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血色浪漫

第43章 第十一章

血色浪漫 都梁 4444 2018-03-13
偵察一連的活雷鋒吳滿囤,各懷鬼胎的把兄弟,充滿了功利色彩的友誼。張海洋一個漂亮的左勾拳擊中滿囤的鼻子,一聲悶響,滿囤鼻腔中噴出的鮮血濺了鐘躍民一臉。坑道深處傳來一聲沉悶的爆炸聲,一股濃煙和塵土湧出坑道口。 周曉白坐在療養區花園池塘邊的長椅上,她手裡拿著一張照片在仔細端詳,這是她和鍾躍民在北京房山雲水洞前的合影,照片上周曉白親熱地挽著鐘躍民的胳膊,兩人臉上都漾溢 著青春的笑容。 周曉白的視線又模糊起來,她掏出手絹擦著眼淚……她把照片仔細夾進一個筆記本里,抬起頭來。 袁軍正站在她面前:"曉白,有人給我帶信,說你找我。" 周曉白露出笑容:"真不好意思,又讓你走了五公里,請坐吧,我沒什麼大事,只想找你聊聊,你可別嫌我煩啊。"

"哪兒的話?咱們不是朋友嗎,別這麼客氣。" 周曉白問:"你最近收到鐘躍民的信了嗎?" 袁軍戒備地說:"你問這些幹嗎?曉白,你聽我說,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就別再想這些不愉快的事了。" "袁軍,請你回答我,他現在怎麼樣?" "挺好的……" 周曉白加重了語氣:"你要還拿我當朋友,就告訴我實話,要不然,我就沒你這個朋友,你看著辦吧。" "你別急好不好?我又沒說不告訴你,我也是剛剛收到鐘躍民的信,他已經離開陝北到C軍當兵了,我是怕你傷心,所以跟羅芸也沒說。"

周曉白自言自語地說:"他還真離開陝北了,看來我的感覺沒錯。" 袁軍小心翼翼地說:"是啊,你還真神了,我前天才收到的信,昨天我們連二排長就和我說,小袁,醫院裡有個姓周的女兵叫你呢,當時我就愣了,心說這個周曉白簡直是個特務,怎麼我剛收到信,她就知道了。" "這大概是一種心靈感應。" "曉白,事情過去了就算了,別再想他了,何必自尋煩惱呢?" 周曉白得意地說:"算了?沒那麼容易,我要他親口對我說,周曉白,我不愛你了,哼,我看他好意思不好意思,鐘躍民,我看你能躲到哪兒去?" 袁軍大驚:"怎麼,你還打算找他?"

周曉白哼了一聲:"找他還不容易,他去的那支部隊,從軍長到師長都是我爸的老部下。" 袁軍頓時搥胸頓足:"哎喲,完啦,完啦,我怎麼把部隊番號告訴你了?這下可把躍民給坑啦,曉白,你可不能報復他,我是拿你當朋友才告訴你的,我求你了成不成?" 周曉白露出勝利者的神情:"那你告訴他,他傷害了我,必須向我道歉,哼,我給他個機會,就看他乖不乖了。" "你這不是讓我挨罵麼?他肯定認為是我出賣了他,這不是跳到黃河裡……" "這我可管不著,難道不是你告訴我的?" "曉白,你不能過河拆橋,這讓我沒法做人呀。"

"活該,誰讓你們是哥們儿呢?誰讓你們在冰場上乾壞事呢?當初是誰死皮賴臉追我?這會兒想不認帳?門兒也沒有。" 袁軍低三下四地懇求道:"咱再商量商量……" 周曉白一口回絕:"沒商量,反正一個月之內,我要是收不到他的信,我就給他們軍長寫信,告他始亂終棄,把這個混蛋退回陝北去。" 袁軍站起來氣急敗壞地走了。 周曉白望著袁軍的背影,忽然用手摀住嘴笑了。 鐘躍民在新兵連度過了難熬的三個月訓練期,他被分到軍偵察營一連。 到一連報到的那天,他正和兩個新兵在整理內務,又有兩個背著背包的新兵走進門。 一個新兵問:"請問,這是五班嗎?"

鐘躍民頭也沒抬:"是五班。" 新兵愣住了,脫口道:"躍民?" 鐘躍民猛地抬起頭來:"哎呀,是你,張海洋。" 張海洋把背包一扔,張開雙臂:"真的是你?太巧了,你他媽還活著?" 兩人熱烈擁抱。 鐘躍民問:"你在哪兒入的伍?" "北京,我在雲南插了一年隊,一算計,快到徵兵期了,我買了張車票就回北京了,我爸問我,你想去哪個部隊?我說當然是C軍了,王牌部隊。" 鐘躍民說:"新兵集訓時你在哪兒?我怎麼沒見到你?" "咱們軍今年有三千多新兵,分好幾個集訓區,我在南營區,我到時,新兵連已經集訓一個月了,你呢?從哪兒入的伍?"

"我在陝北入的伍。" 張海洋興奮地說:"哥們儿,這回咱們可得一起混幾年了。" 和張海洋一起來的那個新兵打來一盆洗臉水,殷勤地說:"老張,洗把臉吧。" 鐘躍民仔細看了這新兵一眼,他是個矮個子,其貌不揚,似乎總哈著腰,一看就是農村入伍的。 張海洋用毛巾擦了一把臉:"滿囤,這還有個哥們儿呢。" 新兵點頭哈腰地說:"我馬上去,你們等一會兒。"他拿起鐘躍民的臉盆走出去。 鐘躍民奇怪地望著他的背影:"這人挺勤快呀。" "他叫吳滿囤,沂蒙山來的,傻乎乎的,就喜歡幹活兒。"

"這名字挺怪,本來是滿囤,一姓吳就完了,吳滿囤就成了不滿囤。" 張海洋笑道:"這小子是深山里長大的,頭一次出山,看什麼都新鮮,新兵連上次吃包子, 這小子長這麼大愣沒見過包子,捨不得吃,把包子藏起來,說是要給他爹娘捎去,最後給捂餿了。" 鐘躍民樂得一屁股坐床上。 "可樂的事多著呢,剛到新兵連時,這小子提著褲子滿營房亂竄,我問他找什麼,他說找土坷垃,我說找土坷垃幹嗎?你猜他怎麼說?他說,擦屁股呀。" 鐘躍民和幾個新兵大笑起來。 張海洋來了精神:"我給你學學他在第一次班務會上的發言,托毛主席的福,俺也乾上八路啦,臨出門兒俺娘說啦,不打死幾個日本鬼子就別回來見俺。當時我都聽傻了,心說這孫子有病吧?抗日戰爭都結束二十多年了,哪兒來的八路和日本鬼子?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鐘躍民等人樂得直不起腰來。 滿囤端著臉盆進來放在鐘躍民面前:"兄弟,水來了,洗洗吧。" 張海洋開始拿滿囤尋開心:"滿囤,你們村打鬼子都使什麼傢伙?" 滿囤小聲說:"聽老輩人說使土地雷。" "那你怎麼沒帶倆兒地雷來?你不知道當八路得自帶傢伙?你拿什麼打鬼子?" 滿囤憨笑著:"你別逗俺啦,指導員說鬼子早給打跑啦。" 新兵們哄笑起來。 凌晨,全班戰士都在熟睡,滿囤坐起來,輕輕地穿衣服。 鐘躍民醒了,他看看手錶,手錶的指針指著五點。 滿囤已經出門了。 鐘躍民向窗外望去,見滿囤正在朦朧的晨光中賣力地打掃院子,鐘躍民疑惑地搖搖頭,又倒頭睡去。

吃早餐時,鐘躍民捅捅張海洋小聲說:"滿囤每天都早起掃院子?" 張海洋說:"別說掃院子,掏廁所的事他也包了,休息日還到炊事班幫廚呢。" "這小子還真有病?" "你可別小看他,他心眼兒多著呢,打算爭取個好表現,將來能提干,留在部隊?" 鐘躍民一口稀飯噴出來:"靠這個提干?" "他還能靠什麼?訓練了三個月,這哥們儿連向左轉向右轉還反應不過來,上次打靶別說環數,子彈愣脫靶了,要說文化程度只上了一年小學,幾乎是文盲。" 鐘躍民不解地問:"你成天滿囤長滿囤短的,好像挺親熱,你搭理這土老冒兒乾什麼?"

張海洋眨眨眼說:"這你就不懂了,他不是愛幹活兒嗎?以後洗個衣服,拆個被子什麼的, 他是最佳人選。" 鐘躍民恍然大悟:"喲,我怎麼沒想起來,這還真是個培養對象。" "咱哥們儿是什麼腦子?早想到這兒啦。" 鐘躍民說:"看來我也得找他好好談談了,想提干就不能光給張海洋洗衣服,鐘躍民的衣服也得管,他不能把同志們分為三六九等呀,這樣怎麼能進步呢,對了,他知道雷鋒麼?我是不是該給他講講雷鋒同志的故事?" "哥們儿,這種思想教育課我能放鬆嗎?告訴你,我給他開的第一課就是雷鋒的故事,我說,雷鋒同志當戰士時,全班人的衣服他都包了。" 鐘躍民笑道:"你丫真夠孫子的。" 鐘躍民和張海洋決定對吳滿囤開展交心活動,因為他們急需吳滿囤的友誼。 鐘躍民、張海洋、吳滿囤在軍營的操場上散步,張海洋親熱地把手搭在滿囤的肩上說:"滿囤,咱們三個人,就數你年齡大,我們打算認你當大哥,我們倆當兄弟,說實話,咱們這批新兵裡,除了你們倆我看誰都不順眼,你們二位要是看得起我,咱們今後就是兄弟了。" 鐘躍民也做出真誠狀:"海洋,咱們算是想到一塊啦,我看得出來,你這個人特別仗義,滿囤這個人也很實在,一看就是個靠得住的人,沒說的,以後咱們就是兄弟。" 滿囤有些受寵若驚:"兩位兄弟這麼看得起俺,從今往後要是有啥要哥哥俺辦的事,弟兄們儘管說話,俺要不干,就操俺十八輩祖宗。" 鐘躍民說:"以後我們當兄弟的有什麼事,還得請大哥多照應。" 滿囤激動地渾身亂摸。 鐘躍民問:"大哥,你找什麼?" 滿囤說:"俺這還有兩塊錢,兩位兄弟等一會兒,哥哥去買瓶酒。" 張海洋問:"買酒干什麼?" "俺老家的規矩,拜把子得燒香割腕子喝血酒,不喝血酒不做數,血酒一喝,帖子一換,弟兄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鐘躍民沒想到滿囤這麼當真,他連忙勸道:"大哥、大哥,你聽我說,咱們意思到了就行了,喝血酒就免了。咱這兒一燒香,再割腕子,非把指導員招來不可。" 張海洋拚命忍住笑說:"大哥啊,部隊可不許拜把子,我們認你當大哥的事可千萬不能和別人說,一旦傳出去,你那些努力就白費了,你不是還想提干嗎?" 滿囤拚命點頭:"俺懂、俺懂,這事俺爛在肚裡也不說,兩位兄弟,哥哥先走一步,連隊的廁所還沒掃呢。"滿囤急急忙忙走了。 鐘躍民和張海洋相視大笑。 凌晨,尖利的哨音劃破了營區的寧靜。值星排長在院裡吼道:"全連緊急集合。" 戰士們從床上一躍而起,以極快的速度穿衣服,打背包,披掛武器……這種緊急集合是全訓連隊的例常科目,每個戰士要在五分鐘之內從床上竄起來,打好背包,披掛好槍支彈藥、水壺、挎包,然後衝進操場站好隊列。 早已起床的滿囤幫助手忙腳亂的鐘躍民、張海洋打背包,將武器遞給他們,鐘躍民沒戴軍帽就竄出屋子,滿囤拿起帽子追出去。 這是偵察營的例行訓練科目,五公里武裝越野。連隊成四路縱隊跑出營房到了公路上,連隊跑步的速度在逐漸加快,新兵們已經累得喘不過氣來,隊型漸亂。 連長吼道:"各班注意隊型,跟上。" 隊列中的鐘躍民大口地喘著氣,掙扎著向前跑,張海洋上氣不接下氣地掉隊了,從小在大山里長大的吳滿囤體力比他們都強,他大口喘著氣,拿過張海洋的衝鋒槍背在自己背上,一個老兵搶過鐘躍民的槍,兩個老兵一左一右架住張海洋向前跑去。 訓練結束後,鐘躍民聽班長說,像這種五公里武裝越野科目,他當了三年兵,每天如此,除了探親和休息日,還沒見過有例外的。鐘躍民吃了一驚,天那,這幾年怎麼過呀。 周曉白正在病房值班室裡做值班記錄。 羅芸氣乎乎地推門進來。 周曉白招呼道:"羅芸,你坐,我馬上就好。" 羅芸沒好氣地問:"我的大小姐,你幹的什麼事?把事情完全搞糟了。" 周曉白緊張起來:"他……他有消息了?" "嗯,他給袁軍來信了,話說得很不好聽。" 周曉白連聲問:"他說什麼?羅芸,你快告訴我。" "鐘躍民說,他從來不怕威脅,別說是個小小的軍長,就是軍區司令他也沒放在眼裡,有能耐就把他退回陝北去,道歉?門兒也沒有。" 周曉白無力地坐下:"羅芸,你知道,我不過是想嚇唬他一下,想讓他回心轉意,我還愛他,這下可弄假成真了,他肯定恨上我了,你說,我怎麼會害他呢?" 周曉白絕望地哭起來。 羅芸訓道:"不是我說你,有你這麼嚇唬人的嗎?你應該了解他,他的自尊心這麼強,能讓你嚇唬住?你呀,這大小姐脾氣得好好改改。" 周曉白抽泣著說:"羅芸,怎麼辦?真沒挽回的餘地了?" 羅芸嘆了口氣:"難呀,你這傻丫頭,把袁軍都得罪了,袁軍甚至還遷怒於我,說和你們這些女的沒法交。" 周曉白小聲說:"那我向他道歉還不行嗎?明天我就去。" "還是我和袁軍說吧,他倒好辦,只是鍾躍民……" 周曉白忍不住哭出了聲:"是我自作自受,我……我認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