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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除面首親政蘄年宮

秦始皇 王占君 8699 2018-03-13
下午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射到東牆上,格外的艷麗明亮。那幅掛滿牆的七國疆域圖,分外清晰一目了然。城市、山脈、河流,全都標得一清二楚。嬴政駐足圖前,久久凝視。經過秦國歷代先王的苦心經營,秦國的國土幾乎已同其他六國相等。明天就要加冠親政了,這位年方二十一歲的國王,胸中騰起無限的豪情。他忽地撲上去,把七國疆域圖全都擁在了懷抱中。自己暗暗發誓,要做一位大有作為的國王。此刻,耳畔響起了趙高清晨在柳林中吟誦詩句的聲音。興之所至,傳下口諭:“宣趙高進見。” 趙高奉召來到:“叩見大王。” “起身吧。”嬴政發問,“趙高,你說說看,孤王親政後,所應做的頭等大事是什麼?” 趙高一見嬴政情緒甚佳,立刻悟出了他的心思:“大王英姿勃勃,正值有為之年,理應掃平六國,建歷代先王沒有的豐功偉業,青史留名,萬古流芳。”

“好,你真的說到孤王心中去了,堪可為孤王所用。”嬴政笑容可掬,“你就留在我的身邊,做親隨太監吧。” 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哭聲,而且聲調頗高。嬴政皺了皺眉頭,吩咐趙高:“看是何人在門外哭泣。” 趙高看後禀報:“是中大夫顏洩,有緊急大事求見。” 嬴政臉色依然黑著:“叫他進見。” 顏洩進來叩拜:“大王千歲!” “你一個大男人,何事哭哭啼啼?” “大王,”顏洩看一眼趙高,“臣有大事奏聞。” 嬴政對趙高一揮手:“你且退下。”然後對顏洩冷著臉:“有什麼背人的話,你可以說了。” “大王,臣有死罪呀。”顏洩連連叩頭。 “究竟何事,你倒是說呀!”嬴政顯出不耐煩。 “臣實在不知長信侯爺他是大王的假父,適才在侯府因博彩而開罪了侯爺,引得侯爺大怒,懇求大王救為臣一命。”

“你在說什麼,”嬴政走近顏洩,“長信侯是孤王的假父?” “是啊。” 嬴政掄圓巴掌,一個大耳光扇過去,可真是夠得上響亮,“叭”的一聲,顏洩門牙脫落,鮮血從嘴角流出。 顏洩手摀腮幫子,有些發蒙了:“大王,這話是侯爺說的。” 嬴政穩定一下情緒:“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詳細講述一遍。” 顏洩遂將在長信侯府博彩的經過敘述一番:“侯爺說他與太后已育有二子,王叔子康和客卿李斯等也都在場,大王如若不信,可找他二人核實。” 嬴政已然恢復如常:“嫪毐必是酒醉胡言,不可聽信。” “大王,長信侯已發雷霆之怒,為臣屬實有性命之憂,我真的是無意間衝撞了長信侯,大王千萬幫臣一把。” “你去吧,諒他不會將你如何。只是這番言論到此為止,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嬴政叮囑。

顏洩走後,嬴政又分別召來子康和李斯,所說和顏洩不差分毫。顯然,顏洩所說都是事實,母后與嫪毐確有苟且一事,但此事該如何處理,嬴政一時拿不定主意。他的眉頭擰成兩個大疙瘩,在室內往來踱步沉思。 橘紅色的陽光,給大鄭宮塗抹上艷麗的金輝。寶馬香車載著王夫人杏娟,停在了宮門前。杏娟款款下了錦車,在宮女的簇擁下,徑直走向趙太后的寢宮。沒想到在門外被衛卒阻攔。 “這是為何?”杏娟和氣地問。 “禀王夫人,奉長信侯之命,禁止任何人進入寢宮。”衛卒躬身作答。 “我是大王的夫人,以往來時是無人阻擋的。”杏娟覺得意外,“難道趙太后有了什麼情況?” “小人一概不知,”衛卒臉上是無奈的表情,“侯爺吩咐,不許太后與任何人接觸。”

“這,連我也不行?”杏娟不甘徒勞往返。 寢宮內,趙太后聽到了杏娟的說話聲,她的腦海中在緊張地思考,終於下定了決心,在一塊素絹上寫下了四個字,然後團在掌心,向門口走去。她邊走邊問:“是何人在外喧嚷?” “太后,是我。”杏娟急忙答話。 “啊,王夫人到了,為何不進來見我?”趙太后故意斥責。 “他們不許臣妾入內。”杏娟一指衛卒。 衛卒不免解釋:“太后息怒,非是小人無禮,而是侯爺嚴令,不許太后與任何人見面,如若有違,就要小人的性命。” 趙太后拉起杏娟的手,暗中將掌心的絹團遞過去,並用力捏捏杏娟的手:“我的好兒媳,既是這樣,你就改日再見吧。”杏娟會意地攥在手心裡,迴轉身上了錦車。她坐在車中將素絹展開一看,不禁大吃一驚。上面寫著四個大字:嫪毐謀反。思忖片刻,告知車夫驅車直奔甘泉宮而去。

嬴政正在室內為趙太后的醜聞煩心,見杏娟不請自來,詫異地問:“夫人,你從不主動到我這裡,今日莫非有事?” “大王請看。”杏娟遞過素絹。 嬴政看過,不知所以然:“這是何處得來?” “是母后親手交我。”杏娟告訴,“大鄭宮戒備森嚴,已將母后軟禁,她是暗中向我傳遞這一消息的。” 嬴政不由得發出嘆息:“看來還是母愛偉大呀,關鍵時刻,母后選擇了兒子,拋棄了情夫。” “大王之言,妾妃聽不明白。” “待到明日,自然一切全都明了。”嬴政囑咐,“明日孤王要去蘄年宮舉行加冠慶典,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在自己宮中都不要出門。你要切記,萬萬不可出門。” 杏娟覺得有一種神秘感,她也不便多問,便迴轉自己的宮院去了。嬴政得到了趙太后傳遞的信息,也就有了主意。他呼喚一聲:“趙高何在。”

趙高應聲走上:“奴才聽候差遣。” “你立刻宣召昌平君、昌文君、王翦、張唐進宮。” “奴才遵旨。”趙高奉命出宮去了。 公元前238年四月初八,天清氣朗和風吹拂,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嬴政的駟馬高車停在甘泉宮門前待發,車內的他不時探出頭來觀望,看得出他有一絲難耐的焦慮。 趙高急沖衝返回,快步來到車前:“禀大王,長信侯患病,不能隨行,特向大王告假。” 嬴政心中猶如一塊石頭落地,他的焦慮一掃而光,心說這就對了。他將手一揮:“起駕。” 呂不韋重複一遍,以示他地位的重要:“起駕。” 趙高意欲提醒主子:“大王,奴才看,長信侯似乎是稱病,其中必然有詐,不得不防啊。” 嬴政沒有作聲,他最反感下人洞察自己的心機。此番瞞過了趙高,他未免暗暗得意。

呂不韋白了趙高一眼:“大王心中有數,何勞你多嘴饒舌。”趙高沒敢頂撞呂不韋,默不作聲地跟隨隊列出發。 室內的窗子堵得嚴嚴實實,沒有一絲光亮,長信侯府的密室悶得人透不出氣來。嫪毐的雙眼由於幾夜沒能睡好,而今是血紅血紅。他將拳頭重重地砸在几案上:“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半個時辰後發難,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衛尉竭最先表態:“侯爺放心,此番定要嬴政身首異處。” 佐弋竭也是滿懷信心:“侯爺登上王位,我們也都弄個侯爺幹幹。” “侯爺,我可不要侯爺這種虛職。”內史肆胃口更大,“侯爺做秦王,我就得當相國了。” “你們就放心好了,推翻了嬴政,少不了對你們的封賞。”嫪毐發現令齊沒有表態,便催問,“中大夫,你是何意見?”

令齊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侯爺,下官想凡事都有個萬一,我們應該考慮一下,萬一失敗我們的退路在哪裡。” “混賬!”嫪毐氣得大罵,“沒有萬一,這就和賭錢一樣,非贏即輸,所以我們只能贏。” “啊,”令齊頭上冒汗了,“侯爺,您說得是,只能贏。” “我們等於是把全家九族的頭全給押上了,敗了,嬴政就會誅殺我們的九族。千萬敗不得,拼吧。” 一時間,在場者皆啞口無言,大家都意識到面臨情況的嚴重性,但事已至此,誰也無法退出了。几案上早就擺好了一個酒樽,衛尉竭割破食指,將血滴入酒中,他率先打破難堪的沉寂:“各位,侯爺平素待我等不薄,此番跟定侯爺,便赴湯蹈火亦無所畏懼,即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人們逐一把血滴入酒中,紛紛表示效忠。嫪毐高興了,他舀了一盞酒,高高舉起,眾人也紛紛效法舉起酒盞。相碰之後,皆一飲而盡。嫪毐亮亮酒盞:“諸位,本侯爺沒有看錯人,你們都是我的知己,情同手足,親過骨肉。其實,我們是有九成勝算的。此刻嬴政業已離開咸陽,這都城已經是屬於我們了。”

衛尉竭提醒:“侯爺,佔領咸陽後,我們還要兵發雍城蘄年宮,既要分兵,還要留守,兵力便覺不足。” “對此,本侯爺早有準備。”嫪毐得意地命令,“將縣卒、戎翟、舍人、衛卒、宮騎全都組織起來,也不下二十萬眾,對付嬴政已是綽綽有餘。” 衛尉竭放心地點點頭:“這就好,我們獲勝的把握就大些。” 部下前來報告:“侯爺,嬴政已離咸陽半個時辰矣。” “好,立即行動。”嫪毐一聲令下,叛軍頭子一齊擁出了長信侯府。 明媚的陽光灑滿了蘄年宮,規模宏大的王宮樂隊演奏著歡快的禮樂。盛大的加冠慶典在循序舉行。二十一歲的秦王嬴政,由相國呂不韋給戴上了平頂王冠,前後十二條冕旒,全系用珍珠串成,在陽光下閃著銀光。由宮廷武士組成的大型舞陣,在激揚的樂曲聲中舞上了平台。上百人的吼聲如千鈞雷霆滾過長空,那一句句頌詞足以令人心旌搖盪:

大秦國運隆昌,國力震懾八方。 秦川富饒坦蕩,渭水灌溉糧倉。 鐵甲百萬雄壯,戰車萬乘輝煌。 四海稱臣納貢,六國不日消亡。 趙高匆匆登上慶典高台,在嬴政耳邊低語:“大王,嫪毐在咸陽發動叛亂,已經據有國都。” 嬴政微微一笑:“知道了。” 蘄年宮外響起了震天動地的吶喊聲:“殺啊,殺死嬴政,封萬戶侯,做大將軍,賞黃金十萬兩。” 大將王賁近前禀報:“啟奏大王得知,中大夫令齊,率十萬叛軍將蘄年宮團團包圍。” 嬴政這才起身,中止了接近尾聲的儀式,他登上蘄年宮的宮牆,面對部下的衛軍和令齊的叛軍說:“將士們,奸賊嫪毐久有謀叛之心,孤王早有察覺,並做了充分準備。不過午時,嫪毐即將就擒。令齊來蘄年宮為亂,糾集的本烏合之眾,實屬不堪一擊。孤王宣布,令齊所屬反叛者,臨陣退出者不再治罪,倒戈立功者,必有封賞。我軍奮勇殺敵者,晉升一階。活捉令齊者,賞錢十萬;活捉嫪毐者,賞錢百萬;斬嫪毐首級來獻者,賞錢五十萬。” 令齊的十萬人馬,其實是靠謊言騙來的。在咸陽開拔時,他聲稱蘄年宮有人危害秦王嬴政,要手下人馬去為秦王解圍。而今聽了嬴政的宣告,多半人紛紛倒戈,令齊哪裡節制得住。他一見大勢已去,策馬便逃。 王賁早就盯著令齊,彎弓搭箭射去,正中令齊肩頭,令齊栽下馬來。王賁飛騎過去,將令齊手到擒來,摔到了加冠台下。 嬴政過去踢了一腳:“令齊,你還有何話說?” 令齊無言以對,緊緊閉上雙眼。 咸陽城頭,“嫪”字大旗在迎風飄揚。城樓下的嫪毐,無限驕傲湧上心頭。 “哈哈哈!”他一陣狂笑,對同黨說:“想不到啊,我嫪毐已經據有了秦都咸陽,這天下就是我的了。” 衛尉竭提醒:“侯爺,不知中大夫那裡是否得手,不除掉嬴政,就談不上勝利呀。” “本侯爺認為是手到擒來,嬴政手下不過一萬人馬,怎禁我十萬大軍衝殺,令齊必勝無疑。” “不可掉以輕心,還是再助他一臂之力才是。”衛尉竭說,“下官帶十萬人馬前往相助吧。” “你去,倒不如本侯爺親征。”嫪毐來了精神,“看我如何教訓一下那個呂不韋的孽種。” 咸陽城下,十萬大軍集結完畢,嫪毐和內史肆、佐弋竭舉起刀槍,向蘄年宮進發。行不過數里光景,前面征塵蔽日,有大隊人馬迎面馳來。 內史肆道:“侯爺,定是令齊大夫得勝轉回。” 佐弋竭質疑:“別再是嬴政的人馬。” “不可能,”內史肆一口否定,“嬴政的虎郎軍在百里之外,他做夢也想不到我們已佔領咸陽,所以不可能是敵軍。” 說話間塵埃散去,碧空中飄揚的大旗迎風招展,旗上那斗大的王字更是分外醒目。佐弋竭吃驚地叫出聲:“不好,來者是大將王翦。” 嫪毐也認出王翦左右兩騎上分別坐著昌平君和昌文君:“難道他們領兵是有備而來?” 王翦已是策馬突出舉起手中金刀:“嫪毐反賊,大王早已知曉你的陰謀,命我和左右二丞相調來十萬虎郎軍平叛。識時務者,快快下馬受縛,免得大將軍我污了刀鋒。” 嫪毐原想出其不意殺死嬴政,然後他就可以號令天下了。怎麼也沒想到竟然走漏了風聲,已自膽虛。但他此刻怎甘束手就擒,還要做困獸之鬥,也把手中劍舉起:“王翦,該是爾識時務的時候了。國都咸陽已落入我手,嬴政此刻也已被擒,若能轉而輔佐本侯爺,天大的富貴等著你。” “嫪毐,你就別做白日夢了,看我取你的狗頭。”王翦一拍坐騎衝殺過來。 這裡,佐弋竭接住廝殺。二人戰不十數回合,佐弋竭哪裡是王翦對手,手中槍被格掉,王翦用刀背將佐弋竭拍下馬來,手下人跟上,將佐弋竭生擒活捉。王翦將刀一揮,大喊一聲:“殺!”部下大軍如排山倒海向嫪毐叛軍直撲過去。 叛軍哪見過這種陣勢,紛紛掉頭逃跑。嫪毐哪裡節制得住,也被敗軍裹脅著奔跑。這工夫嫪毐就顧不得一切了,只有逃命要緊。在周圍親信的保護下,混亂中落荒而逃。內史肆被王翦盯住,逃不出一箭地,王翦揮刀砍斷他的馬腿,從馬上跌落塵埃,也被生擒。 王翦還欲策馬追趕嫪毐,左相昌平君言道:“大將軍,我們該向大王禀報了,以免大王掛念。” 王翦望一眼征塵瀰漫的前方,很不甘心地說:“好吧,桓齮將軍,你帶兵追擒嫪毐,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盡量將其活捉。” 桓齮應聲:“遵令。”帶領人馬向叛軍潰逃的方向追去。 蘄年宮裡,是一番忙碌景象。王賁在將投降的叛軍編隊發落,趙高跟在嬴政身邊,不時地領受旨意做這做那。呂不韋有一種被冷落的感覺,他忍不住上前主動要求:“大王,讓為臣把百官逐一甄別一下,看看誰和嫪毐有牽連。” “你,”嬴政鷹隼一樣的目光盯著他,“為何要你處理此事?” “為臣,”呂不韋不敢正視嬴政如錐的目光,“臣畢竟是丞相,對此是負有責任的。” “你是丞相!”嬴政發出了成串的冷笑。 呂不韋被笑得感到毛骨悚然,他預感到不祥的徵兆:“大王冷笑為何?” 嬴政依然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呂不韋,你言稱要清查一下與嫪毐有牽連的百官,孤王看,你便是有牽連者。” “大王,怎能這樣說。”呂不韋越發感到事態嚴峻,因為嬴政從未直呼其名,這樣叫他預示他將要失寵。 嬴政冷冷地反問:“難道孤王之言不對嗎?那嫪毐不是你舉薦給太后的嗎?他的反叛難道不該追究你的失察之罪嗎?” “大王,為臣向太后舉薦嫪毐不假,但他謀反是以後的事情,他在太后身邊,大王與太后尚且不知,臣又如何知曉。為臣近年來同他幾乎沒有來往,故而他的謀反行為臣絲毫不知,也絕未參與。” “你倒是很會為自己辨解。”嬴政想,現在若對呂不韋採取過分的行動,沒有足夠的證據難以服眾。 昌平君、昌文君、王翦等人來到,齊向嬴政叩拜:“大王千歲,我等奉命平叛前來交旨。” “想來不會令孤王失望吧。” “內史肆、佐弋竭、衛尉竭俱已生擒。”昌平君答道。 “那禍首嫪毐呢?” 昌文君躬身而言:“大王放心,嫪毐落荒而逃,桓齮將軍已全力追趕,諒他逃不脫。” “左丞相。”嬴政呼喚昌平君,眼光卻掃向呂不韋,他發覺呂不韋身軀微微震顫了一下。 “右丞相。”嬴政又召喚昌文君,目光還是掃向呂不韋,他發現呂不韋已是明顯不安。 昌平君、昌文君齊聲回應:“大王有何吩咐?” 嬴政卻是面向呂不韋,近乎挑戰地詢問:“呂不韋,孤王想知道你對此有何感想?” 呂不韋並不畏縮:“大王,臣不明白,臣現在還是大秦國的丞相,怎會又冒出兩個左右丞相。” “孤王想告訴你,自即刻起,你已經不再是丞相。” “哦,臣明白了。”呂不韋並未顯出驚慌,“大王不用為臣了,但不知臣何時何地做錯了何事?” “還用問嗎?”嬴政反問,“你舉薦的嫪毐犯下謀逆大罪,難道你還不該連坐,還不該免職嗎?” “臣有罪,聽憑大王處治。”呂不韋明白,他的生死只是嬴政的一句話。 “念及你以往於國有功,孤王不打算對你治罪,保留你的侯爵,回你的封地洛陽賦閒養老去吧。” 呂不韋鬆了一口氣,總算不至於丟命:“謝大王。”他還想說幾句話,意思是想與太后道別,但尚未考慮好當講不當講。 趙高在一旁以勝利者的姿態過來催促:“文信侯,大王寬仁厚德,許你保留侯位,真是莫大的恩典,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了。” 呂不韋心中恨得咬牙,真是小人得志,他重重地唾了一口,步履沉重地走開。迎面與桓齮相遇,桓齮滿臉喜氣:“呂相,嫪毐抓到了。” 呂不韋一見嫪毐被五花大綁,依然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樣子,想起因他自己而受牽連的事,不禁狠狠地說:“你也是做到頭了,本是市井無賴,本相舉薦你得以榮華富貴,就當安守本分,可你卻貪心不足,此番落得這個下場,只怕是九族都要跟你遭殃。” “呸!你算什麼東西?我是無賴,你不過也就是個有兩臭錢的行商,我得不了好,你也休想撇清。”嫪毐向呂不韋身上吐了一口痰。 呂不韋心說,自己還能說什麼,不也是自作自受嗎?他不再言語,默默地離開了這個喧囂繁鬧的政壇。 桓齮對呂不韋的態度有些不解,他上前在嬴政面前跪倒:“禀大王得知,賊首嫪毐已被生擒。” “好,你立了大功。”嬴政吩咐,“押上來。” 嫪毐被武士推上來,他竭力掙扎,昂首而立,大聲疾呼:“快給本侯爺鬆綁,快些。” 昌平君怒斥:“嫪毐,見了大王,還不下跪。” “哈哈哈!”嫪毐仰天狂笑。 “嫪毐,你死到臨頭,何故狂笑。”昌原君問。 “叫本侯爺給他下跪,那不是倒反天綱了。”嫪毐振振有詞地道,“本侯爺是他嬴政的假父。” “你,大膽,放肆。”嬴政怒指嫪毐。 武士強按嫪毐的頭:“跪下。” 嫪毐有些蠻力,死不下跪:“嬴政,你能奈我何,我和太后業已同床數載,為你生下兩個王弟,我是你的假父,你倒是應當跪我。” 嬴政氣得臉色發青:“割去他的舌頭。” 眾武士上前,人多勢眾,哪管嫪毐反抗,舌頭薅出,尖刀一削,斷舌已然在手,鮮血流灑衣襟。嫪毐“哇拉哇拉”怪叫,也已無濟於事。 昌平君問:“大王,將他如何處治?” 嬴政已是忍無可忍:“嫪毐五馬分屍,夷其九族,令齊、衛尉竭、內史肆、佐弋竭等腰斬,滅三族。” “遵旨。” 嬴政繼續宣旨:“趙高升任黃門大總管,並出任監斬官,即刻執行,決不待時,不得有誤。” “奴才遵旨。” 天上的太陽明晃晃高懸在頭頂,幾縷白雲在藍天上游盪。一隻蒼鷹舞動雙翅在碧空裡自由自在地翱翔。看它那居高臨下任意遨遊的快活勁兒,嫪毐真是羨慕至極。他已不能講話,聽憑著武士的擺佈。他明白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不多了,回想起來真是後悔不該遇到呂不韋。要不是呂不韋薦他進宮,自己不也是像天上這只蒼鷹一樣,在市井中自由自在地遊蕩嗎?可是,悔之晚矣,已經回不到過去的時光。武士將他放置在木台上,雙手雙足和頭部分別綁上了繩索,另一頭繩索則綁在了立於五個方向的五匹駿馬腰上。 趙高尖細的聲音響起:“行刑。” 五名馭手猛抽馬鞭,五匹烈馬向五個不同方向馳去。撕心裂肺的巨痛向嫪毐襲來。眨眼間,鮮血淋漓,嫪毐的身體被撕成了五片,其狀真個是慘不忍睹。 嬴政親眼目睹了嫪毐極刑,心頭的怒氣釋放出來,長吁一口氣:“這就是叛賊的下場。” 趙高討好地:“大王,請您觀看對其他人的行刑。” “孤王不再看了,監斬一職由昌平君擔當,你隨孤王另有去處。”嬴政說罷頭前就走。 趙高也不敢詢問要去何處,只能無言地跟在身後。 大鄭宮裡,氣氛緊張。宮廷衛卒們還秉承嫪毐的命令,不許趙太后走出宮門一步。趙太后如坐針氈,她不知嬴政是否得到嫪毐要發動兵變的消息,也不知嬴政的加冠大典是否如期舉行,更不知嬴政和嫪毐的命運怎樣。一上午,她就像磨道上的毛驢一樣,在房中不停地打轉轉。當嬴政走進寢宮出現在她的視野裡時,她那顆懸著的心落下了一半:“王兒,你沒事吧?” 嬴政怒視著趙太后,沒有言語。他該說什麼呢,面對的是自己的生身母親,可母親竟然做出了令人難以啟齒的醜事。 見到兒子無事,趙太后另一半懸著的心就是嫪毐了,她畢竟心虛,小心翼翼地問:“王兒,長信侯他也沒事吧?” 嬴政氣得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 趙太后預感到情況不妙,她急切地近乎懇求地說:“王兒,你一定要放了長信侯,為娘已經給你通風報信了,免了你遭他的毒手,但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對他下毒手啊。” 嬴政看也不看趙太后,而是對趙高下達命令:“給我搜。” “大王,是搜人還是搜物,還望明示。” 嬴政這才想起自己下了一道糊塗旨意:“這還用問,搜那兩個孽種。” “奴才明白。”趙高立刻在趙太后的寢宮翻天動地地查尋起來。 趙太后已經明白了,她現在已顧不上嫪毐了:“王兒,不能啊,你千萬要手下留情,那是你的兩個王弟呀。” 這句話,反倒更加激起了嬴政的仇恨,他手指趙太后:“你好不自尊,身為國母,不守婦道,竟與那市井無賴私通,分明是兩個孽種,還大言不慚地聲稱是王弟,我豈能容得他們。” “你,你要怎樣?” “我要他們的命!” “王兒,你不能啊!” 小孩子的哭聲傳來,趙高已將兩個男孩搜到,趙太后一見撲上前去,將兩個兒子攬在懷中。 孩子哭著依偎在娘懷裡:“母后,我怕。” “有母后在,不要怕。” “把兩個孽種交出來。”嬴政怒氣不息。 趙太后也知自己於理有虧:“王兒,千錯萬錯都是為娘的錯,你就放過這兩個孩子吧。他們小不懂事,要說造孽都是我和長信侯的過錯。還望王兒也放了長信侯,我們四口到遠遠的邊塞,只求溫飽足矣。” “你這是白日做夢,實話告訴你,嫪毐已被我五馬分屍車裂了。”嬴政依然是怒氣沖衝,“要不是看在你報信的份兒上,你也難逃一死。至於這兩個孽種,那是休想活命。” 趙太后將二子緊緊抱在胸前:“嬴政,你要殺就殺了我,不能殘害兩個無辜的孩子。” 嬴政哪裡容得嫪毐留下的後代根苗,吩咐趙高:“你還愣著做甚,與孤王拉出去撲殺!” 趙高哪還敢怠慢,下令讓武士從趙太后手中將兩個孩子生生奪下來,兩個孩子啼哭不止。呼叫著:“母后救我!” 趙太后衝上前,要將孩子搶回:“還我兒子,還我孩子!” 武士將趙太后死死攔住,趙高將二子拉到門外,分別裝入麻袋,兩個孩子在裡面又哭又叫。趙高已明白嬴政的心思,狠狠心對兩名武士一揮手:“你們下手吧,要痛快些。” 二武士掄圓手中的木棒,惡狠狠砸下。初時還能聽見孩子慘叫聲,十幾棒過去,便沒聲息了。但見麻袋下,血跡斑斑。 趙太后情知二子已亡,她對嬴政的恨也就升高到極點。搖晃了幾下身軀,勉強沒有跌倒:“嬴政,你稱他們兩個是孽種,你是什麼?你也不例外。” “你在胡說!”嬴政看看左右,“你分明是精神錯亂了。” “你叫他們退下。”趙太后一指嬴政身邊的人。 嬴政將袍袖一甩:“你們退下。” 趙太后見室內沒有外人了,放膽言道:“而今我就將二十多年的秘密給你捅出來,你不是子楚的兒子,你是呂不韋的親生,為娘在懷了呂不韋的身孕後,他才將為娘獻與子楚。呂不韋這樣做,是為讓他的親生之子佔有秦國江山,而你們誰又把我的飢苦冷暖放在心上!你們一個個全都是狼心狗肺的畜生,你當了秦王,何曾體諒為娘的苦處!” 嬴政聽不下去了,他對於自己是呂不韋的後代早就有所察覺,而今母后的話令他頭都要炸裂,他難以容忍這種現實,他把呂不韋恨到了極點。他步履匆匆地跑出了趙太后的寢宮,自己也不知該去往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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