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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二部分尋找名叫幸福的街道縱是花樣年華

木頭公仔 吴虹飞 6457 2018-03-13
第二部分尋找名叫幸福的街道縱是花樣年華(1) 我開始想念你。你的手。 我第一次看到那樣的手。細長白皙,中產階級的手。 我關於物質的所有夢想。 你不是那種很好看的男人。我喜歡你的眼睛,你的嘴巴和你的酒窩。我喜歡你的姓,你的姓和我的父親母親一樣,它們讓我產生有關家的幻想。葉蒲家族已經剩不下幾個人。 葉蒲飛說:驚鴻,你小小的腦瓜裡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我是葉浦驚鴻,葉蒲家族的獨生女。我們葉蒲家族已經沒有幾個人了。 我雖則很喜歡你,卻遠遠不到愛你的地步。葉浦飛,我們很難愛上別人。 看完《雲上的日子》時,已經是深夜。 我們本應相安無事。 我坐在地上,你坐在我的身後。我其實什麼都沒有看進去。我很緊張。

凌晨兩點。美國出兵阿富汗。 彷彿過了很久。你的手放在我的腰上。 你很輕,好像怕我不同意。 我聽到身後,你的呼吸。 我緊緊地攥著你的手。你小時候拉過提琴。你的手白皙而修長。 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我就耐心地等你給我電話。我沒有你的電話,也沒有給你我的電話,我等你自己去打聽。 你果然,在某一天打電話,說,我找驚鴻。 我說,你是誰? 我一直攥你的手。渾身發抖。 天就要亮了。 我還是睡不著。 陌生人。白天我已經開始躲避你。我一直低頭,或者和別人說話。偶爾發呆。你終於來了。你席捲包圍了我,令人感到震驚和甜蜜,還有痛楚——什麼都已經來不及。 現在你該睡著了。你說。 你是老手。一招一式,令我失望。有過多少個女人,在這張單身男人的床上和你共渡雲雨。我想說,我和她們不一樣了。我不知道哪裡不一樣。我想說,我和愛你的女孩子們不一樣,和不愛你的女孩子們也不一樣。我說過,我喜歡你的酒窩,你的姓氏,多過喜歡你郊外的別墅和紅色的越野吉普。我們是最後擁有酒窩的人之一。比我們年輕的,他們更美貌,但是不能擁有酒窩。那個屬於我們的能夠擁有酒窩的古典的年代過去了。葉浦驚鴻,葉浦家族的獨生女,很年輕的時候就老了。

天快亮的時候,我可能睡著了。我做夢了,夢見集體宿舍的女孩子們,她們笑容天真無邪。我們曾經純潔無瑕。我多麼希望天不要亮。我永遠不要醒來。 可是天亮了。 有人在賣晨報:快來看,快來看,美國出兵阿富汗! 我只是試圖訴說,但仍然不是訴說愛情。我不能欺騙我自己,即使只是在允許大量虛構的文章裡,我也沒有能夠允許情感的放縱。節制是我恪守的美德,節制是我服喪的衣裳。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孤獨。他們孤零零地活在世界上,不能和別人發生任何一種溫暖的關聯。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我並不是最特殊的一個。 而孤獨卻是真的孤獨。與生俱來。我不知道孤獨原來與生俱來。我以為那個年幼倉皇的女孩已經長大。她孤零零置身於所有喧鬧的小孩之中,不發一語。我以為她已經長大。她總是不說話。我以為我不去看她,很多年後,她就會自己長大。

四歲那年,我得了一場病。母親不在身邊。我躺在黑暗的屋中,忽然下雨了,南方的颱風帶來了暴雨。電閃雷鳴。傳說中的妖魔鬼怪要出來了。我渾身滾燙,徹夜未眠,卻不敢叫喊。 我終於在第二天被送進了醫院。在醫院裡住了一個禮拜,我的病很快好了。 只是我不再說話。 母親在我身邊哭泣。她不肯說那個刮颱風的夜晚她去了哪裡。 我了解母親。她不肯說,是因為不可以說。母親不會說謊。 我在紙上寫道:我有父親嗎? 母親點頭。 我又寫:他在哪裡。 母親搖頭。 我寫:我長大以後,會不會和思思一樣美麗? 思思是鄰居家的女孩子。她父親高大,穿灰色中山裝;母親美麗,穿素色的套裙和米色的風衣。思思有布娃娃、彩色珠子和美麗紗裙,而我只有打著補丁的紅色布衣服。還有母親向別人討要的香菸紙,作為我惟一的玩具。

我的衣服是棉布,因為那時的確良比棉布要貴。我獨愛棉布,無論榮辱貴賤。上班的第一個月,我把所有的工資都購置了棉布的裙子,掛在衣櫥中,落落大滿。 第二部分尋找名叫幸福的街道縱是花樣年華(2) 我問母親:我長大之後,會不會和思思一樣好看? 母親搖頭,不會。你長得像你的父親。 父親什麼樣子? 和你一樣。 父親為什麼離開我們,父親不愛我嗎? 母親說,是,你的父親不愛你。 為什麼,我問。 因為你不如思思好看。 母親扎兩個短短的辮子,脖子上一年四季圍著藍色的絲巾。她脖子細嫩頎長,惟一的不足是有一道過於猙獰的疤痕。我經常打著手勢問母親這道疤痕是怎麼回事,而她總是敷衍其辭。我明白有些事情母親將永緘其口。我聽到母親在夜裡哭泣,如偶落陽間悲傷的女鬼。我總覺得母親的心在另一個世界,而我是她這個世界的惟一拖累。我不如幼兒園別的小朋友美麗,而且在四歲的那一年,突然變成一個啞巴。

母親在車間上班,經常要值夜班。車間裡溫度經常會到40度,像蒸籠一樣悶熱,令人無比煩躁。她穿著臟兮兮的工作服,肥肥大大的,去扛那些沉重的鋼管和木頭,和那些大聲吆喝的男工人一樣。母親後來高度近視,眼睛快瞎了,並且經常失眠。作為一個沒有受到任何及時照顧和體恤的女人,她驚人地消瘦,並以驚人的速度老去。 在我印像中,母親曾經高大而聰慧。母親遠遠指著一位風姿綽約的高大婦人,問自己和她比,誰更好看。那位婦人頭髮微捲,神態雍容,說一口流利標準的北方普通話,她是我們廠惟一的播音員。她在一個高高的塔樓里工作,柔美而標準的普通話在半空迴旋,控制了我們十幾年。從來沒有人可以替代她的位置。我一直希望她俯下身來和我說話,可惜她從來沒有註意過我。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母親忽然問我,她和那個阿姨,誰好看? 我記得,母親期待地看著我。 我猶豫著。一個是全廠惟一的播音員,氣質高雅;一個是我的母親,穿著工廠裡的工作服。我比劃著說,她好看。 我也不會說謊。 我和母親永遠都不會成長為美麗的婦人,儘管一生之中,我們也有自己可炫傲的花一樣的年華。可是,即使在那樣美麗的年華里,也總是有比我們更美麗的女人,她們總是有理由比我們幸福,有理由帶走我們深深愛的人。 葉浦飛的家裡家具很少。他有很多個住處,他只帶我去其中一處。那一家有一架鋼琴,寂寂地擺在屋子裡。 第一次去葉蒲飛家,我徑直走向它。坐下來,打開琴蓋。 琴發出一陣轟鳴,多麼迷人的聲音。

葉蒲飛說,你會彈琴? 我不會。可是我母親會。我小時候見過。 她彈的是什麼曲子? 我不知道。 葉蒲飛坐下來,他在琴鍵上運指如飛。琴聲有如流水,飛濺傾瀉。 我說,這是什麼。 他伸手撫亂我短髮,驚鴻,你怎麼什麼都不懂? 是,我確實對這些一竅不通。我的母親會彈鋼琴,可是她不肯教她的女兒。她的女兒什麼都沒有,除了打補丁的棉布衣服和她給她的香菸紙殼。 我的母親從來不教我彈琴。 而我又那麼想彈琴。小時候,在夢裡總是能夠聽到叮叮咚咚的琴聲,我不敢出聲,我不敢推開那扇門。我害怕一推開門,琴聲會戛然而止,而母親就要緊緊攥著我的手,要我回到空洞而冰冷的家。 七歲的某一天,放學後,經過我們廠的琴房的時候,我聽到裡面有鋼琴的聲音。

那不是我們小時候從廣播裡聽到的聲音,這樣的聲音和我們生活的那個世界根本異質。 琴房在一片小樹林裡面,荒棄多年。傳說我們廠原來是有一個鋼琴師的,他是廠裡惟一的鋼琴師。聽說他在文革的時候畏罪自殺了,就在他終日練琴的琴房裡。他們說他的死並不是因為文革,沒有人想到要把他拿出來鬥。我們那個廠離中央太遠,很多指示都無法及時傳達到民眾之間。他們說是那架琴本身的問題,琴迷了他的心竅,使他頭腦不清醒。每次夜裡他彈琴的時候,就有妖冶的樹精在黑暗中現身來和他幽會,所以他年過四十仍然沒有結婚。他突然死了之後,廠裡再沒有人去彈那架鋼琴。只有偶爾在廠裡組織工人合唱比賽的時候,它才會被搬出來,叮叮咚咚地為群鴉似的人們伴奏,又很快地搬回那個琴房裡去。他們都相信那個黑色而沉重的物體是奇異和不祥的。

那一天下午放學,我沒有按原路回家。我忽然想去那個琴房,從窗戶裡看那架已經掉漆的琴。我喜歡它默不做聲地放在蔽舊的屋子裡,陽光斜斜地打在琴蓋上,我多麼希望可以變成一隻蝴蝶,從窗戶裡輕盈地飛進去。然後我穿著白色的拖到腳踝的紗裙,坐在鋼琴前面,合上琴蓋,那“咚”的一聲就在黃昏的屋子裡來回飄蕩。 那一個傍晚,琴房里居然發出了鋼琴的聲音。它是如此流暢,每一次在琴鍵上的敲擊都如此悲傷、淒絕和盪人心魄。我急匆匆地跑過去,嘎吱一聲推開厚重的木門。 琴聲戛然停止。彈琴的人愕然回頭,我看見了我的戴藍色絲巾的母親。她的身旁站著我們的鄰居,思思的父親。他在樹木掩映的白色小樓上班,他是廠長。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母親彈琴,也是最後一次。

第二部分尋找名叫幸福的街道縱是花樣年華(3) 我聽到琴蓋“咚”的一聲,重重地摔下來。母親霍地站起來,一言不發地向我走來,拉著我的手,走出琴房。我們一路穿過小樹林,一言不發地回家了。 我很想回過頭去看一看那架鋼琴,但是我沒有。我想母親一定因為我的不請自來而感到傷心。我已經是母親的累贅了,我不能讓她為我繼續難過。 那一次,我甚至沒有追問母親是怎麼學會彈鋼琴的,怎麼可以在那間荒廢多年的屋子裡彈琴。多年以來,我已經很明白,母親已經下定決心,什麼也不要告訴我。 所以,我也下定決心,什麼都不會問她。 我九歲的時候,到思思家玩。思思父親的頭髮已經花白,他是這個廠裡我最喜歡的叔叔,因為他總是給我橡皮和鉛筆,儘管最後母親總是逼著我還給他。那天中午他好像喝了酒,又好像要哭了。他說,你是誰家的孩子。我咿咿呀呀地比劃著,我是驚鴻,叔叔,我是驚鴻啊。他醉眼惺忪地看著我,來,他說。他給我彩色糖紙包著的糖。他撫摸我的頭髮,說,記住,驚鴻,你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我拿了糖默默走向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在身後叫住了我。驚鴻,他說,你知道嗎,那天晚上,下雨的晚上,你媽媽和我在一起。 我感到腦袋裡有什麼像雷一樣炸響,眼前閃過一道凌厲的白光,忽然間整個世界墮入了黑暗。 醒來之後,我躺在醫院的白色病房裡,看到母親在我身邊哭泣。我輕輕喚她,媽。 我恢復了說話的功能,在九歲那一年。我很快地學會了當地的方言,成為了眾多普通孩子中的一個。 十六歲那年我在日記裡寫道:母親,讓我們一同老去,親如姊妹。 母親在我十六歲那一年變得蒼老無比。我在進入青春期的時候發現母親其實並不像我小時候看著的那麼高大,她其實身量矮小,我不知道她怎麼樣才能夠扛得起那些男人才能扛得動的鋼管。母親是除了那個死去的鋼琴師之外,廠裡惟一一個會彈鋼琴的人。她應該穿著華貴雍容的晚禮服,如一個貴婦人般,坐在鋼琴前,用修長的手彈琴。可是母親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是會彈琴的人。母親花了很長的時間和這個廠的人打成一片,由於工廠的噪音,她學會了大聲說話,用當地的粗口話罵人,在菜市場凶狠地和小販們討價還價,並且和女工們嘀嘀咕咕,飛短流長。有一次我聽到一個年輕的阿姨說,驚鴻,你母親這麼沒文化,而你怎麼又這麼聰明,這麼懂事,一點都不像是你母親的女兒。 可是我是母親的女兒。 我常常看見母親在固定的時間,敲打那個預告上下班的鐘,鐘一響,車間的人就像潮水一樣,湧入和湧出大門。我總是想接過母親的藍色絲巾和手中的錘子,敲響那個意味深長的鐘。但顯然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母親從來不讓我來做這樣的事情,哪怕只是在固定的時候,輕輕地、輕輕地敲響它。所以我總是在遠遠的地方看著母親的手勢,她的手在空中揮動的過程,就像是一次莊嚴優美的儀式。母親在這個工廠裡是一個外鄉人。和所有的外鄉人不一樣的是,母親沒有自己的同鄉。當年母親怎麼來到這個百廢待興的工廠並沒有人知道。他們傳說母親一手提著一個籐編箱子,一手拉著我,梳著兩個小辮子,圍著藍色的絲巾出現在工廠的大門。這個仁慈的工廠的廠長,也就是思思的父親,在猶豫之後收留了母親。不久之後,母親被委以重任。這個語言不通的異鄉女子,成為了工廠裡神色肅穆的敲鐘人。鐘聲響了四下。然後,人潮洶湧,聲音喧嘩。 很小的時候,當我看到下面螞蟻一樣喧囂的人群,就暗暗下了決心,永遠不要成為他們中的一個,在鐘聲響的時候,急急忙忙地找自己的位置。我將永遠安靜地在一個地方等待,直到一個陌生人前來把我帶回永恆的家。 流星雨。 凌晨,許多星星一起墜落。 我打電話給葉蒲飛。告訴他站在他所在的高樓上看星星一起墜落。 哪個方向? 到處都是,我說。 忽然一顆很亮的流星劃過天際。 我大叫一聲。 每一顆流星墜下,我都會大叫一聲。 嗓子就喊啞了。 忽然想和葉蒲飛一起,和他赤裸相對,手指交纏。他要用他彈鋼琴的手愛撫我,如愛撫嬰孩。 我居住在這個城市裡,一共有過三次關於流星雨的流言。每一次我都會在空曠的夜裡等待。仰著頭,固執地等待。每一次流星雨的夜裡都寒冷無比。但是最後一次是真的。 我看到了!我大叫起來。是我,我看到了。流星雨。很多星星在同一時刻死去了。我們應該在這個星星集體墜落的時刻瘋狂做愛。葉蒲飛,你不應該是我眾多情人中的一個,可是你要把自己當作他們當中的一個,就連做愛的方式都沒有區別,你成心的。我們為什麼不能夠把對方從人群中區分出來。我和你所有的女孩子都不一樣。我和你愛的女孩不一樣,我和你不愛的女孩也不一樣。 我去睡了。他在電話裡說。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和葉蒲飛在一起。他長我10歲,單身,熱衷於掙錢和買房,精力充沛,熱愛整潔。他總是單獨和我會面。我和他偶爾會到廉價的超市買東西,那裡據說是偽劣產品的聚集地。葉蒲飛不會替我付賬,他買東西精打細算。看見漂亮的女孩,他總要在她們面前晃悠,他顯然不懂得怎麼去搭話。 偶爾某個下午或者傍晚,我們去喝咖啡。常常枯坐著,各想各的。有點慵懶,心不在焉。 驚鴻,你惟一的缺點就是不夠漂亮。 如果我漂亮,你會怎麼樣。 不怎樣,他笑起來,眼角有皺紋,很好看。 你長得和你父親一樣嗎? 不太一樣。他說,我長得像我媽多一些。 那你父親是什麼樣子的? 他是軍人,年輕時很高,很帥,很有魄力。 第二部分尋找名叫幸福的街道縱是花樣年華(4) 他和我媽離婚了,據說是因為年輕的時候他愛上了一個女孩子。 據說他很愛她,但是從來不去找她。 他現在在哪裡? 在醫院裡,已經很久了。他得了老年癡呆症,已經認不出我來。 我喝完最後一點咖啡,說,這個地方光線太暗,我們換一個亮一點的地方吧。 我和葉浦飛到醫院去看望他的父親。陽光打在行將就木的老人的病床上,他睜開眼看著我,緩緩伸出枯瘦的手,渾濁的眼睛忽然有了光彩。他流出了眼淚。他已經口不能言。 我坐在病榻旁,餵他我煲的人參雞湯。 良久,他微笑著,喃喃地說了一句話,葉浦玉,你終於肯來看我。 他不肯再說話。 十二天后,葉浦飛的父親去世了。 葉浦玉是我母親的名字。儘管在戶口本上,母親的名字是:吳玉。 我千山萬水地趕回南方,問母親:葉浦剛是誰? 母親沉默很久,說,他在哪裡。 三天前他死了。 母親的眼淚無聲地流下來:你終於找到他。真是作孽啊。 葉浦家族曾經是南方最有勢力的家族之一。到了外公,卻是敗家的子孫。他有無數的妻妾。我的母親葉浦玉是他最小的女兒。 外公多情,即使對無名分的卑微女子。葉浦剛,是外公無數風流韻事中的一樁餘孽。葉浦剛被引入軍中,少年人在摸爬滾打的歲月中節節上升,成為年輕有為的軍官。他只知對恩主盡忠,卻沒想到在有繡花屏風的客廳裡對一個叫玉的女子驚艷,惹下一場風流孽債。這次第,卻是不為老天原諒,兄妹如何成得了姻緣。溫良如玉的女子也被逐出家門,至死不能再見葉浦剛,永世不得稱是葉浦家的女兒。 母親改換名字,從彈鋼琴的望族小姐變為工廠不知名的女工,卻萬萬沒有想到,隔著千山萬水,自己的女兒遇見了葉浦飛,將一場不該的孽緣,生生重演了一遍。 驚鴻,你如何叫得這個名,來得突兀和生硬。而你的人確實是柔軟溫和的,只覺得好生的親切,卻想不出愛的理由。 第一次時,你這麼說。 我想委身於你。在地球的一邊硝煙瀰漫之時,在城市的鋼筋混凝土森林中,在一間孤零零地放著鋼琴的空屋裡,所有簾幕低垂,我只想和你翻雲覆雨,顛鸞倒鳳。 第一次時,我想這麼說。 但是,我永遠不會說。像那個幼時的啞巴女孩,我學會了不說。 因為你決不能愛我,我也不能愛你。 正如我的母親,她什麼都不會告訴我。 葉浦剛去世,七日之後,母親也跟著離去。 她愛他,到死都是。 在我趕回京城之前,葉浦飛葬了父親,變賣了所有的房產,不辭而別,不知所終,不肯留下一言片語。 春天來了,我扶著一株桃樹嘔吐。桃花盛開之時,我的劫數和大限終於來臨。我的女兒。她將同時是我的母親葉浦玉,我的父親葉浦剛,我的哥哥葉浦飛,還有我,葉浦家的女兒,葉浦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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