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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沙漏III-5

沙漏Ⅲ 饶雪漫 7209 2018-03-13
人生的前十八年裡,我從未想過我的人生會跟"服裝設計"這個詞聯繫在一起。那些小閣樓裡羞澀的布片和線頭,不過是晦澀青春的一種宣洩和逃避。 可是我考上了,他找來全南京輔導高考最厲害的老師替我補習,每堂課花掉他幾百塊錢。我沒有跟他說過謝謝,他反而謝謝我聰明,說我沒有讓他的錢白花。 很奇怪,不是嗎? "學的專業有用麼,什麼時候能替我設計一套衣服?"他打斷我的沉思。 "什麼時候也不能。"我說,"因為你不會看得上。" "什麼話!"他笑,忽然又說:"中午我去接機,你可願意陪我?"

"接誰?"我問。 "兒子。"他說,"跟他媽在國外五年了,不知道為何,我有點怕一個人跟他見面。" 我很吃驚,早知道他跟他夫人離婚,也知道他有個兒子在國外,卻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一個"怕"字。簡直就不是他的風格。 "好的。"我說。 居然這麼爽快就答應他,簡直也不是我的風格。 他有些高興地從我碗裡夾了一塊牛肉過去,然後說:"你少吃點肉,女生都以減肥為春秋大業。" 我倒是想吃胖,可惜從來沒有成功過。我私下認為,這只是他努力想要表達我的他之間親近的一種方式。不過我真的很難去親近他,縱使在高三苦讀的那些日子,他堅持不讓我住校,每天用車接我放學,然後親自下廚,替我做各種各樣好吃的菜。同班的學生都當我是公主,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是美麗世界裡的孤兒,一無所有,傷痕累累卻還要強顏歡笑。

不是我不想親近他,而是他對我來說,其實是仇人加陌生人。 我無法忘掉那張照片上的"天涯海角",無法忘掉是他讓白然魂不守捨地死去,無法忘掉他要她離婚,無法忘掉我的命運都是因為他而變成這樣坎坷。我恨他,更恨自己常常忘掉恨他,所以,離開他到北京讀大學的時候,我更多的是輕鬆。 白然寫給他的那些些信,一封一封,都如刺青般刻在我的腦子裡,雖屬於上一代卻依然和我息息相關的用刀刮也刮不掉的頑固的愛恨情仇。 是白然安排我到他身邊的吧,折磨他,讓他愧疚不安,讓他一輩子也無法忘掉自己犯下的罪行,白然,是嗎,是的嗎? 北京機場人來人往,由加拿大飛來的航班晚點,我和他站在那裡等。他不說話,表情看上去一如既往的不可捉摸。我當然也不會說話,我們枯站了一刻鐘,他看看手錶,招呼我說:"走,去喝點茶。"

機場的普洱價格貴得離譜,味道倒還尚可。他點了雪茄抽,被人制止,於是聽話地掐掉。我能感覺他內心的起伏。不知道父子相見,會不會抱頭痛哭?他一定要帶上我,估計是有個外人,好懂得控制自己的感情。如果我還能見到我的父親……想到這裡,我眼眶忽然有些泛紅,於是低下頭裝做品茶。 "我不是個稱職的父親。"他說。 我很怕他再繼續說下去,怕他會提到白然,因為白然,所以傷害某某某,於是我把IPOD拿出來聽,他跟我做個手勢,告訴我他將到外面去抽煙。我忽然煙癮也有些上來了,其實我很少抽,但確實學會了抽。我通常抽女煙,因為它甜絲絲的薄荷味道。每當我食慾特別旺盛時,我對薄荷味道的迷戀甚至讓我想吞食下整根香煙,好在我已經學會能控制自己。有多久沒犯病了呢,久得讓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了。我把手伸進包裡,沒摸到煙,倒是摸到了爸爸的一隻手錶,離開家時我什麼都沒有帶走,除了它,它是我連接過去唯一的通道和證明。這塊表爸爸帶了很多年,上面有他的特殊的氣息的味道。我將它取出來,帶在手腕上,為防止大大的錶帶滑出來,我把毛衣往下拉了拉,這樣,便沒有人看得見。

除卻它,我幾乎丟失了所有曾經的記憶。 或者我用詞不當,應該不是丟失,而是膽小的我不敢再面對的一切。所以我選擇跟江辛走,那是我唯一生還的希望,否則,走到哪裡都是死路一條。 他給了我新生,可我還是恨他,他容忍我的恨興許是想還欠白然的債。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在給自己投靠江辛這件事找尋種種"藉口",可越是這樣做我越心慌。因為其實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跟他走究竟是因為我已經無助到走投無路,還是因為內心湧動的複仇血液的暗示。 復仇這兩個字是我心裡時暗時明的火星,從那個冬天的11月29號,爸爸的生日,我發現那個秘密之後,它就一直躍躍欲試地燃燒,隨時準備以燎原之勢毀滅一切。 人生就是這麼怪,反反复复,忙忙碌碌,誰也不知道究竟最後是為了誰。

一小時後我終於見到他兒子。老實說,我沒想到他兒子個子那麼高,而且,身形面孔都跟他極為相似,我只看了他一眼,便沒有再多看。他拖著一個很大的行李箱出來,長途的旅行讓他的臉色顯得有些暗沉。他走近,很輕地叫了他一聲爸爸。 並沒有我想像中熱烈的擁抱和眼淚。 他把我推上前,開始他的介紹:"這是醒醒,在中央美術學院學服裝設計。這是我兒子江愛笛生,他學攝影,在加拿大一家雜誌社工作。" 江愛笛生,有這麼奇怪的名字麼? 但很快我發現江愛笛生先生本人比他的名字還要奇怪得多,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嘴角牽動算是勉強微笑了一下,就拖著他大箱子大踏步往前走了。 "我來替你拿吧。"江辛跟上去說。

"我自己就可以了。"江愛笛生用責備的語氣對他說,"爸,我都說了,公司會有車來接,你還專程從南京來,累不累啊?" "你忘了我告訴過你我北京也有家了,"他說,"晚上一起吃飯?" "我也想,可是我約了朋友,還有些事要急著處理。"江愛笛生看看表說,"這樣吧,你們先在家等我,時間允許的話我一定去。" 我很多餘地跟在後面,自覺地放慢了腳步。機場人來人往,他們父子再說什麼我已經聽不見,江愛笛生很快被一個很時尚的女人接走,她和他不僅有擁抱,我還看到他輕輕地吻了她的面頰。 他真正笑起來,簡直就是江辛的翻版。

江辛幫著他把行李放著後備箱,一直看著車開走,他失落的樣子讓我心裡擁起一種說不出的快活感,我覺得我等這種感覺已經有很長時間了,我更覺得,他是故意帶我來,要給我這種感覺的。他是要告訴我,他也和白然一樣,為那份放縱的愛一直在買單。 這麼一想,我差不多就要為他的處心積慮而出離憤怒了。 這是離我們學校不算遠的一處公寓,頂層,十九樓。整個房子不大,兩室一廳,約摸也就七八十平米,但顯得很精緻。 這應該是江辛為江愛笛生(這個名字怎麼這麼彆扭)安排的住所。以前我並不知道他在北京有這個家。他如此用力地補償別人卻未必領情,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是做何感想。但是我發現我在心裡還是有些小小地嫉妒那個冷傲的江愛笛生,嫉妒他在國外受良好的教育,有一份體面的工作,還有一個替他安排好一切的老爸,比起我來,他幸運很多。

"醒醒,你過來。"江辛站在陽台上招呼我。我走過去,驚訝地發現那裡竟有一個小小的樓梯。像上看去,好像別有洞天的樣子。 雖然不似記憶裡那個泛著楓葉色光芒的樓梯一樣老舊,但我的眼睛還是好似被針尖輕輕刺痛了一下恍惚。 我數了數台階,居然也是9級。 "我們上去看看。"江辛說完,徑自彎腰上了樓,我跟著他上去,待他扭開門把,我們走了進去,才發現這裡竟果然是一個小小的閣樓,如記憶裡那個紗籠般庇護我的小小處所一模一樣,但空間更大,並且,窗子是開在屋頂的流行式樣。我第一眼看到,便深深的喜歡上了。而那張床,分明就是我的,只是換了新的床單,還有那書櫥,那鞋架,甚至--我的縫紉機。

它們怎麼會統統跑到這裡來了! 更叫人驚訝的是,當我坐在那張熟悉的床上時,我忽然看到了擺在枕頭旁的沙漏! 一年未見,它仍然通體洋溢著柔和的光澤,像曾經停留在我身上的某個眼神。那個我最親密無間的友人,她其實一直就住在我心裡,從來沒有離開過。 我如被雷擊,摔開那個沙漏,驚訝地退後。 "你怎麼了,醒醒?"他說,"不喜歡是嗎?" "你從哪裡弄來這些東西?"我恍惚地問。 "當然是你家。"他笑著說:"我請許老師幫忙,從老家運過來的,當初買這個房子,就是看中這個閣樓,我想你會喜歡的吧。"

我失聲尖叫:"你告訴她我在北京?你答應過我什麼?" "別激動,醒醒。"他走近我,"要相信,我什麼都沒有透露,我怎麼可能忘掉對你的承諾?" 我的心彷彿一下子撞在一塊被曬的滾燙的石頭上,倏忽燙得失去知覺,想哭哭不出,只覺得忽然生出一個又一個虛弱的水皰,讓我無法控制我自己。 "你討厭!"我衝著他一面大吼一面往樓下衝,"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討厭,很討厭!" "醒醒。"他攔住我,"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把它們都弄走,我以為你會想家,所以才這樣。" 我跌坐在地板上,摀住臉哭泣。 我承認我失態,我也必須承認,我不能看到那個沙漏,它讓我崩潰。 "你在這裡休息休息。"他說,"醒醒,我還是希望你勇敢地面對過去,因為有過去的人,總比沒過去好。"說完,他退後一步,轉身下樓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從地上慢慢地爬起來,走到床邊,重新握著那個常在我夢裡出現卻被我強迫著忘掉的沙漏。曾經有多少個夜晚,我用它抵住我發燒的胃,不許自己下樓去吃東西。曾經有多少次,我希望能再把它握到手裡,重溫過去的一切。可是當它真正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卻無力承擔這份重逢帶給我的猝不及防的悲傷 冷靜些些後,我還是有些後悔跟他發火,他剛忍受完兒子的冷淡,又要承受我這個養女的不知好歹。誰給過他體諒呢?從買房,到裝修,再到把那些家具一一運來,不知道他完成這一切,花了多少時間?或許在我剛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或許在我告訴他我決定報考中央美院的那時候,甚至更早以前,他已經在偷偷籌備著,籌備著在這裡給我一個一模一樣的家,就像宮崎峻的漫畫裡那個會自己飛翔的城堡一樣?他知道我想家嗎?他知道我想念我的小閣樓嗎?他知道我所有說不出口的秘密嗎?他怎麼連我無數次夢中的沙漏都知道?哦,他一定什麼都知道,不是嗎? 我的仇人,他這麼寵我,我該怎麼辦才好? 我拿起我水晶般的沙漏對著最後一縷從天窗下瀉下的陽光,不知道在那里呆坐了多久,直到我聽到相機的咯嚓聲。 我本能地用沙漏擋住了自己的臉,沒想到他還在拍。 我更沒想到,拍照的人竟是江愛笛生,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別動!"他走上前,把我的拿著沙漏的手再次舉高,並飛快地退到門邊,"對,就這樣,讓我替你拍幾張。" 言語間,已經聽他咯嚓咯嚓又按下了無數次快門。 我把沙漏放在地上,從地板上跳起來,要去搶他的相機。 "別搶!"他的語氣和他父親一樣地霸道,"讓我給你看,你再決定刪不刪!" 他端著他的相機,送到我眼前。的確,閣樓天窗裡傾瀉而出的黃昏日光在他的鏡頭下美得不可思議,我手裡的沙漏更是變成了彷彿鑽石般剔透光明,而我臉的輪廓也在這種奇異光線下變得格外的清晰分明,好像都不再是我。 攝影真是個奇怪的玩藝! "挺好。"他津津有味地看著屏幕說,"我爸的眼光一向不錯,你是他親女兒嗎?還是某個女人帶來的繼女?" 看來他對他父親的狀況一無所知。但他這種口無遮攔的說話還是傷害了我,於是我反唇相譏說:"那你是他親兒子嗎?還是某個女人帶給他的養子呢?" "哈哈。"他笑,"牙尖嘴利的,這點倒是跟他像。" 我不想再理他,把沙漏撿起來,放到我隨身帶的小包,站起身來下了樓,他很快也跟著我一起下來,不過他也沒理我,只是搗鼓他的相機。搗鼓完了,他就自顧自泡了一杯茶,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像模像樣的喝起來。其實我也渴了,但他似乎沒打算關心同在一個屋簷下的我。是他沒在國外學會怎麼做一個紳士,還是所謂的攝影師都是這麼拽?我對他的印象壞上加壞,所以更加坐立不安。江辛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見我四下張望,江愛笛生說:"你是找老爹麼,他去樓下超市買點小蔥,他要露一手,燒魚給我們吃。" "我要回學校了。"我抓起我的包,冷冷地說:"麻煩你告訴他,我晚上有課,先走了。" "那他會失望的。"他走到廚房,拉開冰箱的門給我看說:"你看看他做足了準備,兒女同堂,我想他等這一天一定等了很久了。" 有這麼惡毒的兒子嗎? "你閉嘴!"我大聲喝斷他。 "我知道我是個不討人喜歡的人,可是我也沒想過要被誰喜歡。"江愛笛生坐回沙發,悠閒地品了一口茶說,"我早聽說過我老爹有個私生女,他把你如此張揚地帶到我面前,我想你也應該明白是什麼意思,他老了,需要安全感,需要他的一切都被承認。我回國的時間也不長,也不想那麼殘忍,就依了他吧。不過我把話先說好,我這人演技一般,請你多擔待,要讓老人家欣慰,恐怕還是得靠你們女孩子家,你說對不對?" 我真服了他,在國外呆這麼多年,居然還能順暢地講出這麼多一語雙關明嘲暗諷的中文句子。 我背起我的包,正要大步走出去,卻看到門口正站著的是手裡拎著一小袋蔥的江辛。隔著一個防盜門的距離,他面無表情,好像對剛才發生的一切什麼也不知曉,我好不容易控制住就要滾滾而下的眼淚,預備不顧一切往外衝,卻被打開門的他攔進屋裡。 "吃完晚飯我送你回去。"還是那樣不容拒絕的語氣,門在他身後合上了,我竟然沒有勇氣去把它拉開。 從前,拉開門,逃到另外一個地方去,留下一聲"砰"作為最嚴重的警告和叛逆,是我最擅長的本領。可我現在沒有施展的餘地。 他回過頭對我說:"醒醒你跟我來,來廚房裡幫幫忙。" 他一定看到了一切,可是他以無招勝有招,彷若什麼都沒有發生。要修煉多久的人,方能達到這樣的萬事不驚呢? "我還是第一次在這裡做飯吃。"他說,"會煮飯麼,你先把米淘上。" 儘管心裡很不舒服,可是看著江愛笛生那一張比我還要不知好歹的黑臉,我又覺得我不應該在這時候離開,吃飯就吃飯唄,最好能把他喝的湯下點瀉藥,不給他點色彩瞧瞧,他還以為我會任他捏扁搓圓敗在一個所謂的"海龜"手上! 那天的晚飯很豐盛。他的手藝還是那麼好,吃了數天學校飯菜的我胃口大開。他不停地替我們挾菜,滿意地看我們吃。 江愛笛生說,"我媽一直念著你做的紅燒肉。" 江辛笑:"等她回國,我做給她吃。" "這要看緣份了,"江愛笛生說,"您忘了?您傷她太深,她發誓永遠不回。" "呵呵。"江辛轉了話題,"你媽昨天跟我通電話,說你跟一個洋妞好上了?" "差不多吧。"江愛笛生說。 "洋妞我就是看不慣,要娶就娶個正正經經的中國老婆。"他嘆息,想不到他竟然這麼傳統。 "我媽就比你開通。"江愛笛生說,"她還催我結婚呢。" 江辛不高興地說:"你媽自己都變洋妞了,當然。" 父子倆短兵相接,話裡有話,整場飯局最沉默的是我,一句話也沒說。江愛笛生先生偏偏愛惹事,轉頭問我說:"你母親大人呢?難道也被逼得遠走他國了?" "笛生!"江辛喝斥他,"住嘴!" 我把碗放下,站起身來,努力微笑著問江愛笛生:"我想知道,如果遠走他國和命喪黃泉給你選的話,你會選哪一個?" 江辛看著我,臉色突變。 江愛笛生有些疑惑地盯著我,我知道他在反應我話裡的意思。 "江先生。"我說,"如果你認為今天羞辱我可以替你母親找回點公道的話,我想告訴你,你實在是找錯了對象!" 說完,我把麵前的碗輕輕一推,冷靜地說:"二位慢用,我先走一步!" 沒有人追上來。 我卻記得他最後的表情。 那是他心碎的表情,也是他自找的心碎。 所以對不起,我不會對任何人說對不起。我只想保全我自己,保全我的自尊,白然的自尊,我父親的自尊。 我希望七月十七,成為一個永遠的歷史。任何人敢要翻起它,就別怪我對他不客氣! 十二月的第一個週末,我第二次見到江愛笛生。 那天我正好出了一些小狀況,一是得了重感冒,咳嗽流鼻涕難受地要命。二是收到某男生的鮮花。那個男生是設計學院的,除卻少有的幾次大課我們一個教室之外,平時我跟他見面的機會都很少。他不僅送我花,還給我老土的情書,上面寫:莫醒醒同學,你超凡脫俗,讓我心之神往,晚上請你吃飯,賞臉請回電XXXX。 我當然不會回電。下午的時候,我把手機關了,把頭蒙起來在宿舍裡睡大覺,期望能捂出一身汗,讓病快些好起來。那天我一反常態做美夢,我走入很大的花園,繁花盛開,一朵又一朵,花香迷人極了。天藍得不可思議,白雲一朵一朵地從天上掉下來,掉到我身上,讓我全身都覺得癢酥酥的,如此好夢沒料到居然被人擾醒,宿舍的門被人敲得震天響,我睡眼惺鬆地爬起來,發現是隔壁的一個女生,大聲對我說:"莫醒醒,樓下有人找!" 我走出宿舍門,趴到陽台上看下去,居然看到了江愛笛生,他穿著牛仔配襯衣短夾克,還圍一條圍巾,背一個黑色的大包。像剛剛釣完魚回來。 他怎麼來了?討債還是找罵? 他朝我招手,那姿勢和感覺和江辛簡直如出一轍。 我回到宿舍,強撐著換了衣服,到樓下的時候他已經候在大門邊,對我說:"有空嗎?想跟你聊聊。" 我正燒得發暈,緋紅著一張臉答他:"繼續尋仇?" "那天的事,很抱歉。"他說,"是我不好,鬧了個不歡而散。" 真不知道是撞了什麼邪,難道是被江辛逼來的?那天后我跟江辛只通過一個電話,他告訴我往我卡上存了些錢,並說會在北京住一陣子,希望我有空能回家。 我當然沒回去過,那是他跟他兒子江愛笛生的家,跟我沒什麼關係。 "我是誠心的。"他說,"父親都跟我談過了,我了解了一切。" "好吧,"我說,"你的道歉我接受,沒事我就上去了。" "等等。"他拉住我,"你怎麼了,是不是在生病?" 他伸出手自然地握住我的,攤開我的手心,放在他的額頭上不到一秒,就驚呼:"發這麼高的燒!" 我把沒有知覺的手指從他額頭上撤回,可沒等我調頭走開,他又上前一步把手背放到我額頭上,搖搖頭說:"起碼四十度,必須去醫院。"必須? !真是好笑,我自己的身體難道要他負責嗎?他未免太操心了,和他爸爸一樣。我掙脫他往轉身往樓上走,他拉住我不放。我們正在拉扯,有人忽然從旁邊闖出來,俠士一般大喝一聲:"放開她!" 是那個送花的男生! 江愛笛生仍舊拉著我不放,那個男生乾脆捲著袖子捏著拳頭怒氣沖衝的走了過來。 "哈哈。"江愛迪生一點跟他搏鬥的意思都沒有,終於在拳頭落在他臉上之前放開了我,拍拍那個男生的肩膀說:"勇士,打架之前請先把病人送去醫院。" "什麼?"男生瞪大眼睛看著他很久才如夢初醒地走到我身邊說,"莫醒醒,你生病了?!那我們趕緊去醫院!"說完,他背對著我,半蹲下去,手還對著我一招一招的,做出一幅要背我的樣子。 我氣得倒退一步,無話可說。在周圍經過的女生眼裡,一個穿著臃腫的紅臉女生,一個半蹲著的男生和另一個抱臂站在一旁的男生,一定是發生了非常值得推敲的故事。 冷風把我本來就沉重的頭吹得更加沉重,我實在受不了,轉身又要走,沒想到他也往前一步,於是我一下子撞在他身上,眼冒金星,腳下不由自主一滑。他趁機拉開我說:"看來你不喜歡他,那就由我帶你走。" 說著,他出乎我意料地把我一把夾住,摟到他腋下,幾乎是押解出了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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