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暗訪十年·第三季

第32章 第六節黑市遇麻煩

暗訪十年·第三季 李幺傻 7327 2018-03-04
三天后,是趕集的日子。集市在鎮上,走路需要兩三個小時,老古看到我不買他的蛇,就決定在集市上賣掉眼鏡王蛇和小金環蛇。我也給了老古三天的食宿費,和他結伴去集市。聽說集市上有一個大的蛇類收購站,我想去看看。 這次,我們走在一起。遇到道路寬敞時,我們就並排行走;遇到道路狹窄,我們就一前一後。武陵山區的每個村莊都有一條小路與外界連接,小路的盡頭是鎮子;每個鎮子都有一條大路,大路的盡頭是縣城;每座縣城又都有一條省級公路,省級公路的盡頭是城市。這些道路像毛細血管一樣,密佈在所有人口居住的地方,輸入了現代文明和物質,讓生命得以延續。 這裡的道路異常崎嶇。我站在小路上,看到對面的懸崖上,有幾個人喊著號子,抬著捆綁在門板上的豬下山。他們也要去趕集,他們要在集市上把那頭豬賣掉。

我原想著這次去鎮子的時候,還能夠見到那個擺渡的老人,然而,我們走到河邊的時候,看到碼頭上有一條柴油機船,突突突地噴吐著黑煙,幾十個人等候在那裡。這些都是附近村莊要趕集的人。鎮子上每隔10天才有一次集市。這一天就像過節一樣熱鬧,很多人都會選擇在這一天來到集市上,購買物品,交流信息。 我和老古提起了那個老人。老古說,這條柴油機船每逢趕集的日子,才會來到這裡接送人群。而老人只有在平時,才會接送一些要過河的散客。 過河後,一群人浩浩蕩盪向前走。有人唱起了山歌,聲音高亢,在山谷間迴盪,經久不息。有人打起了呼哨,聲音尖利,像一支穿越林間的響箭。突然,隊伍的後面有人大聲叫喊,聲音淒厲,異常恐懼,他被蛇咬傷了。

人群呼啦一聲圍上去,查看傷情。被咬的是一名少年,他的小腿上被咬出了兩個傷口,相距兩三厘米,血液汩汩流出,血液中還帶著氣泡。有人驚呼:“這是五步蛇啊。” 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被五步蛇咬傷,該怎麼辦?少年疼痛得大聲哭喊,有一個中年男子背起少年,發足疾跑,後面跟著人群。跑出了幾十米,少年被換到了另一個人的肩膀上。 我沒有在人群中看到老古,一回頭,看到老古在距離小路十幾米的草叢中仔細搜尋。我知道他在尋找那條咬傷少年的五步蛇。毒蛇就是財富,只有毒蛇才會讓老古動心發狂。 我喊:“快點走啊。” 老古說:“咬了人,這條五步蛇不會跑遠。” 我說:“早就跑了,這麼多人,它擔心會被人捉到。” 老古譏諷地說:“你好像比我知道得還多?”

我對老古的冷酷感到很不舒服。少年被五步蛇咬傷,他不關心傷情,卻只關心這條五步蛇。 我沒好氣地說:“你再不走,我可就走了。” 老古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奇怪了,怎麼就是找不到。”他又在草叢中磨蹭了半天,看到實在找不到了,才很不情願地回到了小路上。他說:“反正就在這裡,明天專門來找,我就不信找不到它。” 又走了很久,我們才來到了集市上。這一路上,我再沒有見到那名少年,不知道他傷勢怎麼樣了,是否在有效的時間裡得到了治療。聽說五步蛇咬傷人後,如果沒有及時救治,毒性發作很快,兩個小時內就會死亡。 後來,我在回到南方這座城市後,專門到圖書館查閱了五步蛇的資料。五步蛇的管牙又長又大,上顎有兩個這樣的管牙,牙距較大,最寬可達到三厘米。五步蛇咬人時,會從管牙向人體注入毒液。這種毒液是一種十分複雜的血液循環毒素,含有十幾種能夠造成人身體組織出血、水腫、壞死的酶。這些酶會對人的心臟、骨骼、肌肉、神經產生極大的破壞作用,幾個小時後,被咬的人就會死於臟器衰竭;而即使在這個時間段裡得到救治,很多時候也會因為毒素侵入極快而留下殘疾。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不知道那個少年後來怎麼樣了;也沒有再見到過擺渡老人,不知道他生活怎麼樣了。 而老古連續多天鍥而不捨地在那條路的周邊尋找那條五步蛇,而終於沒有找到,殘存的五步蛇都有了非常豐富的反“偵查”經驗。 收購毒蛇已經形成了一個市場。那天我在鎮子外看到了毒蛇收購點,還看到了從南方來到這裡收購毒蛇的蛇販子。每逢趕集的時候,有很多人把盜獵到的毒蛇帶到集市上,像老古一樣;這些毒蛇當天晚上又會被送到通往南方的道路上。幾天后,它們就會出現在餐桌上,或者出現在海邊,等待出關。 收購點並不在鎮子上,而是在距離鎮子幾百米的一片樹林裡。樹林外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與鎮子相通,而要進入收購點的房屋,則就沒有道路了。不知情的人即使來到樹林邊,也不會知道這裡隱藏著一個野生動物收購點。

收購點有兩間房屋,兩間房屋都顯得很殘破,一副飽經風霜的模樣,牆壁上還有“植樹造林,綠化祖國”字跡斑駁的標語。這里以前是森林看守人的居所。 收購點的老闆姓唐,綠豆大的眼睛一直在骨碌碌地轉著,說話語速很快,口氣很硬,並且還帶著手勢,一隻手斬釘截鐵地揮舞著,另一隻手插在腰間,看起來很像幾十年前計劃經濟時代的大隊幹部。收購點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女人,皮膚像瓷器一樣潔白,水汪汪的眼睛像兩粒熟透了的葡萄。她留著只有城市裡的女人才會留的披肩長發,而這裡的女人因為勞動,都會把頭髮紮起來,或者編成辮子。唐老闆看起來有50多歲,而這個女人僅有20多歲。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 我進去的時候,屋子裡還有兩個人。他們皮膚黝黑,一看就是當地的山民。他們和老古一樣,都是盜獵人。

唐老闆對老古把陌生人帶進他的收購點很不滿意。他用當地一種很難懂的語言,嘰里咕嚕地質問老古,臉上帶著慍怒的神情。老古在努力解釋著,時不時地在當地方言中夾雜幾句普通話。他是為了讓我也能聽懂,他說我是南方大老闆,專門來這裡收購五步蛇的。為了消除唐老闆的懷疑,我便捲著舌頭“得啦”了幾句,說著別人半懂不懂的醋溜普通話。唐老闆終於不再懷疑了,沒有趕我出去。 老古把尼龍袋子放在地上,解開口子,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抓住了眼鏡王蛇的七寸,把它提溜了出來,鋪在地上。唐老闆提起棍叉,叉住蛇頭,又用穿著高腰皮鞋的腳踩住。那雙皮鞋看起來就顯得沉重,眼鏡王蛇的身體痛苦地扭成了麻花。唐老闆伸出兩根手指,捏著毒蛇的脖子,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檢查毒蛇的身體裡是否藏有鐵器之類的重物。檢查完畢後,他捏住眼鏡王蛇的七寸,甩在一個紅色的塑料桶裡,塑料桶放在磅秤上。他換了砝碼後稱量完畢,告訴了一邊的漂亮女子。漂亮女子在本子上記錄著。

小金環蛇也是如法炮製。 唐老闆帶著兩條毒蛇走進另一間房子裡,我也跟了進去。這個房間裡堆放著各種各樣的鐵籠,鐵籠里關著各種各樣的動物。幾隻金絲猴一看到有人走近,就吱吱叫著擠在籠角,滿臉驚恐。鼬獾在籠子裡爬來爬去,垂頭喪氣,悶悶不樂。細鐵絲編織的籠子裡,關著各種各樣的毒蛇,層層累積,蠕蠕爬動,看起來讓人頭皮發麻。有的毒蛇三角形的頭向後仰著,身體屈成了S形,試圖通過奮力一擊,逃出鐵籠;有的毒蛇長長的毒牙掛在鐵絲上,痛苦地扭動著身體;有的毒蛇頭部血跡斑斑,顯然是一次次碰撞鐵籠的結果。鐵籠的旁邊,還有一個木條釘做的籠子,裡面關的是各種無毒蛇。和那些兇猛的毒蛇比起來,這些無毒蛇就顯得溫順得多。它們躺在木籠裡,慢悠悠地翻轉著身體,抬起橢圓形的頭顱。它們似乎還沒有意識到危險即將來臨。

這間房屋的動物有十幾種,各種動物加在一起足有幾百個。房間裡散發著濃郁的腥臭,是各種動物的身體氣味混合在一起的臭味,讓人欲嘔。 唐老闆問我:“李老闆要什麼貨?” 我說:“我要五步蛇。”我想著他這裡可能不會有。 沒想到唐老闆用他穿著高腰皮鞋的腳踢著牆角一個鐵籠子,說:“這裡面都是,能要完嗎?” 我一下子傻眼了。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擔心唐老闆看出我是假冒生意人,我便蹲在地上,裝著很專心地研究這些五步蛇。五步蛇和別的蛇比起來,更加兇猛。它們看著我,橫眉冷對,一個個都是寧死不屈的樣子。一條粗壯的五步蛇不斷地用身體撞擊鐵籠,撞得砰砰作響。 我站起來,裝著不滿意地說:“太小了,還有沒有大的?”

唐老闆身體後仰著,腆著並不凸出的肚子,以見多識廣的口氣說:“這還小?你見過五步蛇?我一車一車發到南方去的貨,都是這麼大的。你們南方人最喜歡吃這東西了。” 唐老闆給我指著屋後的白色泡沫箱說,那些都是他今晚要發往南方的貨。 我來到泡沫箱旁邊,看到箱子的外面都用黃色的膠紙纏繞著,裡面裝著各種各樣的蛇,箱子的外面寫著發往地點,都是同一個城市的名字。箱子還統一編號了,號碼旁邊,有的寫著“牛肉”,有的寫著“海鮮”。 唐老闆又問我:“五步蛇,你能要多少?” 我知道五步蛇屬於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如果黑市交易,價格一定很昂貴,而我身上沒有多少錢。我沉吟了一下,問:“多少錢拿貨?”我知道很多行業的老闆進貨的時候,都不說“買”,都是說“拿貨”。

唐老闆說:“一看你就不是拿貨的,你騙不了我。” 我趕緊說:“我剛剛做這種生意,還是生手,第一次來你們這裡。” 唐老闆說:“五步蛇一公斤500元。” 我說:“老闆,一回生二回熟。我第一次做生意,可也知道這種蛇的行情,你蒙不了我。我們以後還要經常合作,少點吧。” 唐老闆說:“最少480元,看你是第一次做。要是別人,500元不還價,隨便拿貨。” 唐老闆正說話的時候,外面有了喧嘩聲。唐老闆走了出去,不再理我。他可能覺得像我這樣畏畏縮縮瞻前顧後的人,不是做大生意的,他懶得再理我。 外面來了兩個操著南方那個省份特有的口音的人,長相也很南方,又瘦又小,鼻子扁平,膚色黧黑,渾身散發著亞熱帶地區的特點。他們似乎和唐老闆很熟悉,連價格也沒有談,就直接進來看貨。 唐老闆打開了關著金絲猴的籠門,手持一根長長的管鉗,伸進鐵籠裡。這種管鉗的前端是一個中空的圓形,打開後各是兩個半圓。猴子們看到管鉗伸進來,驚慌失措,紛紛擠向鐵籠裡面,發出恐怖的尖叫。管鉗越伸越近,猴子們看著管鉗,哆嗦成一團。唐老闆打開管鉗,鉗住了最外面一隻猴子的脖子,那隻猴子吐著舌頭,叫不出聲,渾身顫抖,四肢抓著鐵欄杆。猴子們看到管鉗選中了目標,立刻歡聲雷動。它們有的扳著那隻可憐猴子的腳爪,有的在後面推著它,將它推出了鐵籠。 那隻猴子一被推出鐵籠,猴子們又尖叫著爭先恐後地擠向角落,最裡面的猴子幸災樂禍,最外面的猴子驚恐不安。它們不知道接下來的命運是什麼,誰又會被管鉗鉗住。 唐老闆又來到了關著果子狸的鐵籠邊。這次,他沒有拿管鉗,而是一個類似鉤鐮槍那樣的工具。鉤鐮槍伸進鐵籠裡,果子狸也在躲避,它們頭向裡面,屁股朝外,管鉗則就沒有了用武之地。唐老闆用鉤鐮槍鉤住了一隻果子狸的腿部,強行向外拉。果子狸淒厲地叫著,鮮血一滴滴順著腿部流下來。後來,果子狸終於抵抗不過唐老闆的力氣,被一步一步地拉離了鐵籠。 這間房屋簡直就是動物地獄。 房屋外面又有了響聲,一個粗壯的聲音在叫著“唐老闆,唐老闆”。我走出去,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走了過來,手中牽著一根繩子,繩子後綁著一隻動物。男子大步流星,動物的前腿血肉模糊,跟不上男子的步伐,被繩子拖著前行。我不知道那種動物是什麼,它看起來像豬,又像獾,名字好像叫做豬獾。這個動物顯然是被夾子夾斷了前腿。 老古賣了眼鏡王蛇和小金環蛇後,就去了集市。他說他買些油鹽醬醋就回家了。我繼續留在唐老闆的收購點。 唐老闆生意很好,不斷有人來送貨,各種各樣的動物都有,還有人拉來了一隻野豬;也有前來聯繫貨源的南方客商。他們渾身都透著精明,小眼睛裡充滿了算計。 唐老闆在忙碌的同時,還沒有忘記向我推銷他的五步蛇。他說,五步蛇的價格肯定會越來越高,因為五步蛇越來越少了。在南方一些地方,人們都認為喝了五步蛇的酒,就能夠防風濕,而南方氣候潮濕,很多人都會得風濕病。現在是夏天,捕蛇人還能捕捉到毒蛇,而到了冬天,蛇類冬眠,這些蛇的價格就會翻一番。 我依然說:“你的價格太高了,再少點。我都不知道把這些蛇帶到南方,能不能賺錢?” 唐老闆很不滿意地說:“你就放一千條心吧。五步蛇,供不應求,你一條賣兩千塊都有人要。我做生意這麼長時間,你是第一個和我討價還價的。” 唐老闆又去忙他的生意了,那個漂亮女人也低著頭在本子上寫著什麼。我環顧四周,看到一面牆壁上寫著幾個電話號碼,趕緊匆忙輸入了手機裡。 兩個南方人將他們需要的貨集中在房屋門口,滿意地看著這些準備拉到南方那座城市的鐵籠。鐵籠一共三個,一個裝著毒蛇,一個裝著猴子和果子狸,一個裝著一些並不知道名字的鳥,其中有幾隻好像是錦雞,個子龐大,毛色斑斕。接著,唐老闆面朝第一個房間喊了一聲。漂亮女人拿出了一個紙箱子,裡面是一些特製的小帽子,還有針頭和針管。 這些東西用來幹什麼? 我正疑惑的時候,唐老闆拿起一隻小帽子,翻過來,戴在錦雞的頭上,小帽子是用鬆緊帶做成的,包在錦雞頭上後,錦雞安安靜靜,一動也不動。接著,所有的鳥類都被唐老闆戴上了小帽子。我突然想到了,這是為了長途販運的方便,鳥類戴上這頂特製的帽子,就以為是夜晚,而夜晚的鳥類是最安靜的,除非是受到了特別的驚嚇,才會尖叫,而在長途貨運的車廂裡,是不會受到什麼驚嚇的。 唐老闆又拿來了管鉗,一隻只夾住猴子和果子狸的腦袋,拖到鐵籠邊。漂亮女人拿出針管,給它們注射。幾分鐘後,經過注射了的猴子和果子狸就昏昏欲睡,即使用管鉗敲著它們的腦袋,它們也沒有了反應。針管裡是麻醉劑。 唐老闆很滿意,而兩個南方人也很滿意。 毒蛇沒有戴帽子,也沒有註射麻醉藥,毒蛇是不會叫喊的。它們沒有嘹亮的聲帶,它們即使看到人類的獸行,也不會理解。 唐老闆對著我和幾個送獵物的山民說:“幫個忙吧。” 我們兩人一組,抬著這三個鐵籠向山下走去,走出幾十米,看到路邊的樹叢裡藏著一輛白色的麵包車,車身寫著120和急救的字樣。 一個南方人打開麵包車的後蓋箱,裡面是兩排順著車廂的坐凳,坐凳中間是一副擔架。南方人抽出擔架,我這才看到放置擔架的地方是中空的。唐老闆招呼人們將三個鐵籠子放進了中空的地方,然後又放上擔架。這樣,即使車廂後蓋被打開,也沒有人會想到擔架下面藏著三個裝滿野生動物的鐵籠。 然後,兩個南方人穿上了白大褂,戴上了金絲眼鏡,打扮得文質彬彬,看起來真像醫術高深的大夫。他們準備開車回家。 我跨上一步,對他們說,我也在那座城市,想搭乘他們的便車。 胖點的看看瘦點的,他臉上有一絲尷尬。畢竟我也在那座城市,畢竟我也操著那座城市的口音,畢竟我剛才還替他們抬鐵籠了,我相信他們會答應的,沒想到瘦點的說:“我們半路上還有好幾個人,裝不上你。” 我只好說:“讓我坐上吧,這裡沒有車乘,到了有長途汽車的地方,我就會下車。” 瘦子猶豫了一下,讓我坐在了車廂裡。 麵包車沿著山路開往鎮子,瘦子開著車,胖子坐在副駕駛座位上。胖子回頭問:“你到這裡做什麼?” 我說:“我是來收烙鐵頭的,他們這裡找不到。” 胖子笑著說:“收烙鐵頭跑到這里幹什麼?那玩意這裡怎麼會有?” 瘦子在後視鏡裡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意味深長。 我問:“你們的攤點在哪裡?以後我從你們那裡進貨,不想再跑這麼遠。” 瘦子和胖子都不再說話。 我知道他們開始懷疑我的身份了,便不再言語。 麵包車開到了鎮子上,街面上人頭攢動,人群熙攘,還有穿著各色制服的工作人員。瘦子拉響了警報,淒厲而急切的聲音傳出了很遠。趕集的人紛紛向街道兩邊躲避,連那些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也讓在了一邊,沒有絲毫懷疑。 剛剛出了鎮子,來到柏油馬路上,瘦子就對我說:“下去,這裡有長途大巴。” 我只好走下了麵包車。 麵包車開走了,我記住了他們的車牌號碼,可是,我明白這個麵包車肯定是套牌車,和我當初《暗訪盜墓團伙》中乘坐的那輛麵包車一樣。 站在空蕩蕩的柏油路面,我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這裡有沒有長途汽車,不知道長途汽車是不是開往我所生活的那座城市。 這裡,不是我的來路。 那天,我在路邊等候,一遍又一遍地向公路兩邊張望,卻沒有見到一輛汽車。後來,下起了濛濛細雨,我的衣服被打濕了。我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在雨中又等了足有一個小時,還是沒有見到一輛車。因為寒冷,我渾身哆嗦,又擔心被凍感冒,我就決定步行上路。 路邊有路標,標著里程,我看了一眼路標,然後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把挎包背在後面,就上路了。為了驅寒,我走得很快,一片又一片像雲又像霧的東西,撲面而來,又拂身而去。我想,這裡的海拔應該很高。 道路曲曲彎彎,像蛇一樣盤繞在山中。空氣異常清新,似乎擰一把都能擠出蜜來。我走路一向都很快,何況那天還擔心自己被凍感冒了,過了一個小時後,我見到了第六個路標。這天我才知道,我最快的時候,一個小時可以走到5公里。 我繼續向前走著,突然身後響起了摩託的聲音,回頭一看,一個穿著制服的人騎著摩托車來到我身邊。他沒有戴帽子,頭髮濕淋淋地沾在額頭,嘴唇烏青,身體蜷曲著,趴在摩托車頭,就像馬戲團裡騎著自行車的猴子。他問我去哪裡,我說想去南方那座城市,不知道怎麼坐車。他說這條路上根本就沒有班車,要坐班車只能去縣城。這裡距離縣城還有幾十公里。 他讓我坐在他的摩托上,他送我去縣城。他說,他是附近一座景區的保安。 坐在摩托上,我們一路沒有見到一個人。我問,知道那些盜獵野生動物的人嗎?他說,早些年還要多些,現在少了。我問,怎麼就沒人管?他說,有人管,但是管的人少,盜獵的人多,抓都抓不及,再說,就算抓住了,也沒有盜獵多少,只能放人,把他放了,他接著繼續盜獵。 他說,這裡的人,過去世代以打獵捕蛇為生。 摩托車一直把我送到了縣城裡。 那名保安沒有手機,那時候的手機在偏遠的地方還是一個稀罕物。分別的時候,我告訴了他我的電話號碼,可是他從來沒有打過。 那天,我在候車室裡等候班車。候車室還有幾個遊客模樣的人,背著大大的登山包,高聲談笑著,舉手投足言笑顧盼間都有一種作為城市人的優越感。 我到窗口問售票員,是否有到銅仁或者貴陽的班車。售票員說:“到銅仁的最後一班車出發了十幾分鐘,貴陽的車已經沒有了。”那幾個遊客聽說班車剛剛走了,就大聲質問售票員,為什麼這麼早就收車? 候車室的門外停著一輛麵包車,麵包車師傅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他說,他願意帶我們去追班車。 我們當時沒有多想,就坐在了麵包車裡。上車後,才心裡七上八下,擔心追上麵包車後,他會向我們獅子大張口。我們偷偷地商量,他如果要價超過50元,我們就不答應。半小時後,麵包車追上了班車,司機打開車門讓我們下車。我們吞吞吐吐地問多少錢,司機說:“要什麼錢啊,幫個小忙,快點上車。”我當時慚愧得無地自容。多年的城市生活讓我們變得斤斤計較,提防身邊的每一個人,也把每一個人都當成了騙子。而來到了古樸的鄉村,在這些樸實的山民面前,我們才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猥瑣。身材高大的麵包車師傅,榨出了我們衣服下包著的“小”來。 然後,從銅仁坐火車,我回到了這座熟悉的城市。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