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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23 歸家

翻譯官 纪媛媛 6821 2018-03-13
我待在家裡養傷,大多數的時間,自己照顧自己吃飯、洗漱、睡覺,我很慶幸我爸沒有把我打得不能自理。 兩天之後,喬菲回來了。她看到我,就問怎麼回事,我說讓人給打了,她拎起我們家掃棚的掃帚就要跟人拼命。 我說:“是我爸。” 她停住腳,回頭看看我,坐在門口的椅子上。 我說:“這樣更好,我巴不得跟他們把話說清楚呢。” 我走過去,用我打著繃帶的胳膊摟她。 她說:“你猜這次我是陪同誰去了廣州?” 我想一想:“我媽。” “怎麼總能猜到?” “我是他們儿子,我是你老公,你說我怎麼總能猜到?哼,分而治之,是他們的慣用伎倆了。她跟你說什麼?”我問。 菲站起來,給自己倒了點水喝,挺不在乎的表情。

“四個字就能概括:威逼利誘。告訴我不許跟你在一起,用了一句話,我印像很深:'喬菲,你懸崖勒馬還來得及。'”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有笑容,“當然了,也不忘提醒我,我的出身、家世,我從前的那些勾當。” 她還在笑,語氣輕鬆,我笑不出來。 我被我父親打,我面對他們的鬥爭,我覺得游刃有餘,我不以為苦,反以為樂。可是,一旦這些東西加諸喬菲身上,我對他們就多了許多的怨恨;而另一方面,又對喬菲的心不確定,她會跟我一樣嗎? 她脫靴子:“真沒創意。這些話,你原來的那個未婚妻都跟我講過了,我都懶得回答了,最後不耐煩了,我就對她說:就這樣吧。我知道了,不過,我不能。” 她看我,很平靜,很堅定:“家陽,我不會跟你分開的。我們太不容易了。”

我過去親吻她,被她擋開:“不行,你有碘酒味。” “那我吃塊口香糖吧。” 她伸手軟軟地摟我的脖子:“不要了,正好這段時間,你好好休息一下啊。” 喬菲洗了澡,躺在床上休息,我躺在她軟乎乎的肚子上,嗅著她身上溫暖香甜的體息,可舒服了。 夕陽的光從窗子外投在我們身上,我但覺從此以後人生無憂。 “你見過小華?” “嗯。” “還說過話?” “失火之後,我去醫院看你,被她撞見了,就教訓我來著。” “你去醫院了?” 她瞟我一眼:“你當時都那樣了,我能不去嗎?” “我說我好像看到你了似的。” “你是看到我了,還管我要'一句痛快話'呢。” “真的?”我坐起來看她,“我還以為是我做夢呢,我怎麼掐自己都不疼呢?”

“你當然不疼了。你掐到的是我。” 我呵呵笑。菲也笑起來。 “我把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怎麼後來還要去非洲?” 家陽的媽媽對我掌握的當然不僅僅是這麼一點點情況,在語重心長又綿里藏針地歷數我的種種劣蹟之後,用一句話還是戳到我的心上。 “喬菲,你愛家陽,不過,你自己問一問自己,能給家陽一個完整的家嗎?你能給他小孩子嗎?這麼殘缺的家庭,其實只是建立在你一個人滿足的基礎上的,對不對?所以,你還是自私的,不用否認。” 她是優雅漂亮的女人,精力充沛,長於攻心,拍拍我的肩膀:“不過,我喜歡自私的人,多為自己考慮,更直接,更好商量。所以,”她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喬菲,你開個價吧。怎樣能放過我兒子。”

我想一想:“不如,您開個價吧。您看看,家陽他值多少錢。” 女人瞪著我。我說:“算了,到這裡吧,我給您的時間也夠多的了。我跟家陽,我們不會分開。” 我盡快解決戰鬥,可是色厲內荏,心情煩亂。從廣州飛回來的一路上,我都為家陽父母親的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而覺得震驚,而另一方面,她的話也把我心裡,一點點最敏感、最在意的東西剝開,暴露在陽光下:我,並不能,給家陽一個完整的家。 家陽問我:“我把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怎麼後來還要去非洲?” “家陽,”我撥撥他額角的頭髮,“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他看我:“你說。” “我們兩個,曾經有過一個小孩子,還是在我沒有出國之前,我在大學唸書的時候。

“沒有跟你商量,我自作主張地把他拿掉了。 “手術的時候,出了點意外,家陽,我可能沒有機會再有小孩子了。 “家陽,我不能,為你生一個小孩子了。 “所以我想走得遠一點,我配不上你。” 沒有幾句話,可是,說得真是艱難。我的喉嚨疼。 家陽沒有說話,坐起來,看看我,又伏下身,手放在我的肚子上,他的手,非常溫暖。 他摟我入懷,輕輕問:“當時,疼不疼?” “有點。”我說。 “有點?”他問。 直到現在,我彷佛仍能感受得到那貼著我脊背的冰涼的手術台和上面蒼白色明晃晃的燈光,還有,我體內那翻江倒海般劇烈的疼痛。 可最深的痛在心裡,每當我想起,我失去了與家陽的孩子,心臟便會一剜一剜地疼痛。

家陽說:“你沒告訴我,是怕我為難,對不對?” “……” 他摟緊我,親親我的額頭:“菲,我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所以以後,再也不要想跟我分開了,你讓我照顧你吧。” “我知道,你喜歡小孩兒……” “可是,我們在一起,是因為我們要在一起,不是為了生小孩,這個道理你總是懂的吧?” 我也摟住他,臉貼在他的身上:“嗯,你說得對。” “而且,我覺得,我們這樣在一起,太圓滿了一些,這樣一個小小的遺憾可以證明上帝是公平的,我就更有安全感了。” 我重重地點頭。 深藏許久的秘密,終於在今天告訴家陽,我就輕鬆了許多。好像負重跋涉了很久,如今男人說,這包袱讓他來背。 原來事情如此簡單,這個人,如同枝繁葉茂、生機勃勃的樹一樣,可以讓我依靠。

“再說了,菲,你想一想,咱們兩個,又有學問,長得又好,再生個大白胖小子,還讓不讓別人活了?”家陽說。 “對啊。”我覺得他說得真沒錯,總得給別人留點空間吧,“這也是為了生態平衡啊。” “而且,”家陽認真地說,“如果不用生小孩,我們就不用戒菸了。你知道,小劉為了當爸,有三個月沒吸煙,都饞死了。” “對啊,我們也不用控制喝酒了。” “嘿嘿,也不用避孕了。” “哇哈哈,什麼時候想做都可以。”我說。 家陽的眼睛亮晶晶的,慢慢壓在我的身上:“現在行不行?” “你都受傷了。”我摸著他的臉,親親他,又親一親,“不疼啊?” 他擰著眉毛跟我說:“忍著就更疼。” 雖然我早有思想準備,不過第二天上班,我正翻譯致聯合國公函,當處長把我叫去辦公室,告訴我,從現在開始停職休假,直到春節之後,聽候人事部門安排的時候,我還是有點發楞。

我拿著自己的東西往外走,心裡想,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求仁得仁,沒有遺憾。 回了家,家陽看我拿了東西:“停職了?” “嗯。” “我也是。”他說,“人事處今天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不用去上班了。” 我們在餐館吃飯,商量以後的打算。 我說:“我真的早就不想在這里幹了,咱們去上海,去香港,不然,去巴黎、布魯塞爾,我那裡有很多朋友,憑咱們倆,到哪裡都不會有什麼問題。” 菲吃著油菜說:“我覺得咱們不要衝動,以靜制動。上面就說停職,沒說炒咱們啊,看看情況再說。哎,你不要吃羊肉,這是我的,對你的傷口不好。” 其實,在收到人事處讓我停職的電話之後,我的心裡一直有小小的興奮。真的,好像鸚鵡自己手裡攥著鑰匙,什麼時候飛出去,全憑自己做主,挺爽的。而另一方面,我確實著急離開這裡,我心裡害怕,他們又會有別的手段加在我跟菲的身上,逼我們就範。

“那你爸媽可就真要恨死我了,就這麼真把他們二兒子給拐走了。” “你也不用這麼想,第一,你對我,其實是搭救落水兒童,溺死之前被你給撈上來的,這是好人好事;第二,”我把筷子放下,用餐巾印印嘴巴,“我把我爸、我媽都氣成那樣,我看他們也不想再認我了吧。” 她把我放在桌上的手握住:“家陽,會不會有一天,你後悔這個時候的決定?” “我現在就後悔了,”我說,“我後悔,我們浪費那麼長的時間。” 她站起來,隔著桌子親吻我,在眾目睽睽之下。 我真是有面子。 “現在的問題是,快到春節了,咱們去哪裡?”我說。 菲想一想說:“不如去我們家吧。我也有很久沒看到我爸我媽了。” “好,就這麼定了,然後我們回來就辭職。”

“讓他們後悔去吧。” “對,讓他們後悔去。” 臘月廿九,我帶著家陽回到我的家鄉。 北方城市的春節因為一場大雪而更添了濃厚的節日氣氛。 家陽臉上的傷口癒合了一些,白白淨淨的臉,嘴唇卻凍得通紅。我幫他把羽絨服的領子拉緊:“冷不冷?” “還行。”他說著就打了個噴嚏,“哎呀挺冷。” 我們打了出租車回我家,路上我跟他說:“我都習慣了,我高中離家可遠了,我騎車上學,走到一半,腳啊,手啊,耳朵啊就麻木了。可是後來你猜怎麼著?” “怎麼?” “騎著騎著,它們又自己緩過來了,又不冷了。” “是嗎?” “是啊,我沒騙你,物極必反嘛。” 他笑著就把我給抱住了。我們穿得鼓鼓囊囊,像粘在一起的兩粒元宵。 我爸爸媽媽見到家陽非常高興。 第二天年三十,我跟著媽媽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家陽跟我爸吃花生,打撲克。我心裡說,小子,這下你完了,我爸是這個街道,三個住宅小區的冠軍,傳說中的撲克鬼見愁是也。 我用手語對我爸說:“爸,你不用讓著他,把他的錢全贏過來。” 我跟我媽把魚做好了,我去看他們打牌,家陽在得意地笑,我爸表情嚴肅,全力以赴。 我說,爸,怎麼回事?你讓著他了? 我爸說,不是,這小子記牌,我出過什麼、他出過什麼全背下來。我都輸三十塊錢了。 家陽陰陰地笑著說:“爺兒倆核計怎麼算計我呢?” 我說:“你也太過分了,等會兒,我親自會一會你。” 我媽端上來餃子,我們坐在床上吃飯,我爸爸把我跟家陽的腿裹在狗皮毯子裡,他說:“真暖和。” 吃完了飯,我們又去放鞭炮,給鄰居拜年,阿姨看到家陽就說:“行啊,菲菲,這小伙子真不錯啊。” 我說:“哎呀,一般吧。”其實心裡得意極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走親串友,我發現程家陽有娛樂天賦,撲克、麻將、跟小孩子電子遊戲,他都是高手,把我叔叔阿姨、舅舅舅媽、表兄弟姐妹都給收拾了。 我說:“你不如好好練練這個,以後咱們不去當翻譯了,去澳門或者蒙特卡洛當職業賭徒。” “蒙特卡洛就算了,我也就算個亞洲級的選手吧。”他沾沾自喜地說。 開心是開心,他把贏來的小錢都買鞭炮給親戚家的小孩了。他們非常喜歡他。 初五,我爸爸媽媽出門看朋友。 我起床時都快到中午了,家陽還在睡。 我媽媽走之前,把火鍋料都給我們備好了,小肥羊的湯料、手切的薄薄的羊肉片、粉絲、青菜、血腸、還有蝦,我想起家陽喜歡吃牡蠣,就穿上大衣下樓給他買。 回來了,家陽也醒了。他把桌子擺好,正在調湯。 “你去哪裡了?”他說。 “我專門去給你買牡蠣。”我說。 可這廝忒難伺候,我們正吃得香甜的時候,他“啊”了一下子就把嘴摀住,聲音含混地說:“牡蠣你也不好好洗一洗,我崩到牙了。” 我沒搭理,繼續吃血腸:“誰讓你自己不看好。” 可是,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手摀著嘴巴,哼哼唧唧的。 我放下筷子,走過去:“怎麼了?家陽,硌到哪裡了?快讓我看看。” 他還在哼,我著急了,就把他的手扒下來:“快讓我看看。” 他的手在我的手裡張開,裡面是一個小小的紅色天鵝絨盒子,我震驚地想,不會吧! “菲,”他的臉上有惡作劇得逞的笑容,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咱們結婚吧。” 我得看看鑽石夠不夠大。 我慢慢打開盒子,只見一枚祖母綠,把臉孔都能照亮。 “哇,哇……”儘管瞧不起我吧,我就這麼俗,家陽給我戴上,我就控制不住了,哈哈地笑起來,在屋裡跑了好幾圈,是哪部電影裡說的來著,寶石能讓任何女人抓狂。 我摟著他的脖子:“就為了你這戒指,行啊,我跟定你了。” “什麼時候註冊?”他問。 “盡快,回去就註冊。” “就這麼定了。快吃火鍋吧。” “好。” 在之後很長的時間裡,我都經常反复地看我的這枚祖母綠的戒指,真漂亮啊,對著月光看,對著陽光看,對著鏡子看,左手換右手地看,傻笑著看。 回去的飛機上,家陽說:“早知道你這麼喜歡,早買給你好了。” “不過這個意義非凡啊。”我說。 “說得沒錯。”他緊緊地握我的手。 春節結束,師姐給我打來電話,說找不到我年前給她的一些資料了,我打算過去幫她找找,順便探聽一下虛實。家陽堅決不去,要自己聯絡我們去登記處註冊的事。 “我不去,那麼多事得忙呢,”他理直氣壯地說,“我還得聯繫一下上海那邊的朋友,要去你自己去吧。” 這人性子上來還真是執拗,我只好自己回到部裡。 我在我的電腦上,把文件又拷貝了一份給忙得焦頭爛額的師姐,她說:“菲菲,你現在還不回來,要把我給累死了。” “我也想啊,不過人事處還沒有通知我複職。”我看看她不抬頭地做文件、發傳真,也挺奇怪的,“怎麼了?剛過完年,怎麼就這麼忙?” 她在一疊信函中抬頭看看我:“出大事了。” 我下午回去了。家陽在家裡上網,看見我說,你去陽台看看,我買的巴西龜怎麼樣。 我慢慢去了陽台,看見家陽養在魚缸裡的兩隻頭上有紅線的小龜,我又慢慢走回來,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他笑著問:“怎麼樣?喜歡嗎?” “嗯。那還用說。” 他看看我:“你怎麼了?” 我用手拄著頭,看著他氣色紅潤、恢復了俊顏的臉說:“春節都過了,你也不往自己家打個電話。” 他沒說話,手指在鍵盤上打得飛快。 我去給自己倒了水,在外面聽見他說:“我說什麼,拜年嗎?這麼虛情假意的事,做起來有什麼必要呢?你說,菲。 “不,至少現在,我不想見到他們。” 這一肚子的怨氣啊,從每個字都能聽出來。 “家陽,”我喝了一口水,在外面對他說,“我今天去部裡,聽說一件事。非洲武裝衝突,我們的兩位高級鐵路工程師在那裡殉職,你爸去扶靈回來,除了保鏢,他孤身一人。” 他從裡面出來,看著我:“你說什麼?” “你爸,那麼大的官,自己去非洲,沒有帶文員,沒有帶秘書,沒有帶翻譯。他自己去。”我清楚地重複道。 他坐下來,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 家陽幹這一行許久了,當然明白,他父親這樣級別的官員將訪團縮減到這麼少的人員意味著什麼,這是危險的行程,外交官艱難的使命。 我撫摩他的手:“你不去看一看他嗎?也許他現在需要你,家陽。” 他站起來,又坐下來,在睡衣的口袋裡找煙,我給他點上一支,放在他的唇間。 我看到他額頭上有汗珠流下來。 家陽有點發楞。 他抽完了一支煙,又回到自己的房間裡,繼續打電腦。 我跟著進去:“你聽見我跟你說什麼了嗎?” 他不說話。這是這個人的強項。保護自己,氣死別人。 我們吃晚飯,看電視,晚上躺在床上,他都沒有說話。 我閉了床頭的燈,感覺到家陽靠近我的身體,我摟著他。 “你怎麼了,家陽?你不高興了?”我問。 “沒有。”他的臉貼著我,“我老了,我想起小時候的事。” “說一說。” “那個時候,我爸爸官不大,時間空閒,把我頂在腦袋上,帶著我哥,我們去北海玩。 “他抽陀螺特別厲害。每次,我哥都氣得夠嗆。 “我現在想一想,真是的,其實,我跟我哥都不如我爸,什麼都不如。連點皮毛都沒學會。 “他給許多領導人都做過翻譯,在歐非、在聯合國工作,在行業裡他有最高的聲譽。 “外國大學裡到現在都有用他當年的翻譯資料輔助教學。 “我想起,我兩歲的時候,他就教我發小舌音,我長得大一點,開始正規學習法文了,他也忙起來,不過抽空還是會檢查糾正我的學業。 “可是,後來,就派別人盯著我了。” “可是,他很重視你啊。”我說,“這個爸爸是不太一樣的,如果他是個普通人,他會比誰都通情達理的。而且,他比誰都希望你好。” “是嗎?”家陽抬起頭,看著我,我看見他發亮的眼睛。 我點點頭:“沒錯。家陽,其實,你自己也知道的。 “家陽,你想不想陪他去非洲?” “我想。”他說,面孔在月光下瑩白如玉,“可是,我不能不顧你。” 我抱著他,緊緊地抱著,家陽從來活得那麼疲憊,在任何矛盾中,都渴望兩全,對他的父母,對我,因而左右為難,辛苦了自己。 “什麼話?”我說,“你明天去找他,你要陪同他去,你回來,我們就去註冊。除了這事,我不許你再耽誤一分鐘。”我說。 “去哪裡找你這麼好的老婆?”他在我的懷裡重重地點頭,“照你說的辦,娘子。” 我在父親辦公室的門口告訴他的秘書,我要見他。 秘書說,部長不在。 “我剛才在樓下看到他的車子。”我說。 他面帶難色地看我:“你讓我怎麼辦,家陽?” 我不管不顧地推門進去,我父親在桌上批閱文件,抬起頭看見我,面孔冰冷堅硬:“門都不敲,你這麼多年的禮貌全沒了。” 我看著他,沒說話。 “是過來求我原諒,還是再來討一頓打?”他走過來,看我的臉,“恢復得這麼快,我上次還是手下留情了啊。” “您要自己去非洲?” “誰允許你過問我的事情?” “隨員都不帶?” “……相關文書在國內都準備好了,到了那邊,就是會晤一下總統,履行程序,接受同胞遺體,沒有其他任務。” “這不符合規矩,不符合您的身份,您怎麼連翻譯都不帶?” 他“哼”了一聲:“我幹什麼的你忘了?你的那點伎倆,還是我教的呢。” “爸爸,”我看著他,“我,我跟您一起去。我給您做翻譯。” 我父親赫然抬起頭,望定我的眼,好久沒有說話。 我繼續說:“我知道任務有風險,您不願意帶太多的同志去。不過,堂堂大國的高級官員,這起碼的排場總要有,我跟您去。” 他緩緩走到窗邊,向外看,聲音低沉地對我說:“你知道我都不願意帶別人去,更何況,是自己的孩子?你走吧。別指望這樣換點人情分,讓我原諒你。” “我不走。一碼是一碼,我沒做錯,也不需要誰的原諒,不過,”我走到他身邊,“您別的東西我沒有,這點堅持還是學會了的。” 他笑了一下:“是啊,這,我是領教過的。”他回頭看我,仔細看,“還是我打得不夠重?今天居然來跟我耍賴?” “下次記得要用棒球棍。”我說。 “好,我記住了。”他回到辦公桌前,批文、簽字、印章,交給我,“去辦批件,家陽,我們後天乘專機出發。” 我要出去了,他叫住我:“家陽,這次去,是要把同胞的遺體接回國,非常重要。” “是,爸爸,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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