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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相晏嬰

齊相晏嬰

荣百川

  • 歷史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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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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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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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憂國鄉野處受命危難時

齊相晏嬰 荣百川 30807 2018-03-13
公元前五四九年秋。萊州灣。海濱。一日午後。艷陽高照。 一排兩三尺高的海浪“忽”地一下湧上海灘,又緩緩地退去。不一會兒,又一排海浪湧上來。一群海鷗在海面上低空盤旋著,鳴叫著。忽然,一隻海鷗像離弦的箭一般從空中扎入水中,轉眼間又衝出水面,口中叼著一條仍在掙扎的小魚飛上天空。馬上就有幾個同伴飛撲過來,和它爭搶著食物。 遠處的海面上。星星點點地散佈著十幾條漁船。 離岸不遠處的一片灘塗上。一排排鹽池裡,有的貯滿了海水,有的只剩下半池水,有的已經無水,池底泛出一層灰白色的鹽花,在秋陽的照射下熠熠閃光。 離岸較遠處的一個小村莊周圍。一片片農田裡,農夫們正在乾著農活。 在其中一片農田裡,高的是玉米,低的是紅薯,還有幾畦青菜。一個男子正揮動著镢頭,一下一下地刨著已經割去薯秧的一壟紅薯。儘管有陣陣微風從大海方向吹來,但他仍不時停下來,口裡喘著粗氣,一手拄著镢頭,一手從腰帶處拉出一塊白色的布巾,擦著滿頭大汗。他身材不高也不胖,但是看上去很結實,穿著同當地農夫並無區別的粗布上衣,袖子挽得老高。雖然他長圓的臉龐和裸露的雙臂經過太陽曬、海風吹,皮膚略顯黑紅,他的兩頰和下頦上還飄著幾綹鬍鬚,但是仍看得出:他的年紀還不到四十歲,大約在三十五六歲之間。他那濃黑的眉毛下,一雙大眼炯炯有神,高高的鼻樑,潔白的牙齒,不像一個土生土長的莊稼人,倒像一個儒雅的書生。

在他的身後,一個農婦妝扮的年輕女子帶著一個六七歲的女孩兒和一個三四歲的男孩兒,正在把已經刨出來的一塊塊紅薯抖掉泥土,撿進一個筐里。兩個孩子一邊撿著,一邊歡快地叫著。 “娘,您看,我又撿到一個大的!” “娘,姐姐那個沒有我這個大!” 那個年輕女子身材苗條,面容姣好,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剛剛出頭,卻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她一邊乾著自己手裡的活,一邊微笑地答應著:“好,好,青青、苗苗撿到的都大!” 日已西斜。 “青青她爹,歇一會兒,喝口水吧!”那個年輕女子按照當地人的習慣,不管家裡最大的孩子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只要在這個孩子的名字後面加上“他爹”或“她爹”二字,就成了對丈夫的稱呼。她把手中的一塊紅薯放進筐里,拍去手上的泥土,又從大襟邊拉出一塊白色布巾擦了擦手,一邊招呼著丈夫,一邊朝放在地頭的食籃、陶罐走去。

丈夫聽到妻子的招呼,連忙放下手中的镢頭,一邊用布巾擦著臉上、臂上的汗水,一邊招呼著孩子們:“青青、苗苗,咱們喝水去嘍!” “好!喝水去嘍!”兩個孩子扔下手中的紅薯,歡叫著,一邊一個,拉著父親的手,朝地頭走去。 妻子先用布巾給兩個孩子擦淨雙手,然後從食籃中拿出兩個陶碗來,在地上一一放平,把陶罐中的水倒在碗中。 “爹,您先喝!”女孩兒懂事地端起一碗水,舉到剛在地頭坐穩的父親面前。 “青青真懂事!”父親微笑著接過水碗,一邊說著,一邊把碗送到女兒嘴邊,“來,你先喝第一口,爹再喝。” “不嘛,爹先喝第一口!”女兒固執地把碗輕輕推向父親,同時把頭偏向一邊。 “好,好,爹先喝,爹先喝!”

“娘,您先喝!”男孩兒學著小姐姐的樣子,用稚嫩的小手捧起另一碗水,舉到母親嘴邊。 碗中的水一晃一晃,幾乎灑出來。 “好,好,娘先喝,娘先喝!”母親連忙一手接過碗來,一手把男孩兒摟過懷裡,然後把碗貼在男孩兒嘴邊。 男孩兒已忘記了先喝後喝的順序,張大嘴巴喝起水來。 “苗苗,甜不甜?”母親笑著問兒子。 “甜!”兒子抬起頭來,一邊笑著回答母親的問話,一邊把碗推到母親嘴邊,“娘也喝,娘也喝!” “翠玉,”丈夫把水碗遞給青青後,抬頭看著妻子,直呼其名,“天色不早了,我看咱們今天就刨這麼多紅薯吧。一會兒再拔些青菜回去,給李老伯家也送些去。你看可好?” “好,好。”妻子一邊端著碗讓苗苗喝水,一邊微笑著回答丈夫的問話。

正在這時,從村子方向跑過來一個男子,還沒跑到紅薯地頭,就大聲呼喚:“晏大夫!晏大夫!” 聽到來人呼喚,被呼為“晏大夫”的男子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連忙從地上站立起來:“張大哥,出什麼事了?出什麼事了?” 被稱為“張大哥”的男子跑到“晏大夫”一家正在休息的紅薯地頭,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憨厚地笑著:“我剛從都城回來,有件新鮮事要跟晏大夫說說。” 這位張大哥,身高體壯,濃眉大眼,面色黑紅,皮膚粗糙,也是一身當地農夫衣著,只是未露雙臂。 翠玉見張大哥到來,連忙從食籃中拿出一隻空碗,把陶罐中的水往碗裡倒。 “晏大夫”略帶嗔怪地說:“張大哥,我來咱們明川村已有一年多了,也不知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我已不是什麼'大夫'了,你直呼我'晏嬰'或'平仲'就行了。”

“哈哈哈哈!”張大哥一邊接過翠玉遞過來的水碗,一邊哈哈笑著,“鄉親們都敬重你,又早已叫慣了,怕是改不過來啦!” “好好好,不改也罷,你就快說說都城裡的新鮮事吧!”晏嬰迫不及待地催促著。 張大哥喝了一口水,又拉著晏嬰在地頭坐下,這才略帶神秘地說道:“這件事,都城裡都傳遍了,可咱村的人卻還不知道。說是:半個月前的一天中午,國都的城門突然全部關閉。全城百姓都以為國家發生了禍亂,於是紛紛拿起兵器,聚守在自家胡同口。全城氣氛緊張極了。國君知道後,連忙把大臣們召集到宮中商議對策,說:'寡人下令關閉城門,是為攻打莒國作準備,可全城百姓卻誤以為國家出了禍亂,形成如此緊張的局面。各位愛卿,你們看如何是好?'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說話。最後,還是一位叫睢休相的大臣站了出來,對國君說:'主公,國家沒有發生禍亂,而百姓卻以為發生了禍亂,那是因為自晏嬰晏大夫辭官之後,百姓感到沒有賢人在朝,國家隨時都可能發生禍亂啊。所以,要想緩和目前的緊張局面,恐怕只有請主公派人向全城百姓發佈公告,就說晏大夫還在朝中,國家怎麼會發生禍亂呢?'那國君無計可施,只好派人快快去發佈公告。全城百姓聽說晏大夫還在朝中,心裡都踏實了,於是紛紛把兵器收起來,各回自家去了。都城裡這才安定下來。”

繪聲繪色地講完都城裡的新鮮事,張大哥左手端起水碗,“咕咚”、“咕咚”一氣把水喝完,連嘴也沒顧擦,就翹起右手大拇指:“晏大夫,都城的百姓、全國的百姓都信服你、敬重你,有你在朝中,萬民心才安哪!” 聽了張大哥的敘述和讚揚,晏嬰不僅沒有顯出一絲喜悅,反而像是勾起了什麼心事,面色凝重,雙目直視遠方,好半天才喃喃地說道:“戰爭接連不斷,齊國百姓遭殃啊!” 傍晚。明川村里炊煙四起。秋蟬仍不知疲倦地在林間、樹上叫個不停。 村邊。一個用埋半截、露半截的樹枝圍成的小院,柴門大開。一排三間低矮的茅草屋,一明兩暗,坐北朝南。 院裡。晏嬰正在拾掇著白天剛從地裡收回來的紅薯和青菜。青青、苗苗正在歡快地玩耍。翠玉屋里屋外進進出出,正在屋前的一個灶台邊忙著燒火、做飯。

“晏大夫!晏大夫回來啦?”從院外傳來什麼人的喊聲。 “回來啦!”聽到院外有人喊,晏嬰連忙答應著,並放下手中的活兒,站起身來,朝院門口望去。只見進來兩個男子,一老一少,都是漁民打扮。年長者中等身材,鬢髮斑白,年紀當在五旬開外,手中提著一串用細柳枝穿起來的鮮魚。年輕人身材高大,年約十七八歲,背上背著一捆濕漉漉的魚網。 “原來是李老伯和二牛兄弟啊!快進來,快進來坐!”晏嬰忙不迭地招呼著二位客人,並順口問道,“今天收穫可好?” “還好,還好!這不,幾家湊了兩簍魚,大牛他們幾個飯都沒顧吃,連夜往城裡趕,明早好趕個早市,賣個好價錢。”說著,李老伯把手中提著的魚送到翠玉面前,“晏夫人,給你家晚飯添一道菜!”

翠玉把魚接過來,笑著說道:“李老伯,總讓您老人家照顧!今天,您爺兒倆就在這裡吃晚飯吧!” “噢!又有魚吃嘍!謝謝爺爺和叔叔!”青青和苗苗把魚從翠玉手中扯過來,歡快地叫著、跳著。 “你們快做飯吧,我們爺兒倆回家還有事哪!”李老伯說著就往門外走去。 二牛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微笑著跟在父親身後。 “等等!”晏嬰見李老伯父子要走,忙把剛才已經捆好的一捆青菜從地上拿起來,“李老伯,您老把這點青菜捎上吧,原想這就給您家送去的。” 李老伯停住腳,回身接過青菜:“哈哈哈!晏大夫是怕我兩手空空太清閒了啊!好,恭敬不如從命,老漢捎上就是!” “晏大夫,請留步!”二牛在院門外回過身來,勸阻著晏嬰。

晏嬰拱手施禮:“好,恕不遠送!天黑下來了,還請走好!” 夜深沉。 天上。一彎明月當空,四周群星閃爍。 村里。萬籟俱寂,只有晏嬰家的窗口還透著燈光。 東屋內。一條大炕佔去了大半間的地方。炕的里半邊,兩個孩子已經睡熟;炕的外半邊,擺著一張小木桌,桌上放著一隻高腳燈檯,油碗沿上點著的一根燈芯發出微弱的光亮。 燈光下。在小桌的一側,晏嬰正專心致志地閱讀著在桌上攤開的一卷竹簡。在小桌的另一側,翠玉正低著頭縫補著孩子的衣服。她不時停下手中的針線,看看孩子們是不是把被子蹬開了,要不要掖一掖,或用針尖挑一挑燈芯,使燈光更亮一些。 “唉——”晏嬰長嘆一聲,把頭抬起,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前方。 聽到晏嬰的嘆氣聲,翠玉停下針線,抬起頭來,關切地問:“你怎麼啦?是不是還在想著今天白天張大哥說的那件事?”

“是啊,”晏嬰把目光轉向妻子,“當今主公一心想學先君桓公稱霸諸侯,不顧世事變遷、國力民心,遠賢拒諫,一意孤行,南征北戰,用兵無休。如此下去,不僅國家疲敝、百姓遭殃,就連主公自己也岌岌可危啊!” 翠玉接過丈夫的話,勸道:“你說的話一點不錯,可謂入木三分。但是,你不正是因此直諫,屢犯君顏,才被迫辭官的嗎?俗話說得好,'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既然辭了官,你就不要再為國家大事憂心了吧!” “你有所不知啊!從我剛懂事的時候起,家父就經常教導我要忠君愛民。家父為我取名為'嬰',字'平仲',就是希望我能對國家、對百姓永懷赤子之情,能以賢相管仲為榜樣,佐君治國,強國富民。家父去世時留給我的,除了那個世襲的'大夫'官職外,就是這幾卷記載著管相治國方略的竹書了。”晏嬰一面語氣鄭重地對妻子解釋著,一面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桌上的竹簡,“剛才,我就是看到管相'政之所行,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這段話,再想想當今主公的所作所為,才不由得感慨萬千啊!” “儘管如此,可你報國無門空悲嘆,切莫愁坏了身體啊!夜已深了。你勞累了一天,還是早點歇息吧!”翠玉一面勸慰著丈夫,一面把手中的針線活兒放進身邊的小筐中。 “好,好,我看完這一卷就睡。你比我還要辛苦,就先歇息吧!”晏嬰感激地看了看妻子,又埋頭讀起書來。 冬季的一個白天。北風怒吼,大雪紛飛。村內村外,素裹銀妝。 晏嬰家西屋內。靠南牆窗下,擺著一個火盆,裡面炭火正旺。靠北牆是一條大炕。晏嬰坐在大炕正中的一張小桌旁。十幾個孩子圍坐在晏嬰身邊。孩子們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大的已十五六歲,小的才三四歲。青青、苗苗也在其中。他們在聽“晏先生”講課。 “孩子們!半個多月來,我已教你們認識了四五十個字,但都是筆劃較少的字。從今天開始,我要教你們認識一些筆劃多些的字。”說著,先生手拿一塊長條木炭,在小桌上的一塊扁平石頭上寫起字來。這塊石頭是他特意從海邊揀回來的,似圓又方,徑約一尺多,朝上的一面色淡而平滑,正好用來寫字。 “這個字念什麼?”先生寫完一個小“口”後,問孩子們。 “口!”坐在離小桌較近處的幾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回答。 坐在離小桌較遠處的孩子們沒看清先生寫的是什麼,一個個欠起身來,朝小桌上的石頭看去。 “這個字念什麼?”先生在小“口”的下面寫了短短一橫,但左低右高,就像是偏旁部首中“土墩”下邊的一提。 “一!”離桌較遠的幾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大聲回答。 “不認得。”離桌較近的孩子中,有一個這樣回答,而其他幾個沒有作聲。 先生不急於給孩子們講解,接著又緊貼在小“口”的右邊寫了一個“戈”字,只是上邊的一橫較長,把剛才寫的兩個字壓在了下邊:“這個字念什麼?” “戈!”所有孩子齊聲回答。 當先生在剛剛寫好的三個字四周加上一個“大口框”時,最後一橫還沒寫完,孩子們就爭先恐後地念起來。 “口!” “口!” “這個字念口!” “孩子們都坐好,聽我來講!”先生招呼孩子們坐好後,開始教大家認這個字,“裡邊這個小'口',確實念'口',就是前幾天我講的'人口'的'口',在這裡代表的是我們全國的人口,從國君到百姓,都用這個'口'代表了。這個小'口'還可以理解為我們每個人的小家。這個小'口'的下面不是'一'字,而是一'提',就是前幾天我講的'土也地'的'土墩'旁下邊的一'提',代表的就是土地,我們全國的土地,也包括山川、河流、大海和天空。右邊這個'戈'字,前幾天我已經講過,是一種兵器。放在這裡,代表的是所有各種兵器,也可以叫武器,就是用武器來保衛我們的人口和土地的意思。既然保衛的是人口和土地,你們看,'戈'字上邊這一橫拉長了,正好壓在小'口'和一'提'的上邊,對不對?” “對!”剛才孩子們都在專心而又興奮地聽先生講課,誰也沒吭一聲,這時見先生髮問,便異口同聲地大聲回答。 “好,很好!”先生見孩子們都聽懂了他剛才所講的意思,滿意地笑了笑,又接著講下去,“這外邊的'大口框'是什麼意思呢?這個'大口框'念'圍',在這裡代表的是我們的國境。我們的國境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如果有外人敢來侵犯我們的國境,闖進我們的家園,掠奪我們的人口和土地,我們就要拿起武器,奮起抵抗,保衛我們的國境,保衛我們的家園,保衛我們的人口和土地。所以,剛才這幾個部分合在一起,就是'國'字。孩子們,跟我一起念:國!” “國!” “再念一遍!” “國!” “好!”先生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接著講下去,“這個'國'字,剛才我是為了便於講清意思,才先寫裡邊部分,後寫外邊的'大口框'的。你們今後寫的時候,要先寫外邊的'大口框',但下邊暫時不要封口,等把裡邊部分都寫完了,最後再把下邊的口封上。明白了嗎?” “明白了!”孩子們齊聲回答。 “爹,您喝口水吧!”剛才還在和大家一起聽課的青青,不知什麼時候從外屋端進一碗熱水來,輕輕地放在小桌上。 父親見女兒如此懂事,微笑著朝女兒點了點頭。可能是講了老半天課,真有些口渴了,於是端起碗來,喝了一大口。 “孩子們!”先生放下水碗,又接著講起來,“這個'國'字,是國家的'國',也是祖國的'國'。我們從小就要熱愛自己的祖國,長大以後要盡心竭力地報效祖國,一旦有外人侵犯我們的祖國,我們就要拿起武器來保衛祖國。但是,孩子們,就像這個'戈'字不能寫到'大口框'外面一樣,我們的武器是用來保衛自己的祖國的,不能拿到國境以外,去侵犯別人的祖國。” 講到這裡,不知為什麼,先生突然停了下來:“孩子們,有關'國'字的含義,我以後還會給你們講,今天就先講到這裡。下面,我們再學另外一個筆劃多的字。” 先生先用一塊布巾擦淨石頭上的字跡,然後在上面寫了一個由並排書寫的三個上“◇”、下“〡”組成的古“齊”字。但是,這次他沒有像寫“國”字時那樣,每寫完一部分,就要問學生們一次。因此,在他寫字的過程中,學生們紛紛小聲地議論著。 “咦,怎麼像弓箭的箭呢?”有的孩子說道。 “你說的不對,是麥穗!”旁邊的孩子馬上反駁。 待把整個“齊”字寫完之後,先生這才直截了當地告訴學生:“孩子們!這個字是'齊',就是我們齊國的'齊'。等一會兒我再給大家講解這個字的每一部分的含義,大家先跟我一起念:齊,齊國的'齊'!” “齊,齊國的'齊'!” “再念一遍!” “齊,齊國的'齊'!” 公元前五四八年農曆五月。 一個雷雨交加的傍晚。 晏嬰家西屋內。大炕上擺著一張小桌。一家四口正圍坐在小桌四周,在昏暗的燈光下吃著晚飯。 “晏大夫!晏大夫!”忽然從院外傳來急切的喊聲。 “我出去看看,是誰冒著這麼大的雨到我家來了!”晏嬰聽到喊聲,連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從炕上挪到地上,一邊從屋門旁抄起一件蓑衣往身上披,一邊大聲答應著,“來啦!來啦!” 遠處雷聲隆隆。近處一道閃電。 在閃電的亮光下,晏嬰帶著幾個人從院裡進了外屋。 “快,快進來!”翠玉正端著油燈在外屋迎候。風隨人進。雖然翠玉用一隻手擋在燈前,燈苗還是閃了幾閃,差點兒被風吹滅。 “咔楞!”一聲炸雷震得茅屋似要倒塌。 “娘!我怕!” “娘!我怕!” 青青、苗苗驚叫著從西屋跑出來,緊緊地依偎在翠玉身邊。 “青青不怕!苗苗不怕!”翠玉一邊端著油燈為正在脫掉蓑衣的幾個人照明,一邊安慰著自己受驚的小兒女。 “請到里屋說話吧!”晏嬰把來人帶進西屋。 翠玉跟進西屋,把油燈放到小桌上。 燈光下,這才看清來人共三位:李老伯、二牛爺兒倆和張大哥。 “李老伯、張大哥、二牛兄弟,幾位請坐到炕上說話吧!”翠玉一邊微笑著招呼來人,一邊蹲下身,把跟進來的青青、苗苗摟進懷裡。 “晏夫人,不必了,我們幾個就站著說吧!”李老伯看了看幾人沾滿泥水的赤腳,婉言謝絕了女主人的好意。 張大哥迫不及待地對晏嬰說道:“晏大夫,是這樣:昨天,我在都城交完鹽,剛要往回返,就見從大街那一頭跑過來幾個人,神色慌張,邊跑邊喊:'不好啦!國君被人殺死在崔府啦!'我一聽,連忙上前打聽詳情,可他們只顧跑,根本就不理我。我只好自己到崔府那邊去打聽。可誰知,離崔府還有十幾丈遠,就有許多手持兵器的家丁把守著,根本不讓靠近。後來,我從附近一戶人家打聽到,國君確實已被殺死在崔府,而殺人主謀正是崔杼崔大人!得到準確消息,我就晝夜兼城往回趕……” “咔楞!”又是一聲炸雷,震斷了張大哥的話,也震呆了晏嬰。 “主公!你不該不聽臣諫啊!想不到竟落得如此結果啊!”回過神來的晏嬰,面朝屋頂,悲傷地大聲呼喊。 看到晏嬰如此悲傷,嚇壞了一旁的翠玉和李老伯幾人。他們連忙上前相勸。 “青青她爹,事已至此,無可挽回,你千萬不可過於悲傷啊!”翠玉用雙手緊緊地握住丈夫的右手,憂心如焚地勸道。 “晏大夫,國君在世時,你以直言相諫,忠臣之道已盡。如今國君已經去世,悲傷又有何用?你還是保重自己要緊啊!”李老伯拉著晏嬰的左臂,一邊搖動著,一邊勸解著。 “晏大夫!如此昏君,在位六年,不曾為百姓辦過一件好事。他與崔杼之妻通姦,被崔杼抓住把柄,設計殺死,也是罪有應得!你為他悲傷,他根本不值!”張大哥憤憤地說道。 “不!不!”晏嬰使勁甩脫了翠玉和李老伯的拉扯,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我要去見主公最後一面!一定要去!” 不要說李老伯等人,就連翠玉也不曾見過晏嬰如此失態,如此發狂。眾人全都驚呆了。 待眾人回過神來,晏嬰早已衝出屋去,跑進雷雨之中。 “晏大夫!你等等!”還是李老伯見事多、反應快,一邊叫著晏嬰,一邊吩咐二牛,“快!拿上蓑衣、斗笠,陪晏大夫一道去!” “是!”二牛一轉身,飛快地衝了出去。 “晏大夫!等等我!晏大夫——”遠處傳來二牛的喊聲。 翠玉手足無措,急得“嗚嗚”地哭了起來。 青青和苗苗見母親哭了,也抱著母親的腿大哭起來:“娘!我要爹!娘!……” 李老伯和張大哥不知如何相勸才好,只能在一旁搖頭、嘆氣。 “咔楞!”又是一聲炸雷在院裡炸開。這雷聲,蓋過了翠玉母子的哭聲,蓋過了雨聲,蓋過了其他一切聲音。 都城臨淄。 空中陰雲密布。城內氣氛緊張。 崔府門外。戒備森嚴。 在二牛的陪同下,晏嬰來到崔府門前。他把手中的蓑衣、斗笠交給二牛:“你在門外等我,我一人進去。” “哎、哎、哎!你是乾什麼的?不許進!”晏嬰正要進門,卻被守門家丁用兵器擋住了去路。 “呀哈!這不是晏嬰晏大夫嗎?”晏嬰正要同守門家丁交涉,崔府管家從門內走了出來。他見了晏嬰,陰陽怪氣地打著招呼。 “不錯,正是晏嬰。”晏嬰挺胸而立,語調平和。 “國君已死。眾大臣都呆在家裡聽信兒,誰也不敢到這兒來。可你卻不在海邊種地,偏偏跑到這兒來。”崔府管家狐假虎威,竟然指著晏嬰的鼻子厲聲發問,“你是來死的嗎?” “哼!”晏嬰見崔府管家出言不遜,強壓怒火,據理反駁,“難道國君只是我晏嬰一人的國君嗎?卻要我為他去死!” “那你為何不逃亡呢?” “逃亡?作為侍奉國君的臣子,主要責任在於為國奉獻。所以,國君為國家利益而死,臣子就為他去死;國君為國家利益而逃亡,臣子就跟他一起逃亡。但是,如果國君只是為自己的私利而死,或者為自己的私利而逃亡,那麼除了他自己的親信之外,誰會為他去死,或者跟他一起逃亡呢?”說到這裡,晏嬰怒目圓睜,直盯著崔府管家的雙眼,“有的人把國君殺了,卻要我為國君去死,或因此逃亡,道理何在?!” 在晏嬰的盯視和怒斥之下,崔府管家耷拉下腦袋,啞口無言,不得不抬手示意,讓守門家丁放行。 二牛一直站在旁邊看著,真為晏嬰捏著一把汗。當他看到晏嬰挺著胸,抬著頭,大步邁進崔府大門,這才鬆了一口氣。 崔府正屋大廳內。 莊公的屍體橫在地上,無遮無蓋。 崔杼臉色陰沉地站在旁邊,身後立著四名手持兵器的家丁。 見晏嬰走進大廳,崔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厲聲問道:“晏先生來了?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死?” 晏嬰見崔杼發問,停下腳步,不卑不亢地答道:“崔大人,你是知道的,晏嬰辭官離朝已近兩載。這一次,禍亂開始時,我不在場;禍亂結束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死呢?況且,我聽說,把逃亡看作忠君行為的人,不足以保全國君;認為陪著國君去死才算有節有義的人,不能為國立功。難道我晏嬰是國君的宮妃、侍女或親信,他死了,我也得跟著去死嗎?!” 晏嬰見崔杼不再發問,便徑直走到莊公屍體跟前,就地而坐,把莊公的頭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看著莊公的面容,嚎啕大哭起來:“主公啊主公!你死得好慘啊!臣剛剛離開兩年,你怎麼就被人殺了……” 崔杼理虧心虛,更不願聽晏嬰的指桑罵槐,皺了皺眉頭,帶著兩名家丁踱至廳外院中。 晏嬰哭了好半天,才止住哭聲。他把莊公的頭放回地上,站起身來,又向上跳了三次,才走出大廳。 院子裡。崔府管家正在向崔杼悄悄地說著什麼。晏嬰只當沒有看見他們,昂首闊步地朝大門走去。 “大人,您怎麼放他走了?還不殺了他!”崔府管家為主子獻策。 “唉!”崔杼望著晏嬰遠去的背影,嘆了一口氣,“我何嘗不想殺他?但他是齊國有名的賢人,在百姓中威望很高。殺了他,就會失民心;不殺他,可以得民心啊!” 次日。天已放晴。 近午時分。 睢休相家客廳裡。晏嬰與二牛正坐在一張木桌旁說話。 “睢大人已經出去快半天了,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二牛等得有些焦急。 “睢大人近午未歸,肯定是朝中有大事。你我耐心等候就是。”晏嬰像是在勸二牛,更像是在勸自己。 “平仲!平仲!”睢休相人還沒有進屋,呼喚聲就已傳了進來,剛一邁進門坎,便迫不及待地向晏嬰拱手致歉,“平仲,我一早就出去了,到現在才回來,未能陪伴二位,還請多多原諒!” 見睢休相回來了,晏嬰連忙站起身來,拱手相迎:“哪裡、哪裡!昨日承蒙大人盛情挽留,在府上歇息了一晚。本想今日一早就要告辭的,不想半日未能見到大人。大人半日未歸,想必遇有大事?” “要說大事,還真都是大事。”睢休相示意晏嬰坐下後,自己也在桌旁坐下。 “什麼大事?請大人快說說!”晏嬰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急切地催促著。 “今天上午發生了兩件大事。”睢休相接過二牛為他斟好的一碗茶,喝了一口,然後不疾不徐地逐一相告,“第一件大事是議立新君。說是商議,實際上是崔杼一人說了算,決定立先君同父異母的弟弟、年方十八歲的杵臼為新君。說是杵臼之母孟姬乃魯國大夫叔孫僑如之女,立之可結魯好。崔杼自封為右相,封慶封為左相。第二件大事是三位太史因直筆書史而被殺。臣殺君為弒。對崔杼弒君一事,太史伯直筆而書:'夏五月乙亥,崔杼弒其君光。'崔杼看了大怒,殺了太史伯。太史伯的二弟仲、三弟叔也因此而相繼被殺。太史伯的四弟季據理力爭,寧死不屈,堅持直筆書史。崔杼無可奈何,只得作罷,沒有殺季。” 晏嬰聽罷,感慨萬千,連連嘆氣:“唉!為了真實地記載這段歷史,太史伯一家所付出的代價真是太大了啊!” 睢、晏二人正在說話,睢家管家匆匆走了進來。 “大人,宮中內侍和崔府管家來了!”睢家管家進得門來,一邊向睢休相拱手施禮,一邊急切地禀報。 “請!快請他們進來!”睢休相聞言,不敢怠慢,連忙站起身來。 “是!”睢家管家答應一聲,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大人,我和二牛暫時迴避一下吧?”晏嬰站起身來問道。 二牛也站起身來,望著睢休相。 “不必,不必!”睢休相答道。 正在說著,睢家管家已帶著人走了進來。 “呀哈!原來晏大夫在這裡呀!我說到你家那座老宅子去,怎麼沒找到你哪!既然你還在這臨淄城裡,那就跟睢大人一道去吧!”崔府管家進得門來,一眼就看見晏嬰在場,於是不等宮中內侍發話,便陰陽怪氣地發號施令。 “到哪裡去?”晏嬰強壓著胸中的怒氣,用平靜的語氣問道。 “崔、慶二相在太廟祭壇舉行誓盟大會,命令都城中所有將軍、大夫和知名人士、百姓代表都必須參加,並限午時三刻前必須到場。如有違令者,殺無赦!”那名宮中內侍厲聲宣佈道。 “晏嬰乃一鄉野村夫,難道也必須參加嗎?”晏嬰問道。 “嗨嗨!”崔府管家乾笑了兩聲,把話接了過去,“您晏嬰晏大夫可是咱齊國的大名人哪!二位相爺特別關照,只要您還在這臨淄城內,就一定要請您參加,就是拉、就是架、就是抬,也要把您帶到太廟去!” “平仲,”睢休相見此情景,連忙拉了拉晏嬰的衣袖,“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去吧!” “哼!”晏嬰鄙視地朝崔府管家“哼”了一聲,然後跟著睢休相一起朝屋外走去。 “晏大夫!”二牛見晏嬰要走,連忙叫道。 聽見二牛的呼喚,晏嬰站住腳,轉回身,微微一笑,用平靜的語氣安慰道:“二牛,你就在這裡等我吧,我不會有事的!” 睢休相家院內。 在車夫的攙扶下,睢休相和晏嬰先後登上睢休相的馬車。 “駕!”隨著車夫一聲吆喝,馬車朝大門口駛去。 當馬車駛出大門口時,車廂內的晏嬰和睢休相才發現:大門口外早已站著數十名手持兵器的士兵。 在馬車駛出大門口後,馬上有兩名士兵跟了上來,而且緊跟不捨,既像是護衛,又像是押解。 雨過天晴。陽光燦爛。 陽光下。太廟,這座昔日齊國國君在此祭祀祖先的雄偉建築,今日在兩萬多名全副武裝的士兵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之下,顯得格外威嚴而又恐怖。 睢休相的馬車在“包圍圈”外停下。在車夫的攙扶下,睢休相和晏嬰走下馬車。二人經過一道關口的盤查,步行走進“包圍圈”,並走了好一會兒,才進入誓盟的會場。只見:在太廟前的小廣場上,不知何時新築起了一座高約三仭的誓壇。壇前是一個深深的大坑。 崔、慶二人和十餘名手持大戟、利刃的武士正站在誓壇之上。 在誓壇的四周,圍著數百名被劫持前來參加誓盟的將軍、大夫和知名人士、百姓代表。有的正在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什麼。有的低著頭一聲不吭,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 “各位!請安靜!”誓壇上,一名武士大聲地喊道。 隨著這名武士的喊聲,會場內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誓壇上。 崔杼向前走了兩步,站在誓壇的邊沿上,高傲地往誓壇四周看了看,然後向壇下眾人高聲宣佈道:“各位!昏君已死,新君已立。今後,就由慶封慶大人和我,分別擔任左、右二相,輔佐新君治國。今天,我們把大家請到這裡來,就是要舉行一個誓盟儀式。現在,我首先宣布三條規定:第一條,今天的誓辭是,'不跟隨崔杼、慶封,而跟隨齊君宗室者,必受惡報';第二條,有不發誓或不按上述誓辭發誓者,用戟勾斷他的脖子,用劍刺透他的心窩;第三條,有發誓不堅定,歃血而手不沾血者,一律處死。下面,誓盟開始!” 崔杼從身邊一名武士手中接過盛著牲畜鮮血的歃血大杯,用手在血裡沾了一下,塗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後高聲發誓:“不跟隨崔杼、慶封,而跟隨齊君宗室者,必受惡報!” 慶封緊隨崔杼之後,以同樣的方式發了誓。 崔、慶二人誓盟完畢後,全副武裝的士兵從壇下押著十個將軍、大夫模樣的人走上壇來。高止、國夏兩位老大夫也在其中。 “高大夫,你是齊國老臣了,就帶個頭吧!”崔杼不軟不硬地命令道。 高止剛從身邊武士手中接過歃血大杯,一支大戟就從他身後伸了過來,繞過他的頭部,勾住了他的脖子,同時一把利劍頂在了他的左後背上。 高止用顫抖的手從杯中沾了一下,把血塗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後用顫抖的聲音發誓:“不跟隨崔杼、慶封,而跟隨齊君宗室者,必受惡報!” 直到高止發完誓,大戟、利劍才離開了他的身體。 “好,高大夫,你可以回家了!下面該是國大夫了!”崔杼又對國夏下達了命令。 國夏像高止一樣,順從地發了誓,然後走下壇去。 第三個像是一位老將軍。他對身邊武士遞上來的歃血大杯視若未見,任憑大戟勾著自己的脖子,利劍頂著自己的左後背,昂首挺胸,一聲不吭。 崔杼見狀,皺了一下眉頭,然後舉起右手,向下一揮。 見到崔杼下達的命令,在那位老將軍身後手持大戟、利劍的武士猛地發力。登時,從老將軍的脖子和左前胸噴出了鮮血。趁著老將軍尚未倒下,身後那個手持大戟的武士迅速將戟撤離老將軍的脖子,而那個手持利劍的武士則一腳把老將軍踹下壇去,就勢拔出了利劍。 “撲通”一聲,老將軍的屍體落到了壇下的深坑里。 過了不大一會兒,又是“撲通”一聲,一具屍體從壇上落到了壇下的深坑里。 “撲通!” “撲通!” “撲通!” “撲通!” 壇下的深坑里,已橫陳著六具屍體。 “怎麼樣?你們二位也想學他們的樣子嗎?”崔杼向壇上尚未發誓的兩個士大夫模樣的中年男子厲聲問道。 “我發誓,我發誓!”兩個中年男子中的一個,一邊用顫抖的聲音回答著崔杼的問話,一邊走上前去,接過身邊武士遞上來的歃血大杯,用手指往杯裡探了一下,就往自己的嘴唇上塗抹。但是,他太緊張了,手指上竟然沒有沾到血! “不跟隨崔杼、慶封,而跟隨齊君宗室者,必受惡報!”這個中年男子用顫抖的聲音發著誓。 “崔相爺!這個人的手上、嘴上沒有沾血!”那個手捧歃血大杯的武士向崔杼大聲禀報。 “什麼?沒有沾血?”崔杼聞言,毫不猶豫地舉起右手,向下一揮。 “撲通”一聲,這個中年男子像此前的六個人一樣,當場被殺死,並被踹到壇下的深坑中。 見到從壇上一連拋下七具屍體,誓壇周圍的許多人都被嚇得臉色發白、渾身發抖。睢休相低著頭,連聲嘆氣。只有晏嬰怒目圓睜,正注視著壇上發生的一切。 “我發誓,我發誓!”不等崔杼再次點名,壇上最後一個尚未發誓的中年男子,一邊大聲喊著,一邊走上前去,接過歃血大杯,沾血、抹嘴、發誓。 “他手上、嘴上沾血沒有?”崔杼問道。 “都沾了!”那個手捧歃血大杯的武士大聲回答。 “好,你也可以回家了!”崔杼對剛剛發過誓的中年男子說道。 那人聞聽此言,連忙向崔杼、慶封二人拱手施禮,然後轉身走下壇去。 緊接著,又是十個人被押上壇來。晏嬰、睢休相二人也在其中。 一見晏嬰走上壇來,崔杼連忙迎上前去,皮笑肉不笑地問道:“晏大夫也來了?你是想學高、國二位老先生的榜樣,還是想跟著前面那七個人往壇下跳啊?” 晏嬰看了崔杼一眼,沒有答話,徑直走到手捧歃血大杯的武士面前,雙手接過歃血大杯。 看到晏嬰的舉動,站在一旁的崔杼、慶封二人暗自高興。 晏嬰捧著歃血大杯,仰天長嘆道:“嗚呼!崔杼無道,殺死了自己的國君。凡是不跟隨齊君宗室,而跟隨崔杼、慶封者,必受惡報!” 發完誓,晏嬰端起歃血大杯,一飲而盡。 崔杼、慶封二人見此情景,臉都氣白了。 崔杼強壓著心頭的怒火,快步走到晏嬰面前,以相當克制的語氣說道:“晏大夫,我希望你能改變自己的話!如果你改變的話,那麼我願與你共同享有齊國;如果你不改變的話,那麼大戟已經架在你的脖子上,利劍已經指向你的心窩。何去何從,由你自己選擇吧!” 雖然大戟勾在脖子上,利劍頂在後背上,但是晏嬰面不改色,輕蔑地微微一笑,高聲說道:“崔杼!你用大戟、利劍劫持我,強迫我改變志節,不算你有勇氣!你用厚利誘惑我改變主張,而讓我背叛我的國君,不算你有德義!你還記得上是怎麼說的嗎?上說:'茂盛的葛藤,蔓延在樹幹上;高尚的君子,不以邪徑求福。'現在,我可以用邪僻的行徑來求福嗎?縱然你大戟架在我的脖子上,利劍對准我的心窩,我也決不改變自己剛才所說的話!” 聽了晏嬰的這些話,崔杼氣得渾身發抖,真比利劍穿心還要難受。他咬了咬牙,舉起了右手。 “且慢!”睢休相見狀,大喊一聲,快步走到崔杼面前,用雙手托住了崔杼正要揮下的右手,大聲說道,“崔相!您不能殺晏嬰啊!您因您的國君無道而殺了他,但他的臣子晏嬰是有道義的人啊!如果您把晏嬰也殺了,就會失去民心。那您今後還怎麼教誨百姓,怎麼治理國家呢?” “唉!”聽了睢休相的話,崔杼感到很無奈,沉思片刻,終於嘆了口氣,擺了擺手,示意睢休相帶晏嬰趕快離開。 一見晏嬰解除了大戟和利劍的威脅,睢休相連忙上前拉著晏嬰朝壇下走去。 到了壇下,晏嬰仍怒氣未消,一邊走,一邊嘟囔著:“像崔大夫這樣的人,乾了大不仁的事,而做這種小有仁義的事,哪裡稱得上正直呢?” 睢休相聽到晏嬰的話,連忙加以製止:“平仲!你就不要再說什麼了!咱們趕快離開這裡吧!” 睢休相、晏嬰二人快步走出了“包圍圈”,並在車夫的攙扶下,登上了睢休相的馬車。 “快!把車趕快點!”剛一上車,睢休相就向車夫下達了“快速前進”的命令。 “小兄弟,千萬不要快啊!”晏嬰聞言,連忙伸出手去,輕輕地拍了拍車夫的肩膀,微笑著勸阻道。 “是,晏大夫!”車夫答應了一聲,立即勒了勒韁繩,使馬車放慢了速度,緩緩地、有節奏地離開了太廟,朝著睢休相家的方向駛去。 對晏嬰的做法,睢休相感到很不理解:“平仲,你為何不讓車快點跑啊?難道你不想盡快離開那個'鬼門關'嗎?” 晏嬰見問,微笑著答道:“睢大人,我跑快了不一定能活,慢慢走也不一定會死啊!小鹿生長在野外,可它的生命卻掌握在廚師手中。我的生命掌握在崔杼手中。您想想看,如果他要殺我的話,那麼我跑得再快也難免一死啊!” 公元前五四八年秋。 一日午後。 在晏嬰家菜地裡,只有晏嬰一個人,正蹲在地上專心地拔著雜草。汗水已經濕透了他的上衣。 “青青她爹!青青她爹!”翠玉從村子方向跑來,還沒到地頭,就開始呼喚。 “翠玉,出什麼事了?”見妻子一人慌慌張張地跑來,晏嬰連忙扔下手中的雜草,站起身來,迎上前去。 “朝……朝里來人啦!”翠玉跑到丈夫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什麼?”晏嬰聽了一愣,“別急別急,你慢慢說!” “朝里來了一個騎馬的差官,說是讓你明日趕往臨淄,當今主公要召見你!” “那個差官人在哪兒?” “正在家裡等你。” “走,我去見見他!”晏嬰一邊說著,一邊隨著妻子朝村子方向走去。 齊宮大殿裡。 景公端坐君位。身後立著兩名宮女。右側依次立著崔杼、高止、梁丘據、裔款和兩名武將,左側依次立著慶封、國夏、睢休相、弦高和兩名武將。 “小民晏嬰叩見國君!”晏嬰走到殿中,面向景公跪地叩頭。 “起來吧!”一見晏嬰到來,景公面有喜色。 “多謝國君!”晏嬰再叩一頭,站起身來。 “晏嬰,寡人即位不久,正是用人之際。有人向寡人舉薦,說你曾先後侍奉過靈、莊二君,忠君愛民,德才兼備,堪當大任。”說到這裡,景公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立在左側的睢休相。 睢休相見景公看他,連忙把頭低下。 “不過,”景公看了看立在兩側的崔杼、慶封和梁丘據,“也有人提醒寡人,說你恃才傲物,曾屢犯君顏,不宜留在朝中。” 崔杼、慶封見景公看他們,無動於衷。 梁丘據見景公看他,面有得色。 “寡人思之再三,決定先派你赴東阿為宰,三年一任,看你治事才能如何。待你任滿之後,寡人再行定奪。”略微停頓了一下,景公又補充道,“東阿遠離都城,乃我齊國難治之邑。此番派你前去,相信你定能使東阿大治,載譽而歸!” “臣多謝主公勉勵!”晏嬰聽罷,連忙跪伏於地,叩首謝恩。 一天上午。 東阿城郊。小山腳下。一片池塘。 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帶領晏嬰和數名差役來到池塘邊,用手指點著正在那里站著的一群衣衫襤褸的窮人,向晏嬰訴說著:“晏大人!就是這群刁民!他們從我家池塘中搶魚,我不讓他們搶,他們還要對我動手。大人,你可要為民作主啊!” 晏嬰剛要開口詢問,只見從這群窮人中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扔下手中的捕魚工具,走到晏嬰面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晏大人!丁貴說的都是謊言!這片池塘自古無主。我鄭大虎從小就和一幫窮哥們儿來這兒玩水,後來發現塘中有魚,就捕些回家充飢。這麼多年來,從未有人說過這池塘是他自家的。前幾天丁貴偶然路過這裡,看見塘中有魚,便硬說這池塘是他家的,不讓我們捕魚。小人說的句句是實,還望大人明鑑!” “大虎說的句句是實啊,大人!”在場的窮人都紛紛跪在晏嬰面前。 “李垚,”晏嬰朝身後叫了一聲,“把官冊拿給我看!” “是!大人。”被稱作“李垚”的人,把隨身背來的一個包袱打開,從中取出一卷竹簡,恭恭敬敬地遞給晏嬰。 “你們都起來,快起來吧!”晏嬰一面讓跪著的眾窮人都站起來,一面接過官冊翻看起來。 被稱作“李垚”的人,站在晏嬰身旁,兩眼緊盯著臉色忽紅忽白的丁貴。原來,這個“李垚”不是別人,正是明川村的二牛!在晏嬰辭別明川村的父老鄉親,前來東阿上任之前,李老伯把二牛託付給晏嬰,一來是讓晏嬰教導二牛,二來也是讓二牛隨身照顧晏嬰。來東阿後,晏嬰給二牛取了個“李垚”的大名,並讓他做了隨身的差役。身著差役制服的“李垚”,同過去的“二牛”相比,簡直像是換了一個新人! “丁貴!”晏嬰指著竹簡上一處文字,怒不可遏,“你丁家共有土地八百六十三畝半,雖有池塘七片,但均在別處。你怎說此處池塘是你家的?分明是欺騙本官!” “這……這……”丁貴見謊言敗露,支支吾吾,低下頭來。 “來人!把丁貴押回縣衙,聽候本官發落!”晏嬰對隨來的眾差役下令。 “大人!大人!我不是欺騙官府!我不是……”丁貴掙扎著,叫喊著。但不由分說,還是被兩名差役押走了。 “好!好哇!”見差役押走了丁貴,眾窮人歡呼起來。 “鄉親們!鄉親們!”晏嬰大聲招呼著眾窮人。 聽見晏嬰招呼,眾窮人馬上安靜下來,但個個臉上仍掛著笑容。 “鄉親們,你們聽我說:這片池塘雖然不是丁貴家的,但也不是無主的,而是國家的!”一聽晏嬰如此說法,眾窮人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變成了一片茫然。 “但是,鑑於我們東阿十年九災,許多百姓長年吃不飽肚子,所以本官特許你們在此捕魚!”聽了晏嬰這句話,眾窮人臉上才重新露出了笑容。 “不過,”緊接著,晏嬰又鄭重地說道,“第一,你們要互諒互讓,不能為捕魚之事而發生口角和爭鬥;第二,你們誰也不許捕撈未滿三寸的小魚,即使捕撈上來,也要馬上放回去,千萬不能讓池塘中的魚絕了種!不知本官所說,你們能否做到?” “能!”眾窮人異口同聲地大聲回答。 “好!”晏嬰用手指著鄭大虎,提高嗓音對眾窮人說道,“今後,就由鄭大虎負責組織此事,本官派人經常來此檢查。你們看好不好?” “好!”眾窮人又是異口同聲地大聲回答。 晏嬰微笑著帶領李垚等人轉身離去。 望著晏嬰漸漸遠去的背影,鄭大虎等人仍沉浸在喜悅之中。 “晏大人真是一位好官!” “這下咱們可就不怕丁貴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當天下午。 東阿縣衙大堂。 大堂上首,在一張又長又大的木桌後面,端坐著邑宰晏嬰。桌上擺著兩捆竹簡,其中一捆已打開一半。 李垚站在木桌的右側。 大堂兩旁分別站立著四名手持棍棒的差役。 大堂正中地上跪著一人。此人正是丁貴。 “丁貴!本官問你:你可知罪?” “小民知罪!小民知罪!”丁貴見晏嬰問話,連連叩頭。 “你可知罪從何來?” “小民不該欺騙大人,那片池塘確實不是我丁家的!” “這只是其一,還有其二!” “其二?什麼其二?”丁貴抬起頭,迷惑不解地望著晏嬰。 “這其二就是:你家應納賦稅,已有兩年未交!” “不!不!”聞聽晏嬰提及此事,丁貴神色慌張地急忙辯解,“每年都交了,全都如數交了!” “大膽丁貴,你還敢用謊言欺騙本官!”晏嬰用手指著桌上的竹簡,厲聲喝道,“這是記有東阿每家每戶交納賦稅的帳目。你家前年、去年應納賦稅至今尚未交來。你還想拖到何年何月?” “交了呀,我記得每年都交了呀!”丁貴還想抵賴。 “來人哪!官法伺候!” “別……別……別打!”一見晏嬰要動刑,丁貴連忙改口,“也許小民記錯了,請大人派人通知我家管家,讓他仔細查查家裡的帳目,如有拖欠,馬上如數交來!” 當天晚上。 晏嬰家中。 一盞油燈下,晏嬰正坐在一張小桌旁,專心致志地閱讀著一卷竹簡。 “大人,丁貴家的管家求見。”李垚進來,輕聲禀報。 “讓他進來。” “晏大人!晏大人!”丁家管家腋下夾著一捆東西,跟在李垚身後走進門來。一進門,就“大人”、“大人”地叫個不迭。 “小人是丁貴家的管家,有要事要向大人禀報!”說著,他朝李垚瞥了一眼。 “好吧!”晏嬰示意李垚暫時迴避一下。 丁家管家見李垚退出門外,屋內只剩下他和晏嬰二人,便緊走幾步,湊到晏嬰面前,壓低嗓音說道:“晏大人,是這樣:大人來東阿上任已經數月,小人的主人一直未來孝敬大人。這不,小人的主母特意打發小人,給大人送來上好的精紡細帛一疋,說是給夫人做件衣服用。還請大人笑納!” 丁家管家一邊說著,一邊將腋下夾著的那捆東西放在了晏嬰面前的小桌上。 “你家主母還有何話?”晏嬰故意問道。 “我家主母還說:請大人開恩,儘早放我家主人回家。” “放你家主人回家不難,但所欠兩年賦稅呢?” “賦稅嘛,”丁家管家朝屋門口望瞭望,然後又往前湊了湊,把嗓音壓得更低,“當然全都免啦!從今往後,大人家裡有何需要,請儘管吩咐。小人的主人乃是絕頂聰明之人,專門會辦實事,保證能讓大人滿意!” 晏嬰聽罷此言,也把嗓音壓低:“管家!多謝你家主母好意,這疋細帛嘛,本官就收下了。” 一見晏嬰收下禮物,丁家管家喜上眉梢。 “請你捎個信兒給你家主母,就說是本官說的:你家欠交賦稅兩年,本該加罰一成,但是看在你家主母面上,就不再加罰了。不過,僅以一日為限,請務必在明日申時之前,將所欠兩年賦稅如數交來。如果到時不能交來,那可就休怪本官不講情面,不但不會放你家主人回家,而且還要治你家主母賄賂官府之罪!你我就是人證,這疋細帛就是物證!你聽清楚了沒有?” “聽……聽……”晏嬰的一番話,聲音雖低,但在丁家管家聽來,卻如同五雷轟頂一般,震得剛才還伶牙俐齒的他,突然變成了“結巴”,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我再問一遍:你聽清楚了沒有?”晏嬰又低聲追問了一句。 “聽……聽清楚了!” 次日下午。 東阿縣衙大堂。 大堂外。丁家管家正在指揮著十餘名家丁往縣衙後院官庫搬運錢糧。李垚率數名差役在旁監督。 大堂內。晏嬰端坐堂上。丁貴在大堂正中垂首而立。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 李垚從外面走進堂來,向晏嬰拱手施禮,高聲禀報:“啟禀大人!丁貴家所欠兩年賦稅現已全部交齊!” “好!”晏嬰克制著內心的喜悅,高聲宣布,“丁貴!你可以回家了!” “多謝大人!”丁貴聞言,連忙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然後站起身來,轉身就往外走。 “慢!”晏嬰叫住了丁貴。 “大人,還有何事?”丁貴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迷惑不解地望著晏嬰。 “丁貴,本官念你知過能改,如數補交所欠賦稅,特賞你上好的精紡細帛一疋。”說到這裡,晏嬰高聲喚道,“李垚!看賞!” 東阿縣衙大門外。 丁貴和管家二人好不容易才從縣衙門口圍觀、嘻笑的人群中擠出來,到了大街上。丁貴在前,管家腋下夾著那疋細帛,緊跟其後,匆匆往家走去。 走到一個行人稀少的地段,管家巴結地問候丁貴:“大爺,這兩天讓您受苦了!” 丁貴聞言,站住腳,轉過身,怒目圓睜,衝著管家低聲罵道:“啊呸!好個不會辦事的東西!讓大爺我白白損失了那麼多錢糧!” 管家自討沒趣,一臉尷尬。 看了看四周沒有別人,丁貴又咬牙切齒地說道:“好你個晏嬰晏平仲!我非到梁丘大人那裡告你一狀不可,也讓你嚐嚐丁某的厲害!” 春夏秋冬,四季轉換。 晏嬰在縣衙大堂審案。 晏嬰在家中燈下讀書。翠玉在一旁為其添燈油、挑燈芯。 晏嬰在城內、城郊四處奔波,風塵僕僕,面帶倦容。李垚總是緊隨其後。 晏嬰在田間地頭同農夫、農婦們交談著,不時開懷大笑。李垚立於晏嬰身後。 晏嬰所到之處,受到農士商工各界百姓的歡迎和愛戴。 盛夏七月。 一日清晨,天剛濛濛亮。樹上的小鳥嘰嘰喳喳地叫著早。萬物從睡夢中醒來。 從東阿通往臨淄的大路上,一輛馬車正在奔馳。車上只有二人:晏嬰端坐車中,李垚執轡揮鞭。 “二牛!”晏嬰望著前面正在專心趕車的李垚的後背,喚了聲他的小名。 “哎,大人!”李垚答應著,但沒有回頭。 “唉!你跟隨我到東阿來,這三年裡頭沒享什麼福,倒是陪著我吃了不少的苦。有一天到了李老伯面前,我還真是不好交待啊!”晏嬰無限感慨地說道。 “大人不必如此!”李垚仍未回頭,“大人是知道的,我爹讓我跟著大人,是讓我這個魚娃子跟大人學著怎樣說話、辦事,特別是跟大人學著怎樣做人的,可不是讓我跟著大人享清福的啊!” “是啊!說話、辦事、做人……”晏嬰似是在自言自語,忽然間想起一件大事來,“哎,二牛!上個月明川村來人,不是捎過信兒來,說是李老伯催你抽空回趟家,把親事早點兒辦了嗎?” “嗯。嗨嗨!”李垚憨厚地笑著回答。 “臨淄離明川村比東阿可要近多了。等到了臨淄以後,我到朝中覲見國君,你就趕車回家看看父母、兄嫂,順便把自己的親事也辦了吧,都二十出頭的大男人了!” “大人!大人去辦事,我回家探親,那不合適吧?” “嗐,那怎麼不合適?你從家回到臨淄後,仍到睢大人家找我就是了!”說到這裡,晏嬰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放在身邊座位上的一個包袱,“對了,你回家的時候,千萬別忘了把車上放著的這個包袱帶回去!這是你翠玉嫂子特意為你回家探親準備的禮物,今天一早就放到車上了,說是裡邊有給李老伯治腰腿疼的藥,還有她親手為你做的新衣服。你總不能穿著這身官差制服拜花堂吧?哈哈哈哈!” 聽了晏嬰這番話,李垚拉緊韁繩,把車放慢,回過頭來,眼含熱淚,對晏嬰說道:“大人!您和夫人待二牛如同親兄弟一般,如此大恩大德,二牛何以相報!” “二牛,你看你,既是親兄弟,又談何恩德相報呢?咱們還是快馬加鞭,趕路要緊啊!”晏嬰笑著勸道。 “是,大人!”李垚回過身去,鬆開韁繩,把鞭一揚,“駕!” “啪!”隨著一聲清脆的鞭聲,馬車疾馳而去。 “哈哈哈哈!”車上傳出晏嬰爽朗的笑聲。 齊宮大殿內。 景公端坐殿上。身後立著兩名宮女,右側立著一名內侍。諸大臣均未在場。 晏嬰跪在殿中,手捧竹簡,畢恭畢敬地在向景公述職:“啟禀主公!臣晏嬰奉主公之命,赴東阿為宰,至今已滿三年。三年來,共收賦稅糧食二十八萬九千三百鐘……” “停!停!寡人不想听你報豆腐帳!”景公極不耐煩地打斷了晏嬰的話頭,“寡人只想問你,你這個東阿宰是怎麼當的?短短三年,竟有那麼多人舉報你!” “舉報?臣實在不知所為何事?”晏嬰仍跪在地上,抬起頭來,迷惑不解地望著景公。 “所為何事?舉報你為刁民撐腰張目!舉報你欺壓良民、敲詐勒索!舉報你擅自作主、減收賦稅!舉報你……”景公一口氣歷數了七八條“罪狀”,然後氣惱地拍打著案上堆放著的一捆捆竹簡,“你看看,這些都是三年來東阿百姓的舉報!據梁丘大夫說,這些還不是全部,僅僅是其中一成!” 聽著景公的斥責,晏嬰不但沒有驚慌,反而顯得十分坦然。 “晏嬰!” “臣在!” “根據這些舉報,寡人不得不忍痛割愛,打算免去你東阿宰之職,將你交有司發落!” 晏嬰見景公話已說完,這才不疾不徐地說道:“主公息怒!臣晏嬰有負主公重托,知罪認罪!臣不求主公寬恕,但求主公暫緩處置,再給臣三年時間,容臣換個方式治阿。如果仍治不好,兩任之罪併罰,主公就是殺了臣,臣也心甘情願!萬望主公恩准!” 景公見晏嬰言辭懇切,怒氣漸消,沉吟良久,方才語氣平和地說道:“好吧!寡人看在你是一位三朝老臣,就暫緩發落,再給你三年時間。如果仍治不好東阿,那就莫怪寡人無情了!” “臣晏嬰多謝主公開恩!”晏嬰聽了景公的決定,連忙伏地叩首。 一日白天。 東阿縣衙大堂。 往日分立兩班的眾差役,今日一個不在。大堂裡顯得十分冷清。 晏嬰獨自一人坐在堂上,翻閱著桌上的竹簡。 看著看著,不知是累了,還是想起了什麼,晏嬰站起身來,背著雙手,在大堂中來回踱著步,並自言自語地說道:“管相啊管相,你若生於今世,你將如何治阿?” 李垚走進來,見晏嬰正在踱步沉思,拱手施禮,輕聲禀報:“大人,鄭大虎等十餘人圍在縣衙門外,說是丁貴雇了一幫打手,強佔池塘,不准眾百姓再到池塘捕魚,要請大人出面為他們主持公道。” 晏嬰停下腳步,聽李垚把話說完,略一思索,輕聲吩咐:“你去對鄭大虎等人說,就說本官有病在身,近日不理此案。” 當天晚上。 晏嬰家中。 晏嬰吃過晚飯,正在書房讀書。 李垚走進來,拱手施禮,輕聲禀報:“大人,丁貴家的管家帶著兩名家丁,抬著一個禮盒,在大門外求見。”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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