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白夜追兇

第14章 第十三章死亡

白夜追兇 指纹 9310 2018-03-03
醫院。 “你怎麼不早說他有哮喘?”關宏宇衝進急救室方向的樓道,對著電話近乎是在怒吼。 任迪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我……我……一時……那會兒沒想起來。再說,小波一直隨身帶著吸入劑……” 關宏宇簡直要氣瘋了:“他嘴都一直被堵著!你以為綁匪會那麼好心給他用藥麼?” 任迪沉默了一會兒,嘶聲道:“我不管!你們必須確保小波活著!” 關宏宇恨恨地掛斷電話,在他身後,是一路舉著筆記本電腦,小跑著跟著關宏宇的小高。 關宏宇電話掛得太快,身後的小高一愣,結結巴巴地道:“哎,關隊,我還沒……” 關宏宇回頭看了眼他,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自己不該掛電話,懊惱地擺了擺手,繼續往裡跑。 週巡和其他人都站在急救室外,見關宏宇來了,上前道:“是過敏性哮喘。剛才調到了他的病歷,病歷上標註的過敏源包括灰塵、木屑……那個廢棄的變電站從09年就棄用了,恐怕不能指望有多乾淨。醫生說他因為窒息導致腦供氧不足,休克時間已經超過兩小時了。”

周舒桐坐在過道的椅子上,臉上有一片明顯的擦傷。趙茜從一旁走過來,遞給她一條濕毛巾。周舒桐道了謝,用毛巾敷著臉,疼痛讓她的表情微微有些痛苦。 趙茜在一旁,輕聲安慰她:“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 周舒桐怔怔地捂著自己的臉,目光垂落在自己腳尖前的地上,顯得有些悵然:“以前一心希望當警察,以為能懲惡揚善,現在真的做了警察,才知道什麼叫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趙茜看了她半晌,伸出手,輕輕摟住了她的肩膀。 周舒桐扭頭怔怔地看了看她。 “不是的。”趙茜按住她的腦袋,往自己肩膀上靠了一靠,輕聲道,“人啊,本無盡善盡美,只求無愧于心,對不對?” 週巡、關宏宇、小高等人聚在樓道。週巡叼著煙問:“這任迪哪兒搞來這麼多手機號?不都已經實名制了麼?”

小高道:“當初有大批的號段被派發到各類書報亭甚至小賣部,即便實名制已經實施了,還是會有大量沒銷售完的不記名號碼可供購買,實現起來並不難。” 週巡嘬了口煙:“已經換了三個號碼。這娘們儿跟隊里呆了兩天,別的沒學會,打個電話扔張卡,反偵察手段倒是掌握了不少。” 關宏宇問:“那另一名綁匪?” “看過了。”週巡無奈地道,“順著變電站裡的地下電力豎井通道跑了,當時太緊迫,根本來不及封鎖。”幾個人正說著話,一名醫生扶住門探進頭來。 週巡一看認識,忙放下手裡的煙,上去問:“怎麼樣了?” 醫生看著周巡,滿臉遺憾地垂下了目光。 週巡先是愣了一下,扭頭望向關宏宇,兩人的臉色瞬間都黯淡下來。 關宏宇和他打了個招呼,走了出去,找了個機會,用高亞楠的手機給關宏峰打了個電話。

他的心裡很悶,像罩了一張大網——他不明白,所有的推理過程、抓捕過程都很正確,為什麼偏偏最後就沒能救活任波? 前夜裡那個青澀而靦腆的少年,就這麼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關宏峰聽了始末,低聲嘆息:“事已至此,只能先用任波還在搶救的說法拖住她,爭取時間,找到她和郭朋。其實,如果還有別的方法,我會不建議欺騙任迪。女性綁架犯與男性綁架犯在性別特質上是有明顯區別的。女性本身更敏感,也更感性。他們有可能循序漸進地接受一個不好的結果,但隱瞞和欺騙則是一翻兩瞪眼的事兒,任迪一旦識破,情緒很可能徹底失控,你們要注意。” 關宏宇道:“可……就算是循序漸進地透露給她任波的死訊,也不可能保證情況絕對可控。我想按我的方法試試。”

關宏峰:“我真的不建議冒險……” 正在這時,關宏宇的手機響了,關宏宇看了眼電話,對關宏峰說:“週巡在找我,先掛了。” 回到病房外面,任迪的電話又來了。 週巡等人都聚集在樓道。關宏宇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和穩定:“情況基本穩定了,但由於他缺氧時間過長,是否會引發腦損傷還不好說。但肯定已經沒有生命危險。發的照片你也看到了。我甚至不奢求你來自首,但至少先放了郭朋。你也不希望你弟弟後半輩子連個照顧他的人都沒有吧?” 他苦口婆心,任迪卻明顯油鹽不進。 關宏宇聽見她深深呼吸了幾下,忽然低聲道:“我要看視頻。”關宏宇和一旁其他在監聽電話的刑警都是一驚。 關宏宇聲音微微一頓:“怎麼給你看?重症監護病房裡是沒信號的。”

“關隊逗我呢吧?”任迪嗤笑一聲,“你們警察什麼設備都有。怎麼解決我不管,我說了,要看視頻。”周圍的人都有些驚慌失措地看著關宏宇。 “好!”關宏宇咬了咬牙,道,“你不要換號,我們現在把他轉到有信號的地方去,但你要保證,一旦在視頻上確認,立刻放了郭朋。” 他說完掛了電話,回頭對醫生說:“任波的屍體還沒轉移吧?趕緊把呼吸機、吊瓶……該安的全給他安上!小周,看看任波的臉色,跟醫生諮詢,如果需要的話,簡單給他化化妝!” 醫生也有些惶急:“屍體還留在急救室,除了呼吸機以外,其他設備也都沒摘除……” 關宏宇點點頭,又對趙茜說:“找個手動的血壓計,把另一頭塞到被子底下,一下一下地捏氣泵。總之,讓任波看上去還在呼吸就行了。”

路邊,停著一輛白色的保時捷911,副駕上的郭朋仍舊被捆著手腳,捂著嘴,滿頭大汗,徒勞地掙扎著。任迪蜷縮在駕駛座上,抱著膝蓋,抽著煙,看也不看他一眼。 這時,手機上發來一個視頻通訊的請求。 她走出車外,接受了視頻邀請,不一會兒,手機畫面裡出現了關宏宇。 他皺著眉,沉聲道:“你弟弟已經被轉到普通病房,你自己看。”說完,視頻畫面轉移到病床前,任波躺在病床上,戴著呼吸機,床邊豎著吊瓶。視頻畫面給了一個斜側方的角度,讓任迪既可以辨認出任波的面孔,又能看到任波胸口呼吸起伏的動作。 任迪看著畫面,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這時,視頻畫面又轉到關宏宇:“好了,我們現在已經滿足你所有的要求了。你弟弟也安全無恙,趕緊自首吧。你只要馬上告訴我你的位置,自首就可以成立,或至少,按你答應的,先放了郭朋。”

任迪這時已經明顯放鬆下來,她看了眼車裡的郭朋,又看了看視頻畫面,眨眨眼,突然把手機拿近了一些,關宏宇身後的背景裡,可以看到一台心率檢測的醫療裝置,而裝置顯示器上,顯示心跳的電子信號是一條直線。 她盯著視頻畫面愣了會兒,手機掉在了地上。 關宏宇的聲音從視頻里傳出來,顯得格外遙遠:“你聽到沒有?任迪,馬上放了郭朋。” 關宏宇在一遍遍地撥打電話。週巡在一旁焦急地看著他。 週巡:“沒糊弄過去?” 關宏宇扭頭看著病房裡設置的一切,嘴裡念叨著:“沒道理啊……”正說著,他忽然看見了那台心率監測裝置,臉色刷的變了。 這時,周舒桐從門外衝了進來,急匆匆地說:“關老師、週隊……任迪打給郭西鄉了!她說她知道……任波已經……她說,要郭西鄉或者咱們在24小時之內交出綁匪……!”

週巡有些氣急敗壞地一攤手:“咱們都還沒抓著綁匪呢,交個屁啊!要么乾脆……一騙到底,再找倆人扮演綁匪,捆成粽子給她送過去?” “這大概不行……”周舒桐怯生生地說,“任迪要的不是綁匪……” 週巡和關宏宇都一愣。周舒桐咬了咬下唇:“她讓我們交出……綁匪的屍體。” 週巡和關宏宇全呆住了。 最壞的情形終於發生了,幾個小時後,那輛白色保時捷911被發現,車上沒有人。 週巡掛上電話,急得滿頭大汗:“附近車站也問過了,除了進站和出站口以外,其他位置沒有監控。但她也不一定坐了長途車……當然,還有小公共汽車、出租車,她甚至有可能是坐三蹦子走的。我就是想不明白,棄車之後,一個女孩兒如何才能挾持郭朋隨意移動卻又不暴露行踪呢?”

關宏宇咬著下嘴唇,低著頭看著桌上的地圖,忽然道:“她用不著移動。” 週巡疑惑地看著關宏宇:“你說什麼?” 關宏宇搖搖頭:“她跟咱們這兒學了一半兒,還跟綁匪學了一半兒。她跟人質是分離的——她根本沒有帶走郭朋!” 他說著指向地圖,在山區劃了極大的一個圈:“只要捆綁得當,在能夠完全限制郭朋行動能力的情況下,她可以隨便把郭朋往哪個山溝裡一扔,那樣,她一個人行動起來就很方便了。而這崇山峻嶺的,我們能搜到郭朋的機率,很低。” 週巡的眼神有些發直,長長吐出口氣:“得,我總結一下啊,現在有三個各自亡命天涯的綁匪在逃。我們需要幹掉其中兩個,把屍體送給第三個,才能救出那個下藥迷倒自己的富二代。” 周舒桐在一旁看著筆記本電腦:“恐怕不光是我們在找……”

她說著把筆記本電腦轉向周巡和關宏宇:“郭西鄉在網上發布了懸賞,一人五百萬。” 週巡氣得夠嗆:“這老小子,緊要關頭添什麼亂!” 他正說著,自己手上的手機響了,他接通電話,對方說了很久,他的面色一點點陰沉下來。 關宏宇看他臉色:“怎麼了?” “找到劉岩了。”週巡皺著眉道,“在向陽公園東門附近,發現了劉岩的屍體,是被槍殺的。” 他沉著臉,又補充了一句:“從傷口的火藥灼燒痕跡以及血跡、組織噴濺的情況來看,應該是抵住後腦一槍,倒地後又補了一槍。怎麼樣,耳熟不?那邊說劉岩死的時候手指斷了八根,應該是被拷問過,對方應該是問他同伙的下落?……我倒真希望那人把剩下一個綁匪也搞定了,咱拍兩張照片發給任迪,把那富二代弄回來。” “對了。”關宏宇想了想,忽然抬頭問,“前不久跟咱們打過交道的那個記者……叫董什麼?” 週巡:“董涵啊?老劉跟她關係好像搞得不錯。怎麼了?” 關宏宇站起身,笑了笑:“把媒體請過來,乾脆讓消息散播出去吧。” 市局。 顧局坐在辦公桌前,桌子對面,關宏宇、週巡、劉長永、高亞楠等所有部門大小領導排排站。 老局長合上報紙,往桌上一扔,報紙上的標題是《千萬懸賞引來江湖追殺,一名綁匪臨街受刑被殺》。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轉向眾人:“週巡,自從你接手之後,不但破案率穩定提高,案件的曝光率和支隊的出鏡率也是一路飆升啊。照這麼表現,估計市局快準備把我調去宣傳科養老了。不過你放心,上陣父子兵,我要被沉到宣傳科,鐵定把你們都要過來給我幹活兒。” 一干人面面相覷,都不大敢接話。 幸好關宏宇比較厚道,主動上前一步:“顧局,餿主意我出的,所有正規的偵查行動都在同步進行,但假設劉岩在被殺前已經透露出另一名綁匪的行踪,趕到兇手下手之前利用媒體對綁匪施加壓力,很可能會收到效果。況且這樣做,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任迪失控的情緒。” 顧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小關啊,咱們當初在一起也那麼些年了,你能回來幫忙我很高興。可你現在無官一身輕,既不用寫檢查,也不用做匯報,更不必擔心降級調職受處分脫制服,這總是花樣翻新出奇招,多少也考慮一下我們在編同志的承受能力吧?” 關宏宇正色道:“對不起顧局,我也不想連累大家,但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換取人質的安全。請您相信我們。” 顧局沉吟了下:“沒錯,為了人質的安全,你們做什麼都可以,但人質的安全不是拿來賭博的,之前在醫院……” 週巡也硬著頭皮上去:“那個……領導,醫院那事兒,是……是我批的。” 顧局一擺手:“甭充仗義了,你沒那腦子。小關,我記得你原來也不這麼辦案啊,怎麼?不穿制服就可以不受限制了?不錯,另闢蹊徑有可能收穫奇效,但如果像在醫院那樣失敗,怎麼辦?好,就說這次押對了寶,成功了,皆大歡喜,那是不是就等於在鼓勵今後所有的人質家屬都去懸賞買綁匪的腦袋?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顧局說得關宏宇啞口無言,週巡聽完,瞥了眼關宏宇,若有所思。 高亞楠在屍檢台前,把一摞文件遞給小徐,說:“趕緊把報告做好,週隊他們急著要。” 等把小徐打發出去,她長長舒了口氣,四下看了看,關上門,掏出手機,撥通了關宏峰的電話。 “劉岩的死亡時間出來了,大概在凌晨2點30到3點之間。郭西鄉的懸賞信息肯定是天亮之後發出的,時間上並不符合。” 關宏峰沉默了一會兒:“宏宇怎麼樣了?” 高亞楠有些疲憊地按了按眉心:“外表看上去……還好。不過他一直不和你交接,肯定還是處於比較情緒化的狀態。查案的事兒我也不是很懂,但他現在接連做出的決定看上去確實都有些欠妥。真要由著他這樣下去,局面可能會越來越失控。還是換你來更踏實一些。” 關宏峰嘆了口氣:“你都勸不動他,我總不能生闖進隊裡找他換班兒吧?有什麼進展隨時通知我,盯著點兒他,多打打掩護,別讓周巡他們瞧出破綻。” 正說著,小徐推開門,叫了一聲:“高主任。” 高亞楠不動聲色地掛了電話,回過身:“怎麼了?” 小徐顯得有些緊張:“是這樣的,週隊讓咱們縫合劉岩的屍體,最好再整理一下他的面部,一會兒有人過來認屍。” “哦。”高亞楠整理了一下頭髮,站起來準備幹活,“家屬過來了?” 小徐神色古怪:“不,是另一名綁匪。那傢伙……投案自首了!” 隔著單反的防爆玻璃,可以看到審訊室裡,綁匪戴著手銬,蜷縮在椅子上。 劉長永雙手扶案大罵:“你們這倆笨蛋!就不知道問問那孩子是不是郭朋?但凡讓他說句話,也不至於害死他!甭管是不是你們動手殺的,人質死亡是多嚴重的後果你知道麼?” 隔壁屋裡,週巡推門進來,說:“這小子叫胡強,是劉岩的老鄉……甭管怎麼說,老關,這次算大獲全勝。” 關宏宇直勾勾地看著隔壁的胡強,說:“還沒到彈冠相慶的時候,胡強是落在咱們手上了,可他還活著呢。” 週巡聳聳肩:“你不會真打算斃了他去換郭朋吧?” 關宏宇搖搖頭,自言自語地念叨:“說到底,任迪並不是職業罪犯……” 週巡沒聽清:“你說什麼?” 關宏宇長舒了口氣說:“沒什麼,她跟郭西鄉聯絡了麼?” “還沒,不過董涵那裡已經把胡強落網的消息發出去了。郭西鄉隨時都有可能接到任迪的電話。” 10點15分,郭西鄉的手機響了。 會議室裡眾人快速而無聲地戴上耳機,週巡衝郭西鄉點頭示意,郭西鄉顫顫巍巍地接通電話。 任迪上來就問:“另一個人呢?是不是還活著?” 關宏宇衝郭西鄉擺擺手,示意讓他把手機遞過來。 郭西鄉一怔,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手機遞了過去。 關宏宇拿起電話:“任迪,是我。” 任迪略微沉默了一會兒:“原來你們和他在一起,那你應該也很清楚我的條件。” 關宏宇沉聲道:“我現在拿把槍放桌子上,也沒人敢拿著它去一槍打死胡強。這是謀殺,沒有人會明目張膽這麼做的。何況現在人犯關押在支隊,更沒有人敢這麼做。” 任迪顯然已經徹底失去理智:“我不管,我已經說了……” 關宏宇突然打斷她:“沒必要再爭執這個問題,我考慮過了,這樣吧,我們拿胡強跟你換郭朋。至於交換之後怎麼處置胡強,在我們抓到你之前,你都可以自己決定。不錯,你可以繼續給我們施加壓力,或者去逼迫郭西鄉,但就算是救子心切,要他自己動手去殺人也不現實。你可以再花上幾個小時和我爭執這件事,讓我們有更充分的時間搜捕到你,也可以把郭朋撕票,那樣就徹底失去了手刃仇人的機會。現在能給出的方案就這一個。” 任迪沉默了會兒:“我要你一個人來。” 關宏宇愕然:“我一個人?” 任迪道:“對!就你一個人。你,押著胡強,找我來做交換。” 關宏宇嘆了口氣,說:“那不可能。我可以保證在交接的一定範圍內沒有其他人。但自始至終只有我一個人是不現實的。就算我答應了,支隊也根本不會批准這個方案。”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繼續道:“在醫院騙了你,我很抱歉。我和你一樣,希望能把他搶救過來。真的……真的對不起。我們都盡力了。這次我不想再騙你了。” 這時,電話掛斷了,週巡看著趙茜,趙茜看了看筆記本電腦,對周巡搖搖頭。 週巡懊惱地摘下耳機,扔在桌子上。 郭西鄉慌亂地站起身來,無措地看著眾人,嚅著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沒有開口。 關宏宇垂下頭,念叨著:“她會同意的。” 正說著,郭西鄉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打開手機一看,是條短信: “好。” 與任迪約定的地點在一個廢棄的工廠外,眾人沉默地在外準備著,週巡走過來,遞給關宏宇一個耳麥,關宏宇戴上了。 週巡還有些不放心,叮囑他:“特警已經就位,一旦發現她的位置,立刻通知我們。”說完他又從腰上抽出手槍,也遞了過去,“雖說是個丫頭片子,還是有備無患。如果她持械攻擊你,總得有個防身的傢伙。再說……萬一這倒霉催的劫匪想跑,你也可以一槍斃了他。放心吧,槍是我的,出了事兒我給你兜。” 關宏宇接過槍,想了想又把槍塞了回去:“算了,我不想再死更多的人了。在接到我信號之前,不要發動突襲。”週巡盯著關宏宇看了會兒,勉強地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關宏宇上前一拎胡強的背銬,押著他,一步步走進了工廠。 週巡望著他的背影,往左右看了看,注意到兩隊特警已經從工廠大樓兩側潛入了。他立刻摁下步話機,低聲道:“所有人員待命!沒我的命令不准行動。” 他說完一招手,帶著小汪和周舒桐等人繞過工廠的院牆,往工廠後方跑去。 關宏宇押著胡強一路往裡走,胡強這會兒膽子卻一點也不大,嚇得已經快要哭了,不停地在旁哀求:“警察同志,你們不能這麼做啊,我投案就是為了活命,你們這不把我往火坑里推麼……” 關宏宇看都沒看他,冷冷地說:“再廢話就把你嘴封上。” 正說著,三樓空曠的廠房內,傳來一陣嗚咽聲。關宏宇小心翼翼地押著胡強,繞過了機床,終於見到了任迪和郭朋。 郭朋手腳都被捆著,嘴也被封死了,坐在一個箱子上,任迪就站在他身後,手裡拿著一把折刀,抵著郭朋的喉嚨。 關宏宇小聲地說:“三樓,東側,第二排車床。”樓道裡,週巡等人聽到耳麥里的信息,衝身後一招手。一行人躡手躡腳地順著樓梯向上走。 關宏宇向前幾步,押著胡強走到任迪面前不到十米處,一腳踹在胡強的膝窩上,胡強吃痛跪倒在地。關宏宇沒理他的求饒,對任迪道:“人在這兒,放了郭朋。在其他警察衝進來之前,你大概還有幾分鐘的時間,怎麼處置他你隨便。” 任迪用紅腫的雙眼死死盯著關宏宇:“行,你先把他交過來。” 關宏宇一攤手:“那你也得讓郭朋過來。否則他倆都到了你手上,你一人捅一刀,我就沒得交代了。”任迪聽完之後,明顯有些猶疑。 胡強仍跪在一旁不停哀求,關宏宇扭頭大吼一聲:“你給我閉嘴!” 他的這聲吼叫讓耳麥那頭的周巡震耳欲聾,週巡一把摘下耳麥,低聲罵了一句,他身後的其他人聽到廠房裡迴響的怒吼聲,表情也很是驚愕。 週巡長出了一口氣,戴上耳麥,招呼大家繼續向裡走。 那頭關宏宇低聲說:“你不是這種人……”任迪沒留意:“你說什麼?” 關宏宇伸手一指胡強,說:“他是這種人,我可能也能做到,但你不行,你不是這種人。你可以為了弟弟做任何事。但你絕對不會是一個殺人犯。” 任迪噙著眼淚,抵在郭朋脖子上的折刀收緊了些,大聲衝關宏宇喊:“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 關宏宇趁她心神不定,又走近了一步:“我沒說你不敢。我只是說,我覺得你不會這麼做。如果任波還活著,他不會希望你殺人。” 任迪一聽到自己弟弟的名字,眼淚就流了下來。 關宏宇靜靜地等著她哭了會兒,胡強看著任迪傷心的樣子,默默地垂下了頭。 任迪突然抬起頭,把郭朋拽起來,用刀緊緊抵住他的脖子,向關宏宇走來,邊走邊說:“你退後!” 關宏宇冷冷地看了眼胡強,又將目光轉回任迪身上:“我做不到,除非一換一。” 任迪已經押著郭朋走到了關宏宇和胡強的面前,她咬著牙,用刀指著關宏宇,大聲喊:“你往後退,我說了讓你往後退!” 關宏宇一瞇眼迅速靠近,飛快地抬手,一把將任迪手上的刀奪了下來。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郭朋意識到關宏宇已經奪走了刀,立刻掙脫了任迪的控制,往關宏宇的方向跑。關宏宇伸手一拽他,把他拉到身後,手無寸鐵的任迪又驚又惱,無助地後退兩步,靠在機床上。關宏宇不慌不忙地摘下耳麥,把刀扔在任迪面前,任迪看著刀,疑惑地望著他。 關宏宇看著她,忽然低聲道:“我說過,這次不會再騙你。” 任迪驚疑不定地回望著他,慢慢地伏下身,撿起刀,看了眼胡強。 胡強似乎有所預感,閉著眼睛,低下了頭。 關宏宇仍舊看著任迪,從她濕紅的臉頰,到佈滿血絲的雙眼。他忽然在她身前蹲下來,緩慢而清晰地道:“但你要明白,殺了他也罷,殺了郭朋也罷,你弟弟都不可能活過來了。我知道你恨他,你也恨郭朋,你甚至可能還恨我……是,也許我跟他倆一樣,都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任迪拿刀的手止不住地顫,儘管努力控制,但眼淚還是不斷地噴湧而出。 關宏宇抬起頭,看著任迪:“我不知道……只是……有時候,你知道,你不可能去怨每一個人。人這輩子,就是在不停地做選擇。無論選對選錯,都不能指望讓別人替你買單。任迪……” 任迪抬起頭,淚眼婆娑望著他。關宏宇輕聲地、語氣近乎溫柔地說:“我已經記起來了……那天,我們什麼也沒發生……你只是出於好心,照顧了我——任迪,你是個很好的姑娘,你不應該是今天這個樣子……” 任迪徹底崩潰了,撒手扔了刀,跪在地上抱頭痛哭。 關宏宇重新拾起耳麥,說了句話,一分鐘後,週巡等人進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去看正在痛哭的那個女孩——好像這樣暫時的不打擾,能給她一點點安慰一樣。 入夜,郭西鄉夫婦圍在被解救的郭朋身旁噓寒問暖,小汪等人把胡強押上警車。周舒桐帶著任迪往外走。 走到關宏宇身旁的時候,任迪抬頭看著關宏宇,忽然腳步一錯,向他走來。周舒桐本來想要拉住她,卻不知道怎麼,沒能伸出手。 她就這麼坦蕩盪地走到關宏宇面前,瞧著他,問:“如果剛才我真拿刀去殺胡強,你怎麼辦?” 關宏宇的臉色還是很黯淡:“我跟你說過,每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買單。我也不例外。” 任迪慘然地一笑,小聲說:“那你可真得多加小心,你們要買的單,實在是太大了……” 她說完湊到了關宏宇耳邊,極小聲地道:“我知道,之前白天那個不是你。” 關宏宇臉色一變。任迪似乎是故意的,笑了笑,又說了一句:“不過我相信,你不是殺人犯。” 她站直身體,看著他一臉驚愕的表情,綻出一個極其耀眼的笑容:“你也不是那種人。” 她說完就走了,再沒回一次頭。 任迪走得很瀟灑,關宏宇自己卻一點也瀟灑不起來。 他一個人坐在吧台前發呆,手裡捧著一杯熱檸檬茶,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關宏峰在旁邊看了他很久。從小到大,他很少看到這個弟弟露出這樣的表情來:很無奈,也很無助。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走過去,輕輕攬住了弟弟的肩膀:“雖說有些冒險,不過你這次表現得真的已經很好了……” “很好……”關宏宇沒回頭,喃喃道,“死了兩個人,我算做得好嗎?”關宏峰一時語塞。 關宏宇的聲音嘶啞:“無辜的人被害,好人被抓……我們所做的這一切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關宏峰想了想,平靜地答道:“很多時候,你都會發現你救不了每個人,你能做的就是下一次更努力些,去爭取一個更好的結果。”他說完嘆了口氣,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轉身剛要走,卻又被叫住。 關宏宇抬起了頭,眼睛通紅,但目光分外堅定。 “哥。”他低聲道,“你教我破案吧!” 他似乎是怕關宏峰不同意,緊接著道:“我知道破案沒那麼簡單,需要法醫學、證據學、心理學、交通、建築、化工……我知道要學很多東西,但我想學,我一定要學會。你知道嗎?那個任波,我見過的,只有十七八歲,一個半大孩子就要出來做事,他很靦腆,跟人說話還會緊張……但我卻救不了他……我連一個孩子都救不出來,還怎麼救我自己?” 關宏峰徹底愣住了。這時候,他的手機響起,週巡來了電話,他連忙接起。 週巡低聲道:“老關,意外收穫,胡強幾年前還在津港和江州都入室搶劫過,這回算都交代了。我說怎麼顯得這麼專業,老手啊。” 關宏峰皺皺眉:“江州?” 週巡:“對,江州有一起,津港有好幾起呢。” 關宏峰:“這樣的話,需要去江州核查吧?” 週巡道:“是啊,好像還挺麻煩的。好多年前的事兒了,江州那邊一直也沒人報案。我今天就派人過去,嘿嘿,趕在季度審結之前,給哥們漲點兒破案率。” 關宏峰想了想,試探著道:“不然,核查的事兒我去一趟?” 週巡:“不至於吧,殺雞焉用宰牛刀啊?” 關宏峰道:“我是恐怕核查的事兒還沒那麼簡單,明天我們見面說。” 這是個艷陽天。 葉方舟倚在車旁看向支隊大門口方向,只見周舒桐從大門內走出來,葉方舟立刻迎了過去。 走到一半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袖口上似乎沾著一點血跡,忙把襯衫的袖子向上挽了挽。 周舒桐站在原地沒動,皺緊眉頭,冷冷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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