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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等待

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 吕挽 7591 2018-03-13
等李然趕到師大女生宿舍門口,已經快九點了。他請一個路過的女生幫他叫10號樓119的周蒙。過了一會兒, 戴妍笑嘻嘻地出現了:“是你呀,週蒙去圖書館了。” 圖書館里人頭濟濟座無虛席,李然在裡面轉了兩圈也沒有找到他心裡念了幾天的那個身影。這所省屬師範大學學風著實不壞,不遠處的教學樓燈火通明,也許她會在教學樓。 從教學樓一樓開始找,一樓沒有二樓也沒有。上三樓的時候,李然一抬眼,看到濛濛拿著兩本書正從樓上下來。 她看到他,站住了。 “我到宿舍找過你。” “啊。”她漫不經心地應著,側過臉像看陌生人一樣看了他一眼,挺冷淡的。從教學樓出來,兩邊都是林陰地,男孩兒女孩兒們勾肩搭背地在此出沒。 “李然,你是結婚了嗎?”週蒙和顏悅色地問了這麼一句。

“當然沒有。”李然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 “我以為,你再也不會來看我呢。” “濛濛,我這兩天一直不在城裡,我去了黃山,陪她去的,她今晚剛走。”“她走了?你又來找我了。”她笑著說完,緊緊地咬住嘴唇。 他攬住她,說:“濛濛,我跟她已經分手了,相信我。”他把中指伸進她細白的牙裡,她咬得他疼極了。 “ 為什麼躲我的電話?為什麼?” 她低下頭,哭了。 “別哭。”他親吻著她潤濕的面孔,“別哭啊。” “討厭你。” “不要討厭我,罰我吧,罰我為你做任何事。” “罰你,一輩子不離開我。”她定定地看著他,彷彿一轉眼就會見不到他似的。 “可這不是懲罰,這是對我的獎賞。”他呼吸急促地笑,第一次嚐到了心熱如沸的滋味。 “濛濛,我愛你。”

可想而知,她對他的回答:“我恨你。” 又是在她家的樓下,她又是久久不肯上樓。 “是劉漪讓你剪的頭髮吧?” “不是說好不提她了。” “那你不覺得她又高又漂亮,而且特有氣質,你肯定你以後不後悔?”她來回地審視著他。 “放過你我才會後悔呢。”李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濛濛,那天晚上你去看什麼電影了?”“。” “跟戴妍一起去的?” “不,是一個高中同學。” “男同學?” “是啊。” 她怎麼可以跟男同學去看那種電影?李然心裡不是一般的彆扭。 “你怎麼啦?”她搖他的胳膊。 他反手握住了她:“濛濛,有件事兒我得告訴你,明年我會去西藏,最少在那兒待兩年。”她抽出手,問: “你還會回來嗎?”

“你要我回來嗎?” “其實,”她看他一眼,邊說邊往樓道裡走,“就算你已經結了婚,你要我等我都會等你的。”他拉住她的手臂硬把她拽了回來,說:“等我。” 她有點委屈地翹著嘴,他低下頭吻她,她沒有動,他再深一點她就軟化了。李然還是很小心,生怕她會像上次那樣承受不住,但是她的小舌頭太乖了,讓人有把它吸進肚裡的衝動。 他放開她的時候,她目光清澈,令人莫敢逼視。 “我不去西藏了,好不好?”這個時候說這句話,也是一句真話。 “為什麼?” “看住你啊,省得你又跟別人去看電影。” “是你的就不用看,不是你的看也看不住。”她用手指點點他的胸口。 “你是嗎?”李然按住她的手。 她瞥他一眼:“可是男人事後總會說,為了你我曾作出多麼大的犧牲,所以,就算為了我,您還是去吧。” “男人,你以為你很懂男人嗎?”李然好笑。

“強者可以不懂弱者,可是弱者必須懂得強者才能保護自己。”這幾天週蒙想明白了這麼一個道理,你不能說她不癡情,可你也不能說她不理智。 她這麼說卻讓李然分外慚愧:“濛濛,我會對你好的。”他攥緊了她的手,要讓這句話鑽進她心裡去似的。 “怎麼好啊?在幾百里以外對我好嗎?每次想你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該到哪裡去找你,就像一陣風,連個影子都抓不著。” “濛濛,難道你只希望男朋友一天到晚守在你的身邊?” “可人家都是這樣的呀,一塊兒去食堂吃飯一塊兒上晚自習男孩兒都幫女孩兒打開水。”“那我明天也陪你去食堂吃飯陪你上晚自習也給你打開水。” “真的?”她一下笑了。 “真的。”李然刮她的鼻子,“該上去了,明天不是還要考兩門嗎?”

“好吧,那你明天下午五點半到宿舍找我。” 她在他臉上尖著嘴飛快地啄了一下,轉身蹦跳著上了樓。 第二天上午李然先找頭兒銷假,頭兒一點兒沒商量地通知他明天出差。報社的攝影部不是老弱病殘婦就是拖家帶口,未婚男青年就李然一人,他又愛跑,所以外差的活兒大部分歸他了,相應的,市裡的活兒他基本不干。銷完假李然去會計那兒借了800塊錢出差用,劉漪這回來不能說造成了什麼破壞性後果,但確實令他的個人經濟瀕臨破產。李然手頭還有幾百塊國庫券可以賣掉,先不講有沒有事業,男人就不能沒有錢,特別是有了女人的男人。 和劉漪疏遠,經濟力量的懸殊也是原因之一。 這方面李然比較老派。 辦完報社的事兒,李然拿著劉漪給杜小彬買的東西去了師大,他順手把那兩件耐克T卹給了小宗。小宗得了便宜還賣乖,一邊比著一邊囉嗦:“是劉漪給你買的吧,好好好,鷸蚌相爭,我這漁翁得了利了,你再吹幾個才好呢,耐克阿迪達斯我這都一塊兒招呼了。——哎,下次給買小一號的行不行?”見到杜小彬,給了李然一個意外。他滿以為是怎樣一個艷麗的女孩子呢,想不到那麼不起眼,輪廓還略具秀氣,膚色好像廣東人,又暗又啞, 整個人看起來瘦小而結實,別說不性感,在李然看來她都不能算有女人味。小宗預先作了思想工作,杜小彬知道有兩個非常關心她的大哥哥大姐姐。她瞟了眼ESPRIT的紙袋,那個眼神是老練的,甚至略具風塵況味的。李然當即決定防著點兒,沒把劉漪的名片給她。小宗在旁邊努力諄諄教誨:“你看,杜小彬,有這麼多人關心著你,你還小,以後的路長著呢。學校對你也是以教育為主,你不要有任何抵觸情緒,而且,這麼大的事兒檢查你總是要寫一份的吧?”杜小彬一雙眼睛滿是嘲笑的意味,表情就像小宗說的大義凜然。她很不耐煩地等小宗嘮叨完,清脆地說:“宗老師,我都想好了,我正式申請退學。”

“退學?”反而是小宗沉不住氣地要跳起來,“退了學你去哪兒?” “至少,我可以去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你以為我多想賴在這兒啊,學校,還有我爸媽都讓我煩透了。”李然記得小宗說過這個女孩心理素質非同一般,杜小彬臉皮是厚點兒,心理素質並不見得比一般女孩強,她們面對現實的自然選擇都是逃避。 李然跟小宗交換了一個眼色開了口:“杜小彬,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給你在下面縣里安排一個臨時工作,你可以先辦一年休學嘛。”李然曾經幫過臨江縣縣委書記一個大忙,估計給杜小彬安排個臨時工作沒什麼問題。 杜小彬盯了他一眼,問:“那,有人問我,我怎麼說呢?” “這樣吧,你算是我表妹,身體不好要休學,不,可以說你喜歡寫作,是去體驗生活的。”杜小彬眼睛裡閃了一下,說:“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寫作?”

李然哪裡知道,反問了一句:“你不是中文系的嗎?” “我什麼時候可以去?” “一個星期之內,我明天出差路過臨江就把這事先辦了,到時候讓你宗老師送你過去。當然,一切要先徵得你父母的同意。” “她父母的工作我去做。”小宗搶著說,又轉過頭懇求地說,“不過,杜小彬,你先要把檢查寫好。不然, 我可沒法向學校交差。” “杜小彬,那我們臨江縣見。”李然起身加了一句,“我和宗老師有空都會去看你的。”細看,這杜小彬倒是長著一雙彎彎的清水眼。 跟濛濛在食堂吃這一頓飯可把李然尷尬壞了。 地方師範院校比起北京的大學來風氣要算相當保守,像他們吃飯的這個三食堂就像是個女生食堂,零星幾個男生都是陪著女朋友的。李然感覺好像進了女生澡堂,眼睛絕對不敢往上看。時不時的還有幾個女孩子嘻嘻哈哈地過來跟濛濛打招呼,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是過來近距離偵察一下週蒙的男朋友到底是個什麼德行,是的,他是被展覽來了。

濛濛坐在他對面心滿意足地用小勺慢悠悠地舀粥喝,就這樣她也磨蹭不了多長時間,因為她吃得簡直是貓食,一兩粥一份蛋羹幾根榨菜。李然吃的包子她一口也不肯吃,說餡兒裡有大蔥味。在李然這個北方人看來,餡兒裡要沒大蔥那還能叫餡兒? “你不吃蔥?” “我不吃大蔥,我們家拌餡兒不擱大蔥擱米蔥,很細的,而且就擱一點點兒。”她已經把她那份貓食吃完了,放開飯盒笑瞇瞇地看著他。李然要過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是要他去洗碗。在水池邊上,李然確實看到幾個正奮力洗碗的男孩子,他們的女朋友站在一邊甩手等著。李然記得自己上大學的時候,好像還都是女孩洗碗——她們嫌男孩洗不干淨。果然,旁邊一個女孩子神氣活現地訓她的男朋友:“這兒,還有菜葉子沒洗淨呢,你是不是存心的呀?”

等周蒙把碗櫃鎖好了,李然提起熱水瓶。 “走吧,公主。” “哼,一頓飯你就煩了吧?” “不煩,不過下次我寧願請你出去吃。” “別怕,下次我也不纏著你來了,我這人知足,有這麼一次就行了,等以後分手了我也算有個回憶。”李然瞪她,又在她楚楚動人的笑容下軟化:“什麼分手?我們不是才開始嗎?” 可是在感情方面,女人遠遠比男人有遠見。 晚上教學樓十點半打了熄燈鈴,他倆才跟著人流出來。 “複習得怎麼樣?” “嗨,我們中文系,想不及格都難。你呢,我給你借的小說好看嗎?” “我們物理系的一般不看外國小說,記不住人名。” “真沒文化,跟我媽一樣。” “那當然不能跟你們中文系的比了,專業看小說的,多滋潤。”

“你諷刺我?”濛濛厲害地問。 “不敢,是羨慕,一直就盼著有個中文系的女朋友,好啟蒙自己。” “沒看出來,你還挺貧的。” “我是說真的。”說著兩個人都笑了。 ——“那你明天還來陪我嗎?”濛濛靠在路旁的一棵樹上問他。 “濛濛,我明天要出差。”李然一隻手撐住樹幹。 她不說話了,過一會兒才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最晚兩個星期。” “那我都去北京了。” “哪天走?” “7月8號或是9號吧,也許晚點,我哥八一建軍節結婚。” “濛濛,我一定在你去北京前趕回來。” “你不能不出差啊?”她賭氣地說,“好吧,我跟別人看電影去。” 她在等他哄她,他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轉過身,她看到他低著頭,手臂撐著樹。他不高興了,她心里挺怕他不高興的。 她拉他的衣襟,小聲地說:“我不去了不去了。” 他衝動地把她擁進懷裡:“沒事沒事,真的,可是別告訴我。” 她的嘴唇迎住了他的,兩個人糾纏不清地吻著。 “我愛你。”她這三個字,是吐出來的三朵花。 在周蒙母親看來,從一天到晚不著家,到現在一天到晚不出門等人家的電話,女兒不只是戀愛了,是愛得發昏。跟伊說話呢,伊心不在焉,不跟伊說話呢,伊一個人坐在那里莫名其妙的就臉紅起來。本來吃得少,現在簡直不用做伊的飯,盤問伊,三句能回一句是好的,並且不耐煩——“哎呀,媽,我又沒說要嫁他,你管他父母是乾什麼的?” 方德明女士一向以處事公正自許,對自己的一兒一女也講究平等對待。不過近幾年來,一是兒子從上大學起就在北京,母女兩個相依為命,她難免多疼週蒙一點兒;二是這從小精靈古怪的女兒長大了不知多善解人意,方德明女士這才體會到俗語講的,女兒是媽的貼身小棉襖。她也不再指望女兒事業有成,三歲看到老,伊不是那塊材料。方德明女士學問做得好,人情也練達,如今不比她們從前的時候,女孩子自己做得好還不如嫁得好。所裡是有不少女孩子陪讀出國的,方德明女士自己也出國好幾次,她卻並不希望女兒走這條路,國外好是好,太辛苦了,週蒙從小身體差,懶散慣了,哪吃得了那個苦啊。 聽說李然還是北大畢業的,方德明女士頗有意外之喜,深覺女兒不僅比兒子體貼,也比兒子有眼光。不過有一點,那個叫李然的男孩子比女兒大好幾歲呢,他又是報社記者,不比學校研究所裡這些書呆子,做母親的不能不防著點兒。想要提醒伊幾句呢,在伊這個年紀,又是火一般熱的時候,大人跟伊講話也要看看伊的臉色了。每次他離開了,她才想起最最重要的一件事還沒有說。 好比這一次,週蒙萬分懊悔忘了叮囑李然每天給她打一個電話。她本以為,她當然以為,第二天就會有他的電話的,可是已經四天了,她還沒有等來他的一個電話。苦就苦在這裡,她要找他的時候從來都是無從找起。從一認識他就開始等他,等他的人等他的電話,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還沒有一天,可她等了他多少天了?不, 她等他還不是從認識他開始的,遠在那以前。很多女孩子都等過吧,等著冥冥中的一個人,這個人也許永遠都不會來,也許就在下一刻出現。 週蒙深刻地明白了什麼叫做等待。 不過,真正的深刻,還要到很久很久以後——即使這一生她都不能再與他相見,即使他讓她失望,即使最終她不跟他走,她還是會等他的。 不是為一個結果,而是一種心情。 等待和愛情有著相同的本質,那就是捉摸不定:也許他明天就回來了,也許他永遠不回來。 ——答案?你永遠不知道。 等待里當然離不開猜疑。上一次週蒙很疑惑李然跟劉漪有比性關係更嚴肅的關係——婚姻關係,等待的時間越長,懷疑越來得有根有據。一開始李然就是若即若離的,他內心想必是有一番掙扎的吧?週蒙幾乎要斷定李然這個已婚男人從此不敢再來見她了,她不願意接他的電話是有苦衷的,既怕他跟她攤牌,又怕他再騙她。現在她明知自己離譜,李然一連幾天毫無音信,她又不免疑惑起來,他到底是出差了呢還是在那個女人身邊?窗外,一連幾天的滂沱大雨也讓周蒙心驚肉跳,李然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電視裡一會兒山洪暴發一會兒大決堤,她又不知道他到底在哪裡。 等待也與愛情一樣是排他的,週蒙很高興自己放了假,也很高興母親還沒有放假,她對他的等待,謝絕打擾。 通常,再內向的女孩也願意跟人探討探討她正在進行的愛情,週蒙不算是內向的女孩子,可她不跟任何人談,包括戴妍。一開始戴妍很氣憤,因為她自己是連跟一個男孩見幾次面就上床這種戀愛細節都要跟周蒙分享的。發展到哪個階段了?接吻還是亂摸,不會已經上床了吧?戴妍原本以為自己會是周蒙的新聞發言人呢。其實,週蒙不是不想傾訴,如同有錢人往往來得吝嗇,愛情會使人沉默。戴妍是過來人,看周蒙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是小女孩初嘗愛的滋味。她對伊的忠告是戴氏戀愛法則第一條:你可以只有一個男朋友,但你不可以只有一個追求者。明人不打暗語,週蒙曉得,一個有的選的女孩才是矜貴的。如果說離婚是一道改錯題,婚姻是一道是非題,愛情就是一道選擇題。 可是,有的选和可以選還有很大差別,有的選的也許很多,可以選的只有一個。這樣看來,一個有的選的女孩是矜貴的,一個沒的選的愛情也是矜貴的。 何去何從? 當週蒙說“我跟別人看電影去”,那個別人是袁兵。 袁兵是周蒙的高中同學,他是理科班的,週蒙高三才從理科班轉到文科班。高中時代最後一個聖誕節,袁兵給她寄了一張明信片,上書五個大字:君子坦蕩盪。週蒙頗有知遇之感。 袁兵家是炮校的,他本人高中畢業考取了本市的解放軍工程學院。上大學以後,袁兵有時騎著他爸爸的軍用摩託來找周蒙玩。他人本來長得武高武大,穿上新式軍裝更是神氣。不可否認,坐在袁兵的身後,風馳電掣地從大街小巷掠過,很能滿足女孩子的虛榮心,週蒙也不例外。 後來想想,早一點兒在上高中的時候,或者再晚一點兒大學畢業了,她都有可能跟袁兵好的。跟著袁兵小日子一定過得安逸,而且袁兵,袁兵她是拿得穩的。可是在一個人的十九歲,她總是來不及地要往前趕,以為還有什麼繁華勝景在前頭等著自己。 對於十九歲的周蒙來講,袁兵太簡單了,簡單到沒有能力傷害她。 女人是更相信她的直覺還是她的愛人?這還真不好講,有經驗的女人寧可選擇前者。憑週蒙的直覺今天晚上李然會來電話,她沒有開電視也沒有開燈,翻出父親在家時常聽的一盤柴可夫斯基的磁帶。一放,倒很配合她現在的心境,有一個樂段她翻過來倒過去地聽了好幾遍。四圍黑下來了,向晚的空氣沉浸在無邊無際的俄羅斯的憂鬱中。 鈴聲驟然響起,劃破滿室的樂聲,週蒙先關上音響才去接電話。 話筒里傳來的是他的聲音,她卻一下子感覺到了他的氣息,她拿著話筒,一時說不出話來。 “濛濛,是你嗎?”他先問。 “是我。——你在哪兒呢?” “望江。” 週蒙聽都沒聽說過,問:“你怎麼才打電話呀?” “對不起,太忙了,線路又不好,打了幾次都沒打通。看電視了嗎?望江城裡全淹了……”週蒙打斷他:“ 你好嗎?”要她原諒他可太容易了,你愛一個人自然就會原諒他,不斷地不斷地原諒他。 “我挺好的。”他笑了,“你呢?放假了吧?幹什麼呢?” “聽音樂呢。” “一個人?你媽不在家?” “她看電影去了。” “你怎麼不去?” “你不是,”週蒙頓了一下,“你不是不讓我跟別人看電影嗎?” 他的聲音一下低了許多:“濛濛。”他聽不到她的回音又問:“濛濛,你在嗎?”“我在。” “我要走了,明天再給你打電話。” “李然,我想你。”她來不及地說。 “我也想你啊。”他嘆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週蒙跑到她母親辦公室裡翻過去一個多禮拜的省日報,她如願以償地在好幾張圖片底下發現了李然的名字。背著光坐在一把高背椅上,手指來回地在那兩個字上移動,只是不捨得放開。臨去北京的晚上, 八九點鍾光景,週蒙洗完澡,吹著電扇晾頭髮,手裡拿著一本書。隔壁,她母親打點完行李,叫她早點睡,免得明天一早坐火車又吐。 又是好幾天沒有李然的消息,週蒙本來打算讓母親先走,她自己反正8月1號那天到北京就行了。可是方德明女士不同意,說無論如何不能讓她一個人留在家裡,“聞弦歌而知雅意”,多年的母女,週蒙還能不曉得她媽那點兒小心眼? 想想她要氣李然,上一次電話裡他還說一定在她去北京前來看她呢,人呢?有人敲門,隨後,週蒙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問:“請問,週蒙在家嗎?”因為期待的時間太久了,她甚至沒有立刻反應出來是他。 樓道裡比較黑,李然隱約看到來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婦女,估計是濛濛的母親。她打開門廳的壁燈,請他進去,以那種北方人的直爽問道:“是李然吧?我們在電話裡講過話。”李然這次記住了稱呼她方阿姨。 奇怪的是,他們這裡應對了大半天,李然並不見濛濛出來,可他明明瞥見里屋沙發上,併攏的膝蓋上放著一本打開的書。 還是她母親叫她她才出來的。她穿一條白色卡腰的吊帶裙,眼睛望望他也不打招呼也不講話,徑直坐到她母親身邊。三個人一下冷了場,李然很下不來台,幾天沒給她打電話,曉得她又要不高興,但他不是趕來了嗎,何必當著她母親的面這樣跟他發脾氣?方阿姨也看出來了,所以特別客氣,張羅著切水果。李然推辭說不早了,她們明天乘火車,需要早點休息,方阿姨不理,只管叫周蒙拿牙籤來,嘴裡嘀咕:“這孩子,又怎麼了?見了人,話也不會說一句。” 李然忍著氣笑著說:“是跟我生氣呢。” 濛濛拿牙籤回來正好聽到他這句話,黑眼珠向他一輪。 李然霎時心軟了。 吃著水果,方阿姨向李然諮詢路上是否好走,不知火車線路會不會出問題。李然說他是搭汽車來的,路上水深,拋錨好幾次,回去也準備乘火車,聽說還是火車線路比較安全。方阿姨驚問你還要回去嗎。李然說非常時期,他們報社一半人都下去了。方阿姨“哦”了一聲,說周蒙身體一直弱,這一向又不好好吃飯,明天坐火車擔心她又要吐。聽著這樣家常的嘮叨,另外兩個人的感覺卻是異常甜蜜的。趁著方阿姨轉過頭去,李然看了一眼矇蒙,她正側著臉笑微微地端詳著他呢。 等李然吃完水果起身告辭,方阿姨體貼地吩咐道:“週蒙,你送送。” 門在身後一合,李然的手忍無可忍握住了那一段細腰,她只是有氣無力地把他往樓下拖。拖到下一層樓梯拐彎處,兩個人已是越抱越緊,吻得不可收拾。 “說話呀,濛濛,一句話。” 這棟磚樓還是50年代的建築,樓梯是木頭的,樓窗也特別高,月華如水地瀉了進來。 “要我說什麼呢?說我是多麼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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