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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咸陽門仲父薦魏繚

秦始皇 王占君 8355 2018-03-13
春日的陽光柔和而又明媚,軟軟的東風就像少女的纖手,溫順地輕撫人的臉頰。成群的燕子,展示著矯健輕盈的身軀,在城門洞裡盤旋飛舞,忽上忽下地掠過,全不避諱川流不息的行人。呂不韋離京的車隊浩浩蕩盪接近了咸陽東門,這車隊足有兩里路長,一眼望不到頭。呂不韋坐在第一輛車上,他特意高捲起車簾,似乎要飽覽一下國都的風光。他預感到再回咸陽的機會不多了,但是他還很自信,並不想把已去職失寵的他深藏在車簾內,他要向世人表明,呂不韋雖然去了洛陽,但他的影響在秦國是根深蒂固的。他的錦車到了內城門前,守衛的戍卒和裨將全都恭恭敬敬地向他緻禮。呂不韋感到一絲欣慰,下了車微笑著對他們致意。 一騎快馬如飛馳來,馬上的人邊追邊呼喊:“文信侯,慢走。”

呂不韋回首望去,認出來人是長使李斯,文雅地回應:“李大人,為何快馬追趕,所為何事?” 李斯近前跳下馬背:“侯爺離京也不知會一聲。剛剛得到消息,便急急趕來,為您送行啊。” “何必呢,”呂不韋倒是襟懷坦白,“我已是被大王貶出京城的人,為我送行是要受牽連的。” “侯爺是有恩於我的人,當初若沒有侯爺收留,下官怎能在秦國立足,更不要說身居今日高位了。即便是罷職丟官,下官也要為侯爺送行。”李斯頗為興奮地告知,“不光下官,還有侯爺的許多門生故舊,他們也都要來禮送。” “看來我呂不韋還遠未臭不可聞。”呂不韋有些得意,“本侯還不急著走,還有一件事要辦。” “侯爺何事,可以吩咐下官代勞。”

“此事還用不著你。”呂不韋呼喚手下的家丁,“將書給我懸掛起來。” 家丁不敢怠慢,將一部《呂氏春秋》掛在了城門洞的牆壁上。其中的重要章節,全系用大字抄錄。旁邊的紅帛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如有人能增刪一字,即重獎千金。 此時,來為呂不韋送行的官員已達上百人。大家無不圍觀,但真就無人敢於增刪一字。 呂不韋得意地微笑著登上了他的錦車,坐在車轅上,對眾人拱手致意:“列位,倘若有閒,歡迎到洛陽寒舍做客。” 水尉鄭國扳住車轅,難捨難分地說:“侯爺,不要窩在洛陽老守田園,還要常回咸陽看看。” “這只怕就由不得老夫了,你只要將水渠早日修成,便功德圓滿了。”呂不韋忍住眼中淚,一狠心鑽進了車篷裡,“各位好自為之。”

門洞外,有一個賣饃餅的小販,人顯得特別機靈,白白淨淨,臉上有幾顆淺淺的麻子,人都叫他小麻子。他的心思似乎不在賣饃上,也不叫賣,而是瞪大眼睛注視著門洞裡發生的一切。 呂不韋的錦車啟動了,他有幾分悲情地與送行的百官揮手。這時一位風塵僕僕的壯漢,身背一個鼓鼓的大行囊,急匆匆迎上前對呂不韋躬身一拜,攔住了去路:“呂丞相請您留步,在下有話要說。” 呂不韋只得命車夫停車:“閣下,我與你並不相識呀。” “在下魏國人,名繚,呂丞相輕財重義廣攬人才,門下食客數千,為此在下特來投奔。” “哦,那我就叫你魏繚好了。”呂不韋苦笑一下,“你來得不巧,實不相瞞,我已被罷免相位,貶出京城,這就要到封地洛陽去了。不在位也就沒有了權力,你的事老夫便無能為力了。”

“這,”魏繚顯出無限的遺憾,“我的命運為何如此多蹇,不遠千里來到咸陽,還趕上呂相去職。” “不要傷感,”呂不韋安慰道,“秦國是個大國,用人之處甚多,只要你有一技之長,就不愁沒有事做。我不在了,可以請他人向秦王舉薦。” “萬望相爺玉成。”魏繚再次一躬到地。 呂不韋轉臉對李斯說:“長史大人,這位魏繚一表人才,遠道前來,說不定胸藏錦繡腹有珠璣,不要埋沒了人才,煩你向大王引見一下,莫使他空跑一場,也許如大人一樣,對秦國是個有用之人。” “侯爺,這位魏繚,下官早有耳聞,他是個兵法家,對姜尚、孫子兵法頗有研究。”李斯轉問魏繚,“先生,我可說得是?” “大人過譽了,我不過是粗通而已。”魏繚謙遜地一躬。

呂不韋對魏繚再仔細打量一番:“如此說是個大才了,那長史大人更要極力舉薦才是。” “侯爺放心,當初若不是您舉薦,我還不是布衣之身!”李斯一口答應下來,“您的吩咐,敢不唯命是聽。” 呂不韋的錦車再次啟動,儘管是依依惜別,但車還是漸行漸遠,最後,掩沒在蕩起的塵埃中。 咸陽的街市稱得上繁華喧囂,街頭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店鋪鱗次櫛比,貨物琳瑯滿目。一個鄉下人趕著小驢車,拉著兩箱蜜蜂進城來,在擁擠的街道上艱難地行進。突然,人們驚叫起來並紛紛向街路兩側躲避。原來是秦王的御車,正快速行駛過來。鄉下人手忙腳亂地將驢車往道邊避讓,可是路邊人已站滿,而且很多是賣菜的挑販,他實在難以靠到路邊。虎郎軍的騎士奔馳過來,將驢車撞得側翻在地。兩個蜂箱摔下地來跌得七零八落,箱裡的蜜蜂可就炸了窩,騰地一下子飛起,向在場的人們和馬匹瘋狂地實施報復,蜇得人們叫苦不跌。馬匹給蜇得其苦無比,負痛暴跳。秦王御車的馭馬也發瘋似的亂奔亂撞起來,車夫根本無力控制所駕的御車,面對著突然發生的緊急情況,一時間人們全都驚呆了。嬴政在車上被顛得東倒西歪,額頭下巴撞出了青包,或劃出了血口子。若不將被蜇的驚馬制服,說不定嬴政就有生命危險。

魏繚跟著李斯剛好路經此處,見此情景,魏繚將行囊扔給李斯,毫不猶豫縱身一躍到了馬路中間,與驚馬瘋車迎面相對。 李斯大喊一聲:“魏繚,危險!” 魏繚全然不顧,挺身向前,伸出雙手,抓住兩匹馬的嚼環,死死拉定不放,任憑四匹瘋馬如何嘶叫掙扎,魏繚如同腳下生根一樣紋絲不動。 嬴政站穩了,他探出身子,伸出大姆指稱讚:“好身手,好力氣!” 魏繚依然薅住驚馬:“大王過獎了,恕小人不能見禮。” “孤王不怪你。”嬴政對馭手發問,“你可以操控駕車了吧?險些要了孤王的性命。” 馭手戰戰兢兢地回話:“小人該死,大王放心,已是沒有問題。” 魏繚鬆開手俯伏在地:“在下魏國人繚,叩拜大王。” “你既是魏人,來我秦國何事。”嬴政因為魏繚勇攔驚馬救了他,話語格外客氣和藹。

“在下獲悉貴國廣攬人才,特來投奔,一為大秦效力,二為自己尋求一個進身的機會。” “好,說得爽快,並不隱瞞想要博取進身之階。”嬴政高興地表態,“沖你這力氣,可以在孤王身邊做名侍衛。” “大王,在下不遠千里前來,不是為了混碗飯吃,”魏繚說出一番令嬴政吃驚的話來,“在下要協助大王掃平六國,一統天下。” “怎麼,你不只有力氣,還有滿身武藝,想要做大將軍?” “大王,大將軍只能爭一戰數戰之勝負,也不過是匹夫之勇,而在下則要為大王做安邦定國的大事。” “這,”嬴政有些茫然,“你的口氣未免太大了,這不是要做我秦國的兵馬統帥嗎?” 李斯覺得他該說話了:“大王,為臣有事奏聞。” “哦,”嬴政看看李斯,“講。”

“大王,臣對魏繚早有耳聞,他是魏國有名的兵法家,是不可多得的帥才,前來投奔,是我大秦的喜事。” “啊,是這樣。”嬴政再認真地打量一番魏繚,“孤王倒是沒有看出,既是難得的人才,我也不去射獵了,魏繚隨孤王進宮,倒要聽聽你的兵法高見。” 魏繚響亮地答應一聲:“遵旨。” 鄭國的府邸在咸陽北城的一條胡同里,送走了呂不韋,他有些無精打采地乘馬回府。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賣饃餅的太監小麻子在後盯梢。鄭國府門對面是個粥舖,小麻子進了粥舖要了一碗粥,坐在了一個乞丐模樣的人身邊。乞丐眼睛也不看他,而是悄聲說道:“公公,有個中年商人進了鄭府,看樣子鬼鬼祟祟的。” “多長時間了?” “也就一刻鐘。”

“繼續盯著,我去去就來。”小麻子放下粥碗就走了。 鄭國剛剛進了院子,管家就跟上來報告:“老爺,老家來人了。” “何時到的?” “不過一刻鐘。”管家答,“老奴叫他在客廳等候。” “好,我這就去見他。”鄭國急步進入客廳。 趙高的總管房內,小麻子在詳細述說他看到的一切:“鄭國看來與呂不韋的關係非同一般。” “咱家心中有數了。”趙高又問,“你說有個外地模樣的人,偷偷摸摸地進了鄭國府。” “正是。” 趙高想了想:“在彼處守株待兔,等那人出來,捉來見我。” “遵命。”小麻子領了指令,如飛返回鄭府門前的粥舖。 甘泉宮內的嬴政寢殿,已經點燃了一百盞麻油燈,將室內照得亮如白晝。魏繚將行囊中的物品逐一掏出給嬴政看:“大王,這都是古代的兵法書札,在下別無長物。”

嬴政望著一捆捆竹簡,一捲捲帛書,由衷地讚歎:“大樑到咸陽千里之遙,你不帶乾糧只帶竹帛,看得出你對兵法的鍾情程度。” “大王,這都是克敵制勝的法寶啊。沒有吃的,可以沿途討要,沒有兵法,就沒了我的命了。” 嬴政與魏繚相談甚歡,不像是君臣論策,倒像是兄弟間促膝談心:“魏繚先生,你說說看,我如何才能掃平六國,一統河山?” “大王,在下斗膽直言。欲平滅六國,有四個字足矣。” “哦?哪四個字,請先生不吝賜教。” 魏繚一字一頓地說:“遠交近攻。” “啊,”嬴政似有所悟,“先生可細細講來。” “而今秦國最為強大,單打獨鬥一對一,其他六國都非大秦對手。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他們聯合起來,遠交近攻的核心就是不讓他們得以聯合。這就要分三步走。一要不惜重金,收買六國中的權臣,使他們為我大秦所用;二是若收買不成,對各國的忠臣要使用離間計,使其君臣之間互相猜忌,形不成核心對我有利;三是往六國派出間諜……” 嬴政寢殿的燈光,整整亮了一個夜晚。早晨,趙高躡手躡腳地進來,吹滅了油燈,打開了窗幃。他斜視一眼,發覺嬴政依然毫無倦意,還在興致勃勃地與魏繚交談,真是遇到了知心。他的心中不由得頓生妒恨,但他臉上絲毫也不表現出來,碎步走到嬴政近前:“大王,該進早膳了。” “好,孤王還真有些餓了。”嬴政興猶未盡,招呼魏繚,“先生,來,同孤王共進早膳,也好邊吃邊聊。” 趙高侍候嬴政用早飯,連帶著也要為魏繚服務。他見嬴政與魏繚談得依舊投機,心裡更不是滋味。有意打斷他們的交談:“大王,早朝的時辰到了,百官都在恭候,該去上朝了。” 嬴政為政勤勉,從來不誤上朝,但他對魏繚興趣不減:“先生,隨孤王一同上朝吧。” “小人遵命。”魏繚當然要順從。 嬴政雖說是一夜未睡,由於和魏繚交談甚歡,他的臉上毫無倦色,在寶殿上意氣風發:“眾愛卿,有何本章奏聞。” 當值太監上前禀報:“大王,王夫人早早即來殿外等候,請求召見。” “啊。”嬴政感到意外,夫人向來是謹小慎微之人,何故要到寶殿上拋頭露面,想來是有要事,“傳。” 杏娟款款行上殿來:“拜見大王。” “免,夫妻之間何須多禮。”嬴政急切地問,“夫人有話何不在后宮直言,也無須上殿啟奏呀。” “大王,妾妃在后宮也曾提過不止一次,可大王都是一口回絕。故而只能上殿,鄭重其事以本章上奏。” 嬴政的臉子已是拉了下來:“不消說了,你還是為太后貶居之事。” “大王,”杏娟眼中含淚,“太后是生你養你的母親,在你返回秦國之前,她蒙受了多少苦難,整整九年含辛茹苦。好不容易盼到你繼承王位,當了太后,你就狠心把她打入冷宮?” “這是她自作自受,嫪毐反叛她是難辭其咎的。” “難道不是太后給你通風報信的嗎?關健時刻太后不還是傾向你這個親生兒子嗎?如果沒有太后冒死報信,說不定你就死在了嫪毐刀下。”杏娟發問,“難道這還不足以說明太后的忠和親?” “孤王不否認太后報信之功,將功折過,孤王才沒有處她死刑。”嬴政臉色依然陰沉著,“貶居冷宮,就是最大的寬恕了。” “不,你應該恢復太后的一切名位和榮譽。”杏娟的話擲地有聲。 “孤王再不想見到她,她不配為人母,更不說為國母。”嬴政的話斬釘截鐵。杏娟大有破釜沉舟之意:“大王若不收回成命,臣妾就不下寶殿。” “要孤王改弦易張,除非是日出西方。” 他們夫婦在殿上僵持不下,中大夫力土出列跪倒:“大王,臣有本啟奏。” “講來。” “臣以為,王夫人之言句句在理,即便她不上奏,臣也要上本。大王貴為一國之尊,不當對生母如此。” “孤王主意已定,有再敢為太后說情者,定斬不赦。”嬴政臉色逾加難看,“力土大夫,退下吧。” “大王應納忠言。” “力土,難道你就不怕死嗎?” “文死諫,武死戰,為臣盡忠,乃是本分。”力土毫無懼色,“臣這顆頭早就交給大王了。” “如此說,你認為孤王是昏君了?” “不孝親母,就是昏君。” “推出去,砍了!”嬴政怒不可遏。 國王令下,誰敢不遵,武士將力土推下寶殿,力土竟然不求情,推開武士,自己昂首下殿。 少時,武士將人頭呈驗。 嬴政看過,揮手令武士退下。他板著面孔看著杏娟:“夫人,你可以下殿了,孤王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 “臣妾也說過了,大王不收回成命,臣妾是不會下殿的。” 又有一位大夫出了朝班:“大王。” “你先不要開口。”嬴政搶先攔住話頭,“你要明白,我身為秦國國王,乃一國之主,說出的話是不可更改的。千萬不要為太后說情,如果說情,那就難免步力土後塵。” “大王,臣就是要為太后說情。” “好了,不要再講,你這是自取其死。”嬴政大喊一聲,“推出去,斬。” 少時,武士又將人頭呈驗。 如是者三,進諫的大夫接四連五,不到半個時辰,嬴政已是連殺了二十七人。一時間,殿上的大臣都被震懾住了。魏繚看在眼裡,似有不平之色,將欲出班諫言。他與李斯對視一眼,李斯急用目光制止。 嬴政暗暗有幾分得意,王者的權威發揮了效力,掃視群臣一眼:“沒有國事需議,今日的早朝到此結束。” 執事太監上前禀奏:“大王,齊國人茅焦求見。” 嬴政轉問李斯:“此茅焦何許人也?” “是位飽學之士,人才也。” 嬴政還是愛才的:“宣。” 茅焦上殿長揖一拜:“大王。” 嬴政皺起了眉頭:“見了孤王,為何不跪。” “在下悔不該千里迢迢前來投奔。” “此話何意?” “小人在齊國,聞聽大王禮賢下士愛惜人才,適才在殿下方知,大王乃殺人不眨眼的暴君。” “大膽,爾竟敢誹謗孤王,難道就不怕丟命嗎?” “大王已連殺二十七人,在下得悉上天有二十八宿,小人若能接踵而亡,恰好湊夠二十八宿之數,豈不快哉!” “爾自齊國來,只見孤王殺人,然爾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貴國國王對犯有死罪之人,難道就不殺嗎?” “當殺者自然要殺,但這些人未必當殺。” “他們藐視孤王,視王諭如兒戲,孤王再三申明,不得乾預太后之事,他們仍一意孤行,以身試法,被殺乃咎有自取。” “大王,且不論他們當死與否,”茅焦掉轉話頭,“小人請教一事,立國何以為本。” “自然是以孝當先。” “大王言之有理。”茅焦反問,“孝為立國之本,大王為何棄生母於冷宮,致百官寒心,天下萬民失望。” “太后是為生母,但其不守婦德,做出不齒之事,使孤王顏面掃地,難道還不該懲戒嗎?” “大王,小人再請問一事,大王后宮有嬪妃宮娥多少?” “這,”嬴政頓了一下,“想來不下千人。” “男歡女愛,人之所欲,大王后宮嬪妃如雲,尚且不嫌其多。何不念太后中年孀居,冷清寂寞難耐,與嫪毐通,雖為婦德所不容,但亦人之情慾所難免。欲懲其過,盡可責其道德操守,怎可泯滅親情貶母於冷宮。豈非毀及人倫,有失王德,為天下人所不齒。又何以治國,何以服眾?” “太后不只有失婦德,是她造成嫪毐之亂,險些毀孤王性命,奪去我大秦大江山。”嬴政態度已是趨軟。 “嫪毐謀叛,乃是他喪心病狂,與太后何干?而在關健時刻,太后還是寧要王兒不惜情夫,這一點足以洗刷她的過錯。”茅焦此刻納頭而拜,“大王,在下乃齊國小民,您乃上國英明之主,今不避斧鉞冒死進諫,為的是秦國強大,如何對待太后,大王三思。” “當時氣憤難以平抑,操之亦急,現今思來,似有過分之處。”嬴政已是有所悔悟。 茅焦再諫:“大王,貶黜生母,違逆人情,背離公理,二十七位大夫,意欲匡正大王過失而獻身,願他們的血不要白流。大王情系母愛,弘揚孝悌,使天下歸心,萬民擁戴,秦國更加富強,國人更加歡樂昇平,豈不幸哉!” 嬴政反問:“先生來自齊國,與太后無干,進諫自無一己之私,但孤王如不納你之諫言呢?” 茅焦仍是犯顏直諫:“大王非坐享富貴之輩,乃囊收天下之雄,有經天緯地之才,當配包容江海之量。集思廣益,擇善而從,而殺戮忠臣,斷絕言路,必陷孤立,則將眾叛親離,重蹈夏桀、商紂之覆轍,將遭至國破家亡。” 嬴政臉上現出慍怒之色:“你竟將孤王與前代暴君類比,真要湊夠那二十八宿之數嗎?” 茅焦袒出臂膀,面無懼色:“小人早已申明,為了大王的名聲,為了秦國的強大,情願一死。” “你當真就不怕死?”嬴政面色冷峻,“人死不能複生,空有滿腹文韜武略,豈不可惜!” “二十七人已死,在下一片丹心已陳,又何惜七尺身軀,唯一憾事,即太后之冤未平也。” “哈哈哈!”嬴政大笑起來,並走下龍位,闊步來到茅焦近前,伸出雙手將他攙起,“先生真乃忠義之士。” 茅焦詫異地問:“大王不怪小人言語尖刻?” “先生本齊人,為了秦國冒死進諫,言語在理,孤王知錯即改,決定納諫。”嬴政表明了態度。 “大王英明。”茅焦再次跪倒頓首。 杏娟一旁早已喜淚交流:“大王,真乃明君,但不知何時接太后還京?” “接太后事小,明日即可驅車大鄭宮。”嬴政返迴座位,“有幸得到茅焦先生這位大才,是我大秦的福分,是我嬴政的造化,孤王要給先生一個展示才能的用武之職。” “謝大王。”茅焦深深一揖。 小麻子手拿一把紅紅的烙鐵,走向韓國的細作,先在他的衣服上試了一下,衣服嗞啦冒出了一股青煙:“瞧見了吧?這要是烙在皮肉上,可就是皮破肉爛哪,別遭這個罪了,說吧。” 細作從鄭國府裡出來,就落入了小麻子手中,他向後閃躲著:“大爺,我就是鄭國的一個親戚,從韓國來給他捎個話。” “編,只怕你編不圓。”小麻子冷笑幾聲,“什麼親戚,是姑表親還是舅表親?捎的什麼話?等和鄭國一對質,你就全露餡了。” “大爺,真的是親戚呀,他是我的表兄。” 小麻子發煩了:“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那你就嚐嚐這烙鐵的味道吧。”說罷狠狠地向他的胸脯觸去。 一縷黑煙冒起,一股腥臭的氣味傳來,細作啊的慘叫一聲,胸部已是黑糊糊模糊一片。 “怎麼樣,要不要在你的臉上再留個印記?” “不要啊,不要!” “那就痛快交代。” “大爺,鄭國是韓王派來的內奸,遊說秦王修建水渠乃是疲秦之計,使之暫時無力進攻韓國,以保韓國的生存。” “他和呂不韋可有勾結?” “鄭國到秦後,曾給呂相送過五百金,求他玉成修渠之事,鄭國祇說要當水尉,並未明言疲秦之計。” “都是真話?” “句句實言,不敢謊騙。” “早這樣竹筒倒豆子全都交代了,何苦還受這份罪!”小麻子晃晃烙鐵,向趙高請功去了。 下朝的路上,李斯見魏繚心事重重的樣子,湊過去問道:“先生,你和大王交談甚歡,頗受大王器重,理應興高采烈才對,卻為何無精打采?” “不說也罷。” “想這秦國,也只有我同你相識,這心中話不與我講,你又去說與誰。”李斯勸他,“別悶在心裡,說出來痛快,我也幫你拿拿主意。” “李大人,我悔不該來到秦國。” “這卻為何?” “秦王不可與之相伴。” “何以見得?” “半日一夜的接觸,使我已深諳其人。他高鼻長眼,鳥胸豺聲,少有恩惠,心如狼虎。不如意時常謙卑,一旦得志易吃人。在下本一布衣,而秦王待我為上賓,這是極不正常的舉動。今目睹他連殺二十七人,說不定何時不高興,我也就難逃活命了。” “那先生的意思是……” “我要儘早離開咸陽。” “先生之言似是而非,恕我不能苟同。”李斯自有他的見解,“大王雖說脾氣暴躁,但愛惜人才卻是古今少見,即如對待先生,其破格相處係發自內心,先生何故多疑。” “也許是我多慮了。” “先生,萬勿不辭而別。李某料定,旬日之內,大王必會重用尊駕,不妨再等一等。” 魏繚倒有些猶豫不決了:“那就且看幾日再作定奪。” 洛陽的文信侯府,今日是格外的熱鬧。大紅燈籠在府門高懸,斗大的壽字金光耀眼。門前的街巷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不絕於途,大門內成群的樂手吹吹打打笙歌不停。呂不韋的幾個兒子在府門前不住地迎迓接踵而至的賓客。且不說遠自咸陽的達官顯貴,就連關外六國也都有官居高位的賀壽使臣。 小麻子的腿子依然扮作乞丐,在呂不韋府門前流連。他把一切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喜堂上,歡慶的樂曲響起,歡快的花枝舞跳起來。十二位荳蔻年華的少女,翩翩起舞。在眾人喝彩聲中,少女們齊聲歡唱起來:蟠桃宴,祥雲瑞彩。 眾仙家,鶴翔鳳來。 福祿壽,三星拱拜。 祝玉皇,萬喜康泰。 大秦國,威服四海。 文信侯,公侯萬代。 呂不韋興高采烈地舉起金杯:“各位使臣,各位大人,本人已不在相位,承蒙不棄,前來添壽,本侯不勝感激。” 在座者百十人同舉酒杯:“文信侯千秋萬壽,福壽綿長!” “來呀。”呂不韋呼喚一聲。 早已等候的下人應聲走上:“侯爺有何吩咐。” “將禮物呈上。” “遵命。” 下人走下,少時二人抬著一個大漆盤返回喜堂,揭去苫蓋的紅絹,露出來滿盤黃澄澄金燦燦的壽桃,俱是純金打造,皆與真桃一般大小,眾人無不驚訝。 “感謝各位遠道前來,並都備有壽禮。本侯無以為謝,以此金桃略表謝忱,萬望各位笑納。”呂不韋向全場一躬。 眾人盡皆稱道不已:“侯爺真是大手筆,這些黃金換別人那是捨不得的,我們愧受了。” 下人向在座者逐一發放後,呂不韋又吩咐:“今日本侯壽誕,自應普城同慶,將備好的一笸籮銅錢,全都揚到府門之外,讓乞丐和貧民百姓小孩子們,高高興興搶去吧。” 下人遂將滿滿一大笸籮銅錢抬到了府門前,就像扔土塊一樣,往大門外拋去。府門前的各色人等無不趨之若鶩,搶個昏天黑地一塌糊塗,彼此間甚至在對方手中強奪。有人爭得頭破血流,依然是互不相讓。 小麻子的那個腿子,他雖是乞丐打扮,但卻不去人群中搶錢,而是站在一旁做壁上觀,不時地發出幾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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