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齊相晏嬰

第2章 第二章安民獻國策佐君理朝綱

齊相晏嬰 荣百川 22415 2018-03-13
白天。臨淄城內大街上。 從齊宮方向駛來一輛馬車。晏嬰端坐車中。李垚執鞭趕車。 “大人!剛才,我在宮門口等著大人,聽見從宮中出來的大臣們邊走邊說,說是大人當相國了。可有此事?”李垚顯得十分興奮,一邊趕著車,一邊同晏嬰說著話。 “確有此事。可是,齊國不是東阿,相國也非東阿宰。要治好齊國,絕非易事啊!”晏嬰不僅沒有任何喜悅的表情,反而顯得憂心忡忡。 “以大人的德才學識,我看治好齊國指日可待!”李垚跟隨晏嬰六年多,確實大有長進,不但越來越愛說話,而且越來越會說話了。 “二牛,”晏嬰不想接著李垚的話茬儿往下說,有意岔開了話題,“在東阿時,我讓你把新媳婦帶去,你說東阿窮,不如明川村好,就沒有帶。現在咱們是在都城了,你還是早些把媳婦接來吧,夫妻之間也好有個照顧。你說呢?”

“好唻!大人說讓我哪天回去接媳婦,我就哪天回去!”李垚可能早有此意,只是一直沒好意思向晏嬰開口,如今一聽晏嬰提及此事,便高興地一口答應下來。 “駕!”李垚沒有“甩鞭花兒”,只是吆喝了一聲,並用鞭把兒敲了一下轅馬,馬車便加快了行進速度。 當天晚上。 晏嬰家書房中。燈光明亮。 晏嬰正坐在一張寬大的木桌旁,一邊翻閱著桌上的竹簡,一邊思考著事情。 “大人,田無宇田大人在大門外求見。”李垚進來,走近晏嬰,輕聲禀報。 “請!快請田大人到客廳中敘話!”聞聽田無宇登門求見,晏嬰立即站起身來。 客廳中。燈光明亮。 晏嬰立在門內等候。 李垚在旁指路。田無宇健步而行。二人朝客廳走來。

“田大人,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晏嬰見田無宇到來,立即迎上前去,並拱手施禮。 “夜晚登門打擾,還望相國見諒!”田無宇見晏嬰迎出客廳,連忙拱手還禮。 晏嬰將田無宇讓進客廳。 “田大人請!”晏嬰請田無宇入座。 “相國請!”田無宇也請晏嬰入座。 二人分賓主落座。不用晏嬰吩咐,李垚已帶家人進來,為賓主二人送上茶水,然後迅速退下。 “田大人是稀客,夜晚造訪,必有要事。”晏嬰微笑著對田無宇說道。 “大人,是這樣,”田無宇也微笑著說話,但顯得有些不大自然,“今日朝上,主公任命大人為相國。這既是主公信任,也是眾望所歸。無宇特來致賀!另外,無宇昨夜莽撞,幾乎釀成大禍,多虧大人從中周旋,無宇方得化險為夷。無宇特來致謝!”

田無宇言畢,欠起身來,拱手施禮。 “田大人,晏嬰也正有話要對田大人說。” “大人請講,無宇洗耳恭聽!”聞聽晏嬰有話要對他說,田無宇立即嚴肅起來。 “首先,對昨夜之事的處理,全憑主公明斷,晏嬰並未從中周旋。因此,田大人要謝的話,應當謝主公,不應謝晏嬰。其次,聽說昨夜將高、欒二人逐出都城後,田、鮑兩家將高、欒兩家財產瓜分一空。是否真有此事?”晏嬰明知故問。 “大人,實不相瞞,確有此事。”田無宇實話實說。 晏嬰見田無宇態度尚屬誠實,便語氣平和地勸道:“田大人,昨夜之事,正如主公在今日朝上所言,鮑、田兩家'不候君命,擅興兵甲,不為無罪'。若再瓜分高、欒兩家財產,就不怕國人議論嗎?晏嬰曾經聽說過:'廉者,政之本也;讓者,德之主也。'高、欒二人不廉、不讓,結果便是如此下場。更何況,田家富甲四方,並不缺少財產。因此,晏嬰還望田大人三思:是否可將田家所分高、欒兩家財產全部上交公家?”

說到這裡,晏嬰稍微停頓了一下,見田無宇正在低頭思考,便進一步勸道:“如果田大人真能如此,那麼國人必將會說:田大人參與驅逐高、欒,完全是出以公心,而非為了私利。紛爭者不勝其禍,辭讓者不失其福。對田大人來說,這樣做恐怕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啊!” 聽罷晏嬰之言,田無宇抬起頭來,顧不得擦去額頭冒出的汗水,便欠起身來,朝晏嬰拱手道:“承蒙大人指教,無宇明日就辦!” “好!好!”晏嬰連聲稱讚,哈哈大笑。 “大人!……”田無宇欲言又止。 “田大人,有話請講無防。”晏嬰見田無宇還有話要說,連忙止住笑聲。 “大人,是這樣,”田無宇吞吞吐吐地說道,“無宇來時,特為大人備了一份薄禮。隨來家人已將禮物抬至院內。原想一併作為賀禮、謝禮送給大人的,但剛才大人說了不讓謝大人,那就只作賀禮送給大人吧。萬望大人笑納!”

田無宇說完這話,朝晏嬰一拱手,便站起身來,要往外走。 “慢!”晏嬰知田無宇是要去招呼家人將禮物抬進屋來,連忙叫住了田無宇,隨後自己也站起身來,“田大人,晏嬰有話要說!” “大人請講!”田無宇進退兩難,只好站在那裡聽晏嬰說話。 “田大人,”晏嬰神情嚴肅,但語氣平和,“你我同僚,共事齊君,不貴多禮,貴在一心。大人親來致賀,晏嬰已然心領。至於所送禮物,還請原物帶回。況且,今天下午,已先後有十多位同僚送禮過來,均被晏嬰婉拒。大人所送禮物,晏嬰豈敢獨收?” 晏嬰見田無宇滿臉不悅,便改用調侃的口氣勸道:“大人如能趁夜將禮物帶回,則可免卻晏嬰明日將禮送回、往返奔波之苦。這個忙,大人務必要幫啊!再者,齊國境內,饑民甚多。大人若真是財產多得無處可用,何不送些禮物給那些窮苦百姓呢?”

“噢—”聽了晏嬰一番話,田無宇似有所悟,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恭敬不如從命!既然大人執意不收,無宇只好將禮帶回。剛才大人所言,無宇受益匪淺。還望大人今後多多指教!天已很晚,無宇告辭了!” 說完,田無宇朝晏嬰拱手施了一禮,轉身向客廳門口走去。 “李垚!送客!”晏嬰一面大聲吩咐著,一面隨著田無宇往外走去。 “是!”李垚應聲而至,在客廳門外等候田無宇。 走出客廳門口,田無宇站住腳,轉過身,再次拱手施禮:“相國,請留步!” “田大人走好,恕不遠送!”晏嬰也站住腳,拱手還禮。 田無宇轉身離去。 目送田無宇走遠,晏嬰自言自語道:“身為百官之首,此例絕不可開啊!” 數日之後。一個白天。

齊宮內宮。景公書房中。 景公正坐在一張大桌後翻閱著竹簡。 “啟禀主公,晏相國奉召來到!”一名內侍走了進來,向景公拱手施禮,輕聲禀報。 “請!快快請他進來!”景公興奮地吩咐。 “臣晏嬰叩見主公!”晏嬰進得門來,跪伏於地,向景公叩頭。 “先生請坐!” “多謝主公!”晏嬰再叩一頭,站起身來,在景公右側一張小桌後就座。 “先生,寡人已經歇息數日,今日感覺神清氣爽,所以把先生請來,想听聽先生對治理齊國有何設想。” “主公!臣自受命為相以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主公今日所問,正是臣連日來所想。既是主公願聽,請容臣細細禀報。臣以為,目前我們齊國最需要的是安定。而……” 聞聽晏嬰說到“安定”二字,景公連忙打斷了晏嬰的話,問道:“先生,作為一個國家來說,怎樣才可以稱得上安定呢?”

晏嬰見問,略一思索,便從容答道:“作為一個國家來說,為臣為民者都能暢所欲言,官吏治理有方,沒有使百姓抱怨之事;顯貴之人不奢華,貧窮之人無怨恨;國君高興歡樂的時候不濫施賞賜,憤怒的時候不濫施刑罰;在上能禮待賢能之人,在下有恩惠於百姓;國土遼闊不去兼併小國,兵力強盛不去掠奪弱國;國內百姓因政治清明而安居樂業,國外諸侯也因其有德而爭相歸附。這樣,一個國家就可以稱得上安定了。” “說得好,先生說得好啊!”景公聽了很高興,於是又問,“那我們齊國怎樣才能安定,才能振興呢?” “主公,我們齊國乃一大國也:東臨大海,盛產食鹽魚蝦;沃野千里,宜植五穀桑麻。只是前些年戰亂不斷,近些年橫徵暴斂,致使百業凋敝,民不聊生,齊國境內,怨聲載道。民者,國之本也。當年管相就曾說過:'政之所行,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如今,要治理齊國、振興齊國,也必須順應民心才行啊!”說到這裡,晏嬰稍微停頓了一下,見景公正專心地聽著,便接著說了下去,“以臣愚見,應從以下四個方面著手:第一,鼓勵發展農業,多產五穀桑麻。對現有農田,可按其肥沃程度分上、中、下三等區別徵收賦稅,遇有水旱災害,則酌情減免;對適宜種植的荒地,允許農民開墾使用,三年之內免徵賦稅。第二,適度發展商業,利民調劑餘缺。雖然鹽、鐵仍須官營,但應酌減漁、鹽賦稅;對關和市的管理,三年之內只盤查而不徵稅。第三,廢止苛刑峻法,適度放寬刑罰。例如,可將應判死刑的改為判徒刑,應判徒刑的改為判處罰,應判處罰的則免予處罰。管相曾說:'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現在的犯罪行為,多數是因吃不飽、穿不暖而引起的。一旦吃飽穿暖,相信其中的許多人定能棄惡從善。第四,對遠處的國家要友好相待,對近處的國家要和睦相處。臣以為,果能如此治理,只需三年時間,定可初見成效。不知主公認為是否可行?”

景公饒有興致地聽完晏嬰的禀報,然後略帶憂鬱地說道:“先生所言治國設想,寡人聽來頗有道理。只有一事,寡人不免有些擔憂:一旦賦稅減少,寡人宮中的花費、朝中大臣的俸祿和全國軍隊的給養,恐怕都將難以保證!” 聽了景公的擔憂,晏嬰微微一笑,說道:“主公不必多慮!臣已算了一筆細帳,三年之內,宮中的花費、大臣的俸祿和軍隊的給養都是有保證的。當然,該節儉、能節儉之處,還應節儉啊!” “那就好,寡人無慮也!”景公高興地說道。 “既是主公已無憂慮,容臣回去起草奏章,待主公明日臨朝時,好奏請主公批准。”晏嬰說完,便欲告辭。 “對了,有一件事,寡人差一點兒忘記對先生說了。田無宇昨日來到宮中,將其日前所分高、欒兩家財產之登記冊呈給寡人,並將冊中所列財物全部交入宮中官庫。這個田無宇,知過能改,還算是個賢臣。這也足見寡人對他的處理是完全正確的啊!”

“主公聖明!主公聖明!”晏嬰見景公說到此事,忙向景公拱手施禮,並連聲稱頌。 數日之後。一個清晨。 臨淄外城大門剛剛打開,便有幾匹快馬從城內奔出城外。每匹馬上都騎著一個身著同樣服裝、身背同樣包袱的朝中信使。 幾匹快馬奔至一個岔路口處,便分道揚鑣,各朝不同方向馳去。 白天。 歷下縣衙門前,聚集著男女老幼、農士商工眾多百姓。 在縣宰的陪同、主持之下,從朝中來的信使將背上的包袱取下、打開,從中取出一卷竹簡,舒展開來,向聚集在那裡的眾百姓宣讀國君政令。 眾百姓聚精會神地聽著。 宣讀完畢。 眾百姓歡呼雀躍,滿面笑容。 夷維縣衙門前。 朝中信使正在向眾百姓宣讀。 無棣縣衙門前。 朝中信使正在向眾百姓宣讀。 冬去春來。 齊宮內宮後花園中。百花盛開,奼紫嫣紅。 景公在晏嬰的陪同下,正在園中漫步賞花。 景公停下腳步,微笑著問道:“先生,我國派往各國的使節,是否都已回來了?” 晏嬰也停下腳步,對景公先施一禮,然後答道:“回禀主公,截至昨日,弦章大夫從秦國回到臨淄,我國派往各國的使節已經全部回來了。” “各國對我國新政的反應如何?” “主公,使節們把主公的四項治國方略向各國國君通報後,大國的國君都說'這一下齊國就安定了',小國的國君都說'這一下齊國再也不會欺凌我們了'。他們都高興地收下了主公派使節們送去的禮物,還送給主公不少回禮哪!” “好!好啊!” “主公有空時,可到宮中的官庫裡看一看,有些回禮實屬奇珍異寶,我們齊國還真不生產哩!” “好啊!”景公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前走去。 晏嬰跟著景公往前走去。 景公走著走著,似乎想起了什麼事,又停了下來:“先生,如今正是春暖花開的大好季節,寡人想到外地看看,並想請先生陪寡人一起去,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既是主公吩咐,臣願一路奉陪!” 在溫暖的陽光下。 春風和煦。春光明媚。 一支由百餘人組成的隊伍浩浩蕩盪地行進在從臨淄通往膠東的大路上。 隊伍的前半段,是由數十名騎馬和徒步的士兵組成的儀仗隊。 隊伍的後半段,是由十輛戰車和數十名全副武裝的步兵組成的警衛隊。 隊伍的正中間,是前後三輛馬車,依次分別坐著景公、景公夫人和晏嬰。馬車的前後左右是步行的內侍和宮女。 “停下!”忽然,景公從敞開的車窗向正在車旁走著的內侍下達了命令。 “停下!”內侍們連忙向前後傳達景公的命令。 隊伍很快就停了下來。 “快!請相國到寡人這裡來!”景公剛一下車,就命內侍去請晏嬰。 “晏大人,主公請大人過去!”內侍走到晏嬰所乘馬車窗前,高聲傳達著景公的命令。 “好!好!”晏嬰聞言,一面答應著,一面走下車。 “主公,可有事吩咐於臣?”晏嬰走到景公面前,拱手施禮。 景公見晏嬰來到,一面用手指著遠處,一面問道:“先生,你來看!那些三五成群的人,也是來野外踏青賞春的嗎?” 晏嬰順著景公手指的方向望瞭望,回答道:“回禀主公,那些人正在田裡耕作,不是踏青賞春的。” “唉!如此大好春光,不好好觀賞觀賞,實在太可惜了啊!”景公似是自言自語地說著。 晏嬰接過景公的話,說道:“主公,一年之計在於春。這春暖花開的大好季節,也正是農民們春耕播種的大好季節。為了不違農時,搶時間把莊稼種上,他們哪有時間賞春啊!” 君臣二人正在說話,忽然從路邊的灌木叢中鑽出一個小孩兒來,蓬頭垢面,衣不遮體,手裡捧著一隻已經有了幾個缺口的陶碗。 小孩兒走到景公君臣面前,“咕咚”一聲跪在地上,一邊磕著頭,一邊哀求著:“叔叔、大爺,行行好吧!有剩飯剩菜給我一口吧!” “慢!”旁邊的內侍剛要驅趕小孩兒,卻被晏嬰喝住了。 “小孩兒,你幾歲了?家在哪兒啊?”晏嬰語氣和藹地問道。 “我八歲了,家在平度!”小孩兒見有人問話,便抬起頭來,口齒清楚地回答。 “你家都有什麼人啊?你一個人跑這麼遠幹什麼來啦?”晏嬰又問。 “我家有爺爺、奶奶和爹娘,去年大旱沒飯吃,他們都餓死了!家裡只剩下我一個人,只好出來討飯……”說到這裡,小孩兒“嗚嗚”地哭了起來。 “唉!孩子這麼小,就無家可歸了!”景公在一旁看了,同情地說道。 “主公!有您關心、過問,他怎麼會無家可歸呢?只要您命令地方官府把他撫養起來,他不就有家可歸了嗎?”晏嬰見景公動了憐憫之心,便順水推舟地勸道。 聽了晏嬰之言,景公連連點頭:“先生所言極是!那就讓他跟著我們走,等到了地方,再把他交給地方官吧!” 正在這時,一位身背柴草的老人從景公等人身旁不遠處走過。這位老人衣衫襤褸,形容枯槁,雖然身背柴草並不多,但仍似不勝其重,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 “這位老丈!”景公看見這位老人,主動打著招呼。 這位老人聽見有人叫他,連忙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你多大年紀啦?怎麼自己出來拾柴呀?”景公好奇地問道。 “大人問我?”這位老人顯然不知道跟他說話的人乃是“當今國君”,只是從衣著上判斷“此人肯定是個大官”,於是用略帶沙啞的嗓音回答道,“老漢我今年六十八歲了。老伴死得早;兩個兒子都是跟著先君莊公出去打仗,一去沒回頭;兩個兒媳也都帶著孩子改嫁他人了。如今,家裡只剩下我孤老頭兒一個人了。好心的鄉親們接濟我一點糧食,可我得自己拾些柴草,才能把糧食煮成粥飯啊!” “唉!真是太可憐了!”景公嘆息著轉過身來,對晏嬰說道,“相國,依寡人之見,不如把這位老丈也交地方官府贍養起來吧!” “好!好啊!主公的想法真是太好了!”晏嬰聞言,面帶喜色,連聲稱讚。 此時此刻,這位老人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兩個人,一位乃是“當今國君”,一位乃是相國晏嬰。於是,慌忙扔下身上背著的柴草,“咕咚”一聲跪在景公面前,連連磕頭:“小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國君駕臨,失禮、失敬!請國君恕罪!請國君恕罪!” “起來吧,起來吧!”景公面無喜色,略顯憂愁,一面讓這位老人站起來,一面吩咐身旁的內侍,“帶這位老丈和那個小孩兒到後邊去吧!” “遵命!”內侍答應一聲,就帶著這一老一小到後邊去了。 晏嬰見老人、小孩兒都到後邊去了,便對景公說道:“主公!臣曾聽人說過,喜歡賢良而且憐憫貧困,乃是守國的根本。如今,主公不但關心無家可歸的小孩兒,而且憐憫孤苦伶仃的老人,恩惠無所不到,此乃治國的根本啊!” 景公聞言,轉憂為喜。 晏嬰見景公變得高興起來,便進一步說道:“主公!賢明的國君應當是看見賢良就喜歡賢良,看見貧困就憐憫貧困。臣請求主公恩准,對全國所有無家可歸的小孩兒和孤苦伶仃的老人,都酌情給予錢糧方面的資助!” “先生所言極是!就照先生的意見辦吧!”景公高興地答道。 景公一行繼續在大路上行進。 當天傍晚。 景公一行在壽宮駐下。 地方官前來拜謁景公。 景公向地方官交待事情。 地方官將景公交待的那位老人和那個小孩兒帶走了。 在一個寬敞的房間中。燈光明亮。 景公端坐在正位。 晏嬰坐在右側座位相陪。 景公微笑著對晏嬰說道:“先生,寡人一心想做一個賢明的國君。依先生之見,寡人今日所言所行是否賢明呢?” 晏嬰欠身施禮,然後答道:“臣以為,主公今日之言行確實賢明。但是,要做一個賢明的國君,可就不是這麼容易了。” “哦!”景公聽出晏嬰話中有話,馬上收斂起笑容,“先生是否可以說說,怎樣才能做一個賢明的國君呢?” “主公!臣以為,要做一個賢明的國君,那麼他的賢明就不是僅僅體現在一時一事、一言一行上,而是體現在眾多方面,並且始終如一的。他在治理國家方面能任用賢良。他的每一言、每一行都愛護百姓。他在向百姓索取時有所節制,而在自身的供養方面比較節儉。他地位尊貴而不侵犯下屬的利益,勵精圖治而不輕視貧賤之人。對那些放縱邪惡、殘害百姓的人,他加以懲罰;對那些進獻善言、批評過失的人,他給以賞賜。他對官吏要求嚴格,而對百姓寬愛有加,赦免過失並救濟貧窮。他不因個人的喜歡而增加獎賞,也不因個人的憤怒而加重處罰。對內,他不放縱自己的嗜好和慾望而勞民傷財;對外,他不結怨於諸侯而使國家處於危險之境。上邊沒有專橫跋扈的行為,下邊沒有阿諛逢迎的品德;上邊不結黨營私,下邊不以權謀利;上邊沒有腐朽蟲蛀的錢糧,下邊沒有飢寒交迫的百姓。所以,人民繁衍生息而崇尚同一,百姓安居樂業而崇尚親愛。主公!只有做到這些,才能稱得上一個賢明的國君啊!” 景公專心聽完晏嬰的一席話,不由嘆道:“唉!看來,要做一個賢明的國君,還真的很不容易啊!” 說到這裡,景公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後接著又問:“先生,如果退一步來說,作為一個國君,他想自身受到尊重而百姓得到安寧,那麼是容易辦到呢,還是難於辦到呢?” “容易。” “為什麼?” “因為,作為一個國君來說,如果他能在自己的供養方面節約開支,而將國家省下來的錢財用於照顧百姓,那麼他自身必然會受到尊重,而百姓也必然會得到安寧。這不是很容易辦到嗎?” “那麼,對於作臣子的來說,他想在辦好國事的同時,自身也獲得榮耀,是不是也很容易辦到呢?” “是的。” “為什麼?” “因為,對於作臣子的來說,只要他能忠誠守信,既不玩忽職守,又不濫用職權或越權行事,就能把國家的事情辦好,而自身也獲得榮耀。這不是也很容易辦到嗎?” 景公越聽興趣越濃,於是進一步問道:“先生,寡人還想知道:作為一個國君來說,他辦了什麼事情,就身處險境?對於作臣子的來說,他辦了什麼事情,就應當罷免?” 晏嬰見問,略加思索,便從容答道:“主公恕臣直言:作為一個國君來說,他加重賦稅,卻藉口說是為了百姓;他任用諂諛小人,卻托詞是任用賢良;他疏遠光明正大的人,卻藉口說他們不順從。只要他辦了這三件事情,就處境危險。而對於作臣子的來說,他結黨營私,以求晉級加爵;他濫用職權或越權行事,防範下屬、隱瞞財物以求自己多得;他專投國君之所好,從不批評國君的過失,以騙取國君的信任和親近。只要他辦了這三件事情,就應當罷免。所以,作為一個賢明的國君來說,他從來不用邪僻之行昭示百姓,守護人民的財物而不損害其利益,制定法律以為萬民儀表而自身不違犯,即使有所求於百姓,也不因自身的需要而傷害百姓,從而確保上面政治穩定,下面民心牢固。而作為一個廉潔正直的臣子來說,他從來不結黨營私以求晉級加爵,不狗苟蠅營以謀不義之財,說話從不陽奉陰違,行為總是表裡如一,順乎民情就進,逆乎民情就退,從不與國君一起做邪僻之事。總之一句話:進不失廉,退不失行。” “先生,此話怎講?” “就是進身不失廉潔,引退不失德行啊!” “哈哈哈哈!”景公聽罷,大笑數聲,“依寡人看來,先生所言,說的正是先生自己啊!” “主公明鑑!晏嬰入仕十餘年來,宦海沉浮,幾經坎坷,'進則思廉,退則思行'八個字,正是晏嬰朝夕自勉之語。” “好一個'進則思廉,退則思行'啊!哈哈哈哈!” “主公,夜已深了。主公白日勞累,還請早些歇息為好!” “好!明日到了山上,寡人再與先生暢談!” 次日白天。 陽光明媚。春風和煦。 壽宮附近的一座小山。山雖不高,但景色宜人:古木參天,怪石嶙峋,山花爛漫,綠草如茵。 士兵們都被安排在山腳下巡邏、守衛。只有十餘名內侍、宮女,攜帶著應用器物,陪著景公夫婦、晏嬰等三人,沿著一條用青石鋪砌的梯級小路,一磴一磴地向山上攀登。 林間的小鳥歡快地鳴叫著,而待登山人的腳步聲漸近時,又“噗楞楞”地飛走了。 有道是:爬山不看景,看景不爬山。 景公一行向上走一會兒,就停下來歇歇腳,觀賞一會兒小路兩旁的美景,然後再向上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好半天才到了山頂。 到了山頂,就是一個三岔路口:向右拐,通往一片長滿奇花異草的開闊地;向左拐,通往一片由數百株蒼松翠柏組成的大樹林。 景公夫人向景公低聲說了句什麼,然後就笑著,帶著宮女們向花草地走去。 “先生,我們到那邊看看去吧!”景公用手指了指左邊的那片樹林。 “好!好!”晏嬰一邊用布巾擦著額頭的汗水,一邊答應著。 樹林中。 一片林蔭下,一張石桌、幾隻石凳出現在人們眼前。只見那張石桌,原是一塊露出地面約二尺的整塊石頭,桌面極平,像是被人工打磨過,似圓又方,長寬各約五尺。桌旁那幾隻石凳,也不過是幾塊高約尺許的石頭而已,只是朝上的一面較平,才被前人從別處弄了來,權充歇腳之物。 隨行的內侍們見景公、晏嬰二人朝石桌走去,連忙搶先跑過去,將隨身攜帶的一塊大布鋪在石桌桌面上,並為景公君臣選了兩隻相隔不遠的石凳,將隨身攜帶的兩隻錦墊分別擺在上面。 “先生,就在此處歇息一會兒吧!”景公朝一隻已擺好錦墊的石凳指了指。 “主公請!”晏嬰禮貌地請景公先就座。 君臣二人剛剛坐穩,內侍就將已斟滿茶水的銅碗擺在了二人面前的石桌上。 “先生,你可知寡人今日要向先生請教什麼事情嗎?”景公笑著問道。 “主公,臣實不知。”晏嬰恭敬地回答。 “寡人今日想請教先生:治理國家,最害怕的是什麼?” “主公恕臣直言:治理國家,最害怕的是作國君的善惡不辨。” “為什麼?” “因為,國君乃一國之主。如果國君善惡不辨,那麼國家怎能治理得好呢?” “國君怎麼會善惡不辨呢?” “除了國君自身的德行和智慧以外,主要是有'社鼠'、'猛狗'擋路。” “此話怎講?” “主公知道,老鼠乃是害人之物,人人得而誅之。而社廟乃是祭祀土地神的地方,受到人們的敬仰和保護。對於'社鼠'這種躲藏在社廟裡的老鼠,人們不是不想殺死它,只是擔心在殺死它的同時會毀壞了社廟,所以想殺卻不敢殺。國家也有'社鼠',國君左右那些諂諛奸佞的小人就是。他們的才能非同一般,最擅長的就是千方百計尋求國君的嗜好並順從、滿足國君的心願,用表面上的小的忠誠來掩蓋內心隱藏著的極大不忠,以獲取國君的信任與寵愛。對內,他們蔽善揚惡、欺騙國君;對外,他們專橫跋扈、欺壓百姓。不除掉這些小人,國家就會遭殃。而要除掉這些小人,由於他們受到國君的寵信和庇護,在除掉他們的同時傷害了國君怎麼辦?” “哦,國家也有'社鼠'!那麼,先生所說'猛狗'又是怎麼回事呢?” “主公,這是一個小故事:有一個賣酒的人,他用來裝酒的器皿非常潔淨,酒店門外高高地掛著長長的酒幌,也非常醒目。但是,他家的酒就是放酸了,也沒有人去買。他不明白是什麼原因,就去問鄰居。鄰居告訴他:'你家養的狗太兇猛了。別人拿著酒罐到你的酒店去買酒,你家的狗撲上去就咬人。這就是你家的酒放酸了也賣不出去的原因。不是沒有人去買酒,而是去買酒的人都被你家的猛狗咬跑了啊!'國家也有'猛狗',國君身邊那些擅權的大臣就是。一些有雄才大略的賢能之士想覲見國君,向國君面陳治國方略,而那些擅權的大臣就像猛狗一樣,撲上去就咬,把人才咬跑了。”說到這裡,晏嬰不由加重了語氣,“主公!如果國君左右的人是'社鼠',國君身邊擅權的大臣是'猛狗',那麼國君怎能不被蒙蔽呢?國君怎能分清善與惡呢?國家又怎能沒有禍患呢?” “哦!寡人知道什麼是'社鼠'、'猛狗'了!”聽到這裡,景公方才如夢初醒,“先生,寡人想知道:國君怎樣才能避免受蒙蔽,從而避免善惡不辨呢?” “那就必須慎重地選擇國君身邊的人,確保國君左右的近臣是忠誠、善良的。” “在選擇、使用人的時候,都需要注意些什麼呢?” “在選擇、使用人的時候,首先需要注意避免忠臣不信、信臣不忠、君臣異心;其次需要注意避免求全責備。” “先生,寡人願聞其詳!” “主公!如果忠於國君的臣子不被國君信賴,而國君信賴的臣子卻不忠於國君,國君與臣子不能同心同德,那麼國家怎能治理好呢?所以,賢明的國君在選人、用人的時候都注意避免這三點,沒有忠臣不受國君信賴的,也沒有被國君信賴而不忠於國君的,國君與臣子同心同德。這樣,國家又怎能治理不好呢?當然,凡人各有所長,也必有所短。即使是忠臣,也不會是只有所長、沒有所短。因此,在用人上,只能是任人之長而不強其短,任人之工而不強其拙,千萬不能求全責備啊!這樣,忠臣就能殫精竭慮地為君效力,乃至死而無憾。” “先生!既然先生一再說要選用忠臣,寡人倒想听聽:作為忠臣,是怎樣侍奉國君的?” “國君有災難,忠臣不為國君去死;國君出國逃亡,忠臣不為國君送行。” “什麼?”聽了晏嬰的話,景公很不高興,“忠臣、忠臣,忠君之臣也!國君分割土地來封賞他,分出爵位來授給他,使他顯貴。可是,當國君有難時,他不為國君去死;當國君出逃時,他不為國君送行。這怎麼能說是忠君之臣呢?” 晏嬰見景公不悅,連忙勸道:“主公切莫生氣,容臣細說端詳。主公可以設想,如果臣子的善言被採納,國君終身都不會有災難,臣子怎麼會去死呢?如果臣子的良謀被採用,國君終身都不會出逃,臣子又怎麼會去送呢?但是,如果臣子的善言不被採納,國君有難而臣子去為他死,那就是枉死了。如果臣子的良謀不被採用,國君出逃而臣子去送他,那就是虛假的行為了。所以,作為忠臣,是能夠讓國君採納善言、良謀,而不使國君陷於災難的啊!” “哦,原來是這樣啊!”景公聽完晏嬰的解釋,才又高興起來,“先生,寡人還想知道:作為忠臣,他的德行是怎樣的呢?” 晏嬰見景公興致頗高,便娓娓道來:“作為忠臣,他從不遮掩國君的過失,並敢於當面向國君提出批評意見,但絕不把國君的過失在外面宣揚。他推薦賢良、選拔能人,完全出以公心,從不對自己的親朋有所偏向。他度量自己的德才而居於官位,權衡自己的能力而接受俸祿。一旦發現德才超過自己的賢者,那他居官絕不在賢者之上,俸祿絕不超過賢者的數量。他安於自己現在的職位,努力去做自己應做之事,盡力稱職就是忠於職守。他不掩蓋賢良或隱瞞他們的優點,也不刻薄下屬以取悅上司。國君在位時,他不侍奉儲君;國家危急時,他不交好諸侯。君臣相得時,他就立身朝廷;君臣相背時,他就辭官引退,絕不與國君一起去做邪僻之事。以上這些,就是忠臣的德行啊!” “好啊!忠臣好啊!”景公越聽越高興,“先生,與忠臣相對應的是小人。先生可不可以再說說,小人是怎樣侍奉國君的呢?” “主公!小人,也叫奸臣,或奸佞之人。他們只在國君順利的時候出現,知道國君有災難時就不來了。他們公開的言行只不過是用來裝飾自己。他們假稱不想取悅於人,但他們交往時,先看國君喜歡什麼人,然後才去聯絡,暗地裡同與國君親近的人交好,並同這些人結盟為黨。他們內心裡看重高官厚祿,而表面上卻以假意輕視來偽裝自己的行為。他們小心翼翼地侍候國君左右的人,而表面上卻顯示公正、假裝廉潔。他們企求國君聽取他們的意見,以便藉此求取高官。他們用輕視俸祿的手段來索取更多的俸祿,用辭去官職的辦法來求取更高的官位。他們巧取豪奪,輕視給予;喜歡新的,厭惡舊的;吝惜錢財,施捨極少;看見貧窮的親友好像不認識,爭相取利唯恐落後於人。他們對外交結諸侯的權臣來抬高自己,對內不惜背叛至親來謀取厚利。他們表面上懂禮儀、有修養,並聲稱自己有矜卹貧窮的德義,但是他們的誹謗和讚譽都不符合實情,他們所說的話也不會見諸行動。他們隱蔽自己的惡行,卻胡亂說這個好、那個不好。有些事情,明明他們自己也在做,卻批評別人做這些事情不對;有些要求,明明連他們自己也做不到,卻要求別人必須做到。他們說話專橫自負,求取官職敏捷而順當。以上這些,就是奸佞小人的言行。這些奸佞小人,是賢明的國君所斥責的人,卻是愚昧的國君所寵信的人啊!” “哦!如此說來,寡人欲治齊國,非得用忠臣、遠小人不可啊!” “主公聖明!” “不過,寡人怎樣才能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忠臣呢?” “聽其言,觀其行,行重於言。” “先生,寡人願聞其詳!” “主公!'聽其言',就是從他的言談中,了解他是否通曉治國之道;'觀其行',就是觀察他的行為究竟如何,是否同他的言談相一致。如果當國君的既不憑華麗的辭藻、漂亮的語言去判斷一個人的品行,也不以別人的批評、讚揚等議論去判斷一個人的好壞,而是重在觀察一個人的行為,那麼人們就不會偽裝自己的行為來騙取好名聲,也不會掩飾自己的慾望來迷惑國君了。這樣,當他得誌時,就觀察他所舉辦的事;當他失意時,就觀察他所不願做的事;當他富貴時,就觀察他分財物給什麼人;當他貧賤時,就觀察他所不願取的東西。通過這一系列觀察,當國君的自然就能判斷出一個人是不是忠臣了。” “好啊!寡人知道怎樣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忠臣了。先生,寡人還想知道……”景公正要繼續問下去,卻被匆匆跑來的一名宮女打斷了話頭。 “啟禀主公!夫人說時候不早了,該下山了,特派奴婢來請主公同行!”這名宮女一邊向景公施禮,一邊禀報導。 “好了、好了,寡人知道了!”景公對這名宮女打斷自己的話頭顯得很不高興,但夫人之命又不能不從,於是只好對晏嬰說道,“先生,既是夫人要下山,你我君臣也一起走吧!寡人再另找時間請教先生!” “臣遵命!”晏嬰見景公站起身來,連忙起身施禮。 一天傍晚。空中一片晚霞。 景公、晏嬰二人在一條小河邊散步,邊走邊談。 十餘名手持兵器的士兵在遠處巡邏。只有四名內侍攜帶著隨用器物,跟在景公君臣身後約數丈遠處,不疾不徐地走著。 “先生,寡人此次出來,轉眼半月有餘,明日就可回到都城了。只是還有三件事,寡人想听聽先生的意見。” “主公請講!” “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都城後,寡人臨朝聽政,是隨意一點好,還是嚴厲一點好呢?” “主公,恕臣直言:隨意、嚴厲都不好。” “為什麼?” “國君臨朝聽政,乃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自太公建國以來早有製度,君君臣臣,豈能'隨意'?但是,'嚴厲'又會使臣下不敢講話。如果臣下不敢講話,那麼國君就不知下情了。臣下不敢講話,就叫作'啞';國君聽不到下邊的聲音,就叫作'聾'。這一'啞'、一'聾',對於治理國家來說是非常有害的啊!再說,大山之高,不是僅用一塊石頭,而是無數塊石頭從低處堆起來,才形成了它的高;天下之大,也不能只聽國君一個人的話來治理。作為國君,雖然有時聽了臣下的話而不採用,但是怎麼能拒絕臣下的話而不聽呢?” “那麼依先生之見,寡人應該怎樣做才好呢?” “主公!以臣之愚見,國君臨朝聽政,既不可'隨意',也不可'嚴厲',而應以'嚴肅'為度。國君要允許臣下講話,聽取臣下講話,才不致受'聾'、'啞'之害啊!” “好,寡人就依先生之言!”景公肯定了晏嬰的意見後,接著說道,“第二件事就是:寡人已決意不讓梁丘據再繼續負責受理舉報了。依先生之見,朝中哪位大臣可以當此重任?” 晏嬰見問,略加思索,便答道:“臣以為,弦章大夫可當此任。” “弦章年輕,恐難當此重任。” “主公!弦章雖然年輕,但是有才有識,而且為人正直,乃一難得之人才也。由他擔當此任,確實比朝中其他大臣都更合適。” “好,寡人就依先生之言!”說完這句話,景公神秘地笑了笑,然後接著說道,“寡人今日三件事,已有兩件依了先生之言。這剩下的第三件事,先生可要依寡人之言啊!” “主公請講,臣洗耳恭聽!”晏嬰不知景公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只能如此應對。 景公誠懇地說道:“先生,是這樣:此次出行以來,寡人屢以治國興邦大計就教於先生,而先生有問必答、答無不當,確實令寡人受益匪淺。寡人希望今後能離先生近些,以便早晚都能見到先生,向先生請教治國大計。因此,寡人想在宮中為先生建造一所住房。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晏嬰聞聽此言,連忙停下腳步,向景公拱手施禮:“承蒙主公厚愛!不過……” “'不過'什麼?”景公也停下腳步,聽到晏嬰說出“不過”二字,顯得有些不悅。 “主公容臣詳言!”晏嬰又施一禮,“臣曾聽人說過這樣的話:'遠離國君而能顯揚名聲,親近國君而能收斂抑制。'但這話只有最賢聖的人才能做到啊!而像臣這樣的人,整飭自己的儀容舉止,以等待接受主公的命令,還唯恐自己會有過失。主公想在宮中為臣建房,以便親近於臣,但實際上卻是疏遠於臣了!因此,臣萬萬不敢接受!” “哈哈哈哈!既是先生執意不肯接受,那就悉聽尊便吧!”聽罷晏嬰一番話,景公方才釋怀大笑。 數日之後的一天傍晚。 齊宮內宮。後花園中。 景公夫婦正在涼亭中飲茶、納涼,說著、笑著。數名內侍、宮女在旁伺候。 “啟禀主公,晏相國求見!”一名內侍從外面走進園來,走到涼亭內,向景公拱手施禮,輕聲禀報。 “請!”景公聽說晏嬰求見,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高興地吩咐道。 晏嬰隨內侍走進涼亭。 “臣晏嬰叩見主公、夫人!”晏嬰跪在景公夫婦面前,畢恭畢敬地行禮。 “先生免禮,請坐!”景公面帶笑容,指了指自己身旁。 內侍見景公讓晏嬰坐下,連忙在景公身旁擺好一個錦墊。 “多謝主公!”晏嬰再叩一頭,站起身來,落座之後,面向景公說道,“臣求見主公,只為二事。一是來給主公和夫人請安。今見主公和夫人外出歸來後,經過數日歇息、調理,已無絲毫倦色,臣內心十分欣慰。二是來向主公禀報:歸來數日,臣不敢稍有懈怠,已將半月來所積數事處理完畢。臣慮及主公治國政令下達已經半年多了,不知落實情況如何,因此打算到各地巡視、督促一下,務使主公政令全面落實。請求主公恩准!” “先生之意甚好!只是先生不在朝中之日,寡人有事可交何人?” “主公勿慮!在此期間,主公若有急事要辦,交付弦章大夫即可。同時,臣每到一地,都會派人回來向主公禀報,使主公知道臣之行踪,便於主公隨時召臣。” “既是如此,就依先生之言吧!還請先生一路多多保重,千萬不可過於勞累啊!” 晏嬰聞言,連忙離開座位,跪地施禮:“多謝主公關愛!容臣回去準備一下,明日一早啟程。萬望主公和夫人日日安康!” 望著晏嬰漸漸遠去的背影,景公似是對夫人,又似是對自己,微笑著說道:“有晏嬰為相,寡人安枕無憂矣!” 次日清晨。 臨淄城北門外。 城門剛剛打開,就從城內駛出一輛馬車:晏嬰端坐車中,李垚執轡揚鞭。車後跟著四匹駿馬,每匹馬上都騎著一名攜帶兵器的差役。 車馬過處,揚起一片塵埃。 驕陽下。 田間小路上。 在地方官的陪同下,晏嬰一行一邊走著,一邊察看著小路兩旁的莊稼。 晏嬰不時停下來,指指划划地對地方官說著什麼。地方官專心地聽著,並連連點頭。 清晨。 在一個縣城裡的集市上。 晏嬰、李垚、地方官及數名差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 晏嬰在一個攤位前停下來,向攤主打聽著什麼。然後,又轉過身來對地方官交代著什麼。地方官神情嚴肅,連連點頭。 風雪中。 在兩山之間的一條大路上。 晏嬰一行車馬正在艱難地行進。 “籲—”忽然間,李垚大叫一聲,拉緊韁繩,把車停下,轉過身來,向晏嬰大聲報告,“大人!前邊有一雪堆,下面不知何物,擋住車馬去路。我下去看看!” “好!”晏嬰一面答應著,一面挑起車前的布簾,向前邊望去。 李垚跳下車,跑到左驂前邊大約一丈多遠處,朝那裡的雪堆踢了一腳。 “咦?”李垚忽覺有異,連忙彎下腰,用手去扒雪。半尺多厚的雪被扒開後,下面現出一個人的身體來。 “大人!雪堆下面有人!”李垚朝晏嬰大聲喊著。 “啊!?”晏嬰聽到李垚的喊聲,連忙走下車來,並大聲吩咐跟在車後騎馬的差役們,“快!跟我過去看看!” 騎馬的差役們聽到晏嬰的命令,紛紛翻身下馬,跟著晏嬰跑步向前。 李垚瘋也似地扒著“雪堆”。 待晏嬰等人跑到“雪堆”跟前時,“雪堆”上面的雪已被扒完,一上一下、一老一少兩個人的身體呈現在眾人眼前:老人約六十歲,小孩兒僅五六歲;老人面朝下,小孩兒面朝上;老人幾乎赤身裸體,小孩兒身上裹著破舊不堪的成人衣衫;老人的雙臂緊緊地抱住小孩兒,似是仍在用自己的胸膛去溫暖小孩兒的心。 見此情景,晏嬰熱淚盈眶,連忙蹲下身去,用手探測這一老一少的鼻息和心跳。 “快!快把小孩兒抱到車上去!他沒死,還有救!”晏嬰大聲吩咐著身旁的差役們。 “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差役一面答應著,一面俯下身去,在李垚等人的協助下,把老人推成側臥,把小孩兒從老人的雙臂下拖出來,抱起來就朝馬車跑去。 “唉!”晏嬰哀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吩咐道,“這位老人已經死去多時了。你們把他抬到路邊去吧。要記住這個地方,到了前邊縣城,好讓地方官派人來把他安葬。” 根據晏嬰的命令,幾名差役七手八腳地抬起老人的屍體,朝路邊走去。 淚水模糊了晏嬰的雙眼。他站起身來,朝馬車走去,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大人當心!”飛快趕到的李垚扶住了晏嬰。 風,還在刮;雪,還在下。 晏嬰一行在風雪中繼續行進。 車內。晏嬰把已用厚衣物裹起來的小孩兒緊緊地抱在懷中,大滴大滴的淚水“噗嗒”、“噗嗒”地落在小孩兒的臉上,口中還喃喃地說著:“身為相國,我有責任啊!” 狂風捲著雪花,漫天飛舞。 臨淄城外、城內,白茫茫連成一片。 齊宮內宮客廳中。炭火熊熊,溫暖如春。 景公端坐上位。梁丘據、裔款二人分坐兩旁。三人正在飲酒、談笑。 樂師們專心地演奏著音樂。 眾宮女邊歌邊舞。 一天午後。 風雪終於停了。 晏嬰一行終於回到了都城臨淄。 晏嬰一行進城後,沒有回晏嬰家,卻是直奔齊宮而去。 齊宮內宮。景公書房外。 景公身穿白色狐皮裘衣,正興致勃勃地站在院內賞雪。 “啟禀主公,相國求見!”一名內侍走到景公身邊,拱手施禮,輕聲禀報。 “什麼?相國回來了?快請!”景公聽說晏嬰回來了,顯得非常高興,但因賞雪之興正濃,故無返身回屋之意。 “先生!你可回來了,都快把寡人想死了!”景公見晏嬰進得院來,連忙迎上前去。 “主公,臣晏嬰給主公請安了!”晏嬰見景公迎上前來,連忙站住腳,拱手施禮。 “先生免禮!先生免禮!”景公快步走到晏嬰面前,用雙手拉住了晏嬰正在施禮的雙手,“先生一路辛苦了!” “多謝主公!臣剛剛回到都城,見天色尚早,就徑直進宮來向主公請安。主公立在院中,可是正在賞雪麼?”晏嬰見景公並無進屋之意,只好立在雪中同景公說話。 “正是。”景公笑著對晏嬰說道,“先生,你說怪也不怪?一連下了這麼多天大雪,可天氣竟然一點兒也不冷!” “主公,天氣果真一點兒也不冷嗎?”晏嬰問道。 “是啊!”景公笑著回答。 晏嬰面帶倦容,嗓音略顯沙啞:“主公!臣曾經聽說過,古代賢明的國君,自己吃飽的時候,知道有人在挨餓;自己穿暖的時候,知道有人在受凍;自己安逸的時候,知道有人在辛苦。而主公卻不知道民間的疾苦啊!” “先生,你說什麼?”景公聞聽此言,不再發笑,神情嚴肅地問道。 “主公,容臣進屋向主公細細禀報!” 景公這才發現晏嬰身上的衣服不多,長時間站在雪地裡,似乎正在瑟瑟發抖,於是連忙說道:“好,好!請先生進屋說話!” 齊宮內宮。景公書房中。 景公端坐上位。晏嬰坐在右側。 “主公,臣巡視各地半年有餘,所見所聞及臣的建議,就向主公禀報至此。”晏嬰欠身施禮,結束了匯報。 “剛才先生所言各地情況,寡人確實不知。先生責怪寡人'不知民間疾苦',說得對啊!寡人決定聽從先生教誨,明日臨朝即頒令全國各地政府,拿出官庫的衣物和糧食,發給飢寒交迫的百姓!” “主公聖明!主公聖明!”晏嬰聞言,離開座位,跪在景公面前連連叩頭,似是在替全國百姓謝恩。 當天晚上。 晏嬰家書房內。燈光明亮。 晏嬰正獨自一人專心致志地閱讀竹簡,忽聽門外有人敲門,便抬頭應道:“請進!” 門開處,走進一個人來。此人大約四十歲左右,中等身材,面皮白淨,眉清目秀,炯炯有神的兩隻大眼透出精明。 “大人!這是大人不在家這半年多時間的帳目,請大人過目!”此人向晏嬰拱手施禮畢,一面說著話,一面將隨身帶來的一捆竹簡捧到晏嬰面前。 “高糾,就先把它放在這裡吧!等我有空時再看。”晏嬰指了指書桌上的一片空地。 “大人!……”高糾把竹簡輕輕地放在書桌上,似是還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 “先生有話,何不坐下來說?”晏嬰見高糾還有話要說,便禮貌地請他坐下。 高糾坐下後,對晏嬰說道:“大人,是這樣:這半年多來,又有六十幾個自稱是'書生'的人找上門來,說是家中生活無著,請求大人接濟。一來大人不在家,小人不敢自作主張;二來受大人定期接濟者原本已有二百餘家,若再加上六十幾家,恐怕會入不敷出。因此,小人只給了他們一點錢糧,沒有答應定期接濟他們。今日大人回來了,小人想請示大人:此事怎樣辦才好?” “高先生,我聘請你做我家的管家,已經快一年了。我平日為人處事之道,你應該比較清楚了。像這六十幾個人的事,你只需派人逐一查看一下,如果情況屬實,把他們列入需要定期接濟者的名單就是了。這是你做管家的份內之事,可不必向我請示。” 高糾聞言,連忙解釋道:“大人身為相國,本應錦衣玉食,可如今卻因有此二百餘家分食大人俸祿,大人只能粗衣淡飯。小人擔心,如果分食大人俸祿者再增加六十幾家的話,大人一家還怎么生活呢?” “哈哈哈哈!”晏嬰大笑數聲,然後對高糾說道,“高先生,你多慮了!我算過一筆帳,以當今主公賜給我這個相國的俸祿,除了我全家足衣足食之外,再供養五百個五口之家也沒有困難,何況現在才二百餘家呢?至於我家的衣食嘛,穿暖吃飽足矣!” “既是大人這樣說,小人照辦就是!”高糾說道。 “不過,”晏嬰似又想起了什麼,“俗話說,可救人之急,難救人之窮。臨淄人自古以來喜歡讀書,這本是一件好事。但是,如今許多人讀書的目的只有一個:投靠豪門權貴,然後進入仕途。而在進入仕途之前,什麼事也不會做。什麼事也不會做,就只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這樣一來,無家業的自然要受窮,有家業的也會坐吃山空,由富變窮。要知道,臨淄乃海岱之間一都會也,農士商工百業畢具。操一業即可養家,精一業即可致富,為什麼非走仕途不可呢?所以,高先生,我想請你向那些受我定期接濟的書生們轉達這樣一個意思:我可以繼續接濟他們,但是希望他們每個人都能在讀書的同時,抓緊學會一樣專業本事,以便能夠自食其力、養家糊口,不再受人接濟。一個人,總是受人接濟,何時才能不窮呢?高先生,如果真的有人不再需要我定期接濟了,那麼我不就可以用省下來的錢糧再去接濟別的窮人嗎?你說對不對?” “大人所言極是,高糾照辦就是!”高糾說完,起身施禮,轉身退出書房。 “唉—”見高糾已經離去,晏嬰長嘆了一口氣,手扶案上的竹簡,自言自語地說道,“晏嬰啊,晏嬰!你身為相國,能以自己的俸祿接濟五百家窮人,但是你能接濟五千家、五萬家嗎?你能接濟全國的窮人嗎?國家富強才是根本啊!但是,國家怎樣才能富強起來呢?” “吱妞—”屋門被推開了。 沉思中的晏嬰抬頭一看,原來是夫人翠玉端著一個大碗進來了,便連忙站起身來:“翠玉,這麼晚了,你還在忙什麼呀?” “忙什麼?忙喜事唄!”翠玉笑嘻嘻地把手中的大碗輕輕地放在案上。 “什麼喜事?你快說給我聽聽!”晏嬰聽說有“喜事”,顯得有些急不可耐地扯著翠玉的衣袖催問道。 “今天晚飯後不大一會兒,二牛家秀姑就生下一個大胖小子,你說是不是喜事?”翠玉笑嘻嘻地反問道。 “哎吆!二牛家添丁啦?這可真是喜事,大喜事啊!哈哈哈哈!”晏嬰像個孩子似地笑得合不攏口。 “二牛、秀姑夫婦倆說,要請你這個當伯伯的給孩子取名哪!” “好,好,我取,我取!”晏嬰一邊笑著,一邊從身旁的書架上取下兩捆竹簡,放在案上,然後坐回原位,打開竹簡,翻看起來。 “你呀你,說讓你給孩子取名,也不是讓你馬上就取!你還是先趁熱把這碗雞湯喝了吧!” 翠玉笑著嗔怪丈夫。 “雞湯?”晏嬰這才發現:原來,翠玉端來的大碗中盛的不是水,而是雞湯,香氣撲鼻,還在冒著熱氣。 “這是我給秀姑燉的,你就借光喝一碗吧!”翠玉站在一旁,笑著說道。 “那怎麼行?還是都讓秀姑喝吧!”晏嬰聞言,連忙推辭。 “我燉了兩隻老母雞,好大一鍋湯哪!有你的份,你就喝吧!”翠玉笑著勸道。 “那你……”晏嬰還想說什麼。 翠玉猜透了丈夫的心思,打斷了他的話頭:“我也有份,一會兒再喝!你四處奔波數月,形容已見憔悴,再不補養補養,身體就要垮了。朝中還有多少大事等著你去辦哪!你就別再推三阻四的了,趕快趁熱喝了吧!” “那就多謝了!”晏嬰感激地看了翠玉一眼,這才端起大碗。 一個月後的一天傍晚。 晏嬰家中。院內張燈結彩,人來人往,個個臉上掛著笑容,似是正在籌辦什麼喜事。 “大人回來啦!”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聽到這喊聲,正在院內忙碌的眾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朝大門口望去。果見晏嬰的馬車已駛進門內。李垚跳下車,一手挑起車門布簾,一手扶晏嬰下車。 “大人回來啦!大人回來啦!”眾人高興地喊起來,並一窩蜂地擁向晏嬰。 “咦?今天家裡有什麼喜事?”晏嬰下車後,看到院內的佈置和眾人的表情,感到大惑不解,連忙向眾人詢問。 沒等眾人開口,李垚連忙回答:“大人,是這麼回事:夫人安排今晚給我家小孩兒辦滿月,說是不請外人,隻請明川村的鄉親……” “哦!”晏嬰這才恍然大悟,不等李垚把話說完,就笑著責怪起來,“李垚啊李垚,我說你今天為何把車趕得這麼快哪,原來是有喜事啊!你怎麼不早點兒提醒我哪!” “我……”李垚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只顧憨笑著。 “哈哈哈哈!”晏嬰見狀,和眾人一起大笑起來。 “晏大人!晏大人!”聽到院內人們的喊聲、笑聲,從屋裡擁出李老伯、張大哥、大牛等一夥人來,一邊呼喚著,一邊快步走到晏嬰面前,笑著拱手施禮,“我們給大人請安來啦!” “哦!李老伯、張大哥、大牛!”晏嬰見狀,連忙笑著一一還禮,“晏嬰不知各位鄉親到來,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都在院里站著幹什麼,還不快進屋來?”翠玉站在屋門口,笑著招呼著院裡的人們。 “李老伯,您老近來可好?”晏嬰緊緊拉著李老伯的一隻手,一邊往屋門走,一邊寒喧著。 “好,好,好著哪!”李老伯一邊走,一邊笑著回答。 張大哥、大牛、李垚等人跟在他們身後,往屋門走去。 晏嬰家正屋內。燈光明亮。喜慶的氣氛比院裡還要濃。 李垚的妻子秀姑身穿新衣,懷抱嬰兒,坐在炕上,俊俏的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 “叫姐姐,叫姐姐!”青青依偎在秀姑身旁,逗弄著秀姑懷中的嬰兒。青青十四五歲了,雖然已經出落成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但是眉眼間仍透著幾分稚氣。 “叫哥哥,叫哥哥!”苗苗站在床邊,也伸手去撫摸嬰兒的小臉蛋。苗苗已經十一二歲了,雖然個子長高了不少,但是性情仍像個小孩子。 “李老伯請坐,各位鄉親都請坐!”見眾人進得屋來,翠玉笑著張羅著。 “我先看看小寶貝吧!”晏嬰進屋後,沒顧坐下,就徑直朝秀姑走來。 “噢,小寶貝,長得還真結實啊!”晏嬰一邊說著,一邊就要伸手去摸嬰兒的小臉蛋。 “別!你剛從外面進來,手涼,先別摸孩子!”翠玉搶前一步,用手擋住了丈夫剛要伸向嬰兒的大手,笑著問道,“秀姑兩口託你辦的事,都已經一個月了,該辦好了吧?” “哦!是不是給孩子取名的事啊?”晏嬰把伸出的手縮了回來,笑著問道。 “虧你還記得起來!”翠玉笑著答道。 “哈哈哈哈!”晏嬰和眾人都大笑起來。 “小寶貝的名字麼?我早已想好,只是不知他的爺爺和爹娘是否滿意?”晏嬰一邊笑著說道,一邊看了看李老伯、李垚、秀姑等人。 李老伯、李垚、秀姑等人都合上了笑口,靜聽晏嬰究竟給孩子取了什麼名字。 “從孩子出生那天起,我一有空就翻閱書簡,翻來翻去,覺得還是古人的一句話說得好:'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所以,我想給孩子取名叫'民',字'邦寧'。將來孩子大了,不管為官為民,都不要忘記百姓是國家的根本,只有百姓生活好了,國家才能安寧……” “好啊!太好啦!”沒等晏嬰說完,李老伯等人就高興地喊了起來。 “大人,我……我想求您一件事。”大牛從座位上站起來,紅著臉,吞吞吐吐地對晏嬰說道。 “大牛兄弟,有事你就痛痛快快地說嘛,何必吞吞吐吐呢?”翠玉笑著在一旁催促道。 “大人,是這樣,我家也有一個男孩,小名叫'鐵蛋',今年都快八歲了,還沒有個大名,想求您也給'鐵蛋'取個大名。”大牛憋得臉紅脖子粗,終於把話說完。 “噢,原來是這事啊!”晏嬰略一思索,便微笑著說道,“取名叫'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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