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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流言流年》二十三

流言,流年 秋微 3609 2018-03-13
吳菲在那天挨了她爸爸的打之後,臉上被傷了某一根神經,等其他的傷都好了之後,臉上卻落了個永久的坑。那個坑像個長型的酒窩,讓她笑起來的時候嘴只能往一個方向撇。長大之後,好多人都覺得她那樣子很嫵媚,沒人知道是被她爸爸打出來的。 吳菲剛跟楊小寧談戀愛的時候,有一天兩個人依偎著在楊小寧家沙發上看書,楊小寧一手舉著書,另一隻手在吳菲臉上摩挲,等摸到吳菲臉上的那個坑,就笑著閒閒地問:“人家的酒窩一般兩邊都有,怎麼你就長了一邊呀?”吳菲躺著沒動,邊看書邊給楊小寧講了這個“酒窩”的來歷。講“霍元甲”的時候繪聲繪色,等講到她自己的傷痕時反而省略了很多筆墨,情緒平淡,沒有任何怨尤。楊小寧聽完,放下書,半晌,才坐正了,把吳菲扶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坐著,面對面端詳了她半天。他眼睛裡帶著些淚光,雙手溫柔地撫著吳菲的頭髮,又把她的臉捧到他自己面前,在她臉上那個坑的位置輕輕地摸了摸,又仔細地親了很久,然後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才深情地說“好菲兒,我發誓,只要有我楊小寧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這輩子,絕對不讓任何人再動你半個手指頭。”

吳菲被那個情景感動了,那之前,吳菲很少跟別人提到她的爸爸,確切地說,“霍元甲”死的那天之後,好多好多年,吳菲都沒有和她爸爸有真正的緩和。不過,因為他打她,而讓幾年之後她愛的人臉上出現疼惜的表情,吳菲還是有些暗自感謝她爸爸,因為這是她記憶中,爸爸為她做的唯一的好事——如果不算上他讓她出生這件事的話。 楊小寧當時說的那句話也深深印在吳菲的腦海裡,雖然那時候,她覺得她這輩子,除非去參加個什麼不法團體,否則,應該沒什麼理由有有再挨打的機會了。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很難全被預料清楚,在楊小寧發了那個誓的八年之後,吳菲又體驗了被打的經歷。 那時候她和莫喜倫已經結婚一年多,老莫的女兒美美又回北京過假期。

吳菲和美美一直相處不睦,一來美美在老莫和吳菲關係的發展中扮演過一個令所有當事人都難以釋懷的角色;二來,老莫結婚生子都比較早,所以吳菲比美美也沒有大個幾歲,美美因此就更不把吳菲放在眼裡。莫喜倫出於各種複雜的心理,對她們不良的相處一直聽之任之,老說讓吳菲給美美一點時間,說是“她長大了就會懂了。” “我無所謂,她又不是我養的!”吳菲輕蔑地說道:“我才不跟文青竹搶女兒呢!” “對呀,你都搶到我了!”莫喜倫走過來抱著吳菲陪笑道 “別噁心了,你我也不稀罕!都玩兒膩了。”吳菲笑著推他。 莫喜倫使勁把吳菲貼在胸前,一邊舔她的脖子一邊淫笑道:“那我今天就給你來點兒新鮮的,看誰玩兒的過誰!” 後來一天,美美和她以前國際學校的幾個同學在三里屯南街的一個酒吧里吃搖頭丸,被突擊檢查的公安干警給抓了起來,派出所的人問美美要了家庭電話說是要通知家長,剛好是吳菲接的。

吳菲一聽說就趕緊找吳憲,也沒通知老莫,先輾轉找到那個派出所的熟人,想盡辦法“撈”美美。 吳憲果然很快就找到了熟人。等姐弟倆到了派出所,先跟值班的警察說了一車的好話,又恭敬地聽了一通教育,留了案底,算是走了走過場,他們就把美美給放了。誰知美美不跟他們走,說是要跟一個韓國同學同生死共存亡,吳菲知道美美和其中那個外號叫hero的韓國同學頗有些個首尾,就把派出所的人叫到外面,又好言相求,又再使了法子,把那個韓國青少年也一起“撈”了出來。 等出了派出所,美美走到外面,回頭對吳菲說“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謝你嗎?You fucking the other woman!”說完扭頭就跟著韓國男友走了。 吳憲剛要發火追上去,吳菲拉住他說:“算了算了,你想想,咱們小時候不也這樣嘛,你還往那個女的家仍過磚頭呢!”說完咯咯咯地笑了,吳憲摟著她肩膀嘆道:“姐,你真是個好女人!”

不過事情還沒有就此結束,又過了兩天,吳菲下班以後開車回家的路上,又堵車,吳菲就開始習慣性煩躁起來。那時候正值深秋,早過了開空調的季節。吳菲就把兩面的車窗都搖下來,緩緩地跟著車隊,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忽然,右側有一個騎自行車的人出現在機動車道,用一點都不快的速度把手伸進吳菲的車裡,從容地從她副駕駛的位置上把她的包拿走了。 等吳菲反應過來,剛下了車打算去追,後面早有堵車的人不耐煩地沖她拼命按喇叭,吳菲只好又回到她自己的車裡,眼睜睜看著那個人消失在不遠處的一個小胡同里。那是吳菲剛買了沒兩個月的PRADA,裡面還有錢包、手機跟鑰匙,最重要的,還有那條張曼玉送典範、典範又送給她的M/W項鍊,就都跟著那個陌生人無情地離她而去,沒帶走一片雲彩。

吳菲又急又氣,不知如何是好,心裡唯一的盤算就是錢報裡的好多卡得趕緊掛失,以免有更大損失。等好不容易到了家,一進門,看到美美正半躺在沙發里打電話,一臉的春意盎然。美美一看見吳菲回來,臉馬上像往常一樣迅速掛下來,眼皮向上翻著摸到拖鞋,趿拉著進了她自己的臥室,狠命摔上門,繼續在裡面褒電話粥。 吳菲在客廳裡枯等了又半個小時,想到被搶的東西,急得心如刀割。想了想,沒別的辦法,只好把後娘的尊嚴放在一邊,跑到美美臥室門口輕輕敲了三下,低聲下氣道“美美,麻煩你快一點,我有要緊事要用電話。” 美美在裡面沒出聲,吳菲又尷尬地在門口站了三分鐘,正不知是走是留,美美把門打開了,一邊歪著頭夾著電話繼續講,一邊把一張剛寫了字的紙貼在了臥室門上,又扭頭進去,“砰”地用腳踢上了門。

紙上寫著“Fuck off!” 吳菲氣了個爭!返回客廳找到電話線的端口,一把揪了下來。正在這時候老莫正好下了班回到家,剛打開門進來就看到吳菲手裡舉著電話線頭,他剛要問,那頭美美乒乒乓乓地從臥室衝出來,一看見莫喜倫,立時像得了救星,用英語飛快地跟老莫說吳菲如何偷聽她打電話,又怎樣故意掐斷電話線。還沒等吳菲辯解,美美又衝進她自己的房間穿了外套背了書包,再衝出來,做“離家出走”狀。 老莫攔在門口,看女兒要走,趕忙騎強地幫她瞪了吳菲兩眼,一邊和稀泥地說“這都是乾嘛?其實吳菲也對你不錯,看你這件jacket還是她送給你的,聽說是限量版啊,再要買都買不到。” 那件“fcuk”的粉色外套是典範送給吳菲的,因為的確是限量版,美美見了眼熱,吳菲就勢想“公關”一下,就讓老莫送給她了。

美美不聽則以,一聽這提醒,立刻把身上那件fcuk脫下來丟在地上,還用力踩上一腳“誰稀罕這種臟東西!”。 吳菲站在沙發旁邊一直被噎著沒機會說話,幾種怨氣混在一起,終於被美美仍踩典範禮物的舉動給點燃了,她一回身,從窗台上撈起美美幾年前陶藝課上燒的一個四不像的花瓶,對準牆上掛著的一張照片重重地砸上去,兩個物件都應聲碎成一片。 那照片是老莫跟文青竹在美美5歲生日時候照的一張合家歡,照片上的老莫和文青竹都還是臉上沒有太多溝壑的“青中年”,而美美則是個胖胖的幼兒,頭上還戴著一個慶祝生日的小帽子,是用彩色紙疊的,很滑稽,但不失可愛,三個人都笑得很甜。 美美每次放假回來都鄭重其事地把這張照片翻出來掛在客廳最醒目的地方。兼有懷念和示威兩種含義。在吳菲眼裡這個行為很像是狗撒尿,其占領的意思絕對多過排泄本身的作用。

而那花瓶是另一個印記,是美美送給她爸爸的第一個生日禮物,父女倆都寶貝得很。 照片和花瓶應聲落地的時候,美美同時發出一聲慘叫,馬上奪門而出,莫喜倫攔不住,看女兒穿著單衣就出門,心疼地趕緊揀起地上的fcuk追出去。沒幾分鐘又拎著fcuk回來——莫喜倫向來槓不過女兒。 剛好那天莫喜倫自己也有些生意上的磕磕絆絆,正一腔煩悶不知如何排解,想不到回來不到三分鐘就目睹了這樁鬧劇,一時所有的心情頓時變成對吳菲的不滿既而迅速轉為怒火,他衝上來想都沒想就一把把吳菲推倒,然後揪住吳菲的頭髮死命地往牆上連撞了幾下。 吳菲先是被老莫的舉動嚇懵了,等挨了幾下撞才清醒過來,只有掙扎著在摸索中一把把莫喜倫的眼鏡搶下來,老莫一時失去方向,這才鬆手放了吳菲。

那天吳菲從家裡出來,漫無目的地在北京深秋的大街上走了很久,等走出七八條街,忽然又想到楊小寧當時說的那句話來了,她還記得那天楊小寧送了她一條牛仔布的學生裙,可是才穿上,裙擺上就被她同學不小心刮破了一個洞,她心疼與慚愧參半,等再見面的時候地跟楊小寧哭訴,他安撫她說“沒事,沒事的。” 這情景讓吳菲陡地委屈起來,在大風裡一邊流淚一邊喃喃地自語道“你不是說要保護我的嗎,你在哪兒啊?你為什麼離開?你為什麼就不要我了?” 邊說邊在大風裡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每個女人總要遇到一個人或想到一個什麼人才能順利地抒發委屈,只有幸福的女人才有資格對現實中的人抒發,像吳菲這樣的、大多數沒那麼幸福的女人就只有對著記憶裡的人抒發。楊小寧就是吳菲抒發委屈的那個記憶中人,她也只有在對著記憶中的楊小寧抒發時,她心裡的那個早已經隔了千山萬水的小女孩的成分才會驀然跳出來,她才會真實地感到,在她心裡,其實始終都在渴望著一個聲音在她受傷的時候跟她說一聲“沒事,沒事的。”

吳菲知道,在楊小寧離開之後,那個當年的她也就一直留在原地了,只有在萬不得已的時分,她和她當年的自己才會狹路相逢,然後只是眉一皺,頭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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