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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流言流年》四

流言,流年 秋微 4349 2018-03-13
吳菲後來都回憶不起她和莫喜倫之間的曖昧關係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開始。反正辦公室戀情左不過就是那麼幾種,要不就是沒什麼強刺激的日久生情,要不就是共患難之後的刮目相看,要不就是先敵後友化干戈為玉帛,要不,就幾種兼有,攙和著曖昧。 起初的時候,莫喜倫表現的很有領導架勢,像個一般規格的正人君子。他和吳菲工作之外很少有私人內容的談話,即使偶爾談,也必定是一副以他的家庭為榮的模樣,在他的描述中,那還是個頗美滿的家庭。 “我每個星期必須抽出時間陪我太太吃晚飯,必須!至少兩次!”莫喜倫說這句的時候雙眼直視前方左拳微握,目光炯炯,抑揚頓挫,很像宣誓,不知道是為了感染別人還是鼓舞他自己。 在吳菲看來,一個男人,在人到中年之後,還能把固定時間陪自己太太吃飯當成一種享受,且表現得如此莊嚴,這代表的絕對不止是“責任”。反正這在吳菲的現實生活中從來沒有發生過。從她有記憶起,她爸爸好像就已經把跟家人一起吃飯當成是一種煩惱負累,更別提單獨跟她媽媽吃飯了。到後來,發展到每次不得已要一起吃飯,吳爸就找茬挑釁,主要挑釁的手段是摔碗,是那種先舉過頭頂再倒扣過來使勁全身力氣的狠命一摔,總之是極盡狂躁之能事。等家裡的餐具摔得所剩無幾之後,他索性拍拍屁股走人,正式跟別的女人吃飯去了。

因此莫喜倫的這句話直接擊中吳菲的軟肋,她立刻被他打動了。他給她勾勒出最令她艷羨嚮往的一個情形,她立刻對他生出些不在工作範疇內的景仰。 沒錯,“景仰”是發生婚外情的關鍵,但凡飲食男女因為工作原因誰對誰產生了景仰,基本上也就有了“苟且”的可能。從景仰到苟且之間還需要一些些外因推波助瀾,最常見也最有效的就是來個小小的“患難與共”。 天下的事就是有這麼巧,就在老莫遭到吳菲無聲的景仰沒多久之後,工作上的機緣際會,讓他們倆患難與共了一下。 那陣子,公司裡因為個別芝麻綠豆大的利益問題,產生了各種是非紛爭。 這是一個奇怪的現象,很多人在一個集體裡適應了一陣子之後就會忍不住變得狹隘起來。大多“集體中人”都會奇怪地把自己眼皮底下的事情看成是全世界唯一重要的。不知不覺中,他們把“集體”的環境當成了一口井,每個人都在裡面走火入魔地練習青蛙功,隨時以“奮鬥”的姿態不斷萎靡。

“集體”讓人變得小肚雞腸,一門心思非要在自己給自己的設計裡爭出個莫須有的東宮西宮。 吳菲所在的公司也是這樣,一次他們公司的董事長來視察,那個中午全公司的人一起去東來順吃了涮羊肉。可能是吃順了嘴,飯後茶歇的時候,該董事長就順手拍拍坐在他旁邊的一個員工問,你老家哪裡,那員工回答:山東。董事長開懷道“我也是山東!”說完又拍了那人的肩膀。 自此以後,那被拍肩膀的山東籍員工好像一夜之間忽然認識到了自己的價值,從此之後洗心革面,每天在公司里以“董事長老鄉”的面目驕傲示人。 光驕傲還不夠,有天,該員工因為遲到被總經理莫喜倫罰了20塊錢,很生氣,心想,這老莫膽子也太大了,竟然不知道對董事長的人應該網開一面!心里當下就記了仇。不想,沒過兩天,這位仁兄又有三張出租車票來歷不明,會計拿不定主義,請示莫總經理,老莫大筆一揮,造成這位山東人民報銷未遂,又損失40塊錢!立刻,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這位山東人覺得是時候要給別人點顏色看看了。

一個人設若悍然地認為自己跟董事長有某種不同尋常的瓜葛,當然事事處處都與眾不同。一旦遭到了不恰當的處罰,自然不應該束手就擒。於是此人就開始運用智慧打算採取報復行為。 報復的手段之一是偷偷查公司的個別來往帳目之類。私營企業通常都很難沒有帳目問題。所以,不堪一查。這員工以為自己得了計,再重溫一遍自己跟董事長的特殊淵源,不覺得為公司的前途擔憂起來。某天一覺醒來,化憂慮為力量,就開始醞釀著想要“彈劾”莫喜倫。他倒也是個有誌之士,不僅想了,還付諸行動,決意要把莫喜倫這個受聘的總經理給剷除掉。 這莫喜倫平時也著實沒把這一屋子員工放在眼裡。想必類似遲到扣錢和帳目不清的事時有發生,所以,一有人挑頭,大家在從眾的心態下好像忽然都想到了要維護個人利益。沒幾天之後,那挑頭的人先擬了個狀紙,又挑唆公司裡的多數人都簽了字,然後偷偷給遠在海外的公司董事會發了過去。

“狀紙”成了導火線,引發了一場混戰,各種是非鬥爭跟著一哄而上,公司被混亂的氣氛籠罩了一兩個月——幾乎所有的公司都會經歷類似的階段性混亂,總有一些人利用或被混亂利用,很難說混亂的意義到底在哪裡。 反正,最終的結果是發起彈劾莫喜倫的那位“董事長的老鄉”被開除了,而且公司相應地又做了大規模的人事調整。 吳菲作為少數沒有在狀紙上簽名的人,在這個事件後迅速地得到莫喜倫的信任和提升。 其實吳菲也沒有特別做什麼,她只是由著性情而非邏輯分析地處理身邊的事。那個彈劾老莫未遂的傢伙當初也找過她,吳菲之所以沒有加入簽名的隊伍有著不為人知的理由。表面上看,似乎是因為她沒什麼工作經驗,來公司又時間短,對大家痛恨的莫喜倫的各種管理弊端還沒有什麼深刻認識,其實,吳菲自己心裡清楚,真實的原因說起來多少有點隱晦。

話說某天下班之後,那主謀——“董事長的山東老鄉”——趁老莫離開之後,潛入吳菲座位的隔斷,故弄玄虛地把那張狀紙遞在她面前,然後舉著簽字筆很有把握地等她像很多其他同事一樣就範。吳菲大致掃了一眼那張紙,剛想提幾個問題,不想一抬頭,這位男同事眥在鼻孔外面的鼻毛搶眼地印入她的眼簾。吳菲這才發覺她以前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觀察過這位同事。她正想著怎麼能讓自己忽略掉這個已經對她產生困擾的鼻毛——在吳菲看來,除了在健身房或洗澡堂,否則,光天化日之下,除了頭髮之外,一切體毛都不應該因任何理由暴露在公眾面前——誰知,“鼻毛”在說話期間,一時情緒激動,沒忍不住地直衝吳菲打了個嗝兒。不到三秒鐘,“鼻毛”中午吃的韭菜餡餅反芻的氣息迅速躥入吳菲的呼吸道。吳菲頓時本能地把狀紙塞回給他,快速跑到洗手間乾嘔了一陣。等她再返回辦公室,自尊心受到嚴重傷害的山東人民,也就是“鼻毛”,就已然把她劃入叛軍的行列,從此橫眉冷對。

政治鬥爭成敗的關鍵永遠都是看是否站對了邊兒,吳菲那次算是站對了邊,不過沒有人知道是“鼻毛”和韭菜成全了她的政治智慧。事實證明,哪個男的都不應該對著女同事隨便打嗝兒,尤其是韭菜嗝兒,甭管他是誰的老鄉! 吳菲對她自己的選擇也心安理得,相形之下,至少莫喜倫在全部事件的過程中,總算是始終保持了一個中年男人應該做到的個人衛生。 當然,吳菲當時年幼無知,還不知道,外表整潔並不代表此人就內心清白。她也同樣沒有預感到,雖然一個奇怪的原因讓她平安地度過了工作上的政治風險,哪知道等在前面的有一灣更崎嶇的感情陷阱。 那些日子莫喜倫常帶著吳菲去上海開會,他帶吳菲是因為他沒有更多的選擇,其他人都準備叛變或已經叛變,令他無比心寒。吳菲呢,對老得跟老莫一起開會也沒什麼特別的怨言,他們互相之間在當時都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幾個會下來,這兩個惺惺相惜的飲食男女不免會產生些物理上的互動。

有天開完會,老莫借繼續討論公司變動為名邀吳菲去“梅隴鎮”吃晚飯。 “我可以相信你嗎?” 兩個人的飯桌上,莫喜倫隔著一條一斤七兩的清蒸石斑魚問吳菲。 吳菲牽著嘴角笑了笑,心想,這的確是個問題。等過了半分鐘,她還是沒想出怎麼回答,所以未置可否,決定打個岔,就用公筷幫莫喜倫夾了一塊魚,還頗矯情地配上些蔥絲,才慢條斯理地說:“您最近太操勞了,吃魚補腦。” 說完,她嘴角往一側牽了牽,露出一點微笑,並不看老莫,只是從容地往自己盛了一小勺“碧綠香乾”,用筷子挑著一丁點兒一丁點兒地往嘴里送,很仔細地嚼著。那場面,似乎嚼的意義絕不在於為了“下嚥”這麼庸俗的結果,而在於,讓臉在那一刻看起來更具有一種風情的動感。

吳菲的反應也讓莫喜倫大感意外,正常的情況下,當一個領導向下級問出這種話的時候,下級應當立刻心領神會,珍惜機會,至少得來一段不少於五百字的慷慨陳詞來一表忠心。反正,這麼關鍵的時刻怎麼都不應該接一句不著四六的關懷外加十五秒沉默的細嚼慢嚥。 “從小我媽就教我,要'少說話,多做事',總沒錯的。”吳菲又說,仍然是輕顰淺笑,眼睛並沒有離開桌面,但彷彿已看穿了莫喜倫的心思。 老莫並不知道吳菲的不回答只是因為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用自己的城府把她的迴避想像成了一種女人特有的溫婉的智慧。吳菲的形像在老莫的想像中驟然之間昇華了。 就這樣,晚飯籠罩在一種曖昧的“上海情調”之下愉快地渡過。莫喜倫被自己的想像深深地打動了,全身的細胞都不自覺的活躍起來。

飯後,趁興,老莫又忍不住邀請吳菲去和平飯店聽爵士樂,吳菲嘴上沒有明確答應,腳底下也沒特意抗拒,她對未來的事沒有期許,但也沒有恐懼。她只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平凡女孩,沒有足夠地膽識抵抗一個她景仰著的人的邀約。就這樣,兩個人前後腳沒差一米五,半推半就地一起去了。 和平飯店向來生意紅火,所以座位安排的很有些局促,剛好夠兩個蠢蠢欲動的人假裝不小心有些貼貼蹭蹭。 幾支曲子下來,兩個人不覺一瓶紅酒下肚,老莫其間又問了幾次“我可以相信你嗎?” 問的時候兩頰泛著潮紅,倒不知道他問的是吳菲還是他自己。 等出了和平飯店,已是深夜。外灘的上海夜自帶著一種墮落的矜持,兩個人藉著酒力都不主動回飯店,心懷鬼胎地信步在江邊溜達起來。

一陣晚風吹來,吳菲瞇起眼睛嬌羞地縮了縮脖子,老莫就勢伸手過來握住吳菲的手,問“冷?” 吳菲輕輕抽回自己的手,捧著自己的臉,低了頭,答:“恩。” 老莫一看有人給他機會呈英雄,豈肯怠慢,趕緊把他身上的風衣脫下來給吳菲披上。那BURBERRY經典的格子帶著莫喜倫的體溫向吳菲襲來,吳菲心因那暖意而柔軟,哪有拒絕的力量。老莫於是順勢就一路都摟著她,吳菲這次沒再爭脫。 兩個人倚在外灘的欄杆邊看遠處的燈火,遠處,奇怪,居然響起了汽笛聲,頗有些跨越時空的異國情調,吳菲和老莫都沉醉起來,拿肉麻當有趣,還你一句我一句地對著吟唱了“君住長江頭……” 這樣的場面雖然不免庸俗老套,但,在九月的晚風下,BURBERRY的英式古典伴著外灘的海派風情,亦不失是一種俗氣的優美。 後來吳菲和莫喜倫常在“誰先勾引誰”這個問題上爭執不下,因為標準不一樣,所以很難定案。還是老莫和稀泥,說:“管它呢,'黑貓白貓,抓著耗子就是好貓'。” 那天他們在外灘晃到很晚,扭捏了半天,終於也就是牽手和隔著經典格子襯裡的相擁,連吻都沒吻。 之後到飯店,酒將近醒了,廉恥之心總算又重新附體,兩人趕忙逃回各自的房間,頭也不敢回,怕回頭變石頭。 然而這次上海之行對吳菲和莫喜倫來說都是不平常的一次旅途,具有某種突破的意義。再後來,又一起出了幾次差,每次都是到了將吻未吻的程度就趕緊逃跑,回到飯店各自關起房門分析自己,都想弄明白這到底是克制的意淫還是耍個欲擒故縱的把戲。兩個人心照不宣,誰都不想再主動,許是都不願意承擔“主動”的責任,誰知,不知覺中倒培養出另一種調戲的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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