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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十八章(3)

血色浪漫 都梁 3883 2018-03-13
鐘躍民正坐在辦公桌前收拾東西,新來的女祕書張小姐走進辦公室:"鐘經理,剛才保衛部來電話通知,請您去一下。" 鐘躍民鎮靜地回答:"我知道了,小張,這是我的車鑰匙,文件已經整理好,都放在桌上, 這是幾份正在執行的合同,你要注意上面的截止日期,千萬別違約。" 張小姐睜大了眼:"鐘經理,您這是怎麼了?要辭職嗎?" 鐘躍民笑笑:"我要走了,請轉告李總,就說我鐘躍民很抱歉,將來有一天,我會報答他 的。小張,你有男朋友了嗎? " "沒有。" "那我祝你找個好丈夫,再見!"鐘躍民走出辦公室。

鐘躍民走進保衛部時,兩個穿檢察官制服的人正在和保衛部的干部交談,還有兩個持警棍的法警站在一邊。 檢察官們站了起來:"你是鍾躍民?" 鐘躍民點點頭回答:"我是鍾躍民,你們是檢察院的?" 一個檢察官說:"我叫魏平,檢察員,請你和我們走一趟。" 鐘躍民反問道:"有證件嗎?給我拿出來看看。" 魏平頗感意外:"嗬,你事兒還不少,還怕我們是冒充的?"他掏出證件給鐘躍民看。 鐘躍民仔細看了看證件上的照片,抬頭看看魏平,又低頭核對了一下,然後把證件還給魏平:"嗯,看樣子像是真的。"

魏平不滿地說:"什麼叫看樣子像是真的?我們還沒問你什麼,你倒審查上我們了?" 鐘躍民笑笑:"別介意,這年頭假貨太多,我有個戰友前些日子不知和誰結了仇,也是來了兩個穿檢察服的人,要他跟著走一趟,結果那兩個穿檢察服的是流氓,走到半路上就把他打了一頓,然後就沒影兒了,你說冤不冤?" "你這話裡有什麼意思吧,該不是把我們也當成流氓了?" "沒有,一看你們就是真的,一臉的正氣,流氓可裝不出來。走吧,檢察官先生。" 這是鍾躍民笫一次和檢察官打交道,在檢察院的審訊室裡,魏平和一個女書記員坐在審訊者的位子上,鐘躍民坐在一個鑄在地上的水泥墩上。

他的案子很簡單,反正錢是他借出去的,想賴也賴不掉,他如實交待了事情的過程,按辦案人員的說法,叫"供認不諱" 。至於錢的去向,他也交待得清清楚楚,審訊很順利,不到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魏平合上卷宗夾說:"鐘躍民,你剛才的供詞和我們掌握的情況基本一致,我欣賞你的合作態度。我想問句題外話,你知道是誰寫的匿名檢舉信嗎?" "能猜出來,是我的前任秘書何眉。" "她和你有私怨?" 鐘躍民露出了玩世不恭的微笑:"這是個很俗的故事,當領導的和女祕書之間常常會發生點兒故事,我當然也未能免俗。" 魏平點點頭:"噢,明白了,始亂終棄引起的仇恨,是這樣吧?鐘躍民,我翻了你的檔案, 發現你的經歷很不一般,當過偵察營長,上過戰場,指揮過一支特種部隊,還是二等功臣, 你怎麼從部隊轉業不到兩年,就腐化成這樣?"

鐘躍民自嘲道:"就像通常所說的那樣,我放鬆了思想改造,被資產階級的糖衣砲彈所擊中,我說魏檢察官,這種事好像與本案無關吧?你要想听故事咱們單獨講,這兒不是還有位女書記員嗎?" 魏平說:"鐘躍民,看看你這玩世不恭的態度,你大難臨頭了,知道不知道?給國家造成了五十萬元的損失,這罪可不輕啊,要是你能想辦法把這五十萬元補上,那麼對你的處理會輕得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但我就算把自己賣了,也賣不出五十萬,沒辦法,我只好承擔自己應負的責任, 該判幾年由法院說了算。" 魏平說:"對不起,我不得不給你辦個拘留證,你被拘留了。有些事我們還要詳細調查,時間可能拖得長些,最近經濟案多,我們人手有限,你在看守所裡要有心理準備。"

鐘躍民站起來問道:"聽說看守所的環境挺糟糕?" 魏平冷冷地回答:"那兒要是跟療養院似的,我還想進去呢。" 鐘山岳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看報,院子里門鈴在響,小保姆去開門。 高拎著很多食品蔬菜走進客廳:"鍾伯伯,您好,我來看看您。" 鐘山岳摘去老花鏡仔細看著她:"你是叫高……高什麼的?" "高,您忘了?我和鍾躍民還搭擋賣過煎餅呢。" "對了,想起來了,我還吃過你們不少煎餅呢,後來,你們都有了工作,我也吃不上啦,對了,鐘躍民不在家,有個同事打電話來,說他有緊急任務,出差去深圳了。"

高笑著說:"我不找他,我來看看您。" 鐘山岳驚奇地說:"看我?……哦,我明白了,你是躍民的女朋友。" "對呀,我們是好朋友,我又是個女的,所以就叫女朋友。鍾伯伯,今天我休息,我來給您做飯,讓您嚐嚐我的手藝,好不好?" "好啊,我這張老嘴可饞了,我就等著吃你做的飯了。"鐘山岳用手向院子裡的小保姆一指,小聲說:"那丫頭做飯不好吃。" 高挽起了袖子:"您稍坐一會兒,我做飯快著呢,一會兒就好。" 高的手腳很麻利,她用了不到四十分鐘,就做好了三菜一湯,當她把菜端進餐廳時,發現鐘山岳早就坐在餐桌前等候了,老人臉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她不由黯然神傷,這個老人太可憐了,他偶爾吃上一頓家常飯就這樣知足,可想而知,那個小保姆的做飯手藝肯定很糟糕。高憤憤地想,養個兒子有什麼用?鐘躍民這個混蛋成天就像個蜜蜂似的,來往於花叢之間,過著燈紅酒綠的生活,他老父親在家裡竟然過著這種日子,這個混蛋,是該給他點兒教訓。

高把菜一盤盤端上桌,鐘山岳眉開眼笑地說:"姑娘,你的手藝是不錯,光聞味兒就知道。" 高說:"鍾伯伯,我給小保姆放了一天假,今天我來照顧您。" 鐘山岳像個饞嘴的孩子,顧不上和高說話,只顧著吃,高望著鐘山岳便想起鐘躍民,不 由感到一陣辛酸,她轉過身去,輕輕擦去臉上的淚水……她忘不了和鍾躍民相處的那段日子,雖然沒有錢,但日子過得很快活,和鍾躍民在一起,她的心情總是很愉悅。那個傢伙就有這種本事,他要是一高興,就開始胡說八道,高總是被他逗得大笑不止,樂得喘不過氣來,這樣愉快的日子,還會回來嗎? 電話鈴響了。 高拿起話筒:"餵……什麼,你是哪兒?看守所,噢,我知道了,這裡是鍾躍民家,您請說,好、好,我明天就送被褥去,謝謝,再見。"

高掛上電話,轉過身來,她突然愣住了……白髮蒼蒼的鐘山岳望著她,臉上老淚縱橫。 高驚慌地扶住老人:"鍾伯伯,您怎麼了?" "躍民出事了,他不是出差,你別瞞我老頭子,從你今天進門我就有感覺……" 高扶住老人,流淚道:"鍾伯伯,您別著急,您聽我說……"她忍不住痛哭起來。 鐘躍民被一個警察押著走過長長走廊,警察打開一扇鐵門命令道:"進去!" 鐘躍民走進去,鐵門在身後"砰"地一聲關上了,室內的光線很暗,他發現監舍裡坐著十幾個人,這些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態度似乎不大友好。鐘躍民向他們點點頭,便默默地坐下。於是這些人又都把目光轉向一個面目猙獰的人。那人坐在牆角里,身子下面墊著兩床疊好的被子,另外的兩床被子墊在他的後背,看上去,他似乎在享受沙發的舒適,身旁還有個十七八歲的孩子在為他捶腿。

鐘躍民用眼睛的余光發現那人在向同夥使眼色,馬上就有兩個傢伙站起來,獰笑著走到鐘躍民身邊。 一個傢伙一腳踢在鐘躍民的背上喝道:"站起來。" 鐘躍民坐著沒動:"有事麼?" 那幾個傢伙互相望望,突然大笑起來。 一個胖子笑道:"傻B,第一次進來吧,不知道規矩?有事麼,瞧你問的這句話,你的事兒多啦,還沒辦手續呢,是不是,哥幾個?" 同夥們獰笑著附和:"沒錯……讓這傻B先反省一會兒再說……" 胖子說:"聽見沒有?先站到牆角反省一會兒,我先給你做個示範。"他彎下身子成90度, 兩臂向後高高揚起,做出噴氣式挨鬥的姿式。

他們又大笑起來。 胖子直起身子說:"看清楚沒有?姿式要準確,身子要絕對90度,這是規矩,先反省一會兒,晚飯後還有節目,等這十幾套節目都做完了,你小子算是被錄取了,這好比考大學,你還沒參加高考呢,這所大學暫時還不能錄取你。" 鐘躍民慢慢站了起來,用手指指那個像是頭目的人說:"你,是這些混蛋的頭兒吧?你聽著,十幾年前,我像你們一樣混蛋,那時你們恐怕還穿著開襠褲,動手打架是我最開心的一件事,真想和你們玩玩,可我今天不想打,因為我不願傷了你們,這會加重我的罪,我不想在監獄里呆一輩子。如果你們覺得打我一頓會很開心,那我可以同意,但有一點,你們只能打一次,要是打順了手,沒完沒了,我可要還手了,好吧,你們開始吧。"鐘躍民坐下,輕輕合上眼睛不說話了。 那些嘍羅們都轉過臉用眼睛看著那個面目猙獰的人,好像他能掌握所有人的生殺大權。 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年人站起來,戰戰兢兢地哀求道∶"遲寶強……不,遲大哥,你饒了這位新來的弟兄吧……" 那個叫遲寶強的人發出陰冷的聲音:"老白毛,你他媽是不是也想挨揍了,要不你來替他? " 老白毛辯解著:"我不敢……" "那就閉上你的臭嘴,再敢說一句話,我就把你這老東西的門牙掰下來。" 遲寶強慢慢站起來,拎起一床毛毯,一步一步向鍾躍民走來。 鐘躍民合眼一動不動。 遲寶強猛地把毯子蒙在鐘躍民頭上,他身後的一夥人一擁而上,向鍾躍民拳打腳踢…… 幾個年齡較大的室友坐在牆角,驚恐地看著這殘酷的毆打場面,重擊人體發出的悶響一下一下傳來。 遲寶強打累了,他又狠狠地踢了鐘躍民一腳,吩咐道:"行了,把毯子掀開。" 胖子掀開蒙住鐘躍民的毯子。 鐘躍民掙扎著爬起來,走到牆角的水池邊吐出一口血水。他慘笑道:"夠他媽專業的,臉上一下不打,怕讓人看出來,誰教你們的?" 遲寶強陰笑道:"怎麼樣,哥們儿,服不服?" 鐘躍民活動了一下脖子說:"打也打了,再問這個就沒什麼意思了,這規矩我懂,宋朝就有了,武松不是還差點兒挨了一百殺威棒嗎?" "懂規矩就好,哥們儿,別往心裡去,誰進來都一樣,規矩不能破,看你還像條漢子,別的節目就免了。" 鐘躍民看看他:"哥們儿,你剛進來時也有這麼一頓嗎?" 遲寶強笑了:"我是訂規矩的人,能和你們一樣麼?不瞞你說,長這麼大我還沒嚐過挨揍的滋味呢,淨是我揍人了。" "噢,明白了,有機會你也該嚐嚐這滋味,這感覺還不錯。" "嘿,聽這意思你還不服,還想挨揍是怎麼著?" "算啦,哥幾個也夠累的了,歇口氣,明天再收拾我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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