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齊相晏嬰

第5章 第五章臣忠主思逸遠交近相親

齊相晏嬰 荣百川 26899 2018-03-13
隆冬季節。一天下午。 西北風捲著鵝毛大雪,把遠處的山巒、近處的田野染成一片潔白。 在齊、魯兩國交界處的一條南北大路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正頂風冒雪緩緩向北行進。在馬車前後各有四名全副武裝、騎在馬上的士兵,像是在保護著馬車。 走在前邊的那輛馬車的右前角上插著一根符節,上面的節旄被風吹得飄來飄去,像是要使勁掙脫束縛,離桿而去。 趕車的李垚身穿羊皮裘衣、頭戴狗皮帽子,仍被凍得不敢伸出手來,兩手揣在衣袖裡,鞭子夾在懷抱中,時不時吆喝一聲“駕”,就算是對拉車的三匹馬發出了“快走”的命令。 “李垚,咱們走到哪兒啦?”車廂中傳出晏嬰的問話聲。 “大人,咱們已經進了齊國啦!”李垚側著頭,衝著車廂前簾大聲答道。

“是嗎?”聽說馬車已進齊國,晏嬰忙把車廂前簾掀開一條縫,向車外張望。 “李垚,你把符節取下來,我把它收起來!風大雪大,天又快黑了,咱們再往前走一會兒,遇到客棧就住下吧!”晏嬰大聲吩咐道。 “是!大人!”李垚大聲答道。 與此同時。 齊宮內宮客廳中。 四個大火盆內,炭火熊熊。 景公坐在主位,梁丘據坐在右側座位,裔款坐在左側座位。君臣三人正在飲酒作樂,邊吃、邊喝,邊談、邊笑,氣氛十分熱烈。 “二位愛卿,晏相國出使魯國,已經去了多少天了?”景公忽然問道。 “回禀主公,晏相國已經去了快一個月了。”梁丘據連忙答道。 “噢,那他應該快回來了。”景公點了點頭。 “主公,您是不是想念晏相國了?”裔款笑著問道。

“那倒不是。只是朝中有不少事情要等他回來處理哪!”景公笑著答道。 “主公,臣倒是以為,晏相國還是晚幾天回來的好。他一回來,您還能像現在這樣,每天從早喝到晚嗎?”梁丘據笑著說道。 “知寡人者,愛卿也!哈哈哈哈!”景公哈哈大笑。 “主公,天快黑了,該點燈了吧?”裔款笑著對景公說道。 “對,”景公扭頭吩咐身邊的內侍,“讓他們趕快把燈點上!” “是!”內侍高聲答道。 天已經大黑了。 風雪依舊。 齊國境內的一個小村莊。一條大路從村中穿過。 路邊一家小客棧院內。晏嬰一行的兩輛馬車停放在院子的一角。兩名手持兵器的士兵在院內往來巡邏。 一間大客房內。一張小桌上,一盞小油燈發出暗淡的亮光。一條大炕上,另外六名士兵和一名車夫已經並排睡下。

一間小客房內。燈光下,晏嬰正披著麋鹿皮裘、挽著褲腿,坐在炕沿上。李垚正蹲在地上為他洗腳。水盆中的水冒著一團團熱氣。 “二牛,俗話說,瑞雪兆豐年。冬天下這麼大雪,來年準是豐收年啊!”晏嬰顯得很興奮,但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哎,你看咱們再有幾天就能回到臨淄了?” “大人,天好、路好,五六天就能到。可是像這種天氣、這種路,怕是至少得八九天吧?”李垚一邊為晏嬰洗著腳,一邊抬起頭來答道。 “咱們出來已經快一個月了,朝中不知有多少事還等著我回去處理哪!”晏嬰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忽然,院里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 “我們要見晏大人!”是陌生男人的聲音。 “我們要見晏大人!”是陌生女人的聲音。

“大人已經歇息了,鄉親們明天再來吧!”是巡邏士兵的聲音。 “二牛,你快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晏嬰吩咐道。 “是!”李垚一邊答應著,一邊趕快用布巾給晏嬰擦乾腳,把布巾丟到炕沿上,把水盆端到一邊,然後站起身來,快步走了出去。 晏嬰把褲腿放下,連襪子也沒顧穿,就穿上了鞋。然後,又忙把披在身上的皮裘穿好。 “大人,是村里的幾位鄉親要見您,說是有大事要向您反映。”李垚走進來禀報。 “快,快請他們進來說話!”晏嬰聞言,連忙吩咐。 “是!”李垚答應一聲,就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從屋門口擁進來七八個村民,有男有女,年紀都在五六十歲。一進屋,他們就都跪倒在地,把一間小小的客房擠得滿滿。

“晏大人,您可要給百姓說話呀!”跪在前面的一位六十多歲的老漢大聲說道。 “是啊,大人可要給百姓說話呀!”其他村民隨聲附和道。 “鄉親們請起,都快快請起!”晏嬰見狀,連忙彎腰攙扶跪在前面的那位老漢,“老人家,有話請站起來說!大家都站起來說!” 村民們見晏嬰如此說,便都站了起來。 李垚把炕邊的水盆端起來,悄悄走了出去。 那位老漢首先開口道:“晏大人,咱村派人到都城找過您,聽說您到魯國去了,鄉親們就天天盼著您從魯國回來,想不到真的把您給盼來了!” 晏嬰聞言,連忙問道:“老人家,鄉親們找我,可是村里出了什麼大事?” “不是咱們一個村的事,是全國的大事!”那位老漢答道。 “什麼?是全國的大事?”晏嬰有些迷惑不解。

“晏大人,是這樣,”在那位老漢身旁站著的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把話接了過去,“二十多天前,朝中派兵到全國各地抓伕,說是要趁著冬天農閒,在臨淄郊區築一座高台,台上還要建宮殿,專供國君使用。這冰天雪地的,到哪裡去挖土,又怎樣築高台呀!民伕們挨凍受累吃不飽,許多人都病倒在工地上……” “誰要是敢逃跑,抓回去就往死裡打呀!”站在後邊的一個男人插話。 “我家兒子手腳都被凍壞了,只因走得慢了點兒,就被打得爬不起來呀!”站在後邊的另一個男人插話,話音中帶著哭腔。 “我家兒子也病倒在工地上……”站在後邊的一個女人插話。 “嗚嗚嗚——”忽然,從人群中傳出一個女人的哭聲。 晏嬰聽到哭聲,連忙揚起頭往人群中張望。

“是王大娘在哭,”剛才同晏嬰說話的那位五十多歲的婦女介紹道,“昨天有人從臨淄捎信兒回來,說是她的大兒子病倒在工地上沒人管,二兒子因逃跑被抓回去打死了,讓家里人去收屍……” “大人,這高台不能再築了啊!再築下去,這些孩子們就得全都死在工地上啊!大人,不能再築了啊!”站在晏嬰跟前的那位老漢此時已是老淚縱橫,說完又跪倒在地。 “大人,不能再築了啊!”村民們一邊哭訴著,一邊全都跪倒在地。 “鄉親們,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晏嬰淚流滿面,一邊彎腰攙扶那位老漢,一邊說道,“雖然此事晏嬰並不知情,但是晏嬰回到臨淄後,一定如實向主公禀報,勸說主公停工、放人!” 與此同時。 齊宮內宮客廳中。燈火輝煌。

景公、梁丘據、裔款君臣三人仍在飲酒作樂。 “二……二位愛卿,寡人的高台築……築好沒有啊?寡人要到高台上去賞雪……去喝酒!”景公已醉,說話已不清楚。 梁丘據頭腦還算清醒,連忙滿臉諂笑地答道:“主公,高台已經築起兩三仞高,估計再有幾個月就能築好!” “太……太慢了!不……不能幾個月,寡人一……一個月就要登……登台痛飲!”景公舉起酒杯晃動著,把酒灑了一桌子,然後仰起脖子,張開嘴巴,把剩餘的酒倒向口中。 梁丘據把話接了過去:“主公,要想一個月築好高台,就得再多抓些民伕來才行啊!” 裔款也已醉到一定程度,口齒不清地補充道:“主公,還得再……再多派些士兵去……去監工,要……要不然,民伕就……就是再多,也……也乾不快!”

“那……那好,就……就依二位愛卿之言,明……明天就派兵,去……去抓伕,去……去監工!”景公的頭已抬不起來,勉強用兩手撐在桌上,向梁丘據、裔款二人下達著命令。 次日白天。 風雪依舊。 晏嬰一行車馬頂風冒雪艱難行進。 行進途中。 在路過一個小村莊時,數十名村民跪在村邊大路上,攔住晏嬰一行車馬,向晏嬰哭訴著。 晏嬰站在車下逐個攙扶村民,淚流滿面。 八天后的一個上午。 雖然風仍很大,但是雪終於停了,太陽也出來了。 臨淄外城南門。 晏嬰一行車馬快速進了城門,然後徑直朝齊宮方向駛去。 齊宮門外。 晏嬰一行車馬停在門邊。晏嬰在車邊雪地上來回踱著步,似是正在焦急地等待著什麼。 忽然,一名內侍從宮門內快步走了出來。

“晏相國,讓您久等了!”這名內侍朝晏嬰拱手施了一禮,然後走近晏嬰身旁,壓低聲音說道,“主公昨夜又喝醉了,剛剛醒來。聽說您回來了,非常高興。這不,又吩咐下人準備酒席哪,說是要給您接風洗塵!請您將士兵留在宮外,兩輛馬車直達內宮!” “多謝了!”晏嬰拱手還了一禮。 齊宮內宮客廳中。 晏嬰手持符節走進客廳。只見:景公正端坐在正位桌後,身邊只有兩名內侍,沒有其他人。 晏嬰快步走近景公桌前,跪地叩頭:“臣晏嬰使魯歸來,特來向主公復命!” “先生歸來甚好!快快請起,坐下說話!”景公雖面帶倦容,但見到晏嬰後,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景公身邊的一名內侍上前接過晏嬰手中的符節。 “多謝主公!”晏嬰再叩一頭,站起身來,走到景公右側的一張桌後坐下。 晏嬰坐定後,先向景公拱手施了一禮,然後說道:“臣奉主公之命到達魯國後,當著魯國君臣的面,將主公送給魯君的禮物獻上,併申明齊魯兩國世代通好之意。魯君十分高興,不但表示願意與我齊國世代通好,而且托臣給主公捎回了一份厚禮。” “先生,寡人舅家可好?”景公笑著問道。 “主公,叔孫大夫全家都好,高興地收下了主公的禮物,還托臣捎回一份厚禮給主公。連同魯君送的厚禮,裝了滿滿一車哪!現已運進宮內,還請主公查收!” “寡人收下就是了,還查什麼呢?哈哈哈哈!”景公顯得十分高興,“先生使魯月餘,往返旅途勞頓,寡人已備酒席,專為先生洗塵!” “上——酒——”景公身邊的一名內侍聽景公說到酒席之事,連忙朝客廳門外高聲傳達命令。 隨著這名內侍傳達的命令聲,立即從客廳門外走進十餘名手端托盤的宮女來。她們快速有序地將盤中的酒、菜、碗、筷等分別擺放在景公、晏嬰君臣二人面前的桌上,然後又快速有序地退了出去。 景公身邊的兩名內侍分別為景公君臣二人斟滿酒杯。 晏嬰見酒席已經擺好,先是欠身向景公拱手施了一禮,然後從容說道:“主公設宴為臣洗塵,臣實不敢當!但是,既然酒席已經擺好,那麼臣請求主公允許臣為主公唱首歌、跳個舞,邊唱邊跳,以助酒興。不知主公之意如何?” “好,好!難得先生有此雅興,就請先生唱吧、跳吧!”景公高興地答應著。 晏嬰起身離席,走到景公面前,略一停頓,便用低沉的嗓音唱了起來:“全國百姓都在說:'冰凍的雨水澆洗我,怎奈何?上天凋敝離散我,怎奈何!'” 晏嬰邊唱、邊跳、邊流淚,反复唱、跳了三遍。唱完、跳完之後,淚水已經浸透了衣襟。 景公見晏嬰淚流滿面,頗覺詫異:“先生,您怎麼哭啦?您為何傷心到這種地步?莫非是因為修築高台這個工程嗎?” “誠如主公所言,臣正是因修築高台之事而傷心啊!”晏嬰並不掩飾自己的觀點,用衣袖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然後緩緩說道,“臣使魯歸來,自入齊境之後,每天都有百姓向臣哭訴。他們的孩子被官府抓伕,在冰天雪地裡挖土築台,挨凍受累吃不飽,還動不動就被監工士兵打罵。剛剛一個多月,累倒病倒者,凍餓而死者,甚至被活活打死者,就已不在少數。如果高台繼續築下去,那還不知要倒下多少人、死掉多少人啊!” 聽罷晏嬰一席話,景公不禁面露愧色:“先生使魯月餘,寡人深居簡出,只知修築高台,餘情一概不知。既然修築高台這個工程被百姓視為災難,那麼寡人就立即把它停了吧!” 晏嬰聞言,連忙跪倒在地,連連叩頭:“主公實在英明!臣代全國百姓向主公謝恩了!謝恩了!” “先生請起,快快請起!”景公一邊說著,一邊伸出右手,朝晏嬰作了個“請起”的手勢。 “主公,臣心情不好,實在不能陪主公飲酒。臣請告辭,還望主公恩准!”晏嬰雖不再叩頭,卻並未站起身,仍是跪著說話。 “既然先生心情不好,那就請先生回去休息一下吧!”景公略一遲疑,但還是批准了晏嬰的請求。 “多謝主公!”晏嬰再叩一頭,這才站起身來。 齊宮內宮門外。 晏嬰的馬車停放在門旁。李垚正在那裡等候。 “大人,回家嗎?”一見晏嬰走出宮門,李垚連忙迎上前去問道。 “不回家,去高台工地!”晏嬰面無表情,一邊說著,一邊在李垚的攙扶下登上馬車。 臨淄城西北、距城約二十里處之高台工地。 冰天雪地。 一座長寬各約十丈、高約兩仞的土台拔地而起。一道寬寬的斜坡直通台頂。 在凜冽的寒風中,數千名民伕正在勞動。有的兩個人抬著一筐碎土,有的一個人背著一大塊凍土,正沿著斜坡往高台頂上運送。高台頂上的民伕,或兩人一組用木夯,或四人一組用石夯,將運上來的凍土夯碎、夯實。許多民伕因身上衣服單薄、破爛,而嘴唇發紫、渾身發抖。 在工地周圍,站著數百名手持兵器的士兵,虎視眈眈地監視著工地上的一切。另有一些手持皮鞭、木棍的士兵在工地上游動,看見哪個民伕稍微走得慢些,上去就是一頓毒打。 晏嬰的馬車停在工地邊上。 晏嬰在李垚的陪伴下,站在馬車旁邊。 “你們大家都聽著,晏相國晏大人有話要跟你們說!”李垚大聲喊道。 眾人聽說晏嬰來了,並且有話要說,都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的事情,把臉轉向晏嬰這邊,專心聽晏嬰講話。 晏嬰強忍著眼中的淚水,高聲喊道:“築台的民伕們!你們都是微不足道的平民百姓,可是就連你們也都有房屋居住,用來擋風遮雨,避免干燥和潮濕。如今,我們的國君要築一座高台,而你們卻不趕快為他築好,這是為什麼呢?你們都聽好了:誰要是再偷懶,就要用皮鞭、木棍狠狠地打!” “好一個晏相國,原來是幫助國君害我們的啊!”晏嬰話音剛落,人群中就有人大聲喊了起來。 晏嬰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聽下去了,扭頭就上了馬車。 晏嬰的馬車剛剛駛離高台工地不遠,就有一匹快馬迎面向高台工地跑來。 “大人,有一名宮中信使,好像還背著一卷公文,正騎著快馬向工地跑來。”李垚扭著頭對車廂內的晏嬰輕聲說道。 “不要管他,我們走我們的。”晏嬰也輕聲說道。 那匹快馬與晏嬰的馬車擦肩而過。 不一會兒,高台工地上響起一片歡呼聲。 “噢!停工嘍!” “回家嘍!” “國君萬歲!” 晏嬰聽到從高台工地傳來的歡呼聲,掀開車廂後門的窗簾,朝工地方向望瞭望,眼中的淚水終於順著面頰淌了下來。 李垚一邊驅車前行,一邊扭頭問車廂中的晏嬰:“大人,您也聽見了吧?準是剛才騎馬跑過去那個宮中信使,到工地上傳達了國君的停工令,要不然工地上怎麼會歡呼聲一片呢?我就不明白,您剛才從宮中出來時,肯定已經知道國君即將發布停工令了,可是為什麼您還非要到工地上去訓斥那些民伕,非要招民伕們的責罵呢?” “唉!”晏嬰嘆了一口氣,語氣沉重地答道,“二牛,你還年輕,當然你不明白。等經歷的事情多了,你自然就會明白:自古以來,善於為臣者,總是把好名聲歸於國君,而把惡名留給自己。入朝,就要幫助國君糾正失誤;出朝,就要讚譽國君品德高尚。即使自己侍奉的是一個昏君,也要能使國君垂衣治國,能使諸侯前來朝拜,並且從不誇耀自己的功績。” “噢,原來為官之道這麼深奧啊!您要是不說,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啊!”李垚慨嘆道。 冬去春來夏至。 轉眼又是秋天。 一個白天。 在從膠東通往臨淄的一條大路上,一隊車馬正緩緩地從東向西行進。隊伍的前半段是數十名全副武裝、騎在馬上的士兵開道;後半段是二十輛戰車殿後。中段是百餘名手持兵器、徒步行走的士兵簇擁著兩輛馬車,前面一輛豪華,後面一輛簡樸。 在大路兩旁的田野裡,玉米、穀子等農作物已近成熟,豐收在望。 忽然,前面的馬車停下了。在車旁兩名內侍的攙扶下,景公走下馬車。 見前面的馬車停下了,後面的馬車也停下了。在李垚的攙扶下,晏嬰走下馬車。 晏嬰下車後,快步走到景公面前,拱手施禮:“主公,可是要在此歇息一下?” 景公微笑著回答:“先生,寡人從車窗向外觀望,見這一帶莊稼長得不錯,想下車仔細看看!” “是啊,此次臣陪主公出來巡視,一路所見,莊稼長勢良好,今年豐收有望,確實可喜可賀啊!”晏嬰說道。 “先生,聽說民間有句諺語,說是'瑞雪'什麼'豐年'?”景公笑著問道。 “主公,是'瑞雪兆豐年'吧?”晏嬰連忙回答。 “對、對、對!就是這句話。去年冬天下大雪,今年秋天大豐收,這話說得還真靈驗啊!” 景公顯得很興奮,一邊說著,一邊朝路邊的莊稼地走去。 “報——”一名士兵從隊伍前頭跑來,在距離景公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來,拱手施了一禮,然後大聲禀報,“啟禀主公,隊伍前面來了三個人,其中一人手持一把金壺,請求面見主公!” “什麼?”景公剛要走進莊稼地,聽到禀報,連忙站住腳,轉過身來問道,“來的是什麼人?” “回禀主公,來人自稱是附近村民!”那名報信的士兵答道。 “好,就帶他們來見寡人!”景公吩咐道。 “遵命!”那名士兵拱手施了一禮,然後轉身跑向隊伍前頭。 不大一會兒,三名村民跟著那名士兵一起走來。 “小民給國君請安!”三名村民走到景公面前,跪地叩頭、請安。 “你們要見寡人,可有何事?”景公問道。 三名村民中跪在中間、年紀最大的一個約有六十多歲,抬起頭來答道:“回禀國君,事情是這樣的:今年春天,小民等三家合夥在田邊挖井,挖出一把金壺來,上面還刻著字。小民等雖不識字,但知道是件國寶,不敢私藏或毀壞。小民等當時就想到都城去把壺獻給國君,只因田裡農活太忙,一直脫不開身,就拖到今日。剛才聽鄰居說這裡正在過隊伍,從排場上看像是國君的車馬,小民等三人就跑來了。一打聽,果然是國君。就請國君將這把金壺收下吧!” 這名年長的村民從跪在身旁的一名年輕村民手中接過一把鏽跡斑斑的青銅壺,雙手舉過頭頂。 景公身邊的一名內侍上前將這把壺接了過來。 “小民等心願已了,就告退了!”年長的村民一邊說著,一邊再次伏地叩頭。 “好吧,你們回去吧!”景公言道。 三名村民站起身來,在剛才帶他們過來的那名士兵帶領下,朝隊伍前頭走去。 在三名村民走後,景公從內侍手中拿過那把壺來,仔細察看著壺上的花紋和字跡。 “先生,這上面刻著一個'紀'字,難道是古代紀國的東西嗎?”景公一邊說著,一邊將壺遞給晏嬰。 晏嬰接過壺來,低頭仔細觀察著、辨認著。 看了好一會兒,晏嬰才抬起頭來,以肯定的語氣答道:“主公所言極是!此地乃是古代紀國領地,此壺正是紀國公室之物。從鏽蝕的程度來看,此壺當在百年以上了。想不到紀國已經滅亡多年,其公室遺物今又得見啊!” “先生見多識廣,可知此壺是作什麼用的嗎?”景公一邊問道,一邊又將壺從晏嬰手中拿了過去。 “主公,依臣之見,此壺不像是用來盛酒的普通壺,倒像是用來裝重要物品的專用壺。”晏嬰答道。 “是嗎?”景公聞言,連忙用手去開壺蓋,但壺蓋與壺體已經銹在一起,費了半天力也沒打開,於是吩咐身邊一名內侍,“把壺蓋打開!” 這名內侍也拔不開、擰不動。最後,不得不借助身邊士兵手中長矛的利刃,才將壺蓋撬開。 “主公,壺裡有東西!”內侍一邊驚喜地喊著,一邊將壺裡的東西掏了出來。原來是一片竹簡,簡上有幾個紅色的字。 “快讓寡人看看!”景公從內侍手中接過竹簡,一邊看著,一邊唸道,“'食魚無反,勿乘駑馬。'咦,這是什麼意思啊?” “'食魚無反,勿乘駑馬','食魚無反,勿乘駑馬'。”晏嬰從景公手中接過竹簡,一邊反复念著,一邊思考著。 “好啊!寡人知道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啦!”景公顯得很興奮,“'食魚無反',說的是:因為討厭魚的腥味,所以在吃魚的時候不要翻動它。'勿乘駑馬',說的是:因為討厭劣馬走不了遠路,所以在行遠路時不要騎劣馬。先生,您說寡人的理解對嗎?” 晏嬰向景公拱手施了一禮,然後答道:“主公恕臣直言:這兩句話不是主公所說的那種意思啊!主公不妨想想看,如果這兩句話的含義真像從字面上理解的那樣淺顯、簡單,那還用得著像祖訓一樣,刻在簡上,描成紅色,並且裝在這麼精緻、珍貴的金壺中嗎?” “那麼,依先生之見呢?”景公忙問。 “以臣之見,'食魚無反',說的是不要耗盡百姓的財力;'勿乘駑馬',說的是不要將卑劣的小人置於君王身邊。而且,這很可能正是紀國先君的治國名言啊!” “先生,您的理解確實要比寡人深刻得多啊!只是有一點寡人不明白,既然紀國有如此深刻的治國名言,那它為何還會滅亡呢?” “主公,紀國的滅亡是有其必然原因的。臣曾經聽說過,君子概括出了合乎事理的警句名言,是要懸掛在門閭之上的,以便讓人們出來進去的時候都能看見它、記住它,並照它去做。而紀國卻不是這樣。他們把先君的治國名言刻在簡上,裝在壺裡。這是不想讓人看見,也不准備照著去做啊!有如此深刻的治國名言,卻不照著去做,紀國怎會不滅亡呢?” “先生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景公連連點頭稱讚。 正在景公、晏嬰君臣二人說話間,一匹快馬從隊伍前頭跑了過來。在快到景公馬車跟前的地方,一名宮中信使從馬上跳下來,并快步走近景公。 “啟禀主公,弦章大夫派小人前來送信!”這名信使向景公拱手施禮,高聲禀報,然後從懷中取出一根竹簡,雙手遞給景公。 “晉君妻亡,遣使來報。如何應對,盼君明示。”景公接過竹簡輕聲念道,念畢,將竹簡遞給晏嬰,“先生,您看如何應對才好?” 晏嬰接過竹簡看了一遍,略一思索,便對景公說道:“主公,此事雖非大事,但因晉乃大國,應對是否妥當,涉及兩國關係,故不可輕視之。臣以為,可先派使節赴晉,依周禮之規定送禮、弔唁,餘事容待主公回到都城後再議。” “如此甚好!只是使晉一事,應派誰去為好呢?”景公問道。 “主公,出使大國,須派大夫。此事可派裔款裔大夫前往。”晏嬰答道。 “好,就依先生之言。”景公轉身對那名宮中信使吩咐道,“你速速趕回都城,向弦章大夫傳達寡人口諭:命裔款大夫為使節,依周禮之規定,赴晉送禮、弔唁。” “遵命!”那名宮中信使向景公拱手施了一禮,然後轉身上馬,飛馳而去。 “主公,我們也盡快往回趕吧?”晏嬰向景公建議道。 “好,趕路吧!”景公一邊說著,一邊朝馬車走去。 兩天后。 齊宮大殿內。 景公端坐君位。文武百官分立兩班。君臣正在議事。 景公高聲言道:“諸位愛卿,為了利用晉君喪偶的機會,進一步密切齊晉兩國的關係,剛才你們大家提出了許多建議,寡人認為都很好。不過,寡人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將寡人愛女嫁給晉君,與晉和親。是否可行,請你們大家議一議!” 弦章首先發言:“主公,蓮蓮女公子年紀尚幼,遠嫁新絳,恐難適應那裡的生活啊!” 梁丘據一臉諂笑:“主公,蓮蓮女公子青春美貌,聰明伶俐,到了晉國,必能得到晉君歡心。有了這一層關係,晉國自然就會放棄亡齊之心啦!” 朝中群臣,你一言,我一語,爭論激烈。唯獨晏嬰一言未發,似是正在沉思。 景公見晏嬰一言不發,便點名要他發言:“晏相國,寡人很想听聽先生的意見!” “哦,主公可是喚臣?”晏嬰聽到景公呼喚,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於是連忙向景公拱手施禮。 “是啊,寡人很想听聽先生的意見!”景公把話重複了一遍。 晏嬰語氣平和,緩緩言道:“主公為了齊晉交好,不惜大義嫁女,實在令臣感佩不已!但是,齊乃小國,晉乃大國,以小國之女嫁大國之君,尚不知大國之君肯否接納啊!臣剛才正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怎樣才能讓晉君接納蓮蓮女公子為夫人呢?” “先生說得對呀!婚嫁之事不比其他事情,僅有一廂情願是不行的。那麼依先生之見,我們怎樣才能促成此事呢?”景公略帶憂慮地問道。 “主公,臣以為,若能派一位通曉兩國國情且明理善辯的大夫,立即到晉國去,向晉君獻上豐厚禮物,並說以卑辭謙語,或可促成此事。”晏嬰答道。 “誠如先生所言。但據寡人看來,朝中大夫能擔此重任且不辱使命者,恐怕非先生莫屬啊!不知先生是否願意為寡人、為齊國赴晉求婚?”景公的目光充滿著期待。 晏嬰聞言,略一遲疑,便向景公拱手施禮,從容答道:“承蒙主公信任,臣願為主公赴晉求婚。” “好,好啊!”景公大喜,連連稱好,並補充道:“先生此行,任重道遠,還望先生多多保重!” “多謝主公!”晏嬰向景公再次拱手施禮,並神情嚴肅地說道,“臣還有一言:此事尚須嚴格保密,切勿對外傳揚,萬一求婚不果,免得貽笑諸侯。” “好,就依先生之言!哈哈哈哈!”景公言罷,不禁哈哈大笑。 一個月後。 晉都新絳。 晉宮大殿內。 晉君平公端坐君位。韓起、叔向、范昭等文武百官分立兩班。 “傳齊使進殿!”平公身邊一名內侍朝殿門口高聲喊道。 晏嬰手持符節,昂首挺胸,走進殿來。 朝中百官注視著晏嬰的一舉一動。有的還交頭接耳,不知議論著什麼。 晏嬰走近平公面前,跪地叩頭:“尊貴的君王,外臣晏嬰奉寡君之命,前來問候君王!” “晏先生快快請起,請坐!”平公見晏嬰到來,顯得非常高興。 “多謝君王!”晏嬰再叩一頭,然後站起身來,走到專為自己準備的座位坐下。 “晏先生,聽說你是為齊君說親來了,是嗎?”平公微笑著問道。 晏嬰向平公拱手施禮,從容答道:“回禀君王,正是。寡君派外臣前來向君王致意:'寡人願意侍奉君王,從早到晚不知倦怠;願意奉獻貢賦,不失去規定的時節。但由於國家多難,因此未能實現。此番獻上海岱間特產一車,不成敬意,略補前過爾。日前君王失偶,寡人哀同身受。如果君王願意施恩照顧齊國,屈尊不拋棄寡人,施福於太公、丁公等寡人的先君,光輝照耀敝邑,安撫我的國家,那麼寡人願將愛女獻給君王,以充君王內宮姬妾之數。這是寡人最大的願望啊!'” “好,寡人聽明白了!只是先生所言之事乃晉之大事,容待寡人與朝中大臣們議過之後,再答复先生。”說到這裡,平公面帶微笑,話鋒一轉,“先生遠道而來,旅途勞頓,寡人尚未給先生洗塵,現已在內宮設下宴席,專候先生駕臨!” “外臣多謝君王!”晏嬰拱手施禮。 晉宮內宮客廳中。富麗堂皇。 在樂師們的伴奏下,宮女們邊歌邊舞。 平公設宴款待晏嬰,僅韓起、叔向二人作陪。平公坐在主位,晏嬰坐在右側座位,韓起、叔向二人坐在左側座位。 平公向晏嬰頻頻敬酒。晏嬰依禮回敬平公。韓起、叔向也與晏嬰互敬。彼此有說有笑,氣氛十分融洽。 忽然,在平公的示意下,平公身後的內侍上前叫停了音樂、歌舞。樂師、宮女們向平公賓主施禮後,有序地退出客廳。 “今天的酒就喝到這裡吧!”平公笑著終止了酒宴,然後對韓起、叔向二人吩咐道,“韓卿、羊舌大夫,請你們二位明日召集群臣議一議與齊聯姻之事,然後向寡人禀報。這裡,寡人和晏先生還有話要說,請你們二位先回去吧!” 韓起、叔向二人聞聽此言,連忙離席,向平公拱手施禮:“臣等遵命!” 待韓起、叔向二人離去後,平公與晏嬰繼續談話。 平公微笑著說道:“先生乃齊之賢相也。寡人早就多次從范昭大夫等人口中聽到過先生的大名,不想今日才得相見。此處只有寡人與先生二人,寡人想問先生幾個問題,希望聽到先生的回答。” 晏嬰似乎已經料到平公要問什麼問題,連忙說道:“承蒙君王過譽!君王用禮待寡君的饗禮來禮待寡君的使臣,外臣感到萬分榮幸。現在,外臣伺候在君王身邊,誠惶誠恐,怕是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好啊!” “請先生回答寡人:先生的國君,德行高下如何?”平公單刀直入,把一個尖銳的問題擺在了晏嬰面前。 “有小的善行。”晏嬰略一思索,從容答道。 “不,寡人不是問先生的國君有沒有小的善行,而是問其德行高下如何?”平公不允許晏嬰偷換命題,緊追不捨。 “諸侯國之間相互交往,又是初次見面,君王您的問題涉及到寡君,晏嬰身為齊相,確實不便回答。”晏嬰顯得很嚴肅。 “既然如此,寡人就換一個問題。請問先生:先生當今的國君,與其兄莊公相比,哪一位賢明?”平公的問題換湯沒換藥。 “君王的詢問很誠懇,外臣不敢隱瞞。”晏嬰見無路可退,於是只好答道,“外臣的先君莊公不喜歡安閒清靜的生活,樂於節制飲食,不喜好禮樂歌舞,喜好練兵,崇尚勇武,能和將士們一起忍飢受渴共度寒暑。莊公身體強健,有超過一般人的力量,但是有一次過失使他不能控制住自己,所以未能倖免於難。同先君莊公相比,外臣當今的國君雖稱不上聖賢,也不足以稱霸諸侯,但其善行足夠用來保全終身啊!” “先生,您能坦率地回答寡人的問題,寡人非常感謝!”平公顯得很高興。 晏嬰站起身來,向平公拱手施禮:“如果君王沒有其他問題,外臣就告辭了!” “好,好!”平公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送晏嬰到客廳門口,“請先生在館驛歇息幾日,寡人爭取儘早答复先生!” 晏嬰再拜離去。 送別晏嬰,返回自己的座位,平公感慨地自言自語道:“誰說齊國的國君不好啊?像晏嬰這樣的敢於直言的臣子,不正在齊國嗎?” 兩天后。 近午時分。 晉都新絳城內的館驛。 大院門口,有四名手持兵器的晉兵在站崗。 大院內,晏嬰的馬車和齊國的另一輛馬車並排停放在一個角落裡。沿著院牆,長著一棵棵高大的楊樹,樹上的葉子已經快落光了。地上的落葉被從院門外刮進來的風吹得亂跑,發出輕微的“沙拉”、“沙拉”的聲音。 除了兩名手持兵器的齊兵正在一個房間門口站崗外,院內見不到第三個人。 在有齊兵站崗的這個房間裡,晏嬰、李垚主僕二人正在談話。 李垚顯得有些焦急:“大人,咱們在這裡等了都快兩天了,那晉君為何還不答复咱們?” 晏嬰微笑著答道:“二牛,你有所不知,晉國跟咱們齊國不一樣,許多大事的決定權並不在國君手中,而在韓、趙、魏等幾家大臣手中。像齊晉聯姻這樣的大事,是要由幾家大臣商議之後才能決定的。而這一商議,若能在兩天之內作出決定,恐怕還得算是快的啊!” “羊舌大人到!”忽然,從院門口傳來守門晉兵的高聲通報。 “這不,傳達決定的人來啦!咱們快出去迎接羊舌大人!”晏嬰欣喜地站起身來,一邊招呼李垚,一邊朝屋外走去。 院內。 晏嬰、李垚主僕二人一走出房間,就看到:叔向已經走下馬車,正朝晏嬰住的這個房間走來,身後還跟著十餘名挑著擔子的晉兵。 “不知羊舌大人駕到,晏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啊!”晏嬰微笑著迎上前去,一邊拱手施禮,一邊連聲道歉。 叔向停下腳步,一邊拱手還禮,一邊微笑著說道:“晏大人,韓大人委託我向大人轉達寡君的決定,我便馬上趕來了,未及提前禀報,還望大人恕罪啊!” 晏嬰急切地問道:“羊舌大人,君王同意與齊聯姻了嗎?” “還是進屋說話吧!”叔向沒有正面回答晏嬰的問話,而是徑直朝晏嬰住的房間走去,在快到房間門口時,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吩咐挑擔的晉兵,“你們把禮物和酒食都送到會客廳去,把酒食擺好,等一會兒我要在那裡宴請晏大人!” 晏嬰跟在叔向身後,走進自己住的房間。 “羊舌大人請上坐!”晏嬰恭敬地禮讓。 “在這裡,晏大人是主人,還請晏大人上坐!”叔向不待晏嬰繼續禮讓,就在客座坐下。 晏嬰在主座坐下後,朝叔向拱手施了一禮,然後再次問道:“羊舌大人,君王同意與齊聯姻了嗎?” 叔向拱手還了一禮,然後微笑著回答:“晏大人,能與齊國聯姻,這是寡君的願望。如果沒有正妃的幫助,寡君難以單獨承擔國家大事。只是由於正在服喪期間,因此沒敢請求。齊君主動提出與晉聯姻,對晉國來說,沒有比這更大的恩惠了!如果齊君惠顧敝邑,安撫晉國,願意賜給晉國一位內宮之主,那麼豈止寡君,晉國所有的臣子都受到齊君的恩賜,大概從先君唐叔以下的晉國人,都會以此為榮並大加讚賞啊!” 晏嬰聞言,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如此說來,君王已經同意與齊聯姻了!這簡直太好了!” “是啊!這對我們晉齊兩國來說,都是一件大好事啊!我來這裡會見大人,不僅要向大人轉達寡君的決定,而且要代表寡君和韓大人宴請大人,以表達對大人不遠千里前來作媒的感激之情。還望大人賞光!”言畢,叔向拱手施禮。 “豈敢、豈敢!晏嬰從命就是!”晏嬰聞言,連忙拱手還禮。 會客廳內。 叔向坐在主座,晏嬰坐在客座,二人正在飲酒、談話。 叔向指著屋內地上擺放著的一擔擔禮物,微笑著對晏嬰說道:“晏大人,這幾擔薄禮,只是寡君對齊君所賜厚禮的回敬,還請大人代齊君笑納!至於聘禮,寡君會儘早派專人送往齊國。” 晏嬰拱手施禮道:“多謝羊舌大人!還請大人向君王轉達寡君的謝意!” “好、好、好!”叔向笑道。 “為了表達謝意,我敬大人一杯!”晏嬰面向叔向,端起酒杯。 “我與大人互敬此杯!”叔向也端起酒杯。 二人一飲而盡,然後哈哈大笑。 “大人,既然使命已經完成,晏嬰想明天一早就返回齊國了。”晏嬰說道。 “也好,明天一早,我和韓大人來為大人送行!不過……”說到這裡,叔向環顧了一下正在身邊服侍的幾名晉兵,揚了一下右手,“你們都下去吧,我和晏大人還有話要說。” “遵命!”幾名晉兵向叔向拱手施了一禮,又向晏嬰拱手施了一禮,然後退出會客廳。 “晏大人,久聞大人'齊國第一君子'之名,不想今日得與大人親近,叔向幸甚!藉此良機,叔向想向大人請教幾個問題,不知可否?” “羊舌大人乃'晉國第一君子',何出此言?大人若有事相商,不妨請講!” “既然大人認為叔向也是君子,那麼叔向想請教大人:君子的大的行為準則是什麼?” “與世俗和睦協調但不循俗而行,面臨危難而不苟且偷生,莊敬從容而不急切,和平柔緩而不卑下,奉行廉潔而不傷害別人,行為清白而不用來顯示別人的污濁,崇尚同一而不遺棄無能,富裕顯貴而不傲視別人,貧苦窮困而不改變操行,尊重賢能而不遺棄愚笨。晏嬰以為,這十條就是君子的大的行為準則。不知羊舌大人是否同意?” “晏大人說得太好了!簡直太精闢了!”叔向喜形於色,連聲稱讚,並再次提問,“叔向還想知道:哪一種道德最崇高?哪一種品行最偉大?” “晏嬰以為:道德,沒有比愛護百姓更崇高的了;品行,沒有比使百姓快樂更偉大的了。” “那麼,哪一種道德最低下?哪一種品行最卑賤呢?” “道德,沒有比對百姓刻薄更低下的了;品行,沒有比殘害百姓更卑賤的了。” “世上的事情是複雜的,人們往往處於兩難的境地。比如說,世道混亂不遵循常規,國君邪僻不施行德政。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公正行事,百姓就會被遺棄;如果變通行事,就意味著常規被廢除。是公正行事而不惜遺棄百姓呢,還是愛護百姓而不惜廢除常規呢?面對這種兩難的選擇,應該怎樣決定自己的行為呢?” 晏嬰略一思索,便從容答道:“晏嬰聽說過,作為一個君子來說,他是能夠做到地位卑下而不失尊嚴,變通行事而不失公正的。原因就在於,他的行為準則是'以民為本'。大人不妨想想看,假如他愛護百姓,又怎能怪他廢除常規呢!假如他遺棄百姓,又怎能說他行事公正呢?” “'以民為本','以民為本',大人說得好啊!”叔向被晏嬰的話深深感動,不禁連連點頭,並發出由衷的讚嘆。 “羊舌大人,據晏嬰看來,大人想和晏嬰探討的,決不止這幾個問題。大人可是另有心事?”晏嬰問道。 “唉,”叔向長嘆了一口氣,然後答道,“大人言中了!不瞞大人說,叔向確實另有心事。大人可能已有所聞,如今的晉國已經處於末世。韓、趙、魏等幾家權臣的勢力日益強盛,而姬姓公室的地位卻日漸衰微。百姓疲乏,民生凋蔽,而國君卻只顧自家享樂,不顧百姓死活。晉國公室的滅亡,還能有多少時日!處在這種情況下,叔向作為晉國公室宗族的一員,真不知該怎樣決定自己的行為啊!” 叔向的語調深沉而又悲涼。 “大人不必憂傷!”晏嬰見叔向把心事說出,便把話題接了過來,“說到公室日漸衰微,已經處於末世,其實齊國的情況又何嘗不是如此呢?賦稅沉重,刑罰嚴峻,國君為了自家的享樂而不惜拋棄百姓。與此相反,田氏卻大鐘貸出、小鍾收進,以仁慈恩惠收買民心。如今,百姓歸附田氏,就像流水歸附大海一樣。齊國公室不能獲得百姓的擁護,滅亡的命運又怎能逃避得了呢?我真擔心,說不定哪一天,姜氏的齊國就要被田氏取代了啊!” “大人所言,叔向早有所聞。只是不知,處在這種情況下,大人打算怎麼辦呢?”叔向問道。 “大人是問晏嬰'打算怎麼辦'嗎?這事晏嬰早就想好了。”晏嬰從容不迫,侃侃而談,“晏嬰聽說過,如果侍奉的是聖明的國君,就盡心竭力辦事,直到身死。如果治國利民達不到目的,就辭去官職,決不以欺騙行為去白拿俸祿。如果侍奉的是昏庸懈怠的國君,就獨善自身,直到身死。如果才力不能勝任,就果斷離去,決不以阿諛奉承去支持危亡。晏嬰還聽說過,君子侍奉國君,有這樣一條原則:'進不失忠,退不失行。'不以無原則的隨聲附和隱沒自己的忠誠,才可以談得上'不失忠';不以貪圖私利傷害廉潔,才可以談得上'不失行'。” “說得好啊!”聽罷晏嬰一番講述,叔向顯得很激動,“古詩中有一句話,叫作'進退維谷'。大人方才所言,可能就是這個意思吧?” “唉,正是此意啊!”晏嬰嘆了口氣,點頭稱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聽了晏嬰的回答,叔向突然大笑起來。 晏嬰不知叔向為何發笑,驚愕地望著叔向。只見兩行淚水正從叔向的面頰流淌下來。 叔向的笑聲傳出窗外,在空曠的大院內久久迴盪。 數日後。 一個白天。 晉國中牟境內的一條從西南通向東北的大路。路旁林木的葉子已經落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在西北風中搖晃著。遠處田野裡已經失去了夏日的綠色、秋日的斑斕,只剩下一片黃色:土是黃的,草是黃的,一堆堆玉米、高粱的稭桿也是黃的。 路上,晏嬰一行車馬正匆匆地朝著東北方向行進。 “李垚,咱們走到什麼地方啦?”從前面那輛車中傳出晏嬰的聲音。 “大人,咱們已經到中牟了!”李垚一邊趕著車,一邊側著頭同車中的晏嬰說著話,“咱們已經走了十來天了,還沒走出晉國,這晉國可真大呀!” “是啊!你看這附近可有村莊,讓車馬歇息一下吧!”晏嬰說道。 “遵命!”李垚一邊答應著,一邊從車夫的座位上站起身來,朝大路兩側和前方張望著,忽然發現了目標,“大人,前面不遠就有一個村莊,正好在路邊,咱們到那裡歇息吧?” “好啊!”晏嬰答道。 “駕!”李垚在車夫的座位上坐好,一邊吆喝著,一邊用鞭把敲了一下轅馬。 晏嬰一行車馬匆匆向前趕去。 路邊的一個小村莊。 村邊有一口水井。晏嬰一行車馬就在井台邊歇息。 隨行的八名齊兵都已下馬。有的牽著馬,立在一旁;有的正從井中提水,然後將水倒入井台邊的水槽。 晏嬰的馬車離水槽較近。見到水槽中註滿了水,一匹驂馬探過頭去就要喝。 “且慢!”李垚一見馬要喝水,連忙搶前一步,拉住了這匹驂馬的籠頭,笑著說道,“老伙計,你急急火火地跑了半天,就不怕喝炸了肺?先喘喘氣,一會兒再喝!” 晏嬰站在離馬車不遠的地方,正在東張西望,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忽然,他發現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有一塊大石頭,一個背著一捆乾草的中年男子正靠在大石頭上歇腳。於是,他就走了過去。 “老鄉,請問一下:這個村子叫什麼名字啊?”晏嬰在離那個男子幾步遠的地方停住,語氣和藹地問道。 “這個村子叫牟家莊!”那個男子見晏嬰向他打聽事情,連忙答話,語聲宏亮。 在說話的時候,晏嬰仔細地打量著面前的這個背草的男子。只見他:身穿一件破舊的羊皮襖,腰間扎著一根麻繩,雖然蓬頭垢面,連鬍鬚上都粘著草葉,但是雙目炯炯有神,似乎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農夫。 “老鄉,你叫什麼名字啊?”晏嬰問道。 “我叫越石父!”那個背草的男子答道。 “哦,越石父!”晏嬰把那個背草男子的名字重複了一遍,又問道,“聽你說話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我是齊國歷下人。”越石父答道。 “齊國歷下人?那你怎麼到這兒來啦?為何落到這步田地啊?”晏嬰感到有些詫異,連忙問道。 “唉,說來慚愧啊!我本是個讀書人,但除了讀書之外,別無長技。幾年前,家鄉鬧災荒,全家人都餓死了,只剩下我孤身一人,就逃荒逃到這裡來了。由於飢寒交迫,又舉目無親,便不得不給這村里一個富人家當了奴隸。”越石父的答話語氣低沉,透出一股淒涼。 “你到他家當奴隸已經幾年了?”晏嬰關切地問道。 “三年了。”越石父答道。 “可以贖身嗎?”晏嬰又問。 “可以。”越石父答道。 “既然可以贖身,我想把先生贖出來,帶回齊國。不知先生同意嗎?”不知不覺中,晏嬰對越石父的稱呼已經有了變化。 “那就太感謝大人了!”越石父因背著乾草,不便行禮,僅將雙手抱拳,拱了一拱,但語氣中充滿喜悅,目光中透出感激。 “李垚!”晏嬰回身喊道。 “在!”聽到晏嬰呼喚,李垚連忙將馬交給身旁的一名齊兵,一邊答應著,一邊跑過來,“大人,有何吩咐?” “你去把我那輛車的左驂解下來,跟這位先生到村里去,用馬將這位先生贖出來。”晏嬰吩咐道。 “那……”李垚見晏嬰要他用馬為眼前的這個陌生的背草人贖身,不免有些猶豫,“咱們還有好幾百里路要走哪,少一匹馬怎麼行呢?” “我一人坐車,比較輕便,用兩匹馬拉也不是不行啊!”晏嬰見李垚還在猶豫,便催促道,“你就照我說的,快點兒去辦吧!” “那……那好吧!”李垚一邊答應著,一邊轉身離去。 風中。晏嬰一行車馬離開了牟家莊,繼續朝東北方向行進。 李垚趕著前面一輛馬車。拉車的只剩下右驂和轅馬。車廂的右前角上插著一根符節,上面的節旄隨風飄蕩。車廂內,晏嬰正在閉目養神。 另一名車夫趕著後面一輛馬車。拉車的是三匹馬。車廂內,晉國送給齊國的回禮佔去了大半個車廂,越石父坐在剩餘的小半個車廂裡。他已經洗淨了臉上的污垢和草葉,兩眼直視著前方,任憑淚水順著清瘦的面頰流淌下來。他的口中還喃喃地念叨著:“好人啊!真是好人啊!” 在八名全副武裝、騎在馬上的齊兵前後護衛下,兩輛馬車漸行漸遠。 十幾天后。 一天傍晚時分。 晏嬰一行車馬駛進臨淄城門。 “大人,咱們是回家呢,還是進宮?”一進城門,李垚便習慣性地一邊拉住韁繩,一邊向晏嬰請示。 “今日天色已晚,又沒有什麼急事,咱們還是回家吧!”晏嬰掀開車廂門簾,朝外面看了看,然後答道。 “遵命!”李垚一邊答應著,一邊鬆開韁繩,並吆喝了一聲,“駕!” 晏嬰一行車馬在晏嬰家大門口外停下。 “大人,大人!您快下來看看吧,出了怪事了!”李垚跳下馬車,掀開車廂門簾,朝車廂裡面大聲喊道。 “什麼怪事啊,也至於這樣大呼小叫?”晏嬰一邊說著,一邊在李垚的幫扶下走下馬車。 “大人,您看!”李垚用手指著晏嬰家大門口,對剛剛走下馬車的晏嬰說道。 晏嬰順著李垚所指方向,朝自家大門口一看,也愣住了。只見:原來的大門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豪華的門樓和兩扇寬大的大門,而且門樓兩邊的院牆也是新砌的,比原來長高了許多。 “咦?還真是出了怪事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晏嬰滿頭霧水,自言自語道。 “吱妞——”正在此時,兩扇大門打開了,管家高糾從裡面走了出來。 “大人回來了,一路辛苦了!”高糾走近晏嬰,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禮道。 “高先生,請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晏嬰指著門樓和院牆,急切地問道。 “大人莫急,容小人細細禀報。”高糾拱手又施一禮,然後說道,“大人使晉離開臨淄的第二天,朝中就派人來傳話,說是大人的宅院太窄太小,與大人的身份、地位、功勞都不相稱,要拆掉重建。夫人與來人交涉,要求等大人回來之後再作定奪。但是,來人根本不聽,說這是國君的命令,必須立即動工。於是,家里人就都搬了出去。這不,拆掉了大人原來的宅院,還拆掉了附近十幾家鄰居的房屋和院子,然後就建成了這所全新的大宅院!” “建成有多少天了?”晏嬰問道。 “有十來天了。”高糾答道。 “夫人她們呢?”晏嬰問道。 “夫人和李娘子她們都搬到大人親家睢大夫家去住了。新宅建成後,小人曾去接她們回來住,但夫人說什麼也不肯,一定要等大人回來之後再作定奪。”高糾回答完晏嬰的問話,又補充道,“小人是怕大人回來之後找不到人,才一直在這裡恭候大人的。” “知我者,翠玉也!”晏嬰自言自語道。 “大人,咱們現在怎麼辦?”李垚急切地問道。 “進宮!”晏嬰果斷地作出了決定。 天已大黑。 晏嬰一行車馬停在齊宮門外。 晏嬰焦急地在馬車旁邊來回踱著步,似是正在等候著什麼。 一名內侍從宮門內走出來,笑嘻嘻地向晏嬰拱手施禮道:“晏相國,主公正在內宮客廳同田無宇田大人共進晚餐,說您來得正好,請您進宮說話!” “多謝了!”晏嬰拱手還了一禮,然後獨自一人徑直朝內宮走去。 齊宮內宮客廳中。燈火輝煌。 景公坐在正位。田無宇坐在右側座位。君臣二人正在飲酒,而且談笑風生,氣氛十分融洽。 “臣晏嬰給主公請安!”晏嬰快步走進客廳,徑直走近景公,跪地叩頭。 “先生請起,快快請坐!”景公見晏嬰到來,顯得非常高興。 “多謝主公!”晏嬰再次叩頭,然後站起身來。 “晏相國,無宇早到一步,錯佔了上座,還望相國海涵!”田無宇欠身拱手,微笑著向晏嬰施禮。 “哦,原來田大人也在這裡!”晏嬰見田無宇和自己打招呼,連忙拱手還禮,然後在左側座位坐下,“幾年不見,田大人風采依舊啊!” “哪裡、哪裡,老多嘍!相國不見無宇鬚髮已白麼?哈哈哈哈!”田無宇雖然鬚髮多半已白,但是精神矍爍,語音宏亮,一點兒也不顯老。 就在晏嬰和田無宇說話的時候,內侍們已在晏嬰面前的桌上擺好了菜餚、碗筷,並為晏嬰斟滿了一杯酒。 “田愛卿致仕不忘寡人,此次專程前來看望寡人,還給寡人帶來許多高唐特產,實在是忠心可嘉!因天色已晚,寡人就留他在此用餐,不想先生恰好趕到,就請一起喝上兩杯,權當為先生洗塵了!”景公一邊對晏嬰說話,一邊舉起酒杯。 田無宇跟著舉起酒杯。 晏嬰也舉起酒杯。 “幹!”景公一飲而盡。 “幹!”田無宇也一飲而盡。 只有晏嬰沒有喝,把酒杯舉了舉,又放在了桌上。 “先生為何不喝?莫非此番出使晉國求婚未果?”景公見晏嬰沒有喝酒,感到大惑不解,連忙問道。 晏嬰向景公拱手施了一禮,然後說道:“回禀主公,臣奉主公之命,此番出使晉國,一切都很順利。晉君不但答應了與主公結親之事,而且許諾將會儘早派人來齊下聘、迎親。晉君送給主公的豐厚回禮,臣已用車載回,現在宮門之外。” “好,好,寡人就知道,先生一去,此事必成!”景公聞言,十分高興,忽又話鋒一轉,“既然如此,那麼先生為何不肯喝酒呢?” 晏嬰又向景公拱手施了一禮,然後答道:“主公,臣有一事相求,若主公應允,臣才肯喝。” “先生有何事相求,但說無妨,田大人又不是外人!”景公說道。 “是這樣,臣請求預支明年俸祿。”晏嬰說道。 “預支明年俸祿?作什麼用啊?”景公感到不解,連忙問道。 “臣要修建住宅。”晏嬰答道。 “修建住宅?這寡人就不明白了!寡人不是剛為先生修建了一所住宅嗎?日前先生說不願離開那個地方,寡人就在原址為先生重建,並未遷建別處。況且,其豪華、寬敞,可以說決不在田大人宅第之下,難道說還不夠用嗎?”景公問道。 “主公為臣修建豪宅,一番關愛之意,臣銘記於心,沒齒不忘!但是,齊國目前尚未富強,臣身為一國之相、百官之首,理應作節儉之楷模,豈可住此公家修建之豪宅,興此追求奢華之惡風?況且,為了建此豪宅,還拆毀、佔用了十幾家百姓的宅院。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拆了房、毀了院,他們到哪裡去躲避風寒?臣怎能為了一己之私,而讓主公背上殘害百姓的惡名呢?因此,臣想預支明年俸祿,用來拆掉這所豪宅,並恢復臣和十幾家百姓的舊宅。懇請主公恩准!”說完這番話,晏嬰又向景公拱手施了一禮。 在晏嬰說話的時候,景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待晏嬰剛一把話說完,景公終於把怒氣發作出來:“豈有此理!國雖不富,但建房這點兒錢還是有的!先生身為一國之相,為國為民晝夜操勞,勞苦功高,無人可比!寡人身為一國之君,為先生提供一個舒適的居所,也是為了使先生能更好地為國為民盡心效力嘛,哪個敢說半個'不'字!” “主公息怒!主公息怒!”田無宇在旁聽了景公、晏嬰君臣二人的對話,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現在看到景公怒不可遏的樣子,連忙出言相勸。 晏嬰見自己的一番道理不僅沒能說服景公,反倒惹得景公發怒,正在無計可施的時候,突然發現了“救星”,連忙向田無宇拱手施禮:“田大人!你可要幫晏嬰說句話啊!” 田無宇微微一笑,向景公拱手施了一禮,然後說道:“主公恕臣直言:臣以為,相國所言不無道理。主公想必還記得,那次臣請主公和相國在臣家飲酒,臣曾批評相國'隱君之賜,故作寒酸',不是還被主公罰了一杯酒嗎?人各有志,強求無益。所以,以臣之見,主公不如順水推舟,恩准相國之請求,以保全相國節儉楷模之美名,於國於民善莫大焉!不知主公之意如何?” “這……”聽了田無宇一番話,景公的態度終於產生了動搖。 晏嬰見狀,連忙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快步走到景公面前,跪在地上連連叩頭:“主公!臣再次懇求主公恩准!” “好啦、好啦,先生起來吧!看在田大人面上,寡人答應先生的請求就是了!”雖然很勉強,但景公畢竟還是答應了晏嬰的請求。 “臣晏嬰多謝主公!多謝主公!”晏嬰連聲稱謝,又磕了一個頭,這才站起身來。 “晏相國,這回該喝酒了吧?”田無宇微笑著說道。 “該喝!該喝!”晏嬰回身端起自己桌上的酒杯,“這杯酒是剛才沒喝的那一杯,不算數!” 晏嬰將這杯酒一飲而盡,然後示意旁邊的內侍將酒杯斟滿。 “這杯酒,是謝主公的!”晏嬰面向景公,把酒杯高舉過頭,然後又是一飲而盡。 “這第三杯酒嘛,”待內侍將酒杯斟滿後,晏嬰轉身面向田無宇,“是謝田大人的!” “且慢!”田無宇一邊攔住晏嬰,一邊示意內侍將自己的酒杯斟滿,然後端起酒杯,站起身來,微笑著對晏嬰說道,“今天,主公給了無宇一個天大的面子,無宇願和相國一起,將這杯酒共謝主公!” 景公見狀,連忙示意內侍將自己的酒杯斟滿,然後笑著說道:“寡人願與二位愛卿共飲此杯!” “好,臣與主公共飲此杯!”晏嬰、田無宇二人齊聲附和,並將酒杯高舉過頭。 “幹!”隨著景公一聲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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