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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另一個-2

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 吕挽 7034 2018-03-13
是潘多。 沒有回答,她的嘴唇熱情地吻向了他。 天哪,潘多跟這兒胡思亂想一下午了,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她會這麼熱情。張曉輝剛要敲門,聽到一個熟悉的男孩子的聲音:“週蒙,過來啊。” 下意識地瞥一眼門口的左側,有兩雙鞋,一雙大一雙小。 是誰呢?聲音那麼耳熟,眼珠從左到右骨碌了一下,張曉輝了然地,也是冷然地一笑:原本以為,她週蒙真的不食人間煙火呢。 這天晚上,週蒙失眠了,她還不習慣和別人一床睡。 潘多折騰累了,睡著了。 週蒙輕悄悄地起來,按亮一盞射燈,既然睡不著,就把文案寫了吧。 鋪開紙,拿起筆,她卻寫不出一個字。 按照潘多的辦事步驟,昨晚就該上床的吧? 昨晚,是她沒讓他進來。

平時不覺得,他睡著了,摘掉了眼鏡,眉眼長長的,嘴唇特別端正,乍一看上去竟有幾分像女孩子。睡著睡著,他的嘴角微微一彎,如同水面劃過了一道漣漪,悄沒聲兒地笑了。他笑什麼?他怎麼可以笑得如此無邪又滿足,就像一個小孩子得到了一顆心愛的糖果?以後的日子裡,只要想到這個笑容,不管潘多做了什麼,週蒙都可以不往心裡去。只要想到這個笑容,她就無法離開他,那是多麼孩子氣的笑容。 關上燈,她剛躺下,他的手臂已經攬過來了。 閉上眼睛,明天又是平安夜。 元旦剛過,一夜的風雪延誤了好幾個航班,新修的西安機場因此顯得特別擁擠雜亂。李然在候機廳裡轉著, 想找個座位。 一個小女孩兒沖他直招手:“叔叔,這兒這兒。”

李然看她指的座位上有個漂亮的旅行包,笑笑,擺擺手。 小女孩兒急了,用身子推搡旅行包,嘴裡嚷嚷:“媽,把包移開把包移開。”小女孩兒的媽媽從報紙上抬起頭,先往地上扔了一張報紙,然後把旅行包放在報紙上。 “坐吧。”說著,小女孩兒的媽媽視線又轉到了報紙上。 “坐呀,叔叔坐呀。”小女孩兒催著。 “謝謝。”李然給這一冷一熱的娘兒倆弄得挺尷尬。 李然一坐下來,小女孩兒背著手一本正經地問:“叔叔,您去過美國嗎?”“沒有呀,”李然從口袋裡拿出幾塊果仁巧克力,“你去過嗎?” “我沒去過,我爸爸去過,而且,我爸爸馬上就要從美國回來了。”小女孩兒大大方方地從李然手裡接過巧克力,“謝謝叔叔。” 小女孩兒的媽媽板起臉直跟她瞪眼。

“咦,”小女孩兒翻翻眼不以為然地說,“我謝過叔叔了。” “是小孩子吃的東西。”李然解圍地說。 “您太客氣了。”小女孩兒的媽媽終於放下了報紙。 “我也有個女兒。”李然提了一句。 小女孩兒的媽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有女兒?你結婚了嗎?” 說完,她自己都笑了,怎麼問人家這麼可笑的問題,當然是結了婚才有女兒的。可對方實在不像,倒不是說他特別年輕,而是特別不像有家有室的人,兩手空空,一個小小的背囊,一看就知道是長年旅行的。李然也笑了:“我女兒才一歲多,剛會說幾個單字。” “哦,再過半年就什麼都會說了,小嘴不停,說出來的話能嚇你一跳,我們點點就是這樣。”點點現在被巧克力佔住了嘴,暫時放棄了發言權。

“女孩兒是學話快。”李然的語氣儼然是個有經驗的父親。 點點的媽媽又感到好笑,因為他儼然的口氣。 此時,候機大廳裡盤旋起一個女高音:“旅客同志請注意,飛往杭州的318航班航線已開通,將在十點五十分起飛。” 點點的媽媽側過頭注意地聽著。 “您是這趟飛機?”李然問。 “不是,不過離杭州也不遠,我是121,到江城的。” 江城!“您是在江城工作還是到那裡出差?” “我在江城工作,到西安是出差。”點點的媽媽不經意地答道,“真急人,121到現在還沒信兒。”“我也在江城工作過。” “是嗎?哪個單位?”還是不經意地。 “省報社。” “那太巧了,就在我們單位對門,我是精儀所的。”

“精儀所有一位方德明教授,她——好嗎?”這句話,李然問得特別慢。 “方教授?你認識方教授?你採訪過她?” 李然點點頭。 “方老師去世了。” “去世了?什麼時候?”李然失控地站起身。 “我想想,對了,1993年12月,點點他爸爸出國,我送他到北京,我們在北京參加了方老師的追悼會。”“ 對不起。”李然坐回到椅子上,“她女兒……” “你是說周蒙?她去北京了。”看他一眼,點點媽說,“好像結婚了吧?”她北京家裡的電話他的電話本里還有。 李然在機場打過去,電話通了——哪怕,只是,聽一下她的聲音。 李然不是沒有設想過,可是他無法設想她母親就在那個時候去世了。這是讓他最受不了的。 “哪位?”是個男人的聲音。

拿著話筒,李然說不出一個字來。 以前,即使是在外面跑,即使是長久地長久地見不到她,他總知道,她在等他。元旦後的第一個週末,週蒙第一次帶潘多回家,一家人正在包餃子,週離接的電話。 “哪位?餵?”週離問了又問。 曹芳手裡擀著餃子皮,眼睛狐疑地盯住丈夫:“誰呀,這是?” 王心月說:“打錯了吧?” “喀噠”,那邊把電話掛了。 週蒙根本沒注意到這個電話,她爸爸正詢問潘多關於出國的打算。 潘多說托福、GRE他都考過了,也聯繫著呢,不過今年大概沒什麼希望。明年準備再考一次GRE,爭取能上2200分。 李然回到昆明的家,從箱子裡翻出她給他的信:……我覺得,西藏你還是去對了,我很高興不曾阻攔過你。我想,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不會再回到江城吧? “駿馬秋風冀北,杏花春雨江南”,你是用鏡頭說話的,兩年之後你又會去哪裡呢?可是,親愛的,你要知道,無論怎樣我都會等你回來的。

走在校園的梧桐樹下,路人迎面而來又擦肩而過,沒有你的世界也並不寂寞。如果能在無人的路上散步,無思無念,沉入一種靜謐,讓時光從肩頭緩緩流過,那也並不寂寞。 有路燈打開了夜的黑衣,照綠了一枝殘葉,那一角像一個脆薄的夢,經不起一碰也經不起一想,像愛情。在無人的路上散步,寂寞就在一回頭間看到了。 春到深處就不見了,我也漸漸地習慣了沒有你的日子。 今天,陪戴妍辦事兒路過火車站,從上海到江城的火車剛剛進站。我知道,你不會在這趟列車上,只是,望著出口處紛攘的人群,我久久地不能移動腳步…… 有一回,在北京的公共汽車上,她看見了他。 他就站在橋欄杆邊上。 汽車一駛而過,他溫和的面容在她眼前一閃即逝。

車停了,她迫不及待地要下車,潘多拉她:“你幹嗎?還沒到站呢。” 週蒙收住腳步,是看錯了?也許僅僅是長得相似? 他溫和的面容在她眼前一閃即逝。 當然,人是可以愛很多次的,可是愛情的酒,你只有一杯。 一向閱讀19世紀和20世紀的外國愛情小說,感受最不真實的是:處女太容易受孕。碰一下,毫無例外地就懷上了,由此走上人生悲劇的不歸路。 週蒙不以為然,哪兒就那麼巧? 沒想到,古典作家的創作態度也許不夠聰明,但足夠老實,人物及事件都具普遍意義。 ——是的,週蒙懷孕了,她白看了那麼多小說,不曾藉鑑前輩血的教訓。也不是沒採取措施,除了頭一兩次。 週蒙在這種事情上是糊塗的,她永遠不記得自己的經期,等發現了,坐下來拼命回憶,她才想起,上個月她的老朋友好像沒來。

怎麼發現的?還不是有了妊娠反應! 跟潘多和他的幾個哥們儿在能仁居吃涮羊肉的時候,她突然想吐。 她忍了一會兒,不想掃潘多的興,潘多愛熱鬧,才涮開了個頭,他們還要喝啤酒呢。曾經聽一個女孩這樣介紹她的羅曼史:“我嘴饞,他老請我吃飯,請著請著,我就覺得有義務跟他談戀愛了。” 跟潘多也是吃飯,兩個人吃,跟他的朋友一塊兒吃,再跟她的朋友一塊兒吃,跟他的家人一塊兒吃,再跟她的家人一塊兒吃,真正飲食男女。 聞著越來越衝鼻的羶味,週蒙忍不住了,她拉拉潘多的袖子。 “我想回家。” “你又累了?”潘多不高興,看看她緊咬的嘴唇,無奈地說,“那我先送你回去吧,我再回來。”“其實我打個車一會兒就到家了,你不用送了。”

潘多知道周蒙不是跟他賭氣,週蒙沒有跟人賭氣的習慣,只是,她沉靜著跟他說話的樣子……她沉靜的樣子,有一層失望的影子。 “不送怎麼行?”潘多拉她站起身,在她耳邊呵氣,“誰讓我愛你呢?”坐在出租車上,週蒙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得要死過去,她牙關緊咬,不想吐在人家車上。潘多緊張了,抱過他:“週蒙,你到底怎麼了?” 他嘴裡的煙味更讓周蒙聞之欲嘔,她用力推開了他。 “我想吐。” 這個時候,兩個人還沒有想到是因為懷孕的緣故,也不敢想。 “是著涼了吧?”潘多往容易處猜。 “早上就頭疼,又出來了一天。”早上她就不想跟他出來,他不依。 “你身體也太差了。”他還要埋怨,“現在好點兒嗎?” “說說話,好點兒。”週蒙把臉湊到車窗外,夜風刀子似的。嘴一張,她吐了。埋怨是埋怨,回到她的小屋,潘多還是蠻伺候她的,切橙子、燒熱水、沏茶、灌暖水袋。週蒙倒盼著他再回去繼續飯局呢,他在這兒她就不能安靜。 “好可憐哦,一下就老了五年。”潘多撫著她的臉沒心沒肺地說。 週蒙縱是一臉苦相,也給他逗笑了。潘多的好處是,他就算有什麼壞心眼兒也不會瞞著她,不僅不瞞,反而處處刻意表露。 “等我真的老了,你就不要我了吧?” “那當然,”覷著她的臉色,他又說,“好了好了,到時候讓你做大老婆還不行?”“誰做你大老婆?到時候我就跟你離婚。” 潘多心中暗笑:離婚?我還沒有跟你結婚呢。 雖然關於結婚這個話題他是經常掛在嘴頭上的:“結婚吧,結了婚跟我一塊兒出國。”真的不是沒有誠意, 大概齊,如果沒有別的什麼人,也就是周蒙了吧,潘多不止一次地這麼盤算過。不過,真說要結婚,好像又太早了點兒。而且,既然結婚的所有好處他都已經提前享受到了,幹嗎還非得急著結婚呢?至於出國,那是要看運氣的。 大學剛畢業的潘多並不急著出國,出國,一個博士讀下來就是五六年,哪有現在的日子舒服,不考試,天天下館子?朦朧間,他攔腰抱住了她。 “不要。”不勝厭煩地。 “求你了,就一下,昨天都沒有。” “我不舒服。” “我準讓你舒服。” 週蒙又給逗笑了。 “吃藥了嗎?” “忘了。” 轉天週蒙十一點多才醒過來,潘多上班去了,他換下來的衣服襪子堆了一床一地。這一輩子——就是他了嗎? 對著鏡子梳頭的時候週蒙看出眼睛有一點兒腫,想吐的感覺卻沒有了。 想想還是去上班吧,文化公司,遲到幾個鐘點不要緊,可一天都不去就說不過去了,云總要找她一般都在下午——上午,云總自己也起不來。 一走到街上週蒙就不對了,雖然她對氣味一向敏感,也沒有敏感到一聞油葷味就想吐,聯想到幾年前的戴妍,懷疑像一盆冰冷的水從頭淋到腳。 週蒙支撐著到藥店買了試紙,知道有這種試紙還是一次在藥店裡潘多指給她看過。回到家,手忙腳亂地做實驗——並無發生化學反應的跡象。剛鬆了口氣,才發現手裡的試紙插反了。果然證實以後,週蒙覺得,不管怎樣她需要先睡一覺,可這一次,她沒有睡著。 “你認識醫生嗎?”潘多下班一進門,週蒙就問。 “認識。”潘多已經在電話裡知道了,不過他可不敢亂出主意。 “明天就去做,好嗎?” 潘多不回答,——這麼痛快?是試探我吧? 她今天人顯得特別漂亮,一定是睡了一天休息好了,不像平常,下班回來就沒法看了。長長的黑頭髮沒有紮起來,半倚在床上看電視,穿的是一件白底紅花的棉睡衣。 想到週蒙平時的嬌弱,現在又懷了他的孩子,潘多有點兒動情。 “週蒙,我們結婚吧,做我的太太。” 她突然緊緊地抱住了他。 “怎麼了怎麼了?”他板起她的臉,以為她哭了。 “沒怎麼,你去打電話吧。” “真的要做呀?” “當然,越快越好,我不想再吐了。” 潘多猶豫地看著她:“很疼的。”他知道周蒙怕疼,就沒見過比她更怕疼的女孩。 “有多疼?”她頂認真地詢問。 “我怎麼知道?”潘多笑著說,“反正比那個要疼。” “可以用藥物。” “一樣疼,還不一定管用。”潘多一副權威的口吻。 “那生孩子不是更疼?”週蒙表現出高瞻遠矚的理智。 “那倒是。” 這可不是他逼她的啊,是她自願的。 “我餓了,餓死了。”週蒙說著下床換衣服。 就這麼定了嗎?就連潘多也覺得太過迅速了。 在研究生院附近一家上海館子點了幾個週蒙愛吃的菜,吃著吃著,潘多冷不丁地問了一句:“週蒙,你就不怕把孩子打了,我一出國會把你甩了?” 週蒙笑著搖搖頭,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潘多這麼狠斗私字一閃念的,更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像他這樣把心裡的骯髒念頭說出來。 奇怪的是,她信得過潘多,可她信不過李然。 其實潘多挺色迷迷的。他是工科大學畢業的,一般念工科的男生,在求偶意識最旺盛的大學時代,沒見過幾個漂亮姑娘,所以,但凡見著一個模樣略為周正的就緊著念叨。 有一次,他一回來就咂著嘴跟她講今天在地鐵裡看見一個女孩兒,特別的漂亮,也說不上哪兒那麼招人,後來才發現,是那個女孩兒的牙齒,特別白也特別整齊,一笑,滿面生輝。 觀察還挺細緻。 男人沒有不看女人的吧?區別只在說出來還是不說。 週蒙笑起來特甜,而且,不管他跟她胡說什麼她都不生氣。是不在乎還是氣量大?潘多說不清,她跟別的女孩兒有點兒不一樣。 她挺淡的,不怎麼黏人。 有時候潘多甚至覺得,她更願意一個人待著。 當然,他要是一連幾天不來,她也想他,一見面會比較主動地跟他親熱。週蒙的所謂親熱,也就是抱抱。 這也是最讓潘多心懷不滿的,要論床上,週蒙是太不行了,簡直碰不得,都那麼多次了,還疼,也絕了,她就沒有不疼的時候。 可是,要他現在跟她掰,好像又不太可能。 也說不上什麼道理,就是不太可能,如果說這就是愛的話,那就算是吧。她哭過一次。 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哭個上氣不接下氣,那個委屈,他怎麼委屈她了?問她,她說想她媽了。 是想她媽呢還是想老情人呢?那個叫李然的。 對李然,潘多真沒怎麼往心裡去。 誰還能沒點兒歷史問題?又沒發生過性關係。 沒有性關係的男女關係是簡單的,潘多是這麼看,就算女的還會想想男的,男的早把女的忘在腦後了。這個論點他早跟周蒙說過。 要說周蒙真是那種標準傻女孩兒,還瞪圓眼睛問他呢:“真的嗎?真的會忘了嗎?”他給她的回答是肯定的。 戴妍是10月跟她老闆去深圳創建分公司的,春節前才飛回北京。 週蒙好幾個月沒她的消息了,不過老朋友有這點好處,不要說隔了幾個月,隔了幾年都不會有陌生感,一上來都是戳心窩子的話。 在“百盛”頂樓的快餐廳一見面,戴妍就說:“喲,一臉春色的,有男朋友了吧?” 週蒙點點頭。 “上床了?” “上床?都……”週蒙差一點兒脫口而出,都打掉一個孩子了。 “都什麼?”戴妍盯著周蒙的臉問。 “都老夫老妻了唄。”週蒙轉開話題,問,“你呢?” “他今年會送我去讀深圳大學的MBA,以後我就長駐深圳了。” 他,沒有例外的,是戴妍的老闆。 “週蒙,知道怎樣才能綁住一個男人?”戴妍咬住吸管飛著眼角,“做他的partner,從他床上做到他事業上。” ——“葛俊給我打過一次電話。”葛俊到底傍了個有錢的女人,年紀是大了點兒,可你總要用你有的去換你沒有的。 “說什麼?” “還不是說你。” 不約而同的,戴妍和周蒙都沒有讓自己的現任男友見自己最要好的女朋友。也不是不放心,有一句話,不怕賊偷還怕賊惦記呢。 這是周蒙最後一次在國內見到戴妍,她忙她也忙,而且戴妍的眼界、交際圈子今非昔比。五年之後,2001年,在美國田納西州的一個小城,週蒙在她和潘多貸款十二萬買下的房子裡接待了戴妍。像大學時代一樣,她們不是互相嫉妒的兩個女子,而是相互羨慕。 週蒙有的戴妍沒有,比如丈夫比如孩子。另一方面,戴妍多的也是周蒙少的,比如男人比如金錢。 1996年3月,就在潘多準備再考一次GRE的時候,錢都繳了,他意外地接到了美國佛羅里達大學的錄取通知,他拿到了該校電子工程專業的全額獎學金。 同年4月,按照他跟周蒙認識以來一貫的辦事速度,他倆把結婚證領了。 領結婚證的當天晚上,他倆請張曉輝在玉泉路的“全聚德”分店吃烤鴨。曉輝要“衣錦還鄉”了,火車就是今晚十點的。 鴨子還沒片好呢,涼菜也才上了兩盤,張曉輝已經跟潘多乾了好幾扎啤酒了,只聽她話裡有話地說:“多多,我走了,你可別欺負我姐們儿。” 潘多衝週蒙擠擠眼,說:“哪兒能呢,我潘多多最怕老婆了,老婆說一我絕不敢說二。”週蒙抬抬下巴,神情讓人有點兒捉摸不透。 曉輝想起第一次在研究生院門口見到週蒙,她從出租車上下來,臉上的神情也是這樣,好像什麼都不在乎, 好像在任何一個瞬間她都有可能陷入自我的內心世界無法自拔。 週蒙打掉過一個孩子,曉輝知道,週蒙也是大意,病歷就夾在幾份報紙裡亂堆在桌上。這是讓張曉輝看到了,要是讓周蒙的家里人看到了可怎麼辦?也不知道她對潘多是怎麼個打算,要是潘多不出國呢,他們就這麼同居下去也行。不過,同居時間越長,結婚可能性越小。現在,潘多說話就要出國了,走前如果不結婚的話,誰都會認為周蒙是給甩了,第一個,就是周蒙那嫂子。一轉眼,鴨子片好上桌了。 曉輝夾了幾塊脆鴨皮,抹上甜麵醬卷上餅,送到嘴邊,不忙吃,慢悠悠地問了一句:“多多,開始辦護照了吧?” “不急,8月底才開學呢。曉輝,我說乾脆今晚你就別走了,過兩天我要開車到天津吃海鮮去,沒你可就不熱鬧了。” “護照還用他去辦呀,”週蒙在一邊說,“他們家那麼多親戚,堂姐夫就有五個,老太太一聲令下,早有人張羅去了。” “那你們自己的事兒呢?” 週蒙一笑,沒回話。 “我們自己的事兒,已然辦好了啊。”潘多說著得意洋洋地從兜里掏出兩本紅色塑料皮包著的結婚證,“昨天下午做的婚前體檢,今天上午領的證兒。” “這麼快。”張曉輝推了周蒙一把,“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有什麼好說的。”週蒙淡淡的,“又不指望你送禮。” 曉輝這才注意到週蒙左手無名指上添了一圈細細的白金指環。 秀氣是秀氣,像這麼細的白金指環不到300塊錢就能買一個吧? 說到婚戒,曉輝又不大中意白金指環,款式是簡潔的,壞在太像頂針。 不過,曉輝這輩子大概不會再戴婚戒了。 北京這邊的朋友沒人知道她嫁過,曉輝嫁過的,遠在她從四川來北京以前。當時因為兩個人都不夠歲數,還是走後門領的結婚證。 對於婚姻的體會,曉輝有一個:一個女孩子,為著種種的不如意去嫁人,嫁了,只有更委屈。打個比方,結婚哪,有時候就是一件飲鴆止渴的事兒。 週蒙以後要吃苦頭了,曉輝心裡這麼想,嘴上說的卻是:“來,乾了,祝你們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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