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正是江南的美好季節,油菜花一片燦爛的金黃。水稻的秧苗,在田野裡泛著綠波。難得是晴空萬里的好天氣,融融暖日高懸在當頂,使行進中的秦軍滴下汗來。李信為統帥,蒙恬、蒙毅副之,王賁為先鋒的二十萬秦軍浩浩蕩盪向楚國進發。進入楚國邊界後,前面是一處岔路,李信忽然傳令全軍停止前進。
蒙恬發問:“元帥,為何止步,要休息不成?”
“非也。”李信自有想法,“我大軍橫掃魏國,獲得全勝,大王甚喜,對我等予以了表彰。我輩自當再立戰功,以報大王。本帥想,楚國地大,二十萬大軍在一處,何時才能滅楚。莫如我們兵分兩路,齊頭並進,豈不事半功倍。”
蒙恬本是好大喜功之人:“如此甚好。”
蒙毅也沒把楚國放在眼裡:“元帥主張英明,末將贊同。”
王賁頗有軍事才能,他提醒說:“元帥,楚君新立,年輕氣盛,楚國的統帥上柱國項燕,能征慣戰廣有謀略,且楚國可用兵馬達五十萬之多,我軍原本在數量上居於劣勢,若再分兵,過於分散,只恐不利。”
“王將軍過慮了。”李信根本不以為然,“打仗講一個氣勢,兵在精而不在多。我軍挾滅魏之餘勇,正好一鼓作氣,滅亡楚國。楚王政變上台,軍心民心不穩,此乃有利時機,分兵可以速勝。”
蒙恬、蒙毅皆急於建功:“元帥英明。”
李信當即決定:“本帥領兵十萬,蒙毅為副將,自平輿一線進攻;蒙恬將軍引兵十萬,王賁為副將,自寢城一線進取。兩軍到城父會師,然後合兵攻占楚都壽春。”
秦軍分兵後各自按自己的路線疾進。
軍情報到楚都壽春,楚王負芻召集緊急朝會,議論如何禦敵。他對項燕言道:“上柱國,秦軍大舉來犯,以為我楚國也像韓魏一樣好欺,必須給予迎頭痛擊,使其受到重創。”
“大王所言極是,微臣執掌兵權,自當為主分憂,臣即日領兵奔赴前線,給秦軍一個顏色看看。”
“可是,據軍報,秦軍是分兩路來犯,項大人難免顧此失彼。”
“臣先打一路,回過頭來,再打他另一路。”
“如此只恐不妥,”楚王說出他的想法,“我國兵多將廣,也應兩路迎敵,讓秦軍毫無便宜可佔。”
“末將統領一路,另一路該由何人指揮?”
“寡人親征。”
“這如何使得?”項燕反對,“大王九五之尊,王駕安危關乎國家的安危,萬萬不可涉險。”
“寡人並非未經戰陣之人,親征更可激勵士氣,讓秦軍遭到痛擊,使其不敢小視我楚國。”
“大王,還是不去為好。”
“孤王之意已決,你不要再勸了,把你一路的仗打好,才是你的最大任務。”楚王下定了決心。
項燕一見難以阻止,便對裨將景騏說:“你和大王同行,要切記,無論勝負,大王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戰敗無所謂,還有本帥仍可再戰,唯大王千萬不可有任何閃失。”
“末將記下了。”
楚國四十萬大軍分成兩路,離開壽春去往前線迎敵。兩路秦軍進展神速,李信已如期攻下平輿,而蒙恬也佔據了寢城。兩軍齊頭並進,李信直取鄂城,蒙恬則直逼城父。蒙恬的秦軍在途中與景騏的楚軍遭遇。雙方列開陣勢,做好了戰鬥準備。蒙恬見楚營中飄揚著楚王的旗幟,不免豪情倍增,也不與楚營搭話,揮軍便衝殺過去。口中不停呼喊:“活捉楚王,立功的機會到了,抓住楚王者,賞萬金,封萬戶侯,升十級。”
秦軍入楚以來,一路連戰連勝,士氣正旺,全都不顧一切猛衝過來。而蒙恬則是不避箭矢直接奔楚王而來。楚王被這不要命的氣勢嚇住了,在馬上不由得全身戰抖。景騏見狀就要引軍迎敵,但楚王拉住景騏馬韁:“景將軍不要離開寡人,你一離去無人保護,孤王該如何是好?”
景騏想起上柱國項燕的話,也就不敢離開楚王半步。主將景騏不上前接戰,其他部將也不出頭,楚營便被秦軍衝了個七零八落。蒙恬一箭射來,雕翎帶著風聲從楚王耳旁飛過,嚇得楚王魂飛魄散。 “景將軍,保寡人後退一箭地吧,這兒太危險了,快,要快!”
景騏無奈,只得護著楚王向後退走。豈不知戰場之上,統帥的行動對全局的影響。楚王和景騏後退,兵士們都以為已抵擋不住,也都隨之退潮一樣後撤。秦軍更是全力壓上,緊緊咬住。
蒙恬明白楚王就是楚軍的軟肋,盯准楚王毫不放鬆。他和兵士活捉楚王的吶喊震天動地。楚王在景騏的保護下,只是一味後撤。這樣一來,楚軍的後衛便暴露了,整個糧草輜重車隊,全部在秦軍的眼皮子底下。
蒙恬下令放棄對楚王的追趕,全軍的前鋒一律向楚軍糧草車隊發射火箭。頓時,楚軍的糧草車騰起熊熊火光,很快,噼劈啪啪響著燃燒起來。楚軍隨之大亂,楚王胯下的戰馬受到驚嚇,咴咴亂叫,將楚王顛下馬來。景騏慌忙將楚王架上一輛戰車,命兵士加鞭催馬落荒而逃。這一戰,楚軍損折十三萬人,景騏帶著七萬殘兵敗將逃回了國都壽春。
另一路由李信率領的秦軍,進展更是異常順利。一路之上連下六座城池,楚軍無不望風逃竄。李信每城留兵五千駐守,帶領下餘七萬人馬,繼續向前進發,在淮水南岸與項燕大軍遭遇。李信命蒙毅出戰,項燕部將出迎。戰過二十餘合,楚將敗退,蒙毅揮軍掩殺,斬殺楚軍數百。但蒙毅沒有深追,他自作主張收兵返回了大營。
李信黑著臉:“蒙將軍,本帥不曾鳴金,你為何擅自收兵?”
“元帥,末將擔心楚軍是誘敵之計。”
“楚軍哪有誘敵的力量,這一路上盡是望風而逃。你本該乘勝追擊,擴大戰果,這大好戰機被你輕易就斷送了。”
蒙毅不敢再作辯解:“末將知錯了。”
一騎快馬如飛跑來,是蒙恬的信使。下得馬來,信使向李信跪拜:“元帥,小人來送戰報。”
“講。”
“蒙恬將軍與楚王親率的二十萬大軍遭遇,蒙將軍奮勇衝殺,我軍神勇,楚軍大敗。斬殺楚軍十三萬人,楚王丟棄所有輜重,僅存性命,逃回了壽春,我軍只損折一萬人。”
“好!”李信吩咐,“下去,再報。”
信使走後,李信自得地對蒙毅說,“怎麼樣,楚軍就是不堪一擊,蒙恬獲得大勝,而你還裹足不前。”
“末將知錯,一定乘勝前進。”
說話之際,楚軍全軍開始後撤,而且呈現出慌亂跡象。李信聞報後,非常自信地認為:“這是楚王戰敗的消息傳來,項燕軍心不穩,蒙將軍,趁其混亂退逃,要不惜一切追擊,定能獲得全勝。”
“末將謹遵帥令。”蒙毅催麾下五萬人馬,向楚軍追殺過去。
楚軍只是一味逃跑,掉隊的兵將大都被俘,丟棄的輜重糧草無數,完全是倉皇逃跑的景象。李信帶著殿後的兩萬人馬緊隨蒙毅身後,以便隨時支援。蒙毅的秦軍向前追趕大約十里路時,逃跑的楚軍突然返過身來,而且是隊列齊整地向秦軍實施反擊。李信聞訊,帶殿後兩萬人馬就要上前增援。
然而,後面突然響起了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大約有五萬楚軍騎兵,兜屁股殺將上來。就這一沖,秦軍便慌亂了,他們萬萬沒想到身後還會有楚國大軍。楚國的馬軍如疾風暴雨席捲而至,匆忙迎戰的秦軍頓時被沖得七零八落。而前面的五萬秦軍,也毫無心理準備,原以為楚軍只是敗逃,哪想到楚軍會殺回馬槍。十萬楚軍在數量上佔優勢,在氣勢上更是壓倒了秦軍。蒙毅原指望李信能領兵援助,更沒想到背後還有楚軍包抄,鬥志更失,只能是保著李信,拼力殺開一條血路,兩個人總算是衝出了重圍。清點部下人馬,還有四萬餘眾。蒙毅對李信說:“元帥,我們為今之計,只有殺到城父城中,憑險據守吧。”
“也只能如此了,城父畢竟有城牆可以堅守。”李信和蒙毅率軍向城父城靠近,眼見得在望了。
然而城父城內一片靜寂,悄無聲響,看不出有兵馬駐紮。蒙毅心中起疑:“楚軍莫再有埋伏。”
李信猶豫少許:“事已至此,便有埋伏也要衝進去,我們已是無路可退,倒不如和楚軍殺個你死我活。”
蒙毅也無更好辦法,領軍率先殺入城中。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城父竟是一座空城。李信領軍跟進後說:“蒙將軍,火速在城內搜索飲食,讓將士們抓緊時間飽餐休整,以防楚軍前來攻城。”話音未落,城外四周喊殺聲頓起,楚軍從四面將城團團包圍。攻城的楚軍至少有十萬之眾,四萬秦軍窮於應付,勉強保住城池不被攻破。
蒙毅未免對蒙恬生怨:“我們這裡如此苦戰,而蒙恬那里大獲全勝,也該過來支援我們。”
“說得是。”李信不從自身找原因,也對蒙恬產生不滿,“我畢竟是全軍統帥,蒙恬將軍理應想到分兵照應。”
正在此時,城北方楚軍陣腳突然大亂起來,是蒙恬率軍衝殺過來。楚軍竭力攔擋,但秦軍拼死衝鋒。漸漸,秦軍到了城腳下。蒙恬在馬上高聲呼叫:“李元帥,末將前來接應,快引兵隨我殺出重圍。”
李信、蒙毅明白這是逃生的唯一機會,立刻大開城門,引軍衝出。李信見到蒙恬仍不放元帥架子:“將軍,為何才來救援?”
“元帥有所不知,我是拼死才勉強殺到城父的。”蒙恬告知,“那項燕料定我會來增援,途中設下伏兵,是末將不顧一切衝出了重圍,人馬卻已損失大半,十萬大軍僅存三萬餘人,還好,總算能把元帥接應出去。”
兩路秦軍合兵一處,死命向外衝殺,以再損折一半人馬的代價,才算殺出了楚軍的合圍。李信點驗一下人馬,進軍時的二十萬大軍,還剩下不足五萬人。禁不住仰天長嘆:“天哪,我該如何向大王交代?”
蒙毅也不服輸:“元帥,此次伐楚,我們對大王言稱必勝,我弟兄也無顏回去面見滿朝文武,末將有一計,可扭轉敗局。”
“說說看。”李信也希望出現奇蹟。
“我軍新敗,楚軍以為我們定是逃命返回了秦國,兵法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我們何不殺個回馬槍。”
蒙恬問:“你的意思是,再殺回楚國?”
“正是。”
“楚軍無備,我們能有八成勝算。”蒙毅滿懷信心。
蒙恬卻不贊成:“我軍僅存五萬,且已是疲憊之師,戰鬥力減弱,倘若楚軍有所防備,難免再吃大虧。”
蒙毅堅持己見:“我們這樣回去,實在無顏面對大王,回馬槍打個勝仗,可以賺回些臉面。”
“蒙毅將軍所言甚為有理,楚軍大勝,不會料到我軍反擊,回馬槍定可全勝,本帥決定回師一擊。”
於是秦國五萬大軍在李信統率下,再次進入楚國境內。此時是二更天氣,夜色迷濛,浮雲飄動,星月無光,道路難辨。秦軍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向前,他們的目標是項燕的營寨。如果偷襲成功,至少可以殲敵數万,甚至可以獲得全勝。
三更前後,秦軍到了楚軍營寨之外。但見,巡夜的軍哨如常往來走動,營寨內沒有任何異常,估計楚軍全已進入了夢鄉。李信悄聲知會蒙毅:“誠如將軍所料,楚軍毫無防備,我軍可以成功。”
蒙毅道:“事不宜遲,我們的大軍全部壓上去吧,立刻發起進攻,叫楚軍全做夢中鬼。”
蒙恬則提議:“元帥,要留兩萬人馬,一旦敵人有備,也好有兵接應,免得全盤皆輸。”
蒙毅卻不贊同:“原本是兵力有限,不把五萬人馬全部投入,就沒有氣勢,也不可能獲得大勝。”
李信支持蒙毅:“這就和賭錢一樣,五萬人馬全部押上,孤注一擲了。輸贏作此一舉,本帥自信九成勝算。”
蒙恬拗不過,只得聽任將令,與李信、蒙毅一起,向楚營發起了攻擊。秦軍吶喊著沖向楚營,待衝進大營,才知上當,楚營本是一座空營,裡面一兵一卒皆無。蒙恬急道:“元帥,我們中計了,快撤!”
李信明白,忙傳將令:“快,撤退!”
一言未盡,四面火把齊舉,喊聲震天。項燕指揮楚軍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 “秦軍中了埋伏,要把他們一網打盡哪!”
秦軍不顧一切向外衝殺,楚軍層層包圍上來。蒙恬、蒙毅保定李信,左沖右突,且戰且走。眼見身邊的將士不停地倒下,秦軍由於中計,毫無戰鬥力可言,再也不見了以往虎狼之師的狠勁,被楚軍肆意砍殺。直到黎明時分,蒙恬、蒙毅、李信總算殺出了重圍,他們不敢停留,馬不停蹄地往秦國奔逃。中午前後,到達了上蔡,這才下馬喘息。蒙恬收集部下,點驗人數,包括輕傷在內的兵士,尚不足三千人。僅偏將裨將,就損折了七十餘名。
李信聽罷蒙恬的報告,半晌無言,冷不丁拔出腰間佩劍,橫在脖子上,就要飲劍自刎。
蒙恬手疾眼快,一把奪下劍來:“元帥,你不能輕生。”
蒙毅也出言勸慰:“元帥,勝敗本兵家常事,留得性命,我們還可發兵復仇再滅楚邦。”
“二位將軍,想我在大王面前誇下海口,而今二十萬大軍僅剩三千殘兵敗將,偏將盡沒,叫我如何向大王交代?還不如自己了斷,以免遭到百官的恥笑,讓大王為難。”
“元帥此言差矣,”蒙恬自有不同見解,“其實此番戰敗,非我軍無能也,實為戰略有誤也。此敗,也使大王清醒,對楚作戰不能輕敵。我國當吸取教訓,此敗何嘗不是以後勝利的基礎。”
“回去面見大王,細說失敗原由,醜媳婦難免見公婆,我們動身吧。”蒙毅將李信扶上了戰馬。
李信不再堅持自殺,默默無言地率殘兵敗將奔向咸陽。
甘泉宮裡,嬴政呆呆地佇立在窗前,他實在無法接受戰敗的事實。強大的秦國,理應是百戰百勝,而今竟在楚國翻船。這次失敗該如何處罰李信?這是李信的過錯,還是自己的失誤?他突然想起了出征前老將軍王翦的忠告和諍諫,難道真的是兵力不足所致。是自己過於自信了,是驕傲狂妄了。想到此處,嬴政回過頭來吩咐一直守候在身後的趙高:“備車。”
咸陽郊外,田間的官道曲折蜿蜒,正是初夏時節,道兩側的油菜花一片金黃,麥苗兒青翠得像一塊塊絨氈。嬴政輕車簡從,望著這大好的田園風光,他的心情豁然開朗,那因戰事失利而壓抑的情緒舒緩了,眉頭也舒展了。前面是一處農家院落,籬笆院牆,對院內可以一覽無餘。一位布衣老人,花白的鬍鬚,但是精神矍鑠,身板硬朗,嬴政一眼認出,那老者便是昔日統領千軍萬馬威鎮天下的老將軍,今朝的田舍翁王翦。
院中的大黃狗狂吠起來,驚動了王翦出來察看。他正心中納悶,這是何來如此高貴的車乘,猶疑之際,嬴政步下車來。他慌忙屈身跪倒:“不知大王駕臨,小民有失遠迎,實在罪過。”
“寡人冒昧造訪,你何罪之有!”嬴政將王翦攙扶起來,“老將軍平身說話,孤王是向你賠罪來了。”
“大王之言,草民不敢當。”王翦將嬴政讓到堂屋,倒地再拜,“大王,莫非伐楚戰事不利?”
“怎麼,身在田舍,依然心系國家。”嬴政笑了,“雖說解甲歸田,但你的心難離戰場。”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草民曾身為大將軍,曾受大王厚愛。”
“老將軍,真的被你不幸言中,伐楚之役以我方失敗告終。”
“草民有罪,不該妄測失敗。”
“老將軍此言差矣,其過錯當在寡人之身。”嬴政正色道,“孤王悔不聽老將軍之言,以致遭遇此敗。”
“勝敗兵家常事,大王無須自責。”
“寡人痛定思痛,特地來向老將軍請求責罰。”
“大王此話,草民如何承受得起?”
“老將軍,我大秦兵敗楚國,不能就此罷休,還當再次出征,以雪失利國恥,你以為如何?”
“大王滅除六國,是既定的方針,不論遇到什麼困難也不能改變,理應一往無前。”
“下次伐楚的元帥,就請老將軍出馬怎樣?”
“大王,你已應允草民告老。”
“寡人還說過,只要國家用得著你,還要隨時回來為國出力。”
“這……”王翦沉吟一下,“草民年事已高,難以再風餐露宿領兵布陣上馬衝殺,實實無力了。”
“老將軍完全能勝任統帥之職,寡人才親自前來請你出山。孤王想,你總不會讓寡人碰釘子吧?”
“大王,草民是怕誤了國家大事啊!”
“老將軍,你是有能力的,寡人命你為滅楚兵馬大元帥,就不要再推辭了。”
嬴政直言發問,“說吧,都有何要求?”
“大王,”王翦改口了,“請恕為臣固執,伐楚仍需六十萬人馬。”
“這是自然,你是對的。”嬴政作為國王,能知錯而改,也算是難能可貴了,“有何新的要求?”
“臣請派蒙武將軍為副帥。”
“寡人應你。”嬴政此刻對王翦是有求必應,“有所要求,儘管提出。”
“大王,臣還想要一些身外之物,您可不要動怒。”
“無妨,只要寡人辦得到的。”
“臣就直言了。”王翦便說將開來,“良田五百畝,宅院一座,魚塘一方,僮僕十人,騾馬二十匹。”
“寡人全都照準。”
“大王,臣年事已高,滅楚後不求封侯晉爵,有這些田產,足以度日,且子孫不愁衣食。”
“老將軍再有所求還可提出,”嬴政言道,“寡人復仇心切,還望儘速料理家務,便去領兵出征。”
“臣明白兵貴神速的道理。”王翦將嬴政送走。
半個月後,王翦、蒙武統率的六十萬大軍浩浩蕩盪出發了。一路上旌旗招展,軍威雄壯。人馬出了函谷關,王翦叫過軍中馬快信使,交其一封軍函:“你要連夜送到大王駕前。”
蒙武不解地問:“大帥,剛剛出兵,未經戰陣,有何軍情可報?”
“本帥是向大王致函,索要他已應承的良田美宅等。”
蒙武以關心的口吻說:“大帥以軍使,索要私人產業,且是存功未立,這不是有意觸怒大王嗎?”
王翦一笑:“蒙將軍可記得,此前本帥已派出兩名快信使。”
“當然知曉,只是不知報何軍情。”
“皆為本帥索要產業。”
“大帥,你私心為何如此之重?”
“蒙將軍有所不知,”王翦解釋,“大王為人多疑,特別是對統兵大將,而今將六十萬大軍交我,這是秦國歷史上絕無僅有的。一旦我在前線懷有二心,豈不危及國家的生存?我索要田產,說明我心在田產上,不會統兵謀叛。”
“原來是這樣,可見大帥的良苦用心。”
“大王對我放心了,我們就可放開手腳,一心一意去奪取勝利,其實這也是為伐楚奠定基礎。”
“大帥不愧為多年領兵的統帥,末將心悅誠服。”蒙武從內心裡稱讚。
“蒙將軍,為了盡快取勝,你我還要兵分兩路。”
“任憑大帥調遣。”
“本帥交你十萬大軍,你們出武關,爭取攻占安陽,逼近楚國新都新郢。本帥自帶五十萬大軍,出函谷關,奔平輿,估計在那裡要同楚軍決戰。我軍雙管齊下,使楚軍顧此失彼。”
“大帥決策英明。”
秦軍隨即分兵,向楚國縱深推進。
楚王聞報,即派上次作戰得勝的上柱國項燕,再領五十萬大軍迎擊秦軍主力,車馬喧囂直向平輿而去。同時,向武關一線發出王旨,令各城嚴加防守不得有失。
項燕大軍抵達平輿後,在城外紮下了營盤。幾乎同日,王翦的秦軍也到達了平輿,面對楚軍也安營扎寨。照理說,秦軍是進攻者,理當首先發起攻擊,可王翦竟然按兵不動。而楚軍統帥項燕摸不清秦軍意圖,也嚴令部下不得出擊。這樣一來,雙方就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王翦不急於進攻,自有他的道理。大約十數日後,蒙武派來軍信使,報說所部秦軍已連下七城,更於日前攻占了楚國中部的重鎮安陽,直接威逼了楚國都城新郢。
楚王立時慌了神,他擔心秦軍攻打國都,便派大將軍屈定為王使,帶著他的王旨到了平輿。
項燕把屈定接進帥帳,客氣地動問:“大將軍來到前方所為何事?有何重大軍情,還要勞動大將軍親身前來?”
“大王有旨,蒙武所部秦軍,已連下我多城,且已佔領我安陽,業已逼近國都,請大帥火速帶兵回援。”
“這……”項燕遲疑一下還是說,“只恐不妥,大將軍回去禀告大王。我軍與秦軍旗鼓相當,雙方對峙,倘我軍一動,秦軍必趁隙進攻,則我軍陣腳自亂,難免兵敗。大將軍是統兵之人,一定通曉這一道理。”
“元帥說的也是。”屈定反問,“我軍到達已十有數日,為何不主動發起攻擊呢?”
“敵情不明,怎敢貿然進攻,萬一中計,豈不悔之晚矣。”
項燕說得頭頭是道,屈定便也無話可說,也就只能怏怏地返回了新郢。
楚王一見屈定空手而歸,項燕根本沒有回兵,不免氣滿胸膛:“這還了得!本王的旨意對他項燕難道是無用嗎?”
“有道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屈定的話還是帶有挑撥的味道,對項燕任元帥他是不服氣的。
“莫非項燕有了二心?”
“這一點末將倒是不得而知,”屈定又挑撥道,“只是十幾日過去,項元帥也不出兵,只是和秦軍紮營對峙,也不明白他是何意。”
“我們不能這樣坐等項燕用兵,也不能在新郢坐等秦軍的攻打,寡人要盡快打敗秦軍。”
“大王之意還要出兵不成?”
“孤王已調集二十萬大軍,由寡人御駕親征,去往平輿前線,與項燕合兵擊潰王翦的秦軍主力。另外,寡人再相機考察一下項燕,對寡人是否有異心。如若他不聽調遣,就撤換他的軍職,由你接任元帥。”
屈定當然高興:“大王英明。”
且說屈定離去之後,項燕的副將提醒說:“元帥,你不聽大王旨意似有不妥,須知抗旨乃殺頭之罪。倘若屈定回去再給你添油加醋,只怕對你大為不利。”
項燕原本就對抗旨一事心存猶疑,聽部將一說,越發感到不安:“已經將屈定打發回去,木已成舟,如之奈何?”
“依末將看,即刻拔寨回軍,見著大王咬定不承認說過抗旨之言,且我大軍已回,屈定便中傷亦無濟於事。”
項燕覺得部將所言有理,便傳令全軍拔寨啟程。
楚軍一動,王翦認為有了擊破楚軍的良機。命令副將帶領三萬鐵甲騎兵,繞道遠途奔襲,直插楚軍身後,準備截斷楚軍的退路。而他則親自指揮二十萬馬軍,分成左中右,向楚軍發起攻擊。特別是他的中路,十萬人馬直指楚軍糧草輜重,使用火攻。
楚軍因為是退兵,隊形不免慌亂。項燕只能是且戰且退。他心中未免對楚王大為不滿,這個昏王,不僅好大喜功,而且膽小如鼠。若不是他傳旨回兵,何至於如此被動。秦軍勇猛,殿後的楚軍只有招架之功,轉瞬間已被殺死萬餘。糧草車更是沖天火起,護衛輜重的人馬原本就少,而秦軍集中兵力對其攻擊,故而輜重隊伍的損失最大。
且說秦軍三萬鐵甲馬軍向楚軍後方奔襲,也算繞到了楚軍後翼。忽見前面有大隊楚軍到來,秦軍副將也來不及多想,便驅軍殺入楚軍陣中。原來這是楚王和屈定的二十萬大軍到來,初時,楚軍被秦軍衝亂了陣腳,死傷了數千人。但楚軍畢竟人多勢眾,屈定指揮騎兵拼死擋住了秦軍的攻勢,漸漸將秦軍包圍起來。
屈定哈哈大笑:“秦國的將官聽著,你們已被我二十萬大軍重重包圍,識時務者趕快下馬投降,也免得馬死人亡。”
正當楚軍佔上風要將秦軍消滅之際,楚軍側翼突然發生了混亂,蒙武率領的十萬大軍包抄過來,而且是直取楚王負芻。那蒙武一杆槍如銀蛇飛舞,上挑下刺,楚國兵將紛紛落馬,眼見得距楚王只有十數丈遠近,嚇得楚王撥馬便逃。楚王一動,全軍陣腳頓亂,屈定也顧不得指揮全軍了,只是保住楚王向後退逃。戰場形勢發生逆轉,楚軍由上風變為下風。秦軍三萬鐵甲馬軍奮起神勇,與蒙武的十萬大軍合兵一處,咬住楚軍肆意砍殺。二十萬楚軍敗得落花流水,一路狂逃,好不容易回到了新郢城。點集人馬,已是不足五萬。
項燕的大軍被王翦追趕,也向新郢退卻。項燕未到城下,即與蒙武接住廝殺。因為他人馬眾多,再加上項燕武藝精高,使得蒙武佔不到便宜。正是由於他的阻擊,楚王方得以安全進入新郢城中。項燕審時度勢,高聲命令部下:“快,全都進城,保護大王和都城安全。”
楚軍潮水般向城內湧去,而項燕依然帶兵與秦軍激戰,掩護部下進入城中。城頭的屈定見楚軍已進入有十萬之眾,還有大約十萬人馬,而項燕已經向城內奔來。他即刻下令:“拉起吊橋。”
偏將急道:“大將軍,元帥和那些士兵尚未進城。”
“你懂得什麼,項燕有通敵之嫌,大王不許他入城。”屈定見項燕已至護城河邊,命令守城軍兵,“放箭!”
城頭箭如雨落,項燕只得後退,他用手中槍指向城頭的屈定:“姓屈的,你造謠中傷,無非是嫉妒我的大元帥之職,不讓我進城,遂了你的心願,可我們的楚國完了。”項燕掉轉頭,奮起神勇,帶著十萬部眾回馬再殺,衝出了重圍,向淮南方向而去。
王翦且先顧不上項燕,下令五十萬大軍將新郢城團團圍住,當即發起了猛攻。楚王已是別無選擇,頒布王旨,詔命屈定為全國兵馬大元帥。屈定新官上任,自是十分賣力,整頓好城內的十萬守軍,展開頑強的固守。雙方的攻防戰幾乎每天都在進行,在兵力上佔有優勢的秦軍,始終沒能攻破楚都。
一轉眼,三個月過去了。嬴政已先後派來三四個使節,名為慰問,實為催促。王翦見楚都久攻不下,心中也覺焦躁。
蒙武對其獻計說:“元帥,不能再這樣攻下去了,要想辦法換換招數。”
“依將軍之見,該如何破城?”
“我五十萬大軍佔有絕對優勢,抽出十萬人來,從四面同時挖城,但東西南三面為佯動,北面則為主挖方向,以使楚軍真假莫辨,其餘兵士負責保護挖城兵士的安全,破城有何難哉!”
“好,就依將軍。”
於是,秦軍全力以赴開始挖城。不過四五日的工夫,北城便已被挖倒,秦國大軍一擁而入。屈定的抵抗,只是稍稍延緩了一下秦軍的進攻,但終是難以扭轉敗局,在混戰中,屈定被蒙武斬於馬下。主帥一死,楚軍全無鬥志,半數潰逃,半數投降。楚王負芻沒奈何,只能是在文武大臣的陪伴下,手捧國璽和降表向王翦投降。這樣,王翦就取得了滅楚戰役的決定性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