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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十一章(4)

血色浪漫 都梁 5816 2018-03-13
周曉白心急火燎地來到手術室門外,她看見袁軍連隊裡的戰友們都靜靜地站在走廊裡,默默地望著手術室的門。 手術室的門開了,一個護士走出來,戰士們圍上去詢問。 護士高喊道:"備用血漿用完了,傷員失血太多,急需輸血,誰是O型血?請跟我來。" 周曉白脫口喊道:"我是O型血。" 二班長段鐵柱也舉起了手:"我也是O型血。" 護士大聲問:"就這兩個?還有嗎?" 戰士們面面相覷,都焦急地搖頭。 指導員吳運國急得直跺腳:"快,開車回團裡,把所有O型血的人都帶來。" 一個戰士飛快地跑了。 護士無奈地說:"兩個人太少了,先救救急吧。"

周曉白躺在採血室的床上,眼看著粗大的針頭刺入自己的血管,鮮紅的血液被抽進針管…… 一個手術室護士滿臉焦急地推門進來:"快一點兒,傷員的血壓快測不到了,快、快……" 周曉白問道:"小張,就這四百CC血夠嗎?" "差遠了,還得想辦法,院長已經派人去地方醫院求援了,就怕來不及了。" 周曉白又問段鐵柱:"二班長,你還行嗎?" 段鐵柱乾脆地回答:"沒問題,再抽我四百CC。" 周曉白又伸出胳膊:"快,再抽我四百。" 小張睜大眼睛說:"曉白,你不要命啦?一下子抽六百CC血,會有危險的。"

"沒事,快抽吧,我死不了。" 二班長段鐵柱心有不忍,他猶豫地對周曉白說:"要不,全抽我一個人的,照八百抽,我能頂住。" "再抽八百?虧你想得出?加上剛才的二百,就是一千CC,非出人命不可。" 護士小張不敢下手:"曉白,我不能這麼幹,我得去請示一下。" 周曉白一跺腳大喊:"你快呀,傷員快不行了,你要耽誤人命的,快抽……" 小張下了決心,一咬牙又把針頭刺入周曉白的血管……又是四百cc的鮮血被抽進了採血瓶, 採血瓶漸漸滿了。 周曉白感到一陣暈眩,周圍的景物漸漸旋轉起來,模糊起來……

窗外,一輛滿載著戰士的卡車停在主樓前,獻血的戰士們紛紛跳下卡車。 周曉白的視野更加模糊了…… 此時遠在陝北的石川村知青點裡,鄭桐正坐在樹下看書,現在是農閒,他有了很多時間看書。 村子裡的農活兒並不多,因為這裡有靠天吃飯的習慣,只要把種子種下去,村民們就不管了,如果今年的雨水多,到了秋天就可以收穫了,至於怎麼才能提高農作物的產量,村民們才懶得考慮,想了也白想,他們既沒錢買化肥,也無法把黃土坡改成水澆地,反正糧食不夠吃還有外出討飯這條路可走。 蔣碧雲從窯洞裡出來,她發現鄭桐在看書,便打招呼道:"鄭桐,你還在看嗎?" 鄭桐抬起頭來說:"我早看完了,現在正看《明通鑑》呢,我發現明史很有意思,一點兒也不枯燥。"

蔣碧雲說:"我發現自從鐘躍民走了以後,你像變了一個人,把業餘時間都用在了讀書上, 我就不明白了,你什麼時候開始學好的?" 鄭桐顯出一種少有的嚴肅:"你不知道,鐘躍民走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情緒很低沉,這是一種孤獨感,時間越長孤獨感越重,我沒有辦法排解,只有讀書,後來,我發現,我真喜歡上讀書了,讀書成了一種生活需要。" "你沒想過將來去上大學嗎?" "想過,不過想也白想,目前這種推薦工農兵學員上大學的製度,實際上把所有沒有門路的人都推出去了,而有門路被推薦上去的往往是草包,真不知是什麼人想出的這個辦法,這在全世界也是獨一份兒。"

蔣碧雲鼓動道:"我看還是得想想辦法,機會總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咱們都需要試一試。" "你也想上大學?" "誰不想?這恐怕也是咱們唯一的機會,不然這輩子就要永遠呆在這裡,鄭桐,從今天起, 咱們一起學習,好不好?" 鄭桐卻一口回絕:不行,我不和你搭伙學習。 蔣碧雲大感意外:"為什麼?" 鄭桐坏笑一聲:"我怕受誘惑,你老在我眼前晃悠,我難免心猿意馬,到時候學習也耽誤了,還招我犯了錯誤。" 蔣碧雲笑道:"你看,你這流氓本性又露出來了,剛學好才幾天呀,老毛病又犯了。"

"那我提個建議行不行?" "你先說說看。" 鄭桐來了精神,他合上書,挪了挪板凳湊近蔣碧雲說:"光搭伙學習未免太單調,咱們不妨來個全方位搭伙,連日子都放在一起過,怎麼樣?" "你的意思是一起學習,一起吃飯,還有嗎?" "這太表面化了,咱們的合作還可以再深入,再廣泛一些,生活好像不光是學習和吃飯吧? " 蔣碧云不動聲色地說:"你不用再啟發我的智力,就明說吧,還有什麼更具體的合作?" "村東頭不是還有個廢棄的破窯洞嗎?咱們把它收拾一下,你我搬進去,體會一下男耕女織的生活怎麼樣?"

蔣碧雲和顏悅色地說:"你繞了半天,總算是把心裡話說出來了,這個設想挺不錯,憧憬起來怪溫馨的,鄭桐,你是個富有想像力的傢伙,甚至還有點兒詩人的浪漫,你想听聽我對這個建議的看法嗎?你來,我告訴你。" 鄭桐把腦袋湊過去,蔣碧雲一個耳光扇在鄭桐臉上,轉身走了。 鄭桐摀住臉發起楞來。 昏迷中的袁軍渾身纏滿繃帶躺在特護病房的床上。羅芸和周曉白坐在一邊看著袁軍,周曉白的臉色蒼白,顯得很虛弱。 羅芸小聲說:"張醫生說,袁軍的命是保住了,但會不會殘廢,還要取決於他恢復的情況。 " 周曉白聲音很微弱:"羅芸,他要是殘廢了,你還和他好嗎?你有這個心理準備嗎?"

羅芸低聲說:"沒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該考慮這個問題了,但不管你們將來如何,在他養傷期間你該好好照顧他。" 羅芸望著周曉白遲疑地說:"曉白,我正想和你商量呢,我的入黨問題剛剛解決,可還有一年的預備期,在這期間絕對不能出一點兒問題,不然轉正的時候會出麻煩的。" "你是什麼意思?" "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和袁軍的關係,你能幫我嗎?" 周曉白驚訝地問:"你的意思是讓我代替你照顧他,你要裝得像普通朋友一樣?" 羅芸的臉紅了:"我不能經常過來,別人會懷疑的。"

"可我要是出面照顧他,別人同樣也會懷疑我的,這點你考慮過嗎?" "當然考慮過,但你和我比起來,有很多優勢,憑你爸爸在軍隊的地位,你的前途是永遠有保障的,無論你幹得好壞,無論你努力表現還是無所謂混日子,結果反正一樣,入黨,提干,保送上大學,這些都用不著你操心,而我的情況不一樣,一切都要憑自己去努力,就因為我爸爸只是個師級幹部,這種級別的干部,在軍隊裡多如牛毛。" "羅芸呀,你可真有心眼兒,和你認識這麼多年,我才發現這一點,讓我怎麼說你呀……好吧,我答應你,我會常來照顧他的。" "謝謝你,我知道你會幫我的。"

"可是,袁軍醒了以後總見不到你,他會怎麼想?他現在最需要你呀。" 羅芸說:"你向他解釋一下嘛。他會理解的。" 周曉白站了起來:"我可以幫你,但我不喜歡你這種處世方式,弄得鬼鬼祟祟的,你呀,什麼都要佔著,什麼都不肯放棄,哼,說你什麼好。" "行了、行了,我的小姐,你已經答應了,何必還說這些?你這個人就是這樣,好事已經做了還不落好。" 周曉白突然驚喜地喊:"羅芸,他醒了。" 袁軍睜開了眼,正望著天花板,似乎在思索著這是什麼地方。 羅芸摸著他的臉說:"袁軍,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你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周曉白給袁軍掖掖被角輕聲說:"袁軍,羅芸的入黨申請剛剛被通過,現在正是考驗期,她不便常來照顧你,以後我來照顧你,好嗎?" 袁軍不置可否,又疲憊地閉上眼睛。 支書常貴盤腿坐在炕上,嘴裡叼著煙袋正在盤算著什麼。 外面傳來鄭桐的聲音:"常支書在家嗎?"鄭桐拎著一個提包進來。 常貴顯得很熱情:"鄭桐啊,來,炕上坐,你吃了麼?" "吃啦,你歇著呢?" 常貴問:"有事嗎?你們這些知青娃,沒事才不找我。" "常支書,看你說的,今天我就沒事,不是也來看你了嗎?" "你小子有事就說事,別和我扯淡,我還不知道你,知青娃裡就屬你花花腸子多。" 鄭桐打開提包,拿出兩瓶"二鍋頭"酒和一條"大前門"香煙放在炕桌上順嘴胡吹道:"這是我家裡剛寄來的,這"二鍋頭"酒可是名酒,中國有八大名酒,陝西的"西鳳"算一個, 北京的"二鍋頭"算一個,這種酒在北京也買不到,得有關係才行,常支書,你嚐嚐。" 常貴斜了鄭桐一眼,心里便盤算開了,自從上次鐘躍民和鄭桐威脅過他以後,常貴發現這些知青娃裡就屬這兩個小子壞,尤其是鍾躍民,簡直壞得流油兒,眼珠一轉壞主意就跟著往上冒,鐘躍民走後,常貴心裡算是一塊石頭落了地,只剩下一個鄭桐,諒他也翻不起大浪來, 他吸著旱煙,不冷不熱地說:"嗯,你這娃又有事要我辦哩,要不平白無故送我名酒干啥? 你說,辦啥事?" 鄭桐開門見山地說:"支書,你倒是直來直去,我本想繞會兒彎子再說,既然你這麼痛快, 那我也就明說吧,常支書,我想上大學,希望你能幫忙。" 常貴一時沒反映過來:"上大學乾啥?" "學點儿知識呀。" 常貴磕磕煙袋說:"我看你們知識夠多的啦,還不是一樣來陝北種地,地還種得不咋樣,我看都是知識鬧的,上啥學呀?" 鄭桐急了:"嗨,我和你說也說不清楚,反正我想上學,你得向公社推薦我。" "我和公社咋說?" "就說我下鄉以後,努力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積極改造世界觀,勞動積極肯幹,吃苦耐勞,斷糧時帶領鄉親們開展生產自救,不向國家伸手,還在村里辦了識字班,幫助廣大貧下中農掃盲……" 常貴哼了一聲:"你表現這麼好,我咋不知道?還帶領鄉親們搞生產自救?好事都讓你乾了,我這支書幹啥去啦?" 鄭桐開導道:"那你就在前面加上一條,在村黨支部的領導下,我說支書,這又不是立功受獎大會,怕我搶了你的功,這是上學。" 常貴嘟囔著:"反正是好事,要不你拎著酒找我幹啥?" "哎喲,你怎麼聽不明白?這麼和你說吧,我去上學,不會對你和村里造成任何損害,相反還有好處,你只要向公社把我推薦上去就行了。" "這事我得好好想想,你小子花花腸子太多,三十六個心眼兒,七十二個轉軸兒,繞來繞去怕是要把我繞進去。" 鄭桐耐心地幫常貴分析:"這麼簡單的事你還想不明白?咱們來算筆帳,咱村不是人多地少嗎?原先有四百一十七口人,加上我們十個知青,成了四百二十七口人,鐘躍民走了,現在是四百二十六口人,對不對?可糧食的產量增加沒有?沒有,也就是說,原先四百一十七人的口糧,現在由四百二十六人吃,這麼一算,問題就出來了,這等於我們知青搶了你們的口糧,你們吃不飽,我們的良心也不安,這怎麼辦?咱得想轍,想法把知青踢出去,踢出一個是一個,所以,你先把我和蔣碧雲踢出去上大學,這樣就能每年省出幾百斤糧食,再有機會,比如招工什麼的,你就再把曹剛他們踢出去,總之,你每弄走一個就能省幾百斤糧食,這帳你總能算過來吧?" 常貴低頭想了一會兒表示同意:"這倒也是。" "支書啊,你總算想明白了,那這酒……" "你放那兒吧,下次我去社里開會給你提提。" "謝謝常支書。" 袁軍躺在特護病房的床上,他渾身纏滿了繃帶,護士小於正在用湯匙餵他吃飯。 周曉白拎著一些水果和食品進來,她對小於說:"小於,你休息一會兒,我來餵他。" 小於說:"曉白,還是我來吧,昨天政治處張主任還問我,周曉白和這個傷員是什麼關係? " "他愛問不問,我不怕,你把勺子給我。"周曉白接過湯匙繼續餵袁軍。 袁軍抱歉地小聲說:"曉白,你別來了,這就夠麻煩你的了,再造成什麼誤會就更不好了。 " 周曉白沒好氣地說:"袁軍,你給我閉嘴,我餵你飯你就吃,別招我煩啊。" 袁軍的脾氣也上來了:"你還招我煩呢,誰讓你來的?我請你了麼?" 周曉白大聲說:"你還煩了?我自作多情是不是?上趕著來侍候你?要不是……算了,不說了,你給我張嘴。" 袁軍閉上眼,拒絕進食。 周曉白氣急敗壞地說:"袁軍,你還來勁了是不是?你吃不吃?你要敢說不吃,我就把碗扣在你臉上。" 袁軍對護士說:"小於,麻煩你出去一下,我和周曉白有話說,對不起。" 小於點點頭,走出門去。 袁軍嘆了口氣說:"曉白,你這脾氣是不是得改改?難怪鐘躍民……" 周曉白立刻蹦了起來:"鐘躍民怎麼了?你少提他,別招我罵你啊。" 袁軍苦笑著:"你要是心裡煩,想罵我幾句就罵吧,只要你心裡能好受點兒。" 周曉白不吭聲了。 袁軍說:"其實我知道你不是沖我來的,你是對鍾躍民有氣,對不對?你這是何苦?你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麼承諾,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周曉白小聲說:"對不起,袁軍,我不該向你發火,我向你道歉,你不知道,我心裡很…… 難過……"周曉白痛哭起來:"我試過,想把他徹底忘掉,可我做不到。" 袁軍同情地望著他:"這可不像你的為人,在我眼裡你可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你得咬牙振作起來。" 周曉白淚眼婆娑地抬起頭來說:"袁軍,你是鍾躍民的朋友,你了解他,你說,我們的關係真的完了嗎?" 袁軍深深地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醫院政治處的陳主任正坐在辦公桌前翻閱文件,羅芸走進來敬禮道:"陳主任,您找我?" 陳主任摘下花鏡說:"哦,小羅呀,你坐嘛。" 羅芸規規矩矩坐下。 陳主任說:"小羅呀,你幹得不錯,你們這批兵你是第一個入黨的,你很有前途呀。" "陳主任,我感謝組織上對我的培養,還有您對我的幫助教育。" "主要還是你表現好,組織上對每一個人的表現從來都是清清楚楚的,決不會埋沒你的成績,對了,軍裡的邵副政委是你父親的老戰友吧?" 羅芸低著頭說:"對,邵副政委和我父親在一個團里工作過,那還是打錦州的時候,我那時還沒出生呢。" 陳主任說:"邵副政委和我打過招呼,要我多在政治上關心你,培養你,邵副政委是我的老上級,他交待的事,我是無不照辦的,問題是咱們醫院幹部子女太多,有些事情還是要謹慎些,免得別人說閒話。" "您放心,這我懂。" 陳主任很為難地說:"今年咱們醫院保送工農兵學員的名額只有一個,競爭很激烈,軍裡、 軍區,甚至北京總部都有打招呼的,這裡沒有外人,我和你明說吧,內科的周曉白是你的主要競爭對手。" "可是……周曉白連入黨問題還沒有解決,如果憑表現推薦,我應該比她有資格。" "可你知道她父親在軍內的地位嗎?別說咱們軍首長,就是現任的軍區首長,也有好幾個當過她父親的部下。" 羅芸緊張地站起來:"陳主任,這次上大學的機會對我非常重要,周曉白以後有的是機會, 而我卻只有這一次,我聽說邵副政委快離休了,他一走我就沒有任何機會了,請您幫幫我。 " 陳主任說:"最近有人反映周曉白和一個住院的傷員關係有些特殊,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知道,那是坦克團的袁軍,他們在入伍之前關係就比較好。" "他們是在談戀愛嗎?" "這我不清楚,反正我知道周曉白每天都去照顧袁軍。" 陳主任不滿地說:"這就有問題了,重傷員都有特護,她有什麼必要每天都去,這恐怕不是一般關係吧?" 羅芸低聲說:"陳主任,她的事我不知道。" 陳主任說:"戰士在服役期間不准談戀愛,這是部隊明文規定的,周曉白作為領導幹部的子女,更應該以身作則,而不能搞特殊化,她的問題我還要調查一下。" 羅芸說:"陳主任,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好好乾吧小羅,你很有希望,這段時間要謹慎,可千萬別出什麼問題。" "是,陳主任,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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