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鏡華叫她:“過來,我託人在巴黎拍了這片段回來。”
金瓶這時變得鎮定,她來到他身邊,看他播放錄像。
雖然屬於偷拍,影片質素極佳。
攝像機尾隨一對男女進入一間店鋪,店名叫“以玫瑰之名”。金瓶太熟悉這家小店了,它專門出售玫瑰香氛的沐浴產品,金瓶從前常常去。
那一對男女轉過頭來,原來正是秦聰與玉露。
他們態度親暱,像一對夫婦,他替她挑選香皂。
有人問售貨員:“今日幾號?”
售貨員答:“先生,是四月七號。”
日子是一星期前。
那人說聲謝,鏡頭挪開一點,可以看到玉露隆起的腹部。
她已懷孕,且已超過五個月。
片段中止。
沈鏡華說:“秦聰並非局外人。”
金瓶默不作聲。
“你不是想脫離師門嗎?你成功了。”
金瓶心已死,臉色灰敗,她再也不表示激動。
過了很久,她問:“為什麼?”
“金錢。”
“師傅沒剩下錢。”
“誰說的?”
“律師。”
“你師傅對金錢完全沒有概念,她生前曾囑秦聰購買證券,多年來不是小數目。”
“在什麼地方?我從沒見過。”
“她把證券隨意放在抽屜裡。”
“我沒有留意。”
“你心中沒有那件事,眼睛就不會看得見,證券放在一張用玻璃砌成的梳妝台抽屜裡。”
是,是有那樣一張梳妝台。
“現在,都歸到秦聰手中。”
金瓶沉默很久,終於說:“我們三人一起長大,相親相愛。”
“人會長大。”
“我仍然深愛他們。”
“他們一早就背叛你。”
“但,也不致於要取我賤命。”
“知道他人有多麼憎恨你,真是可怕的事。”
金瓶說:“她想得到秦聰,秦聰想得到遺產,只需說一聲,我不會爭。”
“這話,只有我一個人相信。”
“我會傷心,但是現在,整個胸膛被掏空。”
“我可以為你做什麼?”
金瓶搖搖頭:“隨他們去。”
鏡華重複:“隨他們去?”
“鏡華,你為什麼知道那麼多?”
“為著你的緣故,我已變成偵探。”
金瓶一言不發,回到寢室,熄燈。
一整個晚上,沈鏡華守在門外,怕她哭泣,或是驚醒,但是金瓶睡得很好,呼吸均勻,似毫無心事。
他並沒有完全放心,他怕她壓抑過度,反而影響情緒。
天還是亮了。
無論當事人心情如何,太陽還是照樣升起來。
金瓶轉一個身。
鏡華握住她的手。
她睜開雙眼,像是要經過片刻才認得他是誰:“你沒有回家休息?”
他微笑:“有沒有做夢?”
“有,”金瓶說,“夢見自己在戲院門口徘徊等人,忽然看見一個赤腳小女孩向我兜售鮮花,我想為她整束買下,可是卻忘記帶錢……”
“那隻是一個夢,醒了有我陪著你,一切無恙。”
金瓶輕輕說:“早上尚未漱口,口氣難聞。”
“是嗎,我不覺得。也許,我倆到結婚的時候了。”
金瓶輕輕撫摸他的面孔。
“我隨時可以結束生意,讓我們躲到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去度過餘生。”
金瓶微笑:“多謝你的邀請。”
她沉默地看著窗外魚肚白的天空。
“在想什麼?”
“我真想不明白,一起起居飲食,一同長大,怎麼會短短時間,他就像變了一個人。”
聲音裡只有遺憾,卻一點怨恨也無,真叫人不安。
“有一個叫岑寶生的人,找你多次。”
“呵,他是師傅的好朋友。”
他忽然說:“我會成為你終生好友嗎?如果會,未免太悲哀了。”
“我要起來了,”金瓶同她自己肯定地說,“鏡華,多謝你照顧,我暫時不能接受你邀請,我還有一點事要做。”
“你要到什麼地方去?你想做什麼,我可以幫你。”
“我會無恙,你毋需擔心。”
“你的頭——”
“我已配備金剛不壞之身,你請放心。”
“齊天大聖在這世上生活也需資本,我替你存一筆錢到身邊。”
金瓶嫣然一笑:“你對我真好。”
沈鏡華把一張紙交給她,上面寫著一個長島的地址電話:“他們住在那裡已有一段時間,省得你花時間找。”
金瓶與他擁抱一下。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