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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另一個-1

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 吕挽 7182 2018-03-13
“多多”?聽起來多麼像一條狗的名字。好像有一部香港電影,那裡面有一條狗,名字就叫多多。郭勁松請客那晚,週蒙第一次聽到“多多”這個名字,曉輝也認識多多。他們都說一個叫多多的人一定會來,本來就是買了生肉蔬菜活魚等多多來做的。可是,等大家湊合著燒熟了吃完了,那個叫多多的人也未曾出現,呼他他也不回。 曉輝說:“多多好久沒來了,大概是找到工作了,他做的東坡肘子真叫絕。”“還有酸菜魚。”另一個男孩兒接了一句。 “我就愛吃他的油炸雞蛋土司。”郭勁松說。 這是個廚子吧?週蒙捉摸。 週蒙沒有考慮過郭勁鬆的可能性,因為郭勁鬆比她小。 郭勁松是那三個男孩兒中的一個,就是一開始曉輝指揮著給周蒙搬行李的那三個男孩兒。郭勁鬆後來在樓道裡見到週蒙總跟她打招呼,可週蒙老分不清他是三個中的哪一個,她覺得三個人個頭兒長相都差不多。後來分清了,也知道郭勁鬆比她小。

說起來不好意思,這已經是郭勁松第四次請她和曉輝吃飯了。雖然每次都是學生式經濟吃法,不是自個兒買點兒魚肉做做,就是去食堂小炒部。 潘多,潘多甚至比郭勁松還小。 真正見到那個叫多多的人,嚴冬已經降臨,週蒙又搬家了,而且又跳了三次槽。她的新東家是北京加盟影視。加盟影視隸屬北京加盟大眾文化有限公司,北京加盟大眾文化有限公司隸屬北京加盟集團。加盟集團是個怎樣的集團呢?一個年營業額上百億的私有集團公司。 加盟影視是個新註冊的影視公司。按照公司云總的構想,北京加盟大眾文化有限公司下屬三大子公司:加盟影視,加盟廣告,加盟文化。當然在目前,除了加盟影視,其他兩個公司還是空殼子。週蒙是作為廣告文案招進來的,但加盟廣告公司沒有廣告客戶,週蒙的實際工作是包攬公司所有的影視宣傳文案。明確點兒,就是吹捧公司正在運作的各類電視劇。所謂運作,有兩類:一類是公司自拍片,另一類是引進發行。忘了提一句了,加盟影視也有兩個子公司:一個是加盟影視製作公司,一個是加盟影視發行公司。牛吧?加盟影視別的沒有,就是有錢,至少江湖上是這麼看的,所以,加盟影視一崛起就成了行內坐第一把交椅的冤大頭。

“本子沒人拍呀?找加盟影視呀!” 影視公司的人壞,週蒙有一句宣傳文案寫某某女演員某某劇一炮而紅,結果發行部的人立刻跑到廣告部來打聽:“哎,你們周小姐結婚了嗎?有男朋友嗎?她了解一炮而紅的明確含義嗎?”不久,週蒙就了解了。 當潘多發現週蒙真的是處女,他的第一個反應不是驚喜而是很有幾分失望:“怎麼,都二十三歲了,難道從來沒有人想要過你?” 好像他吃多大虧上多大當似的,女朋友居然是壓倉貨。 事後,他又別出心裁地保存了那張床單。週蒙覺得無聊,出國的時候把床單隨手給扔了,到了美國潘多還問呢。 有這麼一種說法,如果跟第一個男朋友曠日持久地精神戀愛,跟第二個男朋友就會短兵相接很快步入實質問題。

經驗,經驗之談。 潘多是曉輝派來的。 週蒙在公司做了一星期的文件,在電腦裡丟了,把周蒙急得,跳來跳去。 “別急,我給你派個人來,沒準能找著。”曉輝是沒什麼口音了,就是嗓門比一般北京人來得大,“就是多多呀,你見過的。” “我沒見過,老聽你們說。” “哦,那你馬上就見到了。” 北京冬天那麼冷,潘多卻是滿頭冒汗地出現在周蒙眼前。難道他是一路從中關村跑來的?或者是騎自行車?週蒙心里挺感動,素不相識,曉輝一個電話,人家就熱心腸地趕來了。 “你以為我跟誰都這麼熱心腸啊?還不是老郭他們老說你漂亮,想看看你唄,到底有多漂亮?”好了以後潘多這麼跟她說。 “那我漂亮嗎?” 潘多上下左右地打量:“漂亮還漂亮,不夠酷。”

週蒙的理解是:她形象過時了。 講到滿頭冒汗,潘多嬉皮笑臉起來:“我當然打車來的,可是沒坐電梯,怎麼樣?感動吧?給你留下了深刻印象吧?”週蒙他們公司在十一層呢! 這也許是他屢試不爽的經驗,可是給周蒙留下深刻印象的卻是另一件事。那天下午潘多確實幫她找到了文件,找到文件週蒙說了一句:“哪天我請你吃飯。”就埋頭跟秘書小黃兩個加緊修改標點字句,下班前,這份文件一定得交到云總手裡。 她以為他都走了呢,一扭頭,發現潘多趴在旁邊的寫字桌上睡著了。 “Sleeparound”,美國人開玩笑說,到處睡的總統都是好總統,前有肯尼迪後有克林頓。潘多,即使不是一個到處睡的男人,也是個到處睡著的男人。不管是地鐵、快餐廳還是別人家的沙發上,他都有可能進入良好的睡眠狀態。週蒙後來的經驗是,吃過一點兒東西他更容易睡,好像狗在飯後要打個盹兒。五點半,週蒙下班的時候潘多還沒有醒,他睡了總有兩個多小時了。看來,今天這頓晚飯週蒙是請定了。她走過去想叫醒他,還沒張口呢,潘多敏捷地從臂彎里揚起頭來,咧嘴一笑:“可以走了?我請你吃飯去。”

潘多說著撈起搭在椅背上的黑皮夾克。 剛才他真睡著了嗎,還是養神呢?“我請你,今天是你給我幫忙。”週蒙客氣地較真說。 潘多沒言聲,等出了公司走進電梯,而且電梯門關上了,他掏出錢包,又是那麼孩子氣地咧嘴一笑:“咱們比比,誰兜里錢多誰請。” 週蒙瞟了一眼他錢包裡的內容,不准備跟他比了。 錢是沒有他的多,歲數,她可能比他大。 在吃飯的過程中,週蒙證實了這一點,表情一下子勉強起來。 她不知道她的勉強對潘多的影響。 直到現在潘多還沒覺著周蒙有多漂亮,尤其不喜歡她身上那件青不青黃不黃的毛衣,把臉色都襯暗了。心眼兒好是真的,點菜的時候,她沒點一樣貴菜。可不是每個女孩兒都會這麼手下留情,尤其略有姿色的,她們大多數理所當然地宰你一頓。

然後,她突然沉靜下來,她沉靜的樣子有一種特別的味道,特別的是,跟潘多以前交往過的女孩子特別不一樣。 潘多早知道周蒙比他大,大怎麼了?他又不是沒有交過比自己大的女朋友。 “你不是北京人?那你講話怎麼沒一點兒口音?” 他們北京人喜歡這麼誇外地人:“你講話沒口音。” 週蒙笑笑:“我當過語文老師,語文老師講話不能有口音。” “怎麼不當了?” “不想當了。” “為什麼不想當了?” 週蒙喝一口茶,雙臂一疊,老氣橫秋地問:“你大學剛畢業吧?” 潘多不服氣地說:“剛畢業怎麼了?你不就比我早畢業一年嗎?我知道,是因為生活,對吧?”週蒙大笑: “對對。” “有什麼好笑的。”潘多憤憤不平地嘟嘟囔囔,“這有什麼好笑的?”

他自己也笑了。 笑了一下,他不笑了,往椅背上一靠。 “別以為我不懂。”潘多老練地彈著煙灰,“信不信吧?我差一點兒就是孩子他爹。”週蒙不信,他自己看起來還是個孩子呢。 “信,為什麼不信?”她說。 看得出,她說信了,他有幾分亂了。 週蒙掂掂茶壺。 “又空了?”潘多驚訝地說,“你真能喝水。” “能吃能喝。”週蒙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不知不覺,他們這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 週蒙是上個星期剛搬的家,她爸爸給她從所裡要了間單身宿舍,挺大的,有16平方米呢。為了讓女兒住得舒服點兒,週從誡還從所裡請了兩個工人,刷了房,裝了自來水龍頭,鋪了乳白色的地板磚。曹芳來看過,背過身嘀咕一句:“還是疼閨女。”

為了周蒙這間單身宿舍,周家犧牲了新樓的三室兩廳,代之舊樓的一套三居室。曹芳是看著新樓成長的,還沒竣工呢,她就到樓裡實地勘察了好幾次,怎麼裝修、添什麼家具、家具怎麼擺心裡都有一本賬。得,白費心思了。 “你妹妹的個人問題還不解決啊?她不急,我還急呢。”曹芳跟周離抱怨。有了屬於自己的16平方米,週蒙更沒什麼可急的了。 今年冬天,週蒙沒有添一件新衣服,所有的錢都花在了這16平方米上。 預算三千,實際多花了一倍還不止,這都是張曉輝垂簾聽政的結果。到後來週蒙都糊塗,這到底是她的房還是人家張曉輝的房? 雖然沒有自己的房,張曉輝唯一的業餘愛好就是看裝修雜誌逛家具店。有一陣兒,她老去“貴友”,“貴友”當時有個北歐風情家具展。每天下午五點半一下班,張曉輝就去“貴友”和那些典雅的家具約會。週蒙陪她去過一次,旁聽了張曉輝跟一位導購先生探討把家具運到四川的種種細節。那是一套丹麥家具,全買齊了,張曉輝也別想開店了。

“你真買呀,還是拿他開涮呢?”好容易擺脫了熱情的導購先生,週蒙小聲地問張曉輝。 “怎麼叫拿他開涮呢?我是他們公司的潛在客戶。”張曉輝說了一句廣告術語,握緊拳頭,“以後,以後我會買的。” 這個以後,是下個世紀。 2000年,聖誕剛過,週蒙在美國接到張曉輝從四川綿陽發來的一份特快專遞,拆開來,一大疊彩色照片,沒有信,曉輝只在一張全景照片後面寫了三個字:我的家。 曉輝一直渴望有一個家。 那也是一個誠然美麗的家。 不知道是增添了它寂寞的美麗還是減少了它平凡的溫馨,這個家沒有男主人。在1995年12月以前,週蒙的16 平方米也沒有男主人,所以她想買個單人床就行了。張曉輝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單人床單薄小氣,會破壞整體佈局。

“還是中床好,睡著舒服,看著大方。”張曉輝指示道。 週蒙一聽,也覺得很合理。後來,潘多一再誇讚張曉輝有先見之明。 張曉輝也一再表示自己料事如神,顯擺起來就是:“那還不是我的意思。”要全照著她張曉輝的意思,就不僅是周蒙一個人破產了,潘多也得破產。一開頭張曉輝非逼著周蒙買北歐的家具不可,張口就是:“國產的你就不用考慮了。”別看是四川農村長大的孩子,張曉輝只對北歐的家具情有獨鍾,南歐的都不行,尤其看不上繁複華麗的意大利家具,對其恨之入骨。 “一點兒都不簡潔。”張曉輝耷著眼皮撇著嘴角評論意式家具。 口角酷似週蒙曾經上過幾天班的一個廣告公司的副總,這位副總對屬下只會說一句話:“簡潔,再簡潔一點兒。” 跟副總不同的是,張曉輝對家具的要求除了簡潔,還有一個特別的審美追求,她喜歡家具要扁一點兒。她給周蒙上課:“……就像好的時裝穿在人身上,視覺效果是扁的,家具也一定要扁才有現代感。”不光給周蒙一個人上課,還給一家合資家具廠的銷售員上課,這是在張曉輝終於同意正視週蒙的經濟形勢,放棄北歐家具以後。 床,衣櫃,電視櫃,書架,書桌都是在那個合資家具廠訂做的,一色的淺黃色櫸木貼片,因為不是原木的, 張曉輝悶悶不樂了好幾天。 直到連跑七個家具城,買到一張桃木清漆的折疊式小餐桌,週蒙才不用看她的臉色了。訂做的家具都還沒到,張曉輝美滋滋地把小餐桌左擺右擺,坐下來,又左顧右盼。週蒙自己也很喜歡那張小餐桌,桃木的紋理特別漂亮,樹節處的顏色深,一個個不規則的圓疤遠看像一朵朵國畫裡寫意的梅花。別緻是別緻,可惜跟其他家具不是一套。 “不要什麼都是一套的,那多小家子氣。”張曉輝沒有白在北京待五年,雖然她的北京話還不夠有腔有調, 她真是有品位的,“要跳出來才好看。” 張曉輝說著話打量乳白色的地板磚:“週蒙……” 週蒙就知道,又有什麼不對了。 上次,張曉輝也是如此這般打量一番,就逼著她把水池拆掉,週蒙寧死不從。且不說這是她爸爸找人費好大勁兒給裝上的,有個上下水在屋裡多方便,以後還要買洗衣機呢。 “可是這個水池破壞了整體效果。”張曉輝惡狠狠地叉起腰。 最後,折中的解決辦法是利用又扁又長的衣櫃擋住水池,至於靠外的一側,週蒙的想法是拉一個布簾。 “不行。”張曉輝想也不想就給否決了,“我不能讓你把這間房給毀了。”張曉輝有絕的,她量好尺寸跟家具廠訂了個日式推拉門,推拉門是連著衣櫃的。 “這也好,你那個電飯鍋,還有什麼零七碎八的都可以擱到門後頭。” 什麼叫人才?張曉輝才是人才。人才這會兒又發話了:“週蒙,你這地板磚得換,太露怯,起碼得換進口合成木的,不用打龍骨。”“曉輝,差不多就行了吧?”週蒙已經筋疲力盡。 “差不多?啷個行呦?”張曉輝一急,四川話冒出來了,“差一點兒都不行,鋪地板磚,跟廁所似的,哪有家的氣氛啊?” “可這地板磚是我爸剛給我鋪上的,再說,我實在沒錢了。” “沒錢,我借給你。”張曉輝難得爽快地說。 頭回見面,潘多送周蒙回家,一直送到家門口。 “你們這兒樓道真黑,你每天下班都是一個人嗎?那多危險啊。”潘多說。北京男孩子,那張嘴真是甜。 不過,危險的,恐怕不是漆黑的樓道。 週蒙從大衣兜里搜出鑰匙,打開門,按亮燈。 都不等她邀請,潘多踢掉鞋,一步就跨進門來了。 是的,潘多是直到走進週蒙的房間才真正動心的。 房間顯得特空。 一張中床當中擺著,床兩側空空落落,床尾是個電視櫃,沒有床頭櫃。床靠裡的一側有個衣櫃,衣櫃連著個磨砂玻璃的推拉門。 從床到門口大約有10平方米的空地,進門右側靠牆是書架和書桌。左側,靠窗放了張小巧的原木折疊式餐桌,兩把椅子。 餐桌上有一隻白色冰紋花瓶,疏疏落落地插著幾枝乾花。 淺杏色木板地上隨便扔了幾個方枕,方枕和床罩是一套,橘黃的暖色調,圖案是希臘女神和小天使。舊樓高,房頂裝了吸頂燈和兩個射燈,一直垂到地面的長窗簾是米白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女孩子氣的,純淨又美好,像個童話。 “你剛搬進來吧?你這兒不太像住人的。” 週蒙給逗笑了:“不住人那住什麼?” “反正,不是住我這種人的。”他看著她笑著說。 事實是,他很快就住進來了。 講老實話,第一眼看到週蒙,潘多心裡暗自叫苦,又上了老郭的當,完全是個還沒發育好的慌裡慌張的高中生嘛。如果不是因為窮極無聊,又沒有旁的值得請吃飯的女孩子,他才不會傻等著她下班。她的大衣一定不夠暖,從她們公司一出來走到街上,她的肩膀立刻縮起來了,看起來怯生生的。即使沒有羊絨大衣也可以穿羽絨服嘛,女孩子只要風度不要溫度是非常愚蠢的,沒有溫度又哪裡來的風度?在小飯館裡,一杯熱茶下肚,她的樣子就好看了一點兒,沉靜的樣子,更好看了一點兒。而且,人家到底是學文的,講起話來比理工科女生逗。 “你們影視公司挺來錢的吧?一個月有沒有兩千?”潘多試探道。 “兩千五。” 潘多立刻覺著英雄氣短。潘多大學畢業為著出國方便,沒要國家分配,在中關村計算所下屬的軟件公司隨便找了份工作,他才拿1500不到。 “你有什麼特長?你,”潘多眼裡閃著笑意,“不會是編電視劇的吧?”“不是。”週蒙想了想,說,“我工作認真忠於老闆,另外,也有點兒小運氣。”“漂亮女孩找工作特容易,是不是?”潘多問。 “那你要去問那些漂亮女孩。”週蒙答。 研究生院的暖氣燒得熱,一轉眼,週蒙已經換上了一件薄薄的米色大開領毛衣。人是環境中的人,在這間童話一樣的房間裡,潘多看到了一個理想中的溫柔典雅的太太。潘多翻翻書架上的小說,轉過身,說:“你特像我第一個女朋友,她也特愛看小說,她也姓周。”週蒙遞給他一杯菊花茶。 不是不想說點兒什麼,只是不論說什麼,都像老調重彈。 可是從一開始,她也沒有拒絕他。 潘多是很難拒絕的,你可以拒絕人,但你很難拒絕一隻渴望和人類親近的動物。潘多就像一隻動物那樣直接。 第一次見面,他進了她的房間。第二次見面,他吻了她。第三次見面,他跟她上了床。如果說,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週蒙沒有等待潘多的電話,那是自欺欺人。 現實就是這麼的富於戲劇性,等了好幾天,他都沒給她打電話,週蒙上衛生間回來,同事告訴她,剛才有個男的打電話找她。 把她懊惱的…… 週蒙先給周離掛電話:“哥,剛才你給我打電話了嗎?” 週離說沒有。 那麼,就是潘多了。 週蒙看著表足足等了一刻鐘,他沒有再打過來,她打過去了。 在電話裡潘多約她明天去中關村玩。 週蒙決定拿拿架子,推辭說太累了,週末要睡一天覺。 “來吧,我挺想你的。”潘多的聲音在電話裡顯得情意綿綿。 第二天,是冬天裡溫暖得像春天的一個日子。 週蒙晚到了近一個小時。 在人群中,潘多一眼看到了她,她穿了件灰藍色的薄呢連身長裙,一個色系的長大衣,口紅是淺淺的玫瑰色。唉,上回,她要也是這身打扮,他早給她打電話了。 灰藍這種顏色,是特別適合週蒙的一種顏色。 “對不起,我起晚了。” 潘多想也沒想,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走,先吃飯去。” 他怎麼可以,就這樣——親她了? 從麥當勞出來逛海淀圖書城。 週蒙看到一套四本的《張愛玲文集》,翻過來看了看價錢。 “買吧。”潘多說。 “都看過了,我想買的是歐?亨利。” “買吧。”潘多掏出了錢包,“上大學的時候,為了買這套書,我跑遍全城的書店。”“給女朋友買?”週蒙笑問。 “你怎麼知道?” “男孩子不會那麼想看張愛玲。買到了嗎?” “沒有,跑遍全城都脫銷。”潘多是在南方一個大城市讀的大學。 “可是,只過了不到一個月,所有的書攤兒上都擺上了這套書。” “你買了?” “沒,她跟我吹了。” 就像風吹拂到臉上那麼自然,他又親了她。 不是不喜歡他親她,只是心裡的那份難過沒有辦法說出來。 路邊有花店,潘多說:“我給你買花吧。” 週蒙認真地說:“不用了,真的。” 他還是買了,買的是紅玫瑰。 她想說:我更喜歡康乃馨。她沒有說,只要是花,就沒有開不敗的神話。在計算所一條長長的走廊盡頭,潘多吻了她。他吻的方式也像動物一樣直接。最初的心悸不適以後,週蒙的反應,堪稱強烈。像別的女孩一樣,週蒙問:你愛我嗎?潘多沒吭聲,他再直接也不能那麼直接地告訴她:我不愛你,我需要你。才第二次見面啊,愛一個人是好抽象好古怪的,他現在哪裡知道? 就是知道也不能輕易告訴她。不然早晚會被反問:“你不是說你愛我嗎?”當晚,週蒙滿以為自己會失眠, 沒料到,一挨枕頭就酣然入夢。 她累了,談戀愛跟上班一樣,需要體力。 她是被敲門聲驚醒的。 “誰啊?” 是午後,米色的窗簾上印遍了太陽。 “你哥哥。” 有一點點失望,不是潘多,可昨天晚上也是她跟他說好的,今天不見面,她有一個文案要在星期天趕出來。 “等會兒。”週蒙迅速套上裙子,打開門。 “昨晚怎麼沒回家吃飯?”週離一進門就問。 “逛書店去了。”週蒙邊洗臉邊說。 “爸爸的意思,”週離順手拉開窗簾,“今天一起去一趟北海。” “今天不行,今天我要趕一個文案。” 週離遲疑了一下,說:“今天,是媽媽的……” 週蒙鋪床的手停在了半空,今天,是她媽媽的忌日。她媽媽最喜歡北海,以前,每年至少要去一次。她居然給忘了。 “就我們三個去。”週離以示安慰地拍拍妹妹的肩。 樓道真黑,週蒙跟她爸爸和哥哥在北海仿膳吃過晚飯,一個人回來了。 她住的五層樓,住戶本來就少,一到週末,更是空寂,那幾對小夫妻週末都回父母家過。遠遠的,她的門口彷彿有個人影,走近幾步,可以看到一點煙頭的紅光。週蒙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那身影姿勢太眼熟了,她在黑暗中瞳孔越睜越大,心跳都快停了。他甩掉煙,迎了上來,一把抱住了她。 “你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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