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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十八章(2)

血色浪漫 都梁 3438 2018-03-13
寧偉把摩托車開進一條破舊的胡同里,他在一個院子門前停住了車,仔細辯認著字跡模糊的門牌,又掏出通訊錄核對著門牌。 一個戴紅袖標的老人在一旁警惕地打量著他:"你找誰呀?" 寧偉客氣地問:"大爺,錘子是住這院麼?" 老人繼續打量著他:"你是哪兒的?" "我是他中學同學。" 老人點點頭說:"嗯,看樣子,你是來要債的吧?" "您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我是看著這小兔崽子長大的,我還不了解他?來找他的都是要債的。" 寧偉晃了一下,急切地問:"他在家嗎?"

老人哼了一聲:"他有兩年多沒回來過了,鬼知道他在哪兒,這兒住著他媽,七十多歲了, 吃了上頓沒下頓,這小兔崽子從來不管,要不是街坊鄰居照顧,他老媽早餓死啦。" 寧偉一跺腳,仰天長嘆:"壞了,我上當了。" 老人同情地說:"小伙子,你不是第一個上當的,這小子是個騙子,騙的人可就多了,公安局也找他呢,逮住他就沒輕的,哼,打小我看他就不是只好鳥兒,爬牆頭鑽狗洞,打瞎子罵聾子,啥壞事都少不了他……" 寧偉咬牙切齒地跨上摩托車,一轟油門,閃電般竄了出去。 寧偉騎車趕到位於和平里的出國人員服務部門口,這里人流如潮,各種車輛在這裡裝卸著日本產的電視機,收錄機等免稅商品,很多北京市民在圍觀,他們羨慕地望著從國外歸來的出國人員提著各種免稅商品進進出出。幾個叼著煙的外匯販子出沒在人群裡,見人就糾纏。寧偉很奇怪,怎麼這些外匯販子的形像都是大同小異?在他們中間你看不到一個稍微順點兒眼的人,百分之百都是些形象猥瑣,獐頭鼠目的傢伙,錘子的形像天生就是乾這行的。

一個外匯販子踱過來:"哥們儿,有美子麼?" 寧偉客氣地問:沒有,我想打聽個人,你認識一個叫錘子的人嗎? 那傢伙一看無利可圖,馬上就洩了氣,他不耐煩地回答:"錘子,還他媽斧子呢,沒聽說過。" 寧偉耐心地說:"哥們儿,你再仔細想想,他老在這兒倒匯,你肯定見過。" 販子幸災樂禍地笑了:"我明白了,你讓人切了吧,這到哪兒找去,人家拿了錢還站這兒等你?不定上哪兒泡妞兒去啦,別找了,下回留點兒神吧。" 寧偉愣愣地望著遠處,沉默不語。 李援朝背手站在落地窗前,他望著窗外,眉頭緊鎖地思索著什麼。 鐘躍民走進辦公室:"李總,你找我?"

李援朝冷冷地說:"躍民,你先坐下,我有重要事要和你談。" 鐘躍民開玩笑道:"這麼嚴肅,李總有什麼批示,打個電話給我就行了,還這麼鄭重其事, 好像天要塌下來似的?" 李援朝繃著臉說:"我沒心思和你開玩笑,告訴你,天還真有可能塌下來,你告訴我,貿易部帳面上的五十萬資金哪兒去了?" 鐘躍民鬆了一口氣:"就為這事?我有個戰友要註冊公司,想拆借五十萬驗資,驗資完成後馬上歸還,利息也是按國家歸定的比例償還。" 李援朝無力的坐下:"糟啦,事情就出在這裡,有人給檢察院寫了檢舉信,檢舉你挪用公款,檢察院已經開始調查了。"

鐘躍民急了:"援朝,企業之間互相拆借資金是很正常的呀?更何況人家按規定付利息,為期僅一個月,我更沒有從中漁利,我看不出這裡有什麼違法的事。" 李援朝敲敲桌子道:"你糊塗呀,還沒有違法?第一、咱們是國有資產的公司,而你戰友要註冊的是私人公司,這等於你把國家的錢借給了私人,這已經觸犯了法律,叫挪用公款罪。 第二、我讓財務部查了一下,那筆資金從轉走到今天已經六十多天了,也就是說,你到現在還沒有歸還。第三、就算是企業間的短期拆借,你為什麼沒有簽合同?沒有合同就轉走了五十萬,你說得清楚嗎?" 鐘躍民一聽,頓時驚得冷汗都下來了:"援朝,是我糊塗,對財務制度我確實不懂,真對不起,我馬上把這筆資金要回來,決不會讓公司受損失。"

李援朝公事公辦地說:"趕快要回來,檢察院還在調查階段,現在把錢追回來,事情要好辦得多,一旦檢察院決定立案,那就誰也幫不了你了,躍民,你好自為之吧。" 鐘躍民火燒火燎地站起來:"謝謝,我馬上就去。" 手錶盤上的指針已經指向凌晨一點,鐘躍民坐在車裡,他手扶方向盤,目光炯炯,沒有一絲倦意,他在車裡已經等了整整六個小時了。寧偉的家住在一個老舊的居民樓上,鐘躍民傍晚時找到這裡,寧偉不在家,家裡只有生病的老母親,他母親見過鐘躍民,知道他是寧偉的連長,老太太很熱情地請他坐下等一會兒,他謝絕了老太太的挽留,轉身下了樓。 此時鐘躍民恨不得宰了寧偉,他不想讓老太太看見這情景,今天他就是在這裡等一夜也要等到寧偉,他不相信寧偉能坑自己,當寧偉還是個新兵時,鐘躍民就是他的班長,在一個連隊裡混了七八年,要說寧偉是個騙子,打死他也不相信,鐘躍民下了決心,今天一定等到寧偉,他要問問這個混蛋,為什麼敢坑老戰友。

前方亮起雪亮的車燈,鐘躍民終於看見寧偉開著摩托車回來了,他不動聲色地坐在車裡 看著。 寧偉關掉引擎,摘下頭盔正準備上樓。 鐘躍民猛地打開了車大燈,兩道雪亮的光柱射向寧偉,他被強光刺得摀住眼睛。 鐘躍民下了車,砰地一聲關上車門,一步一步走向寧偉。 寧偉一見鍾躍民就慌了:"大哥,你聽我解釋……" 鐘躍民不說話,揮起一拳擊中寧偉的臉,寧偉仰面栽倒,他掙扎著剛爬起來,鐘躍民飛起一腳又將他踢出兩米遠,狠狠地摔倒。 寧偉的嘴角流出了鮮血,他突然放聲大哭:"大哥,我不是躲你,我讓人騙了,我在街上找了他一天,我非弄死他不可,大哥,我對不起你,你打死我吧,你打呀……打呀……"

鐘躍民仰天長嘆,無力地垂下拳頭,他轉身默默地向汽車走去,寧偉哭著追過去∶"大哥… …" 鐘躍民喝道∶"滾……再跟著我弄死你。" 鐘躍民在秦嶺樓下的小路旁停住車,正在鎖車門,他突然發現前面有個中年男人也剛剛鎖好車,已經邁上了小樓的台階,按響了秦嶺的門鈴。 鐘躍民警覺地停住腳步。 門開了,打扮得光彩照人的秦嶺和來人親熱地擁抱,接吻,然後相擁著走進客廳,鐘躍民怔怔地站在那裡看著,小樓一層的客廳窗戶被厚厚的窗簾遮住,但仍有柔和的光線從縫裡透出。 鐘躍民的目光落在那男人的轎車上,那是一輛昂貴的"林肯"牌轎車,他點燃一支香煙,面部肌肉抽搐了幾下,他發現二樓臥室的燈也亮了,秦嶺的影子映在窗子上,她正在拉動窗簾。

鐘躍民的心裡騰起了一股怒火,他摔掉香煙,走上台階按響了門鈴。 穿著睡衣的秦嶺來開門。 她一見是鍾躍民大驚失色:"躍民,你怎麼來了?我跟你說……" 鐘躍民推開秦嶺走進客廳,秦嶺驚慌地跟著他,那個中年男人已換上睡衣正從樓梯上下來。 鐘躍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舉起拳頭…… 秦嶺帶著哭腔,不顧一切地抱住鐘躍民的胳膊:"躍民,你冷靜點兒,他是我男人……" 那個男人有五十來歲,臉上的皮膚卻保養得極好,看上去是個很儒雅的人,他憤怒地盯著鐘躍民:"你是什麼人,敢到這裡撒野?我要報警……" 鐘躍民冷靜下來,放下拳頭:"秦嶺,我想听聽你的解釋,我在外面等你。"他頭也不回地走出門。

中年男人抓起電話要報警,秦嶺一把按住電話:"千萬別報警,求求你了。" "小嶺,這是什麼人?是你的情人嗎?你怎麼能這樣?我需要你的解釋……" 秦嶺突然爆發地大喊:"好,我給你解釋,我也給他解釋,反正都是我一個人的罪過,我是個壞女人,你滿意了嗎?" 鐘躍民在汽車旁抽著煙踱步。 秦嶺走出門來:"躍民……" 鐘躍民做出手勢阻止住她:"你別說了,我來說說我的判斷,這是個有錢的老闆,是他包了你,這所房子和你的豪華生活都是他送給你的,對不對?" 秦嶺平靜地說:"是的。"

"為什麼早不和我說?你為什麼要騙我?" "躍民,我對你說過,你我分手的這十幾年裡發生了很多事情,此時的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我了。" 鐘躍民固執地問:"我問你為什麼要騙我?" 秦嶺低聲道:"因為……我還愛你,不想傷害你。" 鐘躍民冷笑道∶"你不愛他,只是為了錢,是這樣吧?" 秦嶺揚起頭,挑釁地說:"如果你願意這麼理解,也隨你吧,我不想解釋,我並沒有嫁給你,你無權指責我,我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鐘躍民突然仰天大笑:"秦嶺啊,你和我開了個大玩笑,讓我鐘躍民也嚐嚐被人涮一把的滋味,真是報應啊。" "躍民,你別這麼想,我沒有要捉弄你的意思……" 鐘躍民搖搖頭:"秦嶺,我發覺命運這東西真讓人琢磨不透,我鐘躍民本是個無福之人,好事要是太多了,我還真無福消受,杯滿則溢,月盈則虧,古人說得沒錯,看來,我的惡運該到了,這也算公平,總不能好事都讓我佔全了吧?" 秦嶺抓住他的手:"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鐘躍民的話裡帶著苦澀:"本來,我今天是向你告別的,這一去不知哪年才能回來,我心裡實在放不下你,現在……我放心了,我走了,你多保重。" 鐘躍民坐進汽車發動車子,秦嶺不顧一切地追過去喊道:"躍民,你別走,發生了什麼事? 請你告訴我……" 鐘躍民的汽車象箭一樣竄出去…… 秦嶺滿臉是淚地喊著:"躍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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