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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十五章(3)

血色浪漫 都梁 4529 2018-03-13
鐘躍民記得寧偉在當兵的時候,是個很寡欲的人,他不喜歡和戰友們聊天閒扯,也從來沒見過他和別人玩撲克牌下象棋,說不上他有什麼業餘愛好。這次和寧偉意外地重逢,鐘躍民倒是發現寧偉也有了一些變化,他居然也會玩了,有時去泡泡酒吧,有時還會去一些涉外飯店玩保齡球。鐘躍民也問過寧偉有沒有女朋友。寧偉老老實實地回答,說是交過幾個女朋友, 每次交往都沒有超過一個月。鐘躍民估計是因為他的性格所致,女孩子可能不太喜歡這種性格的男人。 在一個涉外飯店的保齡球館裡,寧偉手拿保齡球在教鐘躍民擲球,鐘躍民連擲三個球,都是滿分,他一點兒也不覺得保齡球有什麼好玩的,洋人們總是把一件很簡單的事弄得很複雜, 不就是把球扔出去砸幾個木瓶嗎?幹嗎還非得換鞋?

寧偉稱讚道:"不愧是老偵察兵了,手頭真準。" 鐘躍民不屑地說:"你們這些當老闆的就玩這個,有什麼意思?" "大哥,這你就不懂了,這是上流社會運動,你可以不喜歡,可你不能不會玩,不然會被別人笑話。" "扯淡,我是個當兵的,又不是什麼上等人?你帶我來這兒乾什麼?" 寧偉說:"你好幾年沒回北京了,不知道北京的情況,現在發財的人不少,有了錢總得有地方消費,所以什麼時髦玩什麼,聽說現在正在建高爾夫球場,等建好了,有錢人就該奔那兒了。" 鐘躍民四處張望著:"來這兒的都是有錢人?還真看不出來。"

寧偉指著旁邊一條球道上一個正在挑選保齡球的人低聲說:"看見那個人了嗎?渾身上下都是名牌,手上那塊表至少值幾萬,這是真正的有錢人。" 鐘躍民看著那人:"就他?真他媽邪了,如今的有錢人是這模樣?咦?這人我怎麼看著眼熟?" 那人抬起頭來,和鍾躍民的目光相遇。他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放下球匆匆走過來:"你是……鐘躍民?" 鐘躍民也認出了他:"你是李援朝?" 李援朝興奮地說:"真的是你,鐘躍民。" 鐘躍民也笑了:"我的天,你還活著?"兩人熱烈握手。 李援朝摟著鐘躍民的肩膀說:"咱們得好好聊聊,多少年沒見了?"

"從六八年分手到現在,十七年了。" 李援朝把鐘躍民和寧偉帶進飯店的咖啡廳裡,他輕車熟路地向服務員打了個響指∶"三杯咖啡。" 鐘躍民沒進過這樣豪華的場所,轉業之前他曾認為自己是見過世面的人,他從小在北京長大,北京城裡最高級的場所不過是位於養蜂夾道的高幹俱樂部,鐘躍民曾經隨父親去過幾次, 誰知離開北京這些年,北京的變化竟這樣大。別的不說,就是眼前這座涉外飯店的豪華程度就讓鐘躍民感到自慚形穢。 服務員端來咖啡和對咖啡用的鮮奶,鐘躍民把咖啡杯放在一邊,卻端起盛鮮奶的容器喝了一口。 李援朝寬容地笑了笑∶"躍民,看你這身衣服,是剛從部隊轉業吧?"

鐘躍民自嘲地說:"土包子一個,這些年當兵都當傻了,不說這些,援朝,當年我聽說你們一夥人全進了局子?" 李援朝說:"能不進去麼?畢竟是人命關天,幸虧是小混蛋惡貫滿盈,不然我們誰也別想出來,不過,平心而論,我當年雖說敢折騰,但畢竟沒有殺人的膽子,只是人多手雜,一動起手來就控制不住局面了。" "後來怎麼又把你們放了。" "有幾點原因,第一、我們事先和公安局聯繫過,公安局同意我們協助捉拿小混蛋。第二、 當時公檢法系統都處於半癱瘓狀態。第三、法不責眾,幾十號人都動了手,更何況當時的參與者都是乾部子弟,都有盤根錯節的社會關係,這難免會形成一股對司法的干預力量,即便如此,我們幾個主犯還是被辦了一年的學習班,和拘留差不多,這件事七十年代末被公安局平反了,我從學習班出來後,就去當兵了,一干也是十來年。"

鐘躍民問:"你現在混得不錯嘛,在哪兒高就呀?" 李援朝遞過一張名片∶"我是八零年轉業的,先在機關工作,去年正榮集團公司成立,我有點兒關係,所以進了正榮集團,這是我的名片。" 鐘躍民看看名片∶"嗬,我說你怎麼這樣大的排場?你是總經理?" "我們是國有資產公司,總經理也是國家工作人員,你可別把我當成外國老闆。" 寧偉對鍾躍民說:"大哥,我聽說過正榮集團,這是一家很有實力的大公司。" 李援朝看看表站起來:"躍民,我的時間很緊,一會兒還有應酬,我先失陪了,你收好我的名片,如果你沒有找到更好的工作,可以到我們公司來,咱們找個時間再談,好,再見!"

李援朝告辭走了。 寧偉望著李援朝的背影說:"不愧是大老闆,派頭就是不一般,大哥,這種公司一般人托關係都進不去,你可別放過這個機會。" 鐘躍民淡淡地說:"我暫時還沒這個興趣,再說吧。" 鐘躍民沒和父親商量就辦了轉業手續,此舉使鐘山嶽大為惱火,鐘山岳希望兒子做一輩子職業軍人,這也是為了圓自己的夢。建國以後,地方上需要大批的干部充實各級部門,由於鍾山岳是軍隊幹部中少有的文化人,所以被迫脫了軍裝轉業到地方工作,當時他已經是副軍級幹部了。五五年授銜時,鐘山岳在家關起門來罵大街,要不是被組織上強迫轉業,他應該能授個少將軍銜。本來鐘山岳把希望寄託在兒子身上,他相信自己的兒子,這小子從小就膽大,鬼點子也多,是個當軍官的好材料,參加、指揮過多次特種行動,還立了二等功,就憑這些資本,鐘躍民將來在軍隊會前途無量。鐘山岳萬沒想到這小兔崽子居然敢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辦了轉業手續,等他告訴鐘山岳時,已經生米做成熟飯了。

鐘山岳無奈地想,兒子大了,他真是管不了了,這混小子根本就沒把他爹放在眼裡,對自己的事想怎麼辦就怎麼辦,一點兒也沒有要徵求父親意見的打算。不過兒子既然已經回來了, 鐘山岳也只好認可了這個既成事實,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兒子腦子裡的怪念頭,按鐘山岳的想法,一個營職轉業幹部,去國家機關是他唯一的出路,但他覺得兒子似乎對這類工作沒有多大興趣。 鐘躍民回到家剛坐在客廳裡,父親就盯上了他,老頭兒反正有的是時間,只要兒子在家,他就想和兒子聊天,他太孤獨了。 鐘山岳問:"你的工作問題解決了嗎?" "暫時沒有合適的工作。" "別急,再等等看,總要有個合適的工作,我的離休工資夠咱們吃飯的,我看你還是進個國家機關吧。"

鐘躍民說:"爸,我不想進什麼機關,我只想過一種自由自在的日子,您看我當個體戶怎麼樣?" 鐘山岳一听就火了:"放屁,你是個營級幹部,怎麼能去當個體戶?" "得,您別發火,要不我什麼都不干,就吃您那份工資,日子長了您可別嫌我吃閒飯。" "我寧可讓你吃閒飯,也不許給我丟人現眼。" 電話鈴響了。鐘山岳拿起話筒:"餵?哪一個?" 話筒里傳來一個姑娘的聲音:"請找一下鐘躍民。" "他在家,你稍等……"鐘山岳摀住話筒:"你小子騙我?你不是說沒有女朋友嗎?怎麼女孩子找上門啦,你給老子好好交待……"

鐘躍民接過話筒:"我是鍾躍民,您是哪位?" "我是高。" "等等……"他摀住話筒:"老爸,您是不是迴避一下?要不您出去遛個彎兒?" 鐘山岳不滿地說:"女朋友來個電話就轟老子出去?你個混帳東西……" "老爸,您行行好,您兒子臉皮薄。" 鐘山岳嘟噥著出去了。 鐘躍民小聲說:"高,對不起,剛才我爸在旁邊呢,他要是知道我去擺煎餅攤兒,老爺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你說吧。" "我去工商局問過了,人家不給咱們辦執照,說必須要有營業用房才行。"

鐘躍民說:"這不是廢話麼,咱要有營業用房還擺攤兒乾什麼?早開飯館了,不管這麼多, 沒執照也乾。" "這樣……行嗎?" "無產者失去的只是鎖鏈,咱們怕什麼?滿街都是擺攤兒的,未必都有執照,咱們先乾起來。" 高說:"那就听你的。" 鐘躍民和高的合夥協議是在一家小飯館裡邊喝啤酒邊定下的。 鐘躍民認為憑自己的本事,別說開個煎餅攤兒,就是開個跨國公司也不在話下,和這種小丫頭片子合夥,基本上可以算是扶貧,既然是扶貧,就當然不能和自己平起平坐,他大大咧咧地說:"煎餅攤兒投資不大,有輛平板三輪車,再弄個爐子,炊具什麼的就行了,關鍵是手藝,這樣吧,資金咱們各出一半,你那點兒復員費還沒花完吧?我負責攤煎餅,你負責收錢,利潤嘛,四六分成,我六你四。" 高卻是眼裡不揉沙子:"哎,憑什麼你拿六成?" 鐘躍民耐心地解釋道:"我幹的是技術工種,你幹的是熟練工種,這就好比我是灶上炒菜的廚師,你是負責剝蔥剝蒜的小工,你能跟我比麼?這裡面還有個技術含量的問題,按勞取酬是咱們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你也是受黨教育多年了,怎麼連這點兒道理都不懂?" "鐘躍民,你可真是一點兒營長的風度都沒有,淨算計我們當兵的,幸虧不是打仗,不然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你最好別來這套,不就是攤煎餅嗎?你能干我也能幹,利潤五五分帳,你要不干就拉倒。" 鐘躍民想了想說:"好好好,就這麼定吧,我吃點兒虧沒關係,唉,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 高憤憤地說:"合作的前提是公平,別以為你腦子好使,就給人家做套兒,挖空心思地定些不平等條約。" 鐘躍民笑了:"小高呀,你還真不簡單,算帳時眼裡不揉沙子,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合作者, 好,你通過考驗了,從今天起,你我就是合夥人啦。" 高笑吟吟地說:"你這傢伙腦子轉得太快了,我可要防著你點兒,省得一不留神讓你給算計了。" "不像話,真不像話,這還沒干呢,就互相算計上啦?" 煎餅攤兒第一天開張的時候,鐘躍民特地穿了件白色工作服,頭戴回民小白帽,他把煎餅車停在一條街道的路口上,車上安了個玻璃閣子,玻璃上還真事兒似的用紅油漆寫了幾個阿拉伯文,以示這是正宗的清真食品,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幾個阿拉伯文是什麼意思。 這是早晨上班時間,街上的行人漸漸多起來。鐘躍民手持鐵勺敲著餅鐺,顯得自我感覺良好,高正在數雞蛋,鐘躍民吼了一聲:"有吃煎餅的沒有?" 街上的行人被嚇了一跳,紛紛駐足觀看。 高小聲埋怨道:"你小聲點兒,怎麼跟強盜打劫似的?把人都嚇跑了。" 鐘躍民問:"小高,你吃早飯了嗎?" "吃了。" "那我還沒吃呢,現在我得練練手藝。"鐘躍民仔細攤了一張煎餅,然後幾口就吞進嘴,他又攤了第二張,狼吞虎咽地吃掉,他拍拍肚子,似乎意猶未盡,又拿起勺子準備攤第三張餅。 高不滿地說:"你有完沒完?還沒開張呢,你倒吃了兩張了。" "你還別心疼,等結帳時從我帳上扣。" 來買煎餅的人越來越多,鐘躍民有些手忙腳亂,攤出的煎餅總是破,他發現自己犯了估計上的錯誤,這種活兒看起來簡單,實際上還是得有點兒技術。 排隊的人不耐煩了:"哥們儿,你會不會呀?" 鐘躍民爭辯道:"我這是祖傳的,我們家是正宗的回民,從西域過來的,只不過很多年沒乾了,手有點兒生。" 高看不下去了,她把鐘躍民推到一邊,自己動手幹起來。她的技術很熟練,攤得又快又好,一會兒就把排隊的顧客都打發掉了。 鐘躍民訕訕地收著錢,不吭聲了。 高笑著用手指彈彈他的腦門∶"還是跟我學徒吧,就會神侃。" 張海洋穿著警服騎車路過這裡,他突然發現鐘躍民這身打扮,不由大驚,立刻跳下車一把揪住鐘躍民:"你他媽出什麼洋相?我以為你說說也就算了,沒想到你還真幹起來了,你他媽有病是怎麼著?" 鐘躍民把一份煎餅硬塞進張海洋手裡,嘴裡催著:"趕快掏錢……" 張海洋說:"我吃過早飯了。" "那就再吃一份,我告訴你,以後不許在家吃早飯,我這兒剛開張,你得來捧場。" 張海洋無奈地掏錢道:"我們分局就在前面,你怎麼跑到我們單位門口擺攤來了?" 鐘躍民得寸進尺地說:"你和同事們說說,就說有個老戰友的買賣剛開張,都過來捧捧場。 " "你小子就給我添亂吧,這是無照經營,還敢跑到公安局門口來?" "你們公安局管不著無照經營,你嚇唬誰呀?" "那工商局總管得著你吧?不定哪天就把你這破攤兒給抄了。" "海洋,我頭一天開張,你他媽可別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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