催問道。 “如果主公一定要問晏嬰的看法,那麼恕臣直言:齊國一定要富強,絕對不可再稱霸!” “為什麼呢?” “主公認為,先君桓公之所以能成就霸業,是憑藉三百輛戰車之力。其實,主公並沒有看到最根本的原因是什麼。” “最根本的原因是什麼呢?” “是德。先君桓公以德報怨,任用自己的仇人管仲為相,勵精圖治,短短數年間,便使齊國民富國強。並且,他薄身厚民,以德治國,用自己的美德言行教誨諸侯,用慈愛恩惠對待百姓。所以,海內歸之若流水,'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乃是順理成章之事啊!”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現在的情況又是怎樣呢?且不說齊國尚不富強,單就德來說,主公就做得很不夠啊!主公外傲諸侯,諸侯不悅;內輕百姓,百姓不親。而沒有諸侯和百姓的諒解與支持,僅僅憑藉上千輛戰車,又怎能讓別人口服心服,像先君桓公那樣成就霸業呢?” “先生,請接著說下去!” “臣以為,齊國即使具備了先君桓公時的那些條件,也不要稱霸。” “那又是為什麼呢?” “因為,稱霸或當了諸侯盟主之後,不僅要管許多本不該管的閒事,操心費力,勞民傷財,還會使人變得驕傲起來。而一旦驕傲起來,也正是失德、衰敗的開始啊!主公可能也聽說過,先君桓公當了諸侯盟主之後,開始那段時間還謹言慎行,不僅受到諸侯的擁戴,而且受到週天子的獎賞。但是,後來就變得驕傲起來了,甚至連管相的建議也不肯聽了。最後結果如何呢?不僅民苦其政,世非其行,諸侯頗有叛者,而且連自己也被佞臣逼死在寢宮之中,死後多日無人收斂,屍體腐爛生蟲,蟲子爬出戶外。對於那些想稱霸的人來說,這不是一面很好的鏡子嗎?” “先生所言,寡人雖然也曾聽說過,但是早已淡忘了啊!” “臣以為,一個國家如果根本不具備先君桓公時的那些條件,就更不要自不量力地去爭霸。” “寡人願聞其詳!” “這樣的事例簡直不勝枚舉。不說別的國家,也不說遠的事情,就拿主公的兄長、臣的先君莊公來說吧!恕臣直言:先君莊公崇尚勇力,傲賢輕民,剛愎自用,荒淫失德,卻不顧齊國國力和百姓死活,窮兵黷武,連年征戰,以圖威當世而服天下,成就一番霸業。但是,最後結果如何呢?不僅給齊國百姓造成了深重的災難,而且連自己也被佞臣所殺。對於那些想稱霸的人來說,這不是又一面很好的鏡子嗎?” “先生所言之事,雖然當時寡人年紀尚幼,但是也耳聞目睹,記憶猶新啊!” “主公,臣真誠希望您能記取桓公、莊公二位先君的血的教訓,放棄爭霸、稱霸之心,以德自守,以德治國,任用賢能,疏遠佞臣,對外結好於諸侯,對內施恩於百姓,勤政愛民,勵精圖治,好讓我們齊國早日富強起來啊!若真能如此,則百姓幸甚,齊國幸甚,主公的英名也將百世流芳!” “先生,寡人聽了您的一番教誨,實在是受益匪淺啊!特別是您所說的'齊國一定要富強,絕對不可再稱霸'這句話,寡人已銘記於心。不過,要讓齊國早日富強起來,先生身為齊相,還得鼎力輔佐寡人啊!” “輔佐主公乃臣職之所在,臣定當盡心竭力,縱然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冬天到了。 北風怒號。大雪飄飄。 臨淄城內外一片潔白。街上雖有行人,但很稀少。 齊宮內宮客廳中。 炭火熊熊。溫暖如春。 客廳中間,八名宮女正在樂隊的伴奏下邊歌邊舞。 客廳正面,景公坐在主位,裔款、梁丘據二人分別坐在左右兩側座位。君臣三人正在飲酒。 “煩!”忽然,景公不知想起了什麼,“啪”地一下,把手中的酒杯重重地蹾到面前的桌上,並衝著樂師和宮女們吼道,“你們有沒有新歌新曲?如果沒有,就給寡人滾出去!” 聽到景公的吼聲,樂師、宮女們都嚇得停了下來,一時不知所措。 景公身後的一名內侍揚起一隻手,朝樂師、宮女們作了個“出去”的手勢。樂師、宮女們連忙退出了客廳。 “主公,喝酒喝得好好的,您怎麼突然發起脾氣來啦?”梁丘據笑著問道。 “寡人心煩!每天都是這麼幾首曲子,來回重複,沒有新腔,寡人早就听膩了!”景公雖然不再大吼,但是餘怒未消。 裔款見狀,掛著一臉諂媚的笑容,對景公說道:“主公,既然主公對這些歌舞已經感到厭倦,那麼微臣倒是有一個小小的建議:派人找些萊人來,讓他們為您唱歌,為您跳舞。萊人歌舞粗獷豪放,充滿陽剛之氣,很好聽,很好看哪!” 景公聞言,臉上露出喜色:“哦!好,好,寡人已經好久沒有聽萊人唱歌,看萊人跳舞了!” “主公,現在就派人去找麼?”景公身後的一名內侍躬身問道。 “現在就去!”景公命令道。 “遵命!”那名內侍朝景公拱手施了一禮,然後快步走了出去。 “主公,您心煩,微臣也心煩。您看這樣好不好?等冬天過去,春暖花開時節,微臣陪主公到野外遊玩幾天,一邊遊玩,一邊打獵,解解悶,散散心,就不會感到煩了啊!”梁丘據笑著對景公說道。 “嗯,愛卿這個主意不錯!”景公聽罷,連連點頭。 “主公,您心煩,是因為除了宮中,您就沒有其他好玩的去處了。宮中再好,住久了也會煩啊!剛才梁丘大人說到'春暖花開時節',倒讓微臣想起一件事來。”裔款笑著對景公說道。 “什麼事啊?”景公笑著問道。 “那年冬季修築大台,才剛乾了不到一半,就被停掉了。如今,楚有章華台,晉有虒祁宮,我們齊國為什麼就不能修築一座大台呢?以微臣之見,不如接茬儿幹下去。等把大台築好了,主公不就多了一個好玩的去處了嗎?如果說冬季天寒地凍施工困難,那麼'春暖花開時節',不是正好施工嗎?”裔款答道。 “主公,剛才裔大人所說楚之章華台,微臣沒有見過,只是聽說:楚有一宮,名曰章華,廣袤四十里,中築高台,以望四方,台高三十仞,名曰章華台。裔大人所說晉之虒祁宮,那年微臣赴晉送親時,曾專門去曲沃汾水之畔參觀過,雖然其廣袤不及章華,但是其精美之程度,據說已超過章華。以微臣之見,我們齊國修築大台,可取楚、晉兩家之長,宮之廣袤、台之高峻不下於章華,而其精美之程度,則應超過虒祁才是啊!”梁丘據接過裔款的話茬儿,笑著說道。 “好,好啊!二位愛卿所言,正是寡人晝夜所思啊!待到春暖花開時節,梁丘愛卿陪寡人到野外遊獵,裔愛卿就為寡人操辦築台之事。來、來、來,為了遊獵與築台,寡人與二位愛卿共飲一杯!”景公顯得十分高興。 景公身後的一名內侍見狀,連忙上前將景公君臣三人的酒杯斟滿。 景公君臣三人共同舉杯,一飲而盡,然後哈哈大笑。 正在此時,十餘名萊人男子在一名內侍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幾名萊人男子用隨身攜帶的樂器奏起音樂。 在音樂聲中,八名萊人男子且歌且舞。 景公君臣三人邊吃、邊喝、邊談,並不時哈哈大笑。 冬去春來。 齊宮內宮後花園中。百花競放,奼紫嫣紅。 景公、晏嬰君臣二人正在沿著花間小徑邊走邊談。 “主公,臣來這裡,還有一事要向主公禀報。”晏嬰微笑著對景公說道。 “先生有事,但說無妨!”景公微笑著答道。 “主公,春天到了,臣想讓李垚陪臣到各地巡視一下春耕春種的情況。” “先生,您都六十多歲的人了,讓李垚一人去就行了,等他回來再向您匯報,不是一樣的嗎?” “主公,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坐在都城裡聽匯報,跟自己親眼看一看,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啊!再說,臣已數年沒到各地巡視了,真不知變成什麼樣了啊!” “先生,寡人不是不想讓您出去巡視,而是想讓您留在都城,代寡人處理朝中日常事務啊!”景公停下腳步,對晏嬰說道。 “讓臣代主公處理事務,那主公呢?”晏嬰見景公停下腳步,也連忙停下腳步。 “不瞞先生,寡人已同梁丘大夫約好,明天一早就要離開都城,到各地去遊獵數日。另外,寡人決定重新啟動那年冬天中止的大台工程,並已派裔大夫從明天開始到各地徵伕。”景公語氣平淡地答道。 “什麼?主公明天就要到各地去遊玩打獵,並且還要徵伕修築大台?”聽罷景公之言,晏嬰大吃一驚。 “是的。” “主公,俗話說,一年之計在於春。百姓春天不種,秋天就沒有收成啊!主公此時到各地遊玩打獵,並且還要徵伕築台,無異於奪去百姓春耕春種的寶貴時間,必然會使百姓因糧食減產而陷入困境,使國家因收不上糧食而倉廩空虛。主公,萬萬不可呀!” “先生,寡人曾聽說過這樣的話:'相賢則國治,臣忠則主逸。'有先生這樣一位賢相輔佐寡人,齊國怎麼會治理不好呢?寡人久居宮中,十分煩悶,想藉遊獵之機出去散散心,並想修築大台作為自己今後遊樂之所。楚有章華台,晉有虒祁宮,我們齊國為何不能修築一座大台呢?為了滿足自己的樂趣,實現自己的願望,寡人之意已決。先生,您就不要再阻攔寡人啦!” 晏嬰不管景公是否願聽,堅持繼續說下去:“主公!過去,周文王從來不曾奪民農時而縱情遊獵,所以國家昌盛、百姓安樂;楚靈王不停止乾溪的戰役,又大興土木修建章華之台,所以民怨沸騰,百姓叛離了他。現在,主公若不改變遊獵、築台的打算,則將危及國家,並被諸侯恥笑。臣曾聽說過這樣的話:'忠臣不避死,直諫不違罪。'如果主公執意不肯聽從臣的勸諫,那麼臣沒有別的選擇,只好離主公而去了!” “好、好、好,寡人聽從先生勸諫,不去遊獵,放棄築台!”景公聽說晏嬰又要離他而去,這才慌了神。雖然心中並不情願,但畢竟還是勉強聽從了晏嬰的勸諫。 春夏之交。 一個白天。陽光明媚。 在齊國西北部的一條大路邊,停放著兩輛馬車。馬車旁,除李邦、陳虎外,還有四名全副武裝並牽著馬的差役,正站在那裡休息。 路邊農田中,晏嬰和李垚正在同幾位農民說話。 “二位大人,咱這裡一冬天都沒下一點兒雪,墒情不好。種子種下都快一個月了,多數沒長出苗來,少數長出苗來也都旱死了。您們看,這方圓幾十里,都是這樣啊!”一位年紀較大的農民面帶愁容,沙啞著嗓子對晏嬰、李垚說道。 晏嬰、李垚朝遠處望去,望了好半天,也望不到一棵綠苗。 “老人家,咱這裡近幾年不是打了一些井嗎?在這天旱的時候,不能派上用場嗎?”李垚問道。 “大人有所不知,咱這裡井倒是打了不少,可是老天不降水,井裡哪兒來的水呀?剛開春的時候,井裡還有點兒水,到現在早就十井九乾了啊!”那位年紀較大的農民答道。 “去年秋冬,全國雨水不均。今春無雨,東南部墒情、苗情尚可,而這西北部卻大面積乾旱。看來,只能動員百姓把井再挖深一些了。如果能挖出水來,就抓緊補種;如果還是挖不出水來,就只能再等些時候,看看老天給不給雨啊!”晏嬰心情沉重地說道,忽又想起了什麼,向那位年紀較大的農民問道,“老人家,你們村的百姓吃水有困難嗎?” “現在,村里的幾口井倒還沒幹,近期吃水尚無困難。怕只怕再這麼旱下去,村里的井也會幹哪!”那位年紀較大的農民答道。 “老人家,您們組織一些人,先按著一口井,再往深裡挖挖看,也許能挖出點兒水來呀!”李垚對那位年紀較大的農民說道。 “大人,小民等也只好先挖挖試試看啦!”那位年紀較大的農民應道。 盛夏季節。 驕陽似火。 齊國的農田:有的地面上縱橫交錯地佈滿了一道道裂縫;有的雖然長著玉米、穀子等莊稼,卻桿矮穗小,並已開始枯黃。 秋天到了。 一日白天。 齊宮大殿內。 景公端坐君位。晏嬰等文武百官分立兩班。 景公首先說道:“諸位愛卿,今年夏天,比往年格外炎熱。寡人在宮中憋了整整一個夏天,幾乎憋出病來。寡人思之再三,決定趁現在秋收已過、正值農閒的時候,重新啟動那年冬天中止的修築大台的工程,而且寡人連名字都已經想好了,中間大台稱'路寢台',四周宮室稱'路寢宮',取《禮記》中'君日出而視之,退適路寢聽政'之意。將來建成之後,每逢夏天,寡人就搬到那裡去設朝聽政。諸位愛卿到那裡奏事議政,也可免去炎夏盛暑之苦。你們看好不好啊?” “主公聖明!主公修築路寢宮台,不僅將澤及臣等,而且將享譽諸侯、萬古流芳!”景公話音剛落,梁丘據就連忙附和道。 “主公聖明!秋後施工,不奪農時,主公真乃明君也!”裔款掛著一臉諂媚的笑容,緊接著梁丘據後面說道。 “主公,臣以為不可!”晏嬰朝景公拱手施禮,高聲說道。 “嗯?”聽到晏嬰說出“不可”二字,景公立即皺起了眉頭。 梁丘據等文武百官都將目光投向了晏嬰。 “今年雨水稀少,全國大旱,東部、南部嚴重歉收,西部、北部近乎絕收。臣正想奏請主公,對東部、南部百姓減免賦稅,對西部、北部百姓開倉救濟。在百姓連飯都吃不飽甚至吃不上的時候,怎能重啟築台工程,再耗費國家之財、百姓之力呢?更何況,築台工程繁重浩大,非一年兩年可以完成,得耗費多少國財、多少民力啊!臣曾經聽說過,聖明的國君不枯竭國財,不用盡民力,枯竭國財的國君不會得到好處,用盡民力的國君不會得到快樂。還望主公明鑑!”說完這番話,晏嬰朝景公拱手再施一禮。 “先生所言,寡人已有所聞。只是:開倉救濟,經前年救濟約兩萬家災民之後,國庫已經大損,無力再出錢糧;減免賦稅,將使國庫難以為繼。因此,寡人不同意先生減賦、救濟之議。至於築台工程,冬季天寒地凍不好施工,春季奪民農時不能施工,這秋後農閒時節不是正好施工嗎?再說,那些吃不上飯的災民,來給寡人築台,不就有飯吃了嗎?先生,寡人之意已決,請不要再阻攔了啊!”景公雖然心中不悅,但是語氣平和。 “主公聖明!”梁丘據再次稱讚。 “主公聖明!主公聖明!”裔款緊跟梁丘據之後,連聲稱讚。 “好啦,就這樣吧!因築台之事涉及全國財力、人力的調配,就由相國全權負責辦理吧!”景公語氣輕鬆地作了結論。 “退朝——”在景公的示意下,景公身後的一名內侍高聲宣佈道。 “唉!”晏嬰長嘆一口氣,和其他文武百官一起退出齊宮大殿。 當夜。 晏嬰家書房內。燈光明亮。 晏嬰坐在主位。越石父坐在晏嬰右側座位。二人正在談話。 “唉,主公之意已決,晏嬰無力回天啊!”晏嬰嘆道。 “大人,您下一步打算怎麼辦呢?”越石父問道。 “晏嬰在想:今年需要救濟的受災百姓,大大多於前年之數。晏嬰就是散盡私財,也難以救濟百分之一啊!所以,能救百姓者,唯有國庫啊!但又怎樣才能說服主公,讓他批准開倉呢?再次辭職吧?……”晏嬰一邊思索著,一邊答道。 聽到晏嬰說出“辭職”二字,越石父連忙把話接了過去:“大人,'辭職'二字,您千萬莫再提起!您不妨想想看,您若辭去相國之職,能使國君警醒,再次改變主張嗎?能使受災百姓獲得救濟嗎?以石父之見,您還是想想別的辦法,而不要再提'辭職'了吧!” “身居相位,卻不能救民於災難,晏嬰深感有罪啊!但是,不辭職,又能有什麼好辦法呢?”晏嬰仍在思索著。 “噯,石父倒有一個辦法,大人不妨試試看!”越石父說道。 “有什麼辦法?先生快說說!”聽到越石父說出“有辦法”三字,晏嬰顯得十分興奮,連忙問道。 “大人,剛才聽您說,今日朝中國君說了這樣一句話:'那些吃不上飯的災民,來給寡人築台,不就有飯吃了嗎?'您何不在這上面做做文章呢?”越石父答道。 “在這上面做文章?怎樣做呢?”晏嬰有些不解,又問。 “您想想看,有了國君這句話,您不就可以把救濟災民和築台工程這兩件事結合起來辦了嗎?”越石父答道。 晏嬰似乎已經明白越石父說的是什麼辦法了:“哦,先生是說,可以採取以工代賑的辦法,徵用那些無助災民來修築路寢宮台,然後以發工錢的名義給他們錢糧,使他們有飯吃、有衣穿。是這樣嗎?” “正是。不過,要想做得更圓滿一些,還可以採取三個辦法。”越石父答道。 “哪三個辦法?”晏嬰催問道。 “大人莫急,容石父一一道來。”越石父見晏嬰對此興趣甚濃,便微微一笑,娓娓道來,“第一,大人要充分利用國君賦予的'全權負責辦理'的權力,命令下邊的有關官吏,給築台民伕適當多發一些工錢,使他們不僅自己能夠有飯吃、有衣穿,而且家中父母妻子也都能夠有飯吃、有衣穿;第二,可將運輸的路程適當加長,將築台的竣工期限適當推遲,以便使災民能夠通過參加築台而獲得較多的救濟;第三,每年秋天對民伕隊伍作一次大的調整,家中收成不好、仍需繼續救濟者留下,家中收成較好、不再需要救濟者放回,而將當年那些新災區的新災民補充進來。這樣,既是遵照國君的命令在築台,又不急於求成,不是可以藉築台這一項工程,救濟更多的災民嗎?” 在越石父說話的時候,晏嬰始終神情專注地聽著,並不時點著頭。 待越石父把話說完,晏嬰不無憂慮地說道:“先生,你說的這些,好雖好,但若真的實行起來,卻有些欺君的嫌疑啊!” “大人,作為一個忠臣、賢相,當忠君與愛民二者難以兩全的時候,他究竟應當選擇哪一個呢?難道愛民不才是真正的忠於國君、忠於國家嗎?”越石父見晏嬰有些猶豫,便把一個更為尖銳的問題擺在了晏嬰面前。 晏嬰沉思片刻,終於下定決心,但並未正面回答越石父的問題,而是答道:“好吧,事到如今,看來也只好按先生所說的去辦了!” “好啊,大人!石父追隨大人,總算沒有看錯人啊!”越石父見晏嬰採納了自己的建議,感到十分高興,於是進一步建議道,“大人,正因此事有些'欺君'的嫌疑,所以大人行事必須機密,特別是那些重要的事情,必須委派可靠、得力之人去辦啊!” “這是自然。”晏嬰點頭答道。 “災民有救啦!百姓有福啦!哈哈哈哈!”越石父見晏嬰從善如流,高興得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晏嬰見越石父哈哈大笑,便也跟著笑了起來,但笑聲中隱約透出一股無奈與悲涼。 光陰荏苒。 轉眼兩年過去了。 又是秋天。 一個白天。 齊宮內宮。景公書房中。 景公端坐在書案後面,正在一邊喝茶,一邊等人。 “啟禀主公,晏相國到!”一名內侍悄悄走了進來,走近景公,拱手施禮,低聲禀報。 “請,快請相國進來!”聽說晏嬰到來,景公顯得十分興奮。 “遵命!”那名內侍向景公再施一禮,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不大一會兒,晏嬰跟著那名內侍走了進來。 “臣晏嬰給主公請安!”晏嬰走近景公,跪地叩頭。 “先生免禮,快快請起!請坐下說話!”景公一邊用手指著右側的座位,一邊說道。 “多謝主公!”晏嬰再叩一頭,然後站起身來,走到景公右側座位坐下,“主公召臣來此,不知有何急事?” “先生,從動工到現在,已經兩年了。不知路寢台已建到何種程度了?寡人日夜惦念此事,想請先生來介紹一下有關情況。”景公開門見山,向晏嬰發問。 晏嬰朝景公拱手施了一禮,然後從容答道:“回禀主公,路寢台主台已經建好,目前正在修建台上和四周的宮殿。既是主公惦念此事,何不親自到工地上去看一看呢?” “寡人正有此意。”景公略一思考,便問道,“寡人現在就想去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好啊,就請下人為主公備駕吧!”晏嬰爽快地答道。 臨淄城西北、距城約二十里處之築台工地。 在那年冬季停工的工程舊址上,一座長寬各約二十丈、高達三十仞的高台拔地而起。 在高台之上及其四周,數千名民伕正在為建築大大小小的宮殿而忙碌著。 在距離工地不遠的一片平地上,停著景公一行車馬。 在馬車旁,景公正面向工地站著,聽著身旁的晏嬰指指點點地介紹著有關情況。 “主公,為了不破壞附近農田,築台所需之土都是從距此三十餘里的南山腳下去取的。每取一筐土,都需要兩個民伕跑上整整一天。而如此高台,得需要多少筐土才能堆成啊!”晏嬰介紹道。 “規模如此宏大,寡人一看就高興啊!”景公笑著說道。 “主公,俗話說,土木之工不可擅動。如此規模宏大之工程,只可一,而不可再。今後,可千萬不要再搞這麼大的工程了啊!”晏嬰藉機勸諫。 “是啊,是啊,今後不再搞了!”景公只顧觀看工地上的龐大場面,連頭都沒有轉向晏嬰,便順口問道,“先生,整個工程全部完工,還得需要多長時間啊?” “回禀主公,因修建宮殿乃是精細之工,故所需時間大概不會少於築台,估計總得再乾兩年吧!”晏嬰答道。 “什麼?還得再乾兩年?”景公聞言,立即轉過身來,對晏嬰吩咐道,“先生,寡人已經有些等不及了!請你再徵用一倍於此的民伕,把全部民伕分成兩批,晝一批,夜一批,晝夜不停地加快施工,力爭明年此時竣工!” “臣遵命!”晏嬰向景公拱手施了一禮,恭恭敬敬地答道。 “報——”正在此時,一匹快馬從臨淄城方向沿著大路跑來。在快到景公一行車馬所停之處時,騎在馬上的宮中信使大聲呼喚著。 景公、晏嬰二人聽到呼喚,連忙轉過身去,望著飛奔而來的快馬。 那名信使在距離景公一行車馬不遠處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快步走向景公。 那名信使走近景公,停下腳步,拱手施禮,高聲禀報:“啟禀主公,梁丘大夫家的管家剛才進宮禀報,說是梁丘大夫得暴病死了。內宮主管柏大人不知如何處理,特派小人飛馬前來向主公請示!” “什麼?梁丘大夫死了?”景公聞聽此言,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是。”那名內侍答道。 “本來已經約好的,待這路寢台建成之日,梁丘愛卿要陪寡人登台慶賀的。誰知台還沒有建成,梁丘愛卿竟離寡人而去了!”景公說著說著,眼淚就順著面頰流了下來。 “主公節哀!”晏嬰在旁勸道。 “先生,這樣吧,你陪寡人立即回宮,同寡人一起商量一下樑丘大夫的後事。”景公對晏嬰說道。 “臣遵命!”晏嬰向景公拱手施了一禮,恭恭敬敬地答道。 齊宮內宮。景公書房中。 景公坐在書案後面。晏嬰坐在景公右側座位。君臣二人正在商議梁丘據的後事。 “先生,梁丘大夫死了,寡人想給他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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