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長島,金瓶才知道證券可以那麼值錢。
他們住在一間近海的中型屋子裡,僱著兩個傭人,用歐洲房車,排場、派頭,同師傅生前十分相像。
金瓶在他們對面看到招租牌子。
房屋經紀說:“這一地段本來很少出租,最近許多移民靜極思動,決定回流,又不捨得將房子出售,故此出租。”
金瓶與經紀人訂了一年租約。
屋內已有簡單家具,金瓶買了日用品便搬進去住。
第二天一早便有人敲門送來一盒禮物:“沈先生叫我來。”他真是神通廣大。
盒子裡有鎮痛的線香,金瓶如獲至寶。
她化妝成一個中年婦女,染髮時才發覺右邊鬢角已有一撮白髮。她呆呆地看著鏡子,良久不動。
白髮在什麼時候悄悄生出來?不知不覺,自手術之後,她像是老了二十多年。
也許,不需易容,人家也不能把她認出來。
但是她還是化了老裝。
受傷之後,少運動,她反而胖一點,很容易扮成為另外一個人。
黃昏,金瓶看見他陪她出前園散步。 、
玉露衣著時髦,打扮得極為漂亮,頭髮剪短熨曲,貼在頭上,精緻五官更加顯凸。她搽玫瑰色口紅,穿黑色緊身衣褲,外罩大襯衫,並不遮掩大肚,十分坦率。
金瓶沒想到玉露如此開心。
她一臉從容,這個時候,如果她對金瓶說:“師姐,你回來了,真好,我想念你得不得了。”金瓶真會相信。
玉露一向擅掩飾工夫。
在最最出人意料的時候,她會天真地笑出來,用那甜美的笑容掩蓋一切。
金瓶記得好幾次犯錯,師傅正在嚴加責備,玉露忽然笑起來,連師傅這樣的老手都忍不住嘆口氣:“笑,有什麼好笑?”但終於也不再追究。
千萬不要被這無邪的笑容蒙蔽。
金瓶現在懂得了。
比起玉露的豐碩亮麗,金瓶只覺自己憔悴蒼老。
接著秦聰出來了,看著園丁種花。
金瓶在對街看著他,他絲毫沒有警惕,像是已經忘記他有敵人。
園丁種植的地衣叫石南,淡紫色,不香,也不壯觀,金瓶卻喜歡它。
秦聰曾經問:“這花不好看,又無味,為什麼種它?”
金瓶當時沒有解釋,她喜歡石南在大石縫中生長遮住醜陋黃土的功能。
沒想到今日他也在園子種這種默默低調的花。
是打算在此永久居住嗎?
終於,他看到對面也有人在園子裡種花。
他伸手打了一個招呼。
金瓶放下花苗,也招了招手。
他迴轉屋內去了,並沒有把她認出來。
秦聰竟然不認得金瓶。
金瓶嘿嘿地笑出來,笑聲可怕,似狼噪,她連忙掩住了自己的嘴。
無比的荒涼襲上她的心頭,她低下頭,受創後第一次落淚,連她自己都詫異了。急急伸手抹去淚跡,怎麼居然還會哭。
忽然聽見有人對她說:“這個時候不適合種玫瑰。”
原來是鄰居老太太,好奇地走過來做免費指導。
“你好,我姓蘭加拉,你是什麼太太?”
“我姓張。”
“你也是華人吧,同對面的王先生王太太一樣。”
“對面人家姓王?”
“是,你可有見過他們?一定認得,真是漂亮的一對,承繼了一大筆遺產,搬到這裡來住。太太快要生養,照過B超,已知道是女胎。”
“那多好。”
短短幾句話,無意中已將歷史交待清楚,沒想到他們一點顧忌也無。
“王先生告了長假,日夜陪伴妻子,真是恩愛。我做了香蕉麵包送過去,他們很愛吃。張太太,你喜歡吃嗎?我也給你做。你丈夫呢?他做何種職業,你可是移民?”
金瓶笑笑,不出聲,迴轉屋內,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