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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遺愛-2

十年 饶雪漫 11861 2018-03-13
四十 “阿東是你同學?” “不是。”她猶豫了下。 “是網友。” “幹嗎的?” “不知道。” “姓什麼?” “不知道。” 我真有當場暈過去的衝動。 “陳老師,他們那麼獨裁,我永遠都不回家了。阿東今晚會來這裡接我,我和他一起浪跡天涯。”寧子英勇地說。 “他要是敢來這裡我用蒼蠅拍把他拍出去!”我終於火了。 “你們小孩還有完沒完?” “我都十五歲了,我有愛的權利!”寧子大聲沖我喊。 “你還把我當成孩子,原來你和他們是一樣的!” 她的眼淚迸出來。 唉,這個讓人又恨又愛又心疼的小破孩。 “寧子你別鬧了好嗎?”我幾乎在懇求她,“陳老師給你燉最好吃的蓮子湯,你在這乖乖坐著,好不好?”

等我燉好蓮子湯出來,寧子就不見了。 她不見了。 她不見了!我像個瘋子似的喊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醒過神向門外衝去,樓道里黑漆漆,我一腳踩空之後就像只破椅子似的直摔了下去。 我在醫院呆了大半天,後來聽說他們是在一座廢棄的公園找到寧子。她縮在一座假山旁邊等她的阿東到兩點,看見大人來了拔腿就跑,被人抓住的時候手掙腳刨,像一頭野蠻的小獸。 那個阿東根本就沒有去見寧子。不幸中的大幸。 寧子關在自己的房間裡不吃不喝,幾個人輪番看著她,怕她再次逃跑。 我的腳踝只是輕傷,第二天就可以出院。 沒想到,周國安的車等在醫院門口,要帶我去看看寧子。 “寧子以前做過傻事,”周國安說,“我總不放心她。”

“什麼時候?”我問。 他有些不自然地笑。 “我和她媽媽第一次討論分居時。” “寧子是個傻小孩。”我說,“她對人很痴心,對爸爸媽媽其實也是這樣。你們要給她足夠信任。” 周國安微笑看著我。 “陳小姐,你總是給人太多信任。” 哎,我的臉開始火辣辣地發燙。 幸虧他並無意諷刺我。他只是皺起眉頭微微嘆氣,這個在商場叱吒風雲的男人,此刻我才相信,他說自己為寧子“操碎了心”,並非虛言。 “你的傷?”他說,“醫院發票給我。” 我笑。 他也笑:“希望沒再得罪你,但我是真心。” 這回,我倒是真的沒介意。 “請去看看寧子。”他說。 “我怕她不再願意見我。”我擔心地說。 “不會。”周國安說。 “寧子的心意我還明白。現在唯一可能讓她聽話的人就是你。”

他把我帶到寧子的房間就和看護一起退出去,留下我們單獨相處。 我剛一走動寧子就叫出來:“陳老師,你的腳怎麼了?” “還有臉說!”我兇巴巴。 “不都是你害的?離家出走很好玩嗎?” 四十一 “陳老師你原諒我。”她可憐巴巴地說,眼角又噙著淚。 我的心早就軟了,面上還是裝作強硬:“被自己愛的人放鴿子,滋味是否好受?” “其實我不愛他。”寧子說。 “他連高中都沒畢業,我的偶像是尼古拉斯?凱奇,又酷智商又高的那種。” “不愛他幹嗎要跟他逃走?”我的聲音又高起來。 “他關心我。”寧子垂著頭。 “他在網上給我過生日,送我一千朵玫瑰。我以為他關心我。” 寧子的話讓我一陣心酸,我想起她孤單的十五歲生日。 “難道爸爸媽媽不關心你?”

“不。”她倔強地說,“他們關心的是錢。從我記事開始他們就忙著賺錢,成天開會出差,我吃方便麵吃到要吐。有了錢之後他們就鬧離婚,離不成也是因為錢。” “你要怎麼樣才相信爸爸媽媽很愛你?”我嘆氣。 她想了想。 “我不想轉學。那個寄宿學校很恐怖,我有同學在裡面呆了兩個月就忍受不了逃出來,他們每天做功課到十二點,班幹部都是老師的走狗,連午睡時聽歌都要被舉報,在那裡我會死。” “留在原來的學校,大家都會議論你的事情,學校可能還會給你處分,這些你都受得了?” “放心吧陳老師。”寧子說,“我自己做的事情當然要承擔責任,畏罪潛逃才是可恥的。” 我被她逗得笑出來,答應找周國安幫她說情。

“但我話說在前頭,我不一定能成功啊。你爸爸的脾氣和你一樣擰。” 寧子開心地笑,這笑容才讓她看上去真像一個十五歲的孩子。 “你就大膽地去吧陳老師,有你出馬一定成功的,我對你有信心。” 我和周國安約在“舊”。 他還有點事要晚來,我比他先到,小燁又換了一身新衣,擠眉弄眼地對我說:“進展飛速啊。” “很遺憾不是你想的那麼刺激。”我把寧子的事情告訴她。小燁說:“我不管,那邊的情侶包廂留給你們,我給他打八折。” “不用了,留給你和Ben坐。”我壓低聲音說。 小燁的聲音壓得比我還低,嬌笑著說:“今晚他約我吃夜宵。” 呵呵,這才叫進展飛速。我甚至有些酸溜溜地想,像小燁這樣的美女,想要什麼要不成?

“想什麼呢?”小燁拍拍我,“我有點事先去忙,你想吃什麼喝什麼儘管要。” “好。”我說。 小燁走後我就對著一杯冰水發呆。夜晚的“舊”顯得更安靜了,燈光弱而細緻,音樂是如水一樣的,和窗外的月光一樣輕輕地流瀉。我走神走得老遠,以至於周安平坐到我對面的時候我都沒發現,直到他說話:“對不起,讓你久等。” “哦。”我回過神來,“沒關係。” “你很容易走神。”他說。 “是嗎?” “第一次,在我公司樓下,也是這樣,你看著窗外發很久的呆,我那天很內疚,知道自己說錯話。” “我只是小人物,不用抬舉我。”我說。 “喜歡這裡?”他問。 “窮人,來不起。”我說,“我只是有朋友在這裡做事,所以才來。”

“美麗的小燁經理?”他說。 看來男人的審美都一樣。 “你找我來……” “是為了寧子的事。” “寧子不願意轉學。” “事到如今她知不知道不轉學的後果?” 四十二 “她知道。”我說,“我都和她說明白了。周先生,我覺得你應該給寧子一次機會,讓她試著為自己的錯誤承擔責任,這樣她才有可能健全地長大,過度保護只會適得其反。” “是嗎?”周國安不置可否。他點燃一支煙,我緊張地看著他。大概當他在公司作出什麼決定的時候也是這樣凝重的神色。 “我答應你。”最後他說。 “耶!”我叫,“我要把好消息告訴寧子。” “等等!”他說,“你的事情講完了,我的事情還沒說呢。” 他的語氣讓我不容拒絕,我只好坐下說:“請週總吩咐。”

“叫我周總,那就是你答應了?”他大大的狡猾。 “答應什麼?”我低頭笑。 “明天來上班。辦公桌已替你準備好。你主要負責公關部目前的一些文字工作,對你而言很簡單。” “是,週總。”難得的好機會,我沒有理由再扭捏下去,不是嗎? “那我們喝一杯?”周安平說:“然後我送你回家,你明早八點來報導,我介紹你認識部門的總管和同事。” 看看,我還沒上班呢,他老總的架勢倒已經擺得到位了。我只好把手中的冰水一干而盡,然後站起身來。 “小朵。”小燁走過來拉住我說,“怎麼才來就要走?” “陳小姐是來給我指派任務的,任務完了自然要走。”周安平說。 “你拿週總開涮?”小燁咂咂嘴說,“不得了不得了。”

我把小燁拉到一邊說:“我答應他明天去上班。” “真的?”小燁興奮地說:“聽說環亞的清潔工也能拿三萬一年。哦,你發了財可別忘了我。” “八字還沒一撇呢。”我說,“哪有你那張叫Ben的長期飯票管用!” “有沒有說月薪多少?” “別八婆啦!”我推她。 周安平遠遠地站在一邊,耐心地聽完我們倆嘀嘀咕咕。 回去的車上,他並不多話,這讓我很安心,我一直都不太喜歡話多的男人。車子開到我家門口,他很禮貌地先下車,還替我拉開車門,叮囑我明天早到,然後才跟我說再見離去。 被人重視的感覺,總是快樂的。我倒希望這個姓周的傢伙真的沒有看走眼,那麼,我沒準還真是個人才,呵呵。 (5) 就這樣我開始了朝九晚五的白領生活。

我決定抓住機會好好工作,更何況這份工作其實很適合我。我去的時候公司正好在面向廣大員工徵集我們企業之歌的歌詞,說是要請很名的作曲家來作曲並拍成MTV在電視台播放。我們經理讓我擔任初選,我每天看那些歌詞都看得笑出來,覺得挺好玩,一時興起也隨手寫了一個送上去。誰知道半個月後結果下來,最終被選中的竟是我寫的!經理這下臉上有光了,對我很滿意,當著周國安的面誇我說:“我們這次總算找到得力的幫手。” 周國安微笑著說:“那就好”,然後給我一個鼓勵的微笑。 他發現,他對誰都喜歡這樣笑。雖然他並不是天天來公司,但在公司的時候,就和我們一起在食堂裡吃飯,不管吃什麼都把盤裡的吃個精光,員工對他的印像都相當不錯,說他是一個很有親和力的老總。 好運來了擋也擋不住,就這麼幾句隨手寫下的歌詞讓我在公司里站穩了腳根,我們經理為此特別請客,說是一為慶功,二為對我這個新人的加盟表示歡迎。那天公關部所有的人都參加了。還特別邀請了周國安。席間有人鬧起酒來,給我倒了滿滿的一杯五糧液非要我喝。周國安當場替我擋下來說:“小陳不能喝酒,還是我替她喝了吧。” 說完,一杯酒慷慨下肚,眾人再沒誰敢有二話。 我剛入社會,對付這套比起小燁來差得遠了。所以對周國安,心裡不是沒有感激。 吃完了飯就是唱卡拉OK.我喜歡唱歌也算唱得不錯,在眾人的推搡下唱了一首孫燕姿的《愛情證書》。那歌很抒情,並不適合那天吵吵嚷嚷的氣氛,只是我自己很喜歡,所以就唱了。我們部門的每個傢伙都能鬧能喝,吃飯的時候沒喝夠,還在吵著問小姐拿香檳。唱到中間的時候我發現好像只有周國安一人在認真的聽,一邊聽一邊漫不經心地抽著煙,他的眼神是很溫和的,還帶著一些獨特的寂寞。 四十三 我慌亂地移開眼神,把一首歌唱得虎頭蛇尾。 可恨是有同事在旁邊瞎起哄:“聽說陳朵的男朋友在美國哦!兩地戀都是很辛苦的,這首歌是不是心情寫照啊?” 我注意到周國安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周國安曾經替我擋酒的緣故,同事們都開始對我愈加的友好,甚至有傳聞說,我是周國安的遠親。我對此一笑了之,和周國安基本上也沒什麼接觸。那天是意外,臨下班了突然冒出一大堆事來,我只好餓著肚子埋頭苦幹。等到干完出來,天早在不知不覺中黑了,還落著不大不小的雨,秋天的雨已有些微涼,我只著一條薄裙,又沒帶雨披。打的吧,路那麼遠又有點心疼。只好無措地在公司的門口踟躕起來。 周國安就是那時從電梯裡出來的,問我:“回不去了?” “是啊!”我說:“雨太大了,我等會兒!” “走,我開車送你吧。” 我下意識地拒絕說:“不用了。” 周國安說:“怕人家又說你是我遠親?” 我笑,這個明查秋毫的老總。 他一面說一面出來幫我開車門,細雨打在他很高級的西裝上,他連拍都沒有拍一下。 可是周國安並沒有直接把我送回家,而是帶我去了一家很雅緻的日本餐廳。他的理由很站得住腳,你為我加班,我請你吃飯。餐廳裡若有若無地飄著松隆子的歌——愛在櫻花雨紛飛,那是我很中意的一位日本歌手。我們都不怎麼說話,如果說周國安有什麼大優點的話,那就是他懂得沉默,這是我所喜歡並欣賞的,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縱然他是你上司,你也不會有任何的壓力。 誰知道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卻忽然對我說:“奇怪,你今天話很少,也沒刻薄我。” 我被他刻薄,很窘迫,只好老實地說:“我不敢。” “為什麼?”他明知故問。 “因為你現在是我的頂頭上司,我每月得向你領飯票。” “呵呵。”他笑,“工作還滿意?” “這個問題是否應該我問?”我說,“週總您還對我還算滿意?” “滿意。”他略顯得意地說,“我早說過我有慧眼。” 我的自尊得到極大的滿足。 工作就是這樣的,上了軌道便一日忙過一日。我才發現原來我是一個這麼有敬業精神的人,工作完不成就不肯吃不肯睡,當然也少了很多時間上網和宋天明聊天。奇怪的是,我不理宋天明,他也不理我,我們計算好每個月通電話的時間,再將其平均分配到固定日期的固定鐘點,而談話的內容也越來越嗯嗯啊啊,乏善可陳。 我從來不承認距離可以殺死真正的愛情。我總認為那些放棄的人是從一開始就不夠堅定,而我和宋天明的愛情無比純潔無比真摯,總有一天可以守得云開見月明,就像歌裡唱:“我們用多一點點的辛苦,來交換多一點點的幸福,就算幸福還有一段路……” 我只是沒想到這段路會如此漫長。而路的盡頭是層層迷霧,我的未來,看不清楚。 十月二十日是我的生日。 清晨起來的時候有人敲門送來很漂亮的玫瑰,艷豔的粉紅色,花香襲人。 我以為宋天明發了橫財會全球速遞給我鮮花,可花拿起來,卻是另一個我相當熟悉的簽名:周國安。 電話隨即而來:“今天你生日,可以放一天假。” “是不是員工都有這個待遇?” 那邊想了一下說:“不,你例外。” “謝謝週總。”我說,“我可以貓在家給男朋友寫情書。” 那邊又愣了一下,然後說:“隨你安排。生日快樂。” 電話掛了。 我稍怔了怔神,打開郵箱,本來以為宋天明就算沒時間給我寫情書總也有張電子賀卡,誰知道未讀郵件箱裡空空如也。 我開始有些氣悶,不過還是耐著性子等他上線,算到他那邊晚上七點多的時候他才姍姍來遲,我和他招呼,他居然對我說:“小朵,我只能和你說一小會。我同屋要去參加一個聚會,要我開車送她。” “你買車了?”我詫異問。 他有些慌亂。 “二手車,才買了不到一個禮拜。” 說完他匆匆下線。從始至終,他居然沒有提到一句我的生日,他已經在另一個陌生的國度裡廣結賓朋,陳朵不過是他不願再唱的老歌謠,礙於情面不好丟棄的舊行李。 四十四 我知道我自己的想法很小氣很沒道理,可我還是忍不住給他留言說:“宋天明,既然你這麼不關心我,我們也沒有自己再繼續的必要了。分手吧。” 寫完這幾句話我心裡空蕩盪。我知道,這不會是真正的分手,事情會以宋天明的著急上火道歉求饒和我的淚水告終。可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方式才能感受他的關心,我們的愛情已經如此麻木,不得不靠刺痛對方來獲取仍然相愛的證明。 深深的疲倦忽然像黑暗裡的漲潮,席捲了我的身心。 我洗了個冷水臉,還是去上班。周國安在過道裡見到我,吃驚地說:“不是放你假麼?” “老了,不過生日了。”我聳聳肩,不願多說。 “在我面前說老了?”周國安說,“刺激我?” “對不起,週總。我不是故意的。”我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出我的心情不好。 “那晚上我請你吃飯。你下班後等我。”說完,他就轉身進了他的總經理室。 找不到也不想找拒絕的理由,下班後我和周國安一起到山頂的一家西餐廳。這裡環境非常不錯,而且人不多,穿白紗裙在女生在鋼琴旁彈我喜歡的一支曲子《夏日的最後一朵玫瑰》。侍應送上一個小蛋糕,是玫瑰形狀的。鋼琴手開始彈。看來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周國安端起酒杯對我說:“生日快樂!” 我並沒有舉杯。 “怎麼了?”他問我。 我傻傻地說:“我種地方我不習慣。” “呵呵。多來幾次就習慣了。”他笑,然後說:“幹!” 這應該是我們第三次單獨在一起吃飯,他很快微醉了,說:“第一次見你,你穿一條皺巴巴的裙子,頭髮蓬亂地給我開門,而且對我出言不遜,那時候我就想,這是個不一般的女孩子。” “週總,”我嚇了一大跳,“莫說醉話。” “醉了才敢說。”他說,“小朵,我深深被你吸引。你是我見過最善良單純的女孩,你像個天使。” 天使? 應該是我的天! 電話就在這時候很識時務地響了,是他的。他接了,卻又很快把手機遞給我說:“找你的。” 我滿腔狐疑地接過來,竟是小燁。在那邊壓低了聲音說:“我就知道你們在一起,宋天明找不到你,電話打到我手機,看樣子急得夠嗆。” 我拉開我的包,原來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你是不是和他撂了啥狠話他急得哭天抹淚?”小燁說,“看在校友的份上呢,我就告訴他你在外面和帥哥慶祝生日,晚點才能回去。”她說完開始得意地笑,趁我還沒來得及罵她,掛掉了電話。 這個天殺的小燁哦,她給我添的什麼亂! 我跟周國安說:“小燁說,要給我慶祝生日。” “好啊,吃完了我送你去。”他說。 四十五 我莫名的心事重重,牛排端上來只吃了三口就再也塞不進去,從飯店出來下台階時還差點摔了一跤,還好周國安及時地扶住了我。 他的手捏住了我的手心,我的長發妥貼地掩飾了我的慌亂。 我執意不讓他送我,他只好看著我上了出租車,車子就要發動的時候,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遞給我:“小小意思,生日快樂!” 一枚很精美的水晶胸針,玫瑰的形狀。 我心慌意亂地把它塞進口袋。 回到家我把手機充上電,宋天明的電話很快就打進來,他的聲音火燒火燎:“有時差啊,小朵,我忘記了時差!在我這邊,明天才是你的生日!” 我一下呆住。原來是我錯怪他。對不起。 “小朵,”宋天明打斷我道歉的話,“答應我以後都不要再開這樣的玩笑,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一個人在外面日子有多難捱?只有想到你的時候我才有快樂。小朵,我們不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嗎?你怎麼能扔下我?” 我沒想到宋天明會對我說這麼肉麻的話,他其實從來是一個笨嘴拙舌不善表達的愛人,他從來相信行動勝過一切言語。大學和他戀愛的三年我幾乎被寵壞,別說臟活累活,就連厚一點的課本都是他幫我拿到教室,然後冒著我們班女生的調侃紅著臉離開。 而現在,當距離讓我們變得無能為力,宋天明終於勉為其難地學會甜言蜜語。雖然他運用得如此直白和笨拙,但對我而言,卻勝過一萬句精美的情話。 因為我知道他是真心。 “小朵,我愛你。”宋天明的聲音竟有些哽咽。 “我也愛你。”我聽見自己喃喃地說。 說完這句話我心裡一顫。原來一直全力保護的東西都還在。那麼安全、那麼篤定地被我暖在胸口,我的愛情,原來並沒有離我而去。 早晨的時候鬧鐘響起我發現自己沒脫衣服沒洗澡就癱在床上睡了一夜。 腰底下有個什麼東西硬硬地咯得我發慌,摸出來一看才發現是周國安送我的玫瑰胸針,我就墊著它睡了一整夜,會不會因此得上腰間盤突出? 到這時我才有時間和心情定下神來,翻來覆去地研究這枚胸針,那朵玫瑰做得很精緻,旁邊甚至有兩個小小的字母:CD.我不知道CD還出品胸針呢,如果不是的話,那應該是我名字的英文縮寫,這麼說這胸針應該是訂做的,何時做的?為何而做? 我這麼一尋思就耽誤了半個小時,打了車慌裡慌張地趕到單位,聽到經理正在跟別人說周總出差了,在他回來前某事一定要完成…… 不知為什麼,竟會覺得鬆了口大氣。 (6) 十一月的第一天。 清晨的風吹到臉上,已經有些冰涼的疼。 我差不多有一個星期不見周國安。當我看到他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時候,竟有一種讓我自己害怕的驚喜。我剛在辦公桌上坐下經理就走過來對我說:“你去週總那裡一下,有新任務派給你。” 我去的時候他正在埋頭簽文件,我在門上敲了三下,他招手讓我進去。對我說:“降溫了,要多穿些。” “嗯。”我說。 “坐啊。”他說。 “不用了。”我說,“站著聽吩咐習慣些。” “貧!讓你坐你就坐。” 我只好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是這樣的,馬上就是新年,電視台希望我們贊助他們一場迎新春的動漫表演活動,我答應了。主要呢,也是想趁此機會演把企業的牌子再豎一豎。不過我不想讓這些錢扔到水里,所以策劃方面,我希望你多動動腦筋。” “我一個人?”我說。 四十六 “每年這個時候公關部事情都特別多。我剛才跟你們經理商量過了,這件事主要由你來負責。” “我怕我不行。”我說。 他板起臉:“這話我不愛聽。” “行。”我只好說,“我盡力。” “明天電視台的編導會來和你一起商量,我三天內要看到詳細的計劃書。”他說。 我深知機會也不是常常有的,於是加足三天班,拼命想點子也拼命和電視台的人磨嘴皮子。演出的每一個節目,舞台的每一個角落,coaplayer的每一件服裝,甚至現場的每一張座椅,我都希望可以巧妙地打上“環亞”的印記,在不多出一分錢廣告費的情況下盡量達到最完美的廣告效果。電視台的編導可奈何地對我說:“我和環亞合作差不多有五年,小陳你是算得最精的一個。” 我瞪著眼:“你們的活動我可是出了不少主意,照理說,那是我份外的事。” “承讓。”他向我拱手。 三天后我給周國安呈上我們的計劃書,他相當相當的滿意。吩咐我們經理給我足夠的自主權去做這件事,經理呵呵笑著點頭說:“看來我出國的事有希望了?” 我們經理早就想出國了,因為和周國安私交甚好,週不肯放人,所以才一拖再拖。 “指日可待。”周國安說,“她有足夠的靈氣,差的只是經驗而已。” 經理轉頭對我說:“小朵我一生的幸福可在你手上了。” 被他倆當面誇我臉紅到脖子根,趕緊躲到開水房裡去倒水喝,誰知道他也端著杯子尾隨著進來,問我:“這兩天累夠嗆了吧?” “您一聲令下,想破腦跑細腿都是應該的麼。”我說。 “好好乾。”他說,“你經理剛才說的不是沒有可能。環亞一向重用人才。” 我乾笑兩聲。一個剛出社會的青澀女子,何德何能? 這樣被重視,已經受之有愧。 中午的時候趁著辦公室沒人,我懷著忐忑跟小燁煲電話粥,小燁說:“怕什麼,這個社會就是靠本事吃飯。” “我怎麼會覺得驚慌?”我說。 “驚慌也是愛情裡的美妙感覺啊。”小燁亂扯,“這樣的男人是真正會寵女人的,小朵你真正好福氣。” “胡說八道什麼呢。” “一個男人如果不愛一個女人,是不會花這些功夫的。”小燁定論說,“毫無疑問,這傢伙愛上你了。” “神經。”我說,“你過敏。”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更何況周這人也不錯,雖然他和寧子媽媽分手是因為有美人插足,不過聽說最近他們已經很少來往,看樣子是和平分手了哦。” “在哪裡聽來這麼多?” “Ben那裡嘍。” “呀,你和他到什麼程度了?” “火箭速度,昨晚我們一起過夜!”小燁說完,哈哈大笑。 “無恥。”我說。 “趁著年輕享受愛情吧,”小燁說,“你和宋天明兩地戀遲早有玩完的一天,到時候周國安就是不錯的選擇哦。” “要找我就找Ben.”我學她的口氣說,“他的眼睛真迷人,我一看見就暈——” “是真的嘛。”小燁在那邊發嗲,“小朵小朵我真是愛死他啦。” 我掛了她的電話,沒空陪她花痴。 她不甘心,又打來,說:“年底他帶我去撒哈拉。我流浪的夢想終於實現啦!” 四十七 “結婚旅行?” “那還用說!” 原來真的是火箭速度。 在小燁火箭戀愛的同時我以火箭的強度工作,“環亞之夜——動漫激情秀”晚會的錄製開始進入倒計時,我寫的劇本一次性通過,許多點子也都被採用,電視台的導演當著周國安的面挖角,要我去他們那里工作。 周國安眼睛一瞪說:“再說這話廣告費全取消。” 我趁勢說:“週總要留我得加薪。” 我當時真的是開玩笑,沒想到他真的給我加了薪。除此之外,我們公關部還拿到一筆額外的獎金,分到我頭上數目也挺可觀。大家都吵著要我請客,要我雙休日請吃飯,再請打保齡球。 我答應,並特別去邀請周國安。我深知,要是沒有他的提攜,我縱是再有本領,也不可能這麼快做出成績。 可是他拒絕我,淡淡地說:“你們好好玩,我這把老骨頭雙休日要休息。” 我不敢強求,出了他的辦公室,卻有種讓自己覺得羞辱的失落。 於是我給宋天明打電話。自從工作以後我就不讓宋天明給我打電話而是主動給他打過去,IP卡消耗驚人,所以雖然工資看漲,生活卻仍然捉襟見肘。有時候說著說著電話會“嗒”地一聲輕輕掐斷,我盼著宋天明撥回給我,可他總是沒有。 我想我到底還是一個有些虛榮心的小女人,尤其是在愛人面前。再能幹的女人也會偶爾做一下花老公的銀子美夢,厲害的就像著名的章小蕙,將丈夫對自己的愛全化成華服消耗殆盡,像對信用額度無限透支,揮霍無度,只能破產告終。 只是宋天明對我,漸漸連一個電話的額度都不再有。 我打過去電話的時候宋天明正是早晨九點,我電話打過去就覺得他不對勁。盤問了半天,他猶豫著告訴我,寒假可能不打算回國。 “為什麼?”我差點跳起來。 “我是想回去一趟要一千多美刀啊小朵,不如省下來派點其他用場。別的不說,留著我們可以打多少電話?而且我這不是正跟你商量嘛……” 他結結巴巴地還沒有商量出什麼來,我聽見他身邊一個女聲,說的是英文,透過無限長的光纖我也能聽出她聲音裡陽光明媚,現在的越洋電話通信質量實在好得驚人。 我問宋天明:“她和你說什麼呢?” “她說……她問我今天下午有什麼課。” “宋天明你最好去死!”我終於忍不住新仇舊恨一起爆發,“你可以侮辱我的道德但你不能侮辱我的智商,你以為我的英文那麼差,連游泳兩個字都聽不懂?” “小朵你聽我解釋!”他著急。 “我和Selina只是普通朋友……” 他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我更加確信他有問題。 “你寒假不用回來了!”於是我摔電話,“宋天明,你永遠也不用回來,因為我不想再看到你!” 關機,再拔掉電話線。 我一向離奇的和超常的想像力提醒我此刻宋天明正和一個身材勁爆的香港女孩藍天碧水地嬉戲,那女孩有麥芽色的健康肌膚和加州陽光一樣暖洋洋的笑容,我想他們很快樂。 這是宋天明第一次帶給我受傷的感覺,我沒有想到,會是那麼的疼痛。 我換上我心愛的淑女屋的長裙,紮好我的麻花小辮。準備到小燁那裡去放鬆放鬆,我的裙子是我二十歲生日時打工三個月給自己掙下的禮物,宋天明曾在那藍色的裙擺下徹底的臣服,無數次他的眼睛暖暖地看著我,手溫熱地繞過來,然後喃喃地說:"小朵呵小朵,你迷得我暈頭轉向啊。" 他的迷戀,原來真像一陣風,季節一變,就吹過了。 我給自己抹上暗紅色的口紅,唇變得厚嘟嘟的。眉則描得更細一些,有一點點腮紅也不錯,再撲上一點亮亮的粉,帶著一個鮮活起來的自己,我走進了“舊”。 我有些招搖地進去,門推得嘩啦一聲響。裡面燈光灰暗,人影搖動。小燁很快發現了我,迎上來說:“哇,今天應該在門口為你立個牌子!” 四十八 “什麼牌子?”我疑惑。 “內有天仙,凡夫俗子不得入內呵。”她笑得什麼似的,問我:“這麼漂亮穿給誰看呢?” “自己看。”我在吧台旁坐下說:“我要喝酒。” “因為宋天明?”小燁說,“你有點出息行不?” “少廢話!拿酒來。” 小燁嘆氣。給我要了啤酒,加冰的那種。看冰塊在金黃色的液體裡浮游,亮晶晶的,多像我少女時代的眼睛。我把最初的等待給了宋天明,青春漸老成褪色的聖誕卡片。我灰心地想,就算將來還能愛上別人,這樣等待的心情也永遠不會重來,對愛情無條件不計後果的信任和付出,在人的一生中,只可能有一次。 我仰起頭來,一口氣喝下去一大口酒,有些鹹鹹的,像眼淚。於是又喝一口,小燁想來拉我,我把她一推說:“是朋友你就別來煩我!” “罷了罷了,今天就讓你瘋會兒。”小燁說:“樂隊的主唱棒極了,我去讓她給你唱首歌治治你的傷。” 小燁真能,不知道從哪裡請來這樣的樂隊,那女孩短髮,一臉冷漠的表情,聲音卻猶如天簌,她開始唱一首叫《Hey Jude》的英文歌,那是小燁和我在大學時代最喜歡的一首英文歌,我記得孫燕姿在她的自選集裡也唱過。在我們招招搖搖的學生時光,我和小燁曾經一人耳朵裡塞一個dishman的耳塞,手挽著手唱著這著歌肆無忌禪地穿過師大開滿鮮花的校園和灑滿銀色月光的小路,特別是到了最後副歌NANANA的部分,我們更是旁若無人,步伐猶如舞蹈般輕盈和誇張。 回想那時,愛情真是一件美麗的花衣裳。隨我們的心情,想穿就穿,不想穿就掛起來曬太陽。 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er under your skin Then youll begin to make it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oh …… 多麼好聽的歌,我忍不住輕輕地跟著哼起來。 小燁走過來問我:“想起了什麼?” “從前的傻樣。”我說。 “愛情要來就來要走就走,小朵你要看開些。” “是。”我說。 “一個宋天明離開了,還有無數個宋天明衝過來獻媚。” “少他媽給我提宋天明!” “好好好,不提不提,你以前在校樂隊不是還做過主唱麼,怎麼樣,要不要上去唱一首?”小燁提議。 “不怕嚇走你的客人?” “挑首歌唱唱,我對你有信心。”她慫恿我。 於是我就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點酒的緣故,我的嗓子讓我自己聽起來也有些陌生,還有一些久違的傷感,我坐在那裡默默地唱完了一首老歌,那首歌的名字叫做《告別》: 我醉了我的愛人 在這燈火輝煌的夜裡 多想啊就這樣沉沉的睡去 淚流到夢裡醒了不再想起 在曾經同向的航行後 你的歸你我的歸我 請聽我說請靠著我 請不要畏懼此刻的沉默再看一眼 一眼就要老了 再笑一笑一笑就要走了 在曾經同向的航行後嗯(啦) (各自曲折)各自寂寞 原來歸的原來往後的歸往後 唱到一半,小燁讓人到台上來送花給我,一大束新鮮美麗的玫瑰。我把臉埋到玫瑰裡。硬生生地把眼淚逼了回去。 走過蒼翠和黯淡並存的青春,在曾經同向的航行後,我們終於揮手告別。 一曲歌罷,有很多的人為我鼓掌。 我捧著花下台來,Ben對小燁說:“你應該請小朵到我們這裡駐唱。” “那要問送花的人同意不同意。”小燁一面說一面朝我眨眨眼,指指角落裡的一個座位對我說:“繞過去看看,那裡有人在等你。” 四十九 我去了。 是周國安,陰魂不散的周國安。 “坐啊。”他對我說。 我在他身邊坐下。第一次離他那麼的近,也是第一次發現他不老,長得還挺好看,像電影裡的那種男主角。我有些恍恍忽忽,他拿著酒杯,有修長的手指,暖味的笑容。比宋天明好看多了,我把花放到桌上,不由自主地衝著他笑了。 “歌唱得真好。”他誇我。 “謝謝!來,讓我們一醉方休?”我端起他的酒杯。 “不會喝就不要硬撐。”他說,“我建議你來杯西瓜汁。” “那我自己喝去!”我站起身來。 “等等!”他迅速地握住我的手說:“要是你真想喝,我陪你。” 除了宋天明,我第一次和別的男子有這麼近的距離,他的手捏著我的手腕,力道正好,呼吸就在我的耳邊,心裡恨恨地想著宋天明的薄情,我坐下來,輕輕地歪到他懷裡,不顧危險地說:“好。” “週末怎麼不跟男朋友出去玩?”他問我。 “他在陪別的女人游泳呢。” “呵呵,你不也在陪別的男人喝酒。你們扯平。”他要了XO,給我倒了一小杯。 “可是他們也許在擁抱。” “你要是願意,我也可以抱抱你,這樣你們依舊扯平。”他說。 我端起酒來一邊喝一邊在心裡鄙夷地想男人真是無恥啊,真是無恥到了極點。他看著我我也不顧危險地看著他,期待品嚐放縱的滋味,管它甜蜜心酸還是自責!可是我等了很久很久他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於是我強做無所謂地說:"週總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是。”他說。說完,他輕輕地將我攬了過去,他的擁抱和宋天明的是完全不同的,宋天明喜歡緊緊而瘋狂的擁抱我,而他卻是那麼的溫柔和細膩,讓我不屑卻又無法抗拒。我就在這種遊戲的快樂和痛苦裡掙扎,像一尾無水的魚。心沒根沒基地痛著。 “怕嗎?”他問我。 “怕什麼?” “被我碰碎啊。” “碰吧,”我說,“碎過無數次,無所謂了。” “吹牛,”他說:“我賭你是第一次,第一次被男朋友傷了心,對不對?” 我被他說中,趴到他的肩上哭起來。他拍著我的背說:“哭吧哭吧。想哭就哭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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