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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平原君過府搜趙政

秦始皇 王占君 8927 2018-03-13
天上的太陽火辣辣,沒有一絲雲,也沒有一絲風,柳樹枝條無精打采地垂落下來,家中的大黃狗伸出長長的舌頭。趙府的後花園毫無生氣,一切彷彿都熱得熟透了。趙姬跪在草地上,懷抱著未滿周歲的兒子趙政,盡量用衣襟和身影遮擋著他的小臉。 滴答,趙姬額頭的汗珠落在了兒子的臉上,使昏昏欲睡的小趙政一眨眼睛。從子楚府逃回家中,至今也未能見上父親一面,而早飯後父親又傳話來,要她跪在後花園反躬自省,以示對她的懲罰。一個時辰過去了,趙姬眼看就支持不住了,乳娘張媽也來看過兩次了,但父親依然沒有寬恕之意。終於,趙姬跪不住了,她身子一歪躺倒在草地上。 張媽剛好又隨主人過來,她見此情景緊跑幾步,上前扶起趙姬:“大小姐,你不要緊吧,快些醒來。”

一家之主趙甲也隨後來到,他仍然怒氣未消:“怎麼,裝死,死了好,拖出去餵狗。” “老爺,大小姐她昏過去了。”張媽求情,“還是寬恕了吧。” “自古以來婚姻都要遵從父母之命,哪像這不孝之女,竟然不辭而別逃婚,讓男方恥笑我沒有家教,她把我的臉面都丟盡了,真要死了倒好,我對親家公也有個交代。” 趙姬悠悠醒轉:“父親大人,千錯萬錯都是女兒的錯,你總不能看著女兒落入官府之手,那時兒難免要拋頭露面,丟醜的可就是我們趙家了。” “你不是有個好丈夫嗎?那個大商人呂不韋手眼通天,廣有金錢打點,他會看著你受苦?” “父親,你老人家誤會了,女兒並未嫁與呂不韋,而是呂先生將女兒許配子楚公子為妻。”

“子楚,他不是秦國的質子嗎?” “他現在已是秦太子安國君的嗣子,日後有可能登上秦王的寶座。” “原來你嫁給的是子楚公子?” “父親您看,這懷中的嬰兒,就是子楚的親生,也是秦國王室的血脈。”趙姬將趙政抱得更緊些。 “你,你為何不早說。”趙甲蹲下身來看視趙政。 “父親,女兒回來才得見您之面,我無緣說起呀。” “好了,快些進房中休息,不要讓我的外孫政兒中暑,這說不定就是日後的秦國國王呢。” “呂先生說,他就是把寶押在這上面,這是他做的一筆天大的生意。如若事成,女兒就是一國王后了。”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趙甲身為富商,他最看不起的也是商人,多年來他厭倦仰人鼻息的生活,憑啥,不就是那些官老爺有權有勢嗎!他做夢也在想自己家能攀附上權貴,而今女兒與秦國國王聯姻了,真是令他喜出望外。他對女兒的恨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此刻親自扶著女兒,“走,快進房中。”

老管家匆匆跑來:“老爺,大事不好了。” “有話慢說,嚇成那樣。” “相國大人到了。” 趙甲也覺吃驚:“他來做甚?” “他帶有許多兵馬,已將府門前後圍困,怕是來者不善。” 趙甲一想不由得激靈一下:“別是來搜查子楚妻兒的。” “父親,這便如何是好?” “你無須擔驚受怕,我自有道理。”趙家是邯鄲巨富,為防盜賊早在家中修了密室。趙甲將女兒領進香堂,挪開祖宗畫像,後邊是道暗門,扳動機關,暗門打開,將趙姬母子送入,再一切復原。 平原君等得不耐煩了,已然帶人衝入院中,趙甲剛好接到大門口,急忙一躬到地:“相國大人,光臨寒舍,不及遠迎,真是罪過。” “趙甲,快將你女趙姬和孩子交出來。”平原君自顧向裡走。

趙甲跟在身後:“相爺,我那不孝女兒一年多以前逃婚離家,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趙姬嫁與子楚為妻,你竟會不知?”平原君冷笑幾聲,“分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相爺,女兒去向,草民屬實一無所知。” “子楚出逃,全城戒嚴,趙姬帶著一個幼小的嬰兒還能飛上天去!她只有一個去處,就是逃回娘家躲藏。” “相爺,冤枉啊!” “趙甲,識相的主動交出來,或許還有她的命在。否則,莫說趙姬性命不保,你們全家一個都別想活。” “我那女兒實實不在家中。” “好了,我這也算先禮後兵了。”平原君吩咐下去,“與我搜。” 百十名武士在趙甲府中翻箱倒櫃地搜起來,直搜得一片狼藉、烏煙瘴氣,整個趙府被翻了個底兒朝天。

趙甲冷眼旁觀,一見搜查無果,暗中鬆口氣:“相爺,真的沒有,小人怎敢謊言騙您。” 平原君也不答話,邁步走進趙家祖先的香堂,進得門來,四目不住地左右打量張望。 趙甲跟在身後:“相爺,這是趙家列祖列宗神靈所在,請高抬貴手,萬勿打擾他們的在天之靈。” 平原君用眼角撇一下趙甲:“越是這種地方,越是容易弄鬼。像趙先生這樣的巨富人家,難道不會建造暗室嗎?” 趙甲臉色一紅:“相爺玩笑了,草民哪有暗室,再說,總不會在祖宗清靜之地搞名堂。” 平原君似乎不經意地掀起畫像,見後面就是牆壁,遂故意正正畫像:“好像是有點偏,把它擺正了。”沒有發現破綻,平原君轉身走出,並一直步向大門。 趙甲暗中鬆口氣:“相爺,到客堂吃杯茶吧。”

“不再打擾了。”平原君走著,身後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他登時止步轉身靜聽,那哭聲分明是從香堂里傳來的。 趙甲頭上頓時冒汗了,心說,女兒呀,你怎麼讓孩子哭出聲音,這下子全完了,平原君是不會放過的。 平原君看看趙甲:“趙先生,這香堂內怎會有小孩的哭聲。” “不會吧,我怎麼沒聽見。”此刻哭聲沒了,趙甲也打馬虎眼加以否認。 平原君開始往回走:“進香堂看看,那裡藏著小孩。” 趙甲這可真急了:“相爺,都已經看過了,香堂怎會有小孩。” 說話間,又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而且比剛才還要清晰。平原君可是得理不讓人了:“怎麼樣,趙先生,這回你該聽見了。” “是啊,哪兒來的小孩哭叫聲呢。”趙甲沒法再否認。

二人向香堂走過去,房後已經轉出一個人來。原來是張媽抱著一個嬰兒,那孩子在她懷中哭叫不住。 趙甲如同遇到救星:“張媽,是你懷中的孩子哭鬧?” “可不,這是我的外孫女,可能是官兵在府中搜查,把她給嚇著了,怎麼也哄不好,哭起來沒完了。”張媽把孩子有意舉到平原君近前,“相爺,我的外孫女杏娟真的給嚇著了。” 平原君再仔細傾聽,香堂內真就沒了哭聲,他有些難以信服地問:“適才,你就在香堂房後?” “可不是嗎。” “胡說!”平原君大吼一聲,“你懷抱孩子,不在房中待著,到香堂後面所為何來?” “相爺,就是因為孩子讓嚇著了,民女才抱她出來走走哄哄,好令她不哭,這有何奇怪呀。” 平原君還真就被問住了:“說得倒也是。”他不再進入香堂了,而是徑直出了大門。

趙甲跟著到了大門外:“相爺,小人就不再遠送了。” “好了,沒你的事了。不過你要識相,只要有了趙姬的消息,立刻向我報告,不然小心全家抄斬。”平原君把部下兵將叫到一旁,附耳低聲細語一番。 趙甲看見,兵將分成了兩伙,分別在前後門外守候起來,哪怕是趙家出入一隻貓,也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暗室內空氣流轉不開,趙姬感到一陣陣胸悶,站起身才發現牆角有個通風孔,她用手推開,這才感到舒服多了。只是不知外面到底怎麼樣了,正焦急之際,趙甲和張媽進來了。 “父親,官府的人可曾離開?”趙姬忙問。 “離開了院子,可是前後門全都盯上了,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撤不了。”趙甲說著還在有氣,“方才你怎麼能讓孩子哭出聲來,要不是張媽急中生智,把她的外孫女掐哭了,又怎能遮掩過去。”

“適才這暗室裡太悶了,小趙政透不氣來,所以給奶也不吃,就哭將起來。”趙姬又有些新奇地立,“後來我說小祖宗,你別哭了,再哭咱就都沒命了,他就像聽懂了一樣,真就不哭了。” 趙甲看著小趙政睡熟的樣子,頗為感慨地說:“看起來這孩子真是個大命之人,是得好好照看。” 小趙政就這樣躲過了一劫。看來一切必然也都存在於偶然之中,要不是張媽恰巧有外孫女在,也許趙政就暴露了,那也就沒了日後吞併六國的秦始皇,中國的歷史就要重寫。 秦昭王五十六年(公元前251年)的夏天出奇的炎熱,整個咸陽城像是被架在火爐上灼烤一般,熱得讓人坐立不安。這對於年逾古稀又染沈痾的秦昭王來說,可就不是好兆頭了。儘管宮中把一切法子全想遍了,還是不能緩解昭王的痛苦。安國君和華陽夫人,這幾天都日夜不離衣不解帶地守候在宮中。子楚作為世子,也同行進宮盡孝。如今子楚已離不開呂不韋了,事事處處要呂不韋給他拿主意,所以子楚也把呂不韋帶入王宮。

不想甘居人下的趙高,一直都在絞盡腦汁向上爬,最近他終於得到了一個機會。負責宮廷安全的衛尉之女花娘,年方二八正值妙齡,長得艷若桃李,更勝天仙。衛尉意欲靠女兒的裙帶高升,就懇請蘇公公為他向王族舉薦。而子楚從趙國逃歸後,始終沒有夫人,花娘若能與之結親,那日後說不定就會是太子夫人。由於蘇太監沉湎病榻,這就給趙高提供了一個機會。趙高稱他受蘇太監委派,來向華陽夫人進言。 華陽夫人靠在錦墩上,慢條斯理地問:“蘇公公讓你來見我,所為何事?” “禀夫人,蘇公公得知子楚公子尚未選定正室,至為關心,有一極為合適的人選,特委奴才推薦。” “噢,你說說看。” “衛尉之女花娘,荳蔻年華,品行端莊,容貌俊秀,琴棋書畫,女紅針線,無所不能。真是天上難找,世間難尋,萬里挑一的絕佳人選。” 華陽夫人扑哧一聲笑了:“讓你說得這個女孩兒簡直是天仙了,你未免太言過其實了。” “百聞不如一見,”趙高自有他的主張,“人在蘇公公處,奴才把她領來,夫人一看便知。奴才所說,還不及她本人標致。” “我就不信,天底下會有這樣好的女子。”華陽夫人被趙高說得來了興趣,“你且領來。” “奴才遵命。”趙高暗暗高興,心說有門兒。他快步退出,在門外恰與子楚和呂不韋劈頭相遇。 呂不韋沉下臉來問:“趙高,你來此做甚?” “啊,呂先生,”趙高心下打個沉,有意隱去真情,“是蘇公公命我來向華陽夫人請安。”他唯恐呂不韋深問,匆匆離開。 子楚步入殿堂,倒身便拜:“兒臣叩見母后,願聖體康健。” 呂不韋拜見後忍不住發問:“夫人,那個趙高他有何事?” “他是奉蘇太監之命,來給子楚提親的。” 呂不韋立時警覺起來:“夫人,子楚在邯鄲已與趙姬成親,並已有子,他來提親是不懷好意。” “呂先生,”華陽夫人坐直身子,“提親總是一番美意,再說子楚在趙國的婚姻不過是權宜之計,趙姬母子未必回得來,說不定早就成了趙國君臣的刀下之鬼,若有合適的,子楚不妨再選一房。” “夫人,請恕為臣不恭,子楚公子和趙姬是患難與共的結髮夫妻,臨別時趙姬與公子淚眼婆娑,互相立誓不離不棄。愚以為,公子還當信守諾言,這樣在各國中方有誠信的形象。” 華陽夫人有些不悅,但她還是隱忍不發:“呂先生之言似乎有些道理,但子楚獨居寂寞,多一房也未嘗不可。那趙高將那女子花娘說得美若天仙,我已答應他領來一見,正好子楚和先生共同看視一下,這位花娘究竟何如人也。” 呂不韋不能讓趙姬和他的前功盡棄,所以明明看出華陽夫人已有不滿,但他仍舊在規勸:“夫人,這個趙高心術不正,為人奸狡,只怕他別有打算另有圖謀,夫人此後當遠此小人。” “好了,看人做人老身自有道理,還不消先生指教。”華陽夫人臉色難看起來,“你不要再說了,我自有道理。” 呂不韋哪裡還敢再諫言,只好唯唯而退。 趙高躬身徐步而入:“禀夫人,奴才已將花娘帶到,現在門外候旨。” “傳她進見。”華陽夫人吩咐。 少時,少女花娘裊裊婷婷上得殿來。眾人的神態是全都大吃一驚,她那一點櫻唇嬌豔欲滴,兩汪秋水攝人魂魄,皮膚瑩白勝似羊脂,吐字發聲更是珠圓玉潤:“民女拜見夫人,願鳳體千秋長壽。” 華陽夫人已是滿面春風:“花娘,你的容貌天下難尋,遍觀我秦宮之內,還沒有人如你玉樹臨風光彩照人。” “夫人過譽,民女實不敢當。” “外貌雖好,不知你可通音律?” “家嚴在民女幼年時,即延人教習歌舞,略懂一二而已。” “不須過謙,且當面與我歌舞一回。” “民女遵命。”說罷花娘落落大方地舞將起來。只見她手臂舒卷,玉腿騰躍,腰肢嬝娜,恰似一團彩雲在殿堂裡翻轉。同時,她邊舞邊唱,端的是聲遏行雲,餘音繞樑,如百靈歡歌:皓月當空兮夜未央,寶鼎焚香兮夢正長,金樽篩酒兮敬大王,銀盞奉茶兮夫人嘗。 河山永固兮大秦強,妙舞清歌兮頌華陽。 日月同輝兮放銀光,夫人體康兮壽無疆。 花娘的歌詞顯然是現編的,句句體現了對華陽夫人的祝福與稱頌,喜得華陽夫人眉開眼笑:“想不到小小的女孩兒還這麼懂事,唱得好,舞得好,詞也好,做我的兒媳也蠻好。” 華陽夫人等於是表態了,趙高是最高興的:“夫人慧眼識珠,花娘前途似錦,公子艷福不淺。” 華陽夫人目光掃向子楚:“兒啊,你看如何呀?” 子楚此刻只顧盯著花娘了,他看得入神,竟忘忽所以,以至華陽夫人的問話都沒聽見。 華陽夫人抬高聲音:“子楚儿,為娘在問你,若選花娘做你的妻室,你的意下如何?” 子楚剛想說求之不得,可他眼角一掃,遇到了呂不韋極為反感的目光。他從中讀出了眼神中的含意,十分不情願地改口:“母親大人的美意,兒豈能不知,花娘的才色兒也無可挑剔。只是兒在邯鄲為質時,與趙姬是患難夫妻,臨別時我二人曾立誓不離不棄,故兒我不敢有違對神明上蒼的誓言。” “迂腐之見,”華陽夫人態度明確,“為娘也沒讓你拋棄趙姬,日後她若有幸得以歸來,照常做她的夫人,我兒大可不必為她守節。” “這,”子楚看一眼呂不韋,“呂先生認為如何?” 呂不韋自然要維護他的利益,他不正面回答子楚,而是面對華陽:“夫人,在下覺得在子楚正位太子前不宜談論這門婚事,凡事應以大局為重,若子楚公子信守諾言,則會受到秦國上下群臣百姓稱讚,受到六國的尊崇。反之,將受到人們的貶斥,不利於公子的前途。” 華陽夫人聽得似乎有理,但她把握不住,又問子楚:“兒啊,你以為如何?”“也有一定道理。”子楚看著貌如天仙的花娘,心中實在不捨。 華陽夫人尚在沉吟,一時難下決斷。 安國君匆匆闖進來:“哎呀夫人,父王已是危急,快去病榻前守候吧。” 華陽夫人忽地站起:“剛才還無大礙,怎麼說重就重了?” “已是呼吸急促,喉中痰堵,言語不清,怕是熬不過去了。”安國君拉起子楚,“你也一起去。” 華陽夫人看一眼趙高:“小太監,你先把花娘領回去吧,大王病危,我眼下顧不上處理子楚的婚事。” 趙高心說,難道這就是命。只是不知是我趙高命不濟,還是花娘的命不好。他無可奈何地:“遵命。” 呂不韋也跟著子楚去往秦王的寢宮,他走在最後,並有意再落後一步。經過趙高身旁時,他壓低聲音發出警告:“趙太監,不要幻想爬得太高,弄不好那樣會摔得更重。” 趙高的鼻子哼了一聲,這是對呂不韋的回答,也表明了他不服氣,也有走著瞧的味道。 當安國君帶領華陽夫人和子楚再次趕到昭王的寢宮時,昭王業已嚥氣。於是,安國君繼位,是為秦孝文王,華陽夫人為王后,子楚為太子。對這一局面最高興的莫過於呂不韋,當安國君要封賞他時,呂不韋謙遜地推辭,而且說出了一番令秦王室大為感動的話語。 呂不韋給秦孝文王叩頭後,先發出幾句讚美的祝詞:“大王仁孝英偉,為太子時即顯出超凡的德能,相信大秦在大王的君臨下,必將傲視六國,雄踞西陲。” “呂先生是溢美之辭,孤王能保守家業足矣。”秦王再次提出,“以先生之才,可以在朝做大事業。” “大王的抬愛臣下愧不敢當,眼下當務之急,不是臣下做高官,而是臣請出使趙國。” 秦王不明白:“先生何意?” “子楚太子的結髮之夫人還滯留趙國,而且生死不明。而今大王即位,臣下願為使者,前往趙國,找尋趙姬母子,同時將他們接回。”呂不韋又申明此舉的意義,“大王即位伊始,便派人出使趙國,以示友好,趙國定當感激不盡,令六國皆稱大王仁義。而接回趙姬母子,又向世人昭示,大王更重親情,在國人中樹立一個賢德君主的形象。” “先生所言有理,就委你為秦國特使使趙。” “臣遵旨。”呂不韋叩首下殿。 臨行前子楚為呂不韋送別:“先生,轉眼我與趙姬母子分手九年,思想起來,心中也覺慘然。” “太子大可不必如此。”呂不韋鼓勵道,“太子理應高興才是,當年我對你的承諾已實現大半,而今離你登上王位僅一步之遙,前面的道路一片光明。” “這全仗呂先生運籌。”子楚想了想還是說,“呂先生,那趙高前日又找母后說親,若再提起,我當如何對待。” “此事年內不須煩惱,那趙高屬於無知小人。”呂不韋輕蔑地一笑,“先王病逝,一年之內你不能議親。” “啊,先生指教得好,我明白了。”子楚言不由衷地,“想起與趙姬在邯鄲患難與共,便真有天仙委身相許,我也會拒之門外。” “太子,前途事大,不可圖一時美色,而丟失名聲。”呂不韋意在警告,隨即帶著從人乘坐高車上路了。 趙甲的後花園蜂飛蝶舞,百花爭艷。人工湖的一池碧水,被遊船船頭犁開倒映的藍天,濺起碎玉珍珠般的水滴。遊船上傳來兩個兒童嘰嘰嘎嘎的玩笑聲,他們一男一女,年齡相仿,圍著船艙追逐打鬧。男孩趙政,赤著雙腳,用一支噴水的竹筒追趕著女孩杏娟,不時將水箭射出,杏娟身上已是半濕。 趙姬將身體探出船艙的窗子:“政兒,別再鬧了,看你杏娟姐渾身上下都要濕透了,弄不好會著涼的。” 趙政眼珠轉了轉:“好,不再噴水了,杏娟你放心吧。”他把竹筒背到了身後,並停止了追趕。 杏娟長喘著粗氣,在趙政面前停下腳步:“趙公子,今兒個就玩到這裡吧,明天我再和你玩捉迷藏。” 趙政突然將背在身後的竹筒亮出,對準杏娟的面部,猛地一支水箭噴出:“看你還往哪兒跑。” 水箭射中杏娟的雙眼,她立時二目難睜,兩眼酸痛,站立不住,一個趔趄掉入湖水中。 “不好,快救人。”趙姬奔上船頭。 杏娟在水里扑騰,時沉時浮:“救,救命!” 趙政卻是拍手稱快:“該,看你還能跑得快,到底讓我射中了!”看他那樣子,根本沒把杏娟的死活放在心裡。 使船的船工跳下湖中,幾個遊姿後就將杏娟托上了船板,並且給杏娟控水。趙姬關切地問:“杏娟,不要緊吧?” 杏娟吐出幾口髒水,眼角流下眼淚:“不礙事,只要公子高興,我就是淹死也心甘情願。” 趙政洋洋得意地腆起肚子:“就應該這樣,我是秦王室的宗親,說不定將來會承繼王位。” 趙姬嗔怪地輕輕打他一巴掌:“這孩子,又在犯渾,人家早把咱們娘倆忘了,你那兒還做王孫夢呢。” 趙甲急匆匆跑過來:“使船的,快把船靠岸。” 船向岸邊劃去,趙甲不等船靠穩,就跳上船抱起趙政下船。趙姬不解地問:“父親,如此急切,為了何事?” “女兒,你看看,是誰來了。”趙甲往身後一指。 對面站的是身著秦國官服的呂不韋,趙姬這一激動非同小可。九年來,多少個日夜朝思暮想,現如今心上的人兒就在眼前。她不敢放縱自己的情感,但是忍不住流下歡喜的淚花:“先生,你終於來了。” 呂不韋深深一躬:“夫人,我旦夕不敢忘記,只因時機未到,故而延遲至今,夫人受苦了,還望諒情。”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趙姬擦去眼角的淚珠,叫過趙政,“政兒,快來拜見呂先生。” 九歲的趙政,平素常聽母親說起呂先生,知道是來接他們回秦國的,接連三拜:“先生安好。” 在趙國兵將護送下,趙姬、趙政合乘一輛錦車,呂不韋仍坐秦國自備的錦車踏上了回歸秦國之路。在趙甲府門上車時,杏娟也怯生生在門前送行:“小政弟弟,何時還能回到邯鄲來。” 趙政一蹦跳下車來:“杏娟姐姐,我不讓你離開,要和你在一起。” 趙姬在車上:“傻孩子,你而今是秦國的公子,必須回到秦國,怎能還和杏娟姑娘在一處。” “不,我不和杏娟姐姐分開。”趙政拉著杏娟的手不鬆。 “政兒,別鬧,快上車。”趙姬催促。 趙甲見趙政與杏娟難捨難分的樣子,有了一個主意:“這兩個孩子自幼在一起耳鬢廝磨,感情甚篤,莫如就讓杏娟跟到秦國。” “噢,太好了,杏娟姐姐和我在一處了。”趙政高興得跳起來。 “這如何使得,到秦王宮中如何相處,一家不是一家,兩家不是兩家,使女不是使女,丫鬟不是丫鬟,這不合適。”呂不韋從車中探出頭來反對。 趙政臉色難看起來,這是他首次對呂不韋產生不佳印象,頗為反感地說:“你算誰,竟然管我秦王室的事情。” 趙姬申斥道:“政兒,不得無理,呂先生對我們全家有大恩,若非他周旋,我們母子早就客死趙國了。” “母親總是說他的好話,他對我一點兒都不好,杏娟非帶到秦國不可,我才不管什麼呂先生反對呢。”小趙政顯示了他敢說敢做的性格。 趙姬心疼兒子:“呂先生,政兒這樣堅持,別叫他傷心,就把杏娟帶走吧。” 趙甲也加入勸說的行列:“讓杏娟去秦國其實無妨,政兒也好有個伴兒,不然他會寂寞的。”呂不韋黑著臉不大高興地:“算了,去就去。” 杏娟歡天喜地地坐上了錦車,她和趙姬母子同車,一路上有說有笑,不時可以聽到趙政開心的笑聲。 出了趙國,已進入秦國地域,再有一天就可到達咸陽了,當晚他們一行在館驛安歇。飯後,呂不韋到館驛後的松林散步。正值初月夜,空中沒有星月,松林中顯得一片漆黑。突然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呂不韋一驚,猛地轉過身,厲聲發問:“什麼人!” “先生,不要叫喊,是我。”趙姬已是站到了面前。 “怎麼,是你。”呂不韋大為意外。 “為何不能是我?”趙姬聲音透著酸楚。 “夫人,你立刻離開回到館驛中,這要被人撞見,那還了得。”呂不韋急切地說,“走吧。” 趙姬是滿腹幽怨:“想不到你竟這般狠心腸,自你和子楚離開,整整九個春秋,我獨守空帷,是多麼冷落淒涼。而你與子楚卻每日都有美人相伴,難道我就不是女人嗎?我還是正值青春的女人,我多麼需要男人的愛撫,可我沒有。當年我嫁的是你,不是那個子楚,而你竟將我當成禮物轉讓出去,你想到我的痛苦嗎?” “夫人,你不要如此,這還不是為了我們的兒子,日後能夠光耀門庭嗎?忍得一時苦,得為人上人。” “我不要日後,我要現在。”趙姬流下傷心的淚,“明天就到咸陽了,今夜我要和你歡度良宵。” “夫人,這萬萬使不得,萬一被人撞見,我們精心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將毀於一旦。” “我不管那些了,而今我只要你的愛。”趙姬用近乎懇求的口吻說,“先生,讓我們重溫九年前的鴛夢,哪怕是片時也好。” “這……”呂不韋在猶豫。面前畢竟是他最愛的女人,自從與趙姬分手,任何女人的枕席之歡,都不能與趙姬相比,他多麼想重新領略那美妙的時刻,讓自己在趙姬的激情與溫存中銷魂。 趙姬輕輕靠攏過去,將柔軟的身軀貼上呂不韋的胸膛,並揚起掛著淚珠的粉面,雙眼流露出無窮的哀怨。 呂不韋覺得他被趙姬烤化了,情不自禁地將朝思夜想的女人擁入懷中。理智的閘門一旦為感情的洪流所開啟,情慾就如同決堤的怒濤奔騰直下不可阻擋。他二人在松林中,草地上,盡情地渲洩九年來的干渴。趙姬難抑心頭的愉悅,止不住呻吟出聲。 耳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而且很近。呂不韋說道:“不好,夫人快起,有人來了。”他像兔子一樣跳下,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褲。 趙政已經站到了面前,而趙姬尚且躺在地上。她一骨碌爬起,趕緊繫上裙帶,攏攏鬢髮。 “你們在做什麼?”趙政疑惑地發問。 “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快回館驛裡去。” “你們躲到這松林裡,肯定沒干好事。”趙政死死盯著呂不韋,“你壞,你在欺負我的母親。” “政兒,不許胡說,快回去!走!”趙姬厲聲訓斥。 趙政從未見過母親如此發怒,他未再頂嘴,但他對呂不韋又狠狠瞪了一眼,那目光中含有仇恨,令呂不韋不由得一陣戰栗。看來這怨艾的種子,已然埋在了這個九歲孩子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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