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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流言流年》五

流言,流年 秋微 2955 2018-03-13
聖誕節快要來臨的時候,有一天,吳菲正在大街上閒逛,意外地碰上了楊小寧的爸爸。那是她跟楊小寧分手之後唯一的一次跟楊家直系親屬短兵相接。 吳菲在剛跟楊小寧分手的時候,時常會到楊小寧以前住的那一帶閒逛。起初不知道是出於習慣還是某種自己不清楚的解讀,她有些害怕又盼望著在那個她熟悉的區域遇見她想念的楊家人,她希望,或許,他們的慈悲,還能給她一個她期待過很久的意外解答。 其實到後來吳菲已經不期待他們給她解答了,但偶爾也還是在那附近出沒,一半是緬懷,另一半尋著什麼不知名的意念。女人就是這樣,多一半都迷信於自己的預感,百分之百的都確定那東西能讓她見到想見的人或事。吳菲因此以預感為藉口,常年習慣性地遊走於那個街區。可憐沒有人跟她說過,她終於遇見了楊家的人跟什麼感都無關,硬要牽連一個理論的話,那也最多屬於“概率學“的某個範疇。

甭管是預感或概率,總之,有一天,吳菲終於遇見了那家的一員。 當時楊爸爸正在一個攤子上買糖炒栗子,聽見吳菲叫他,先是回頭愣了愣,看了半天才認出是吳菲。老人家眉頭衝上挑著,臉上抽動了幾下,又躊躇了一陣子,才舉著一兜儿栗子不知所云地說了句:“別告訴你阿姨啊!”說完就趕忙走了。 吳菲停在原地,看著楊爸爸的背影,兀自悲傷起來。 吳菲和楊小寧戀愛的期間每星期她都去他家,他爸爸那時候已經得了糖尿病,和很多該病患者一樣,越是不該吃就越是空前地貪戀甜食,最鍾愛的莫過糖炒栗子。 吳菲跟自家爸爸沒有良好的相處經驗,忽然在別人家看見“爸爸”這東西原來還可以是個慈眉善目的老者,不禁感激生活。於是每回在他們家吃飯之後,吳菲都製造機會單獨陪楊爸爸散個步,每次都會在他們巷口買半斤糖炒栗子,一邊走一邊跟楊爸爸分吃,用老人家的高興換她自己的喜悅。

每次快到家門口的時候,老楊先生照例都會樂顛顛地囑咐吳菲一句:“別告訴你阿姨啊!”,這句沒什麼實際意義的話裡頭,充滿了讓吳菲迷戀的只屬於“家庭”的融融之樂。 吳菲從小沒感覺過什麼天倫之樂,從心底對對楊小鵬寧的父母動的都是真情實意。 楊小寧消失之後,吳菲還企圖跟他父母求證,他們則想方設法地避免見吳菲。事實證明,在那件事情裡,在那個家庭裡,原來也只有她始終錯誤地沒把自己當外人。事隔很久之後,吳菲為了自我安慰還在替他們找理由: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誰的父母都是父母。 那天吳菲在大街上走了很久,等晚上回家,趕上他們家所在的小區例行停電。等她進門,她媽媽已經睡下了。吳媽媽聽見吳菲回來,在她自己屋裡含糊地抱怨了句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又說廚房裡還留了吃的,就繼續睡了。吳菲隨便應了兩句,摸黑回自己的房間,坐在她的單人床邊發呆。

等坐了一陣子,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才發覺,原來,窗外居然皓月當空,美得相當古典。吳菲對著古典的月亮忽然有點納悶,感到鼻子裡有什麼在萌動,製造了些奇怪的不通暢。就心想,為什麼李白當時寫的是“床前明月光”而不是“窗前明月光”? 正不知所以,樓上,不知道哪層哪戶的鄰居開始彈起鋼琴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聽個真切,彈的是王菲的歌,閒閒的,彈的人有點心不在焉,節奏散了,散出藍調的感覺,忽然就風情起來,旋律是吳菲大學裡最鍾意的那首: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轉眼,吞沒我在,寂寞裡,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裡,想你,到,無法,呼吸……我願意,我願意為你,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被放逐天際……”

吳菲聽著聽著就悲從中來,鼻子徹底塞起來,塞的兩眼發酸,然而,卻也哭不出來。她心裡是悲戚的,摸索著找出一根蠟燭,顫抖著點燃,又翻出紙筆,就著明月與燭光,給早不知身在何地的楊小寧寫了他們分手後的唯一一封信: “我親愛的你:今天,路過新中街的時候,在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家平價超市門口,遇見了爸爸。看到他乍看我時的一臉陌生,我知道,我終於,終於還是要獨自面對現實跟變故。 不敢常回想這一陣子的煎熬,況且,那又何止是煎熬? 我只是還一直深深地紀念著,那個十月,我在巷口和你告別,你吻我的時候,留了一顆眼淚在我唇邊,上面有你的溫暖,是和以前一樣讓我貪戀的溫暖,這溫暖一直陪著我到今天,似乎從未走遠……

不見你,已經四年了嗎? 是啊,不見你,已經整整四年了 …… 也試著,一點一點的,承認和麵對你的不會回來,試著讓自己的日子,在恍惚間也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著,甚至,也想過是不是要試著愛別人,是不是也可以為想你之外的其他事情笑和流淚,讓你成了一個單純的名字,在朋友們帶來的消息間飄來飄去,彷彿,他們只是為了提醒我記得,我生命中最珍貴的那兩年,原來全都寫滿了你。 你是不是也還會想起我?在某一個不經意的時刻,你是不是也還是像你承諾我時的那樣,讓我以為,我們的不得以的離別,只不過是一個無奈的括號,或許它並不干擾未來的重逢,和那之後,我們必定會從此在一起的永恆。因為你說過,我是為你而來。 如果真是這樣,我也希望,那離開,也是只為你才會有的離開。

每天日出,日落,對你不變的想念,已經成了習慣,心沒有死,它只是安靜了,安靜只是為了,好好地,好好地像以前一樣想念你…… 我明白,不會改變的,是我在這裡等你,變了的,只是怎樣等你的方式。 親愛的你,想念可以如此平靜,是不是就應該感謝呢? 我知道,這一切,為你,是獨有的,就像我知道,到了那一天,你就會像你承諾過的一樣回來我身邊。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是的,我還是那麼那麼不可救藥地愛你,愛到連我自己都意外,我原來可以如此這般地深深地愛著一個人。 在這個停電的觸不到你的夜晚,沒有雜質,重新來過,在愛你的心情里甘心被折磨,只是想知道,我親愛的你,都好嗎? ” 吳菲寫完信,自己把自己給感動了,終於滾下幾顆眼淚,無聲無息地,又就著燭光把信燒掉,像個巫師在做法。

樓上的琴聲不知道幾時也已經停了,吳菲定了定神,對著地上的灰燼嘆了口氣,抬頭對著窗前而不是床前的皓月咬了咬牙,然後拿起電話,又想了想,終於決心撥通了莫喜倫的號碼,聽到他的聲音,就平靜地問:“老闆,聖誕節有什麼打算?” “還沒有,你說呢?”莫喜倫在電話那邊,以他一貫的氣定神閒,莊重得很,背景響著一個正常家庭在那時候理所應當的溫暖的嘈雜。 “那,不如一起過?”吳菲用問句要求到。 “好,我考慮一下。”莫喜倫繼續莊重著。 “還要考慮嗎?”吳菲笑問。 “呵呵,OK,那就按你說的辦吧。”老莫也沒再迂迴。 吳菲也解釋不清,她到底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情,讓她把對楊小寧的遺恨轉化成對自己跟莫喜倫之間的關係的挑戰。她自己心裡有一堆說不清的內容,一部分是花了四年時間還未能割捨的對舊愛的淒哀記憶,一部分,是忽然想要戰勝自己而非下不可的賭注,為了不可知的那迷茫的未來。

多數女人都會經歷“為情所困”的階段,多數女人在無奈要失去的時候都會選擇報復,只是多數女人,又都受膽識所限,而錯把這“報復”作用在了自己,以為自殘可以換到半點憐惜的可憐女人,像人間四月天在北京街頭飄蕩著的躁動的柳絮,它們自己並不知道,原來,那隻是一場季節的誤會,而沒有任何多餘的美感和價值。 吳菲不願意結論她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報復,只是她跟自己糾結的久了,忽然生出一點醉意,這醉意遮住了她全部的判斷,她唯一確定的只是,那光天化日之下和初戀的爸爸的一場邂逅,讓她恍然發現,原來,她已經孤單了太久太久,這孤單在聖誕來臨之際,忽然之間,成了她不能再多承受半秒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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