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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五節與捕蛇人同行

暗訪十年·第三季 李幺傻 7162 2018-03-04
沿著石級走上去,又是羊腸小道,走了大約半個小時,我終於看到前面散落著星星點點的燈火,村莊到了。站在村口,我看到月光下的每家每戶都鬆散地居住著,中間有一條小路連接著一家和另一家。 老古家就在村口。 老古個子矮小,有40多歲。兩個女兒都去城市打工了,他們夫妻和母親一起守著顏色發黑的老屋。他老實本分,神情木訥,滿面愁苦,完全不像電影和小說中出現的手持獵槍、凶狠無比的盜獵團伙。 當時看到他,我真的有點失望。我以前暗訪到的,都是大惡大奸的人,住在窨井中的丐幫老大殺人犯,窮凶極惡的奴隸主血頭,操縱酒托和鍵盤手的黑社會成員,綁架人質的傳銷頭子,殺人不見血不見屍首的盜墓團伙,訓練有素殘酷無情的盜竊團伙……而老古,一個中年農民,一個傳說中的捕蛇能手,他的身上是否有我需要的故事?

那天晚上在老古家中,有三件事情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老古家的飯菜非常香,多少年過去後,現在回想起來,還頰齒留香,滿口生津。大米,是自家地裡產出的新鮮大米,散發著一種清香;臘肉,也是自家醃製的,咬在嘴中,化成了濃香的汁液;酒,也是自家釀製的,好像叫做青酒,是用苞米釀造的,喝在口中,後勁十足。那天晚上,是我今生吃得最多的一頓米飯。我一連吃了8碗,最後吃得坐不住了,只好站起來。 吃完飯後,我走到門外小便,一腳踩空,掉進了小溪里。聞聲趕來的人,七手八腳地將我撈上來,卻找不到適合我穿的衣服,我只好用床單裹著濕漉漉的身體。 第二件事是見到了老古製作的各種各樣的捕蛇工具。老古指著向我介紹說,哪種工具捕捉哪種毒蛇。他講得眉飛色舞,我聽得暗暗心驚。老古說,這些天他剛剛種完了包穀,天亮後就帶著我去捕蛇。

第三件事是那晚我住在吊腳樓上。這是我第一次居住在這樣造型別緻的房子裡。打開門窗,夜風浩蕩,穿透了我的身體,讓我變成了一片羽毛。吊腳樓外的蟲鳴響成一片,此起彼伏;夜空中繁星點點,銀河橫跨半個天際,這一切美麗得就像童話故事。 此刻,我在回憶著那個夜晚,心中充滿了無限懷念和憧憬。在那樣的恬靜中,心靈才能得到安寧。 天亮後,我就跟著老古進山了。賣蛇人曾經講過,捕獵人一般三人一組,然而這次卻只有老古一個人。我問他的時候,他說,現在山里的獵物越來越少了,大家都分開單獨行動。 老古給了我一個乒乓球大小的布包,讓我裝在身上、他說裡面是雄黃和大蒜,雄黃碾成了粉末,大蒜搗成了稀泥,把兩者攪拌在一起,裝在布包裡,毒蛇聞到了就會避讓。我想起了《白蛇傳》的故事,許仙用雄黃讓白蛇現了原型,雄黃對毒蛇有震懾作用。

老古拿著一根木棍,前面分叉,後面背著用尼龍布縫成的布袋。他向我說起了捕捉毒蛇的竅門:一頓二叉三踏尾,揚手七寸莫遲疑,順手鬆動脊椎骨,捆成柴把挑著回。他說,毒蛇一般都活動在山谷溪流旁邊,要找蛇只能在這種地方找。所有蛇類中,最難捕捉的是五步蛇,因為五步蛇的花紋和岩石圖案是一樣的,不仔細辨認,是找不到的。五步蛇冬眠比別的蛇晚一個月左右,每年陽曆11月中旬,五步蛇才進入冬眠,而那段時間五步蛇行動遲緩,是捕捉的最佳時機。 因為我的身上裝著讓蛇聞而生畏的布包,老古讓我走在他身後十幾米的地方。望著瘦小的老古,我心存感激。 老古說,捕蛇有很多種方法,對不同的蛇採用不同的方法,對五步蛇,用叉壓法;對眼鏡王蛇,用蒙罩法;對金環蛇銀環蛇,用光照法……我剛想問這些方法的具體操作步驟,老古突然喊:“別動。”

莫非毒蛇出現了?我一動也不敢動,緊張地看著四周。 老古俯下身子,撥開草叢,看著地上的一堆糞便。又稀又黃的糞便裡夾雜著幾根鳥的羽毛。老古直起身體說:“蛇就在附近,你千萬別動。” 老古繼續向前搜尋,用叉桿撥打著草梢,突然,被荒草覆蓋的石頭後面躥起了一條毒蛇,支起半個身子,盯著老古,嘴巴里發出嘶嘶的威脅聲。 這是一條真正的毒蛇,它的頭呈三角形。 老古將棍叉靠在腿上,飛快地脫下汗衫,搖晃著,毒蛇的三角形頭顱也跟著汗衫一起搖晃。老古突然一甩手,將汗衫甩向毒蛇,將毒蛇兜頭包住。毒蛇像一截皮管一樣倒在地上,盲目地扭動著。老古操起棍叉,一下子叉住了毒蛇靠近頭頸的地方,然後捏住七寸,將毒蛇提溜起來,另一隻手從七寸向蛇尾捋下去,毒蛇立刻像一根麵條一樣溫順。這條毒蛇足有一米多長,提起來看著就沉重。老古將毒蛇放進了布袋裡,眉開眼笑。

我問:“這是條什麼蛇?” 老古說:“眼鏡王蛇。” 我暗暗心驚,小時候喜歡閱讀一些動物書籍,知道眼鏡王蛇是蛇類中脾氣最暴躁的,動不動就會發起攻擊,而且毒性極強,沒想到老古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捕捉了一條碩大的眼鏡王蛇。 老古繼續向前行走。他翻越岩石,穿越溶洞,攀爬樹木,顯得異常敏捷,像只猿猴。我在後面走得氣喘吁籲,每隔一段時間,他就要在前面等我。我說:“你不用管我,進山只有這麼一條路,我不會迷路的。”老古說:“你們這些城里人,走不了山路,我一定要等到你。” 山中的小動物很多,時不時地跑到路面上,在我的身前跑動,還有些躲在草叢中探頭探腦,像個心懷鬼胎的小人一樣。這種動物拖著長長的尾巴,還有鬍鬚,頭顱總在躁動不安地擺動著,尖嘴猴腮,心神不寧。我不知道它是老鼠,還是田鼠,反正就是令人厭惡的鼠竊狗偷之輩。老古說,它們以樹根草根為食,屬於老鼠裡的一種,前些年比較少,現在很多了。

我看到路邊的一些野生竹林,顏色變得枯黃,根部發著黑色。野生竹林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當時我想不明白,後來,當我回到南方這座城市時,我請教了一位大學植物學教授。他說,自然界的所有物種都是緊密相連息息相關的,它們組成了一條食物鏈。有一種自然界的神秘規律維持著這條食物鏈的平衡,每種動物都保存著相對固定的數量。所以,整個自然界的物種才會生生不息,各種生命得到繁衍。然而,因為人類的破壞,讓某一種動物數量驟然減少,食物鏈就會斷裂,整個自然界的生態系統就會受到影響,產生嚴重的後果。因為在我暗訪盜獵團伙的那些地方,天敵蛇類減少,大量囓齒動物就會擁有繁殖的機會,鼠害病蟲害就會出現,野生竹林和野生幼林出現死亡,人類也會自食惡果。

充滿了無窮奧妙的自然界,它的威力遠遠超過人類。人類只是這條生態食物鏈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鏈條。 自然界有一個有趣的現象,處於食物鏈頂端的動物,它們看起來儀態萬方,含而不露,一副懶洋洋的神情,看起來從容不迫,比如老虎、獅子、老鷹,還有毒蛇。相反,處於食物鏈底端的動物,它們總是躁動不安,魂不守舍,誠惶誠恐,莫衷一是,比如老鼠,比如鳥雀。其實,人類也是這樣,人類之間也存在一條食物鏈,那些管理階層的人和成功人士看起來處事沉穩,不驕不躁,心思縝密,和藹可親;而那些整天唧唧喳喳,焦躁不安,開口“哇塞”,閉口“奧耶”的人,永遠只能處於這條食物鏈的底端。缺少了頂端食物鏈的動物,自然界就會鼠類橫行,危機重重。同樣的道理,當一個社會充斥著浮華與功利,譁眾取寵被當成了幽默,投機取巧被當成了本領,鼠竊狗偷被當成了能力,道德秩序蕩然無存,這個社會也會存在著嚴重的危機。

那天,在山路上,我們還遇到了另外一個捕蛇的人。他的袋子裡空空如也,他對老古能夠捕捉到一條碩大的眼鏡王蛇羨慕不已。他說:“現在蛇都跑到哪裡去了?一趟一趟都是空手回來。” 這名捕蛇人離開後,老古朝著他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他憤憤不平地說:“蛇都跑哪裡去了?還不是被你們這些人捉去了。現在這些死貓賴狗都來捉蛇,蛇能有多少?”老古一向很自負,他以捕蛇專家自居,看不起別的捕蛇人。而他認為,這些蛇也只有像他這樣的專家才能捕捉。 我問老古:“你捕到過五步蛇?” 老古說:“小時候經常在山里見到,現在太難找了,去年一年也沒有見到一條。” 我知道五步蛇現在在武陵山區已經非常少了,幾乎被這些捕蛇人捕捉殆盡。我擔心老古還會鍥而不捨地尋找五步蛇,就說:“其實五步蛇並不像外界傳說的那樣渾身是寶,價值連城,它也就是一條普通的毒蛇而已。”

老古說:“瞎說,南方一條五步蛇要賣幾十萬哩。” 我在來到這里之前,曾經打聽過五步蛇的價格,一條僅有幾百元,而幾十萬元,是蛇販子將五步蛇走私到國外後的價格。還有一種毒蛇,名叫烙鐵頭,更為珍貴,更為稀有,兩湖兩廣交界的山中才有,全世界也只有這個區域才有,據說現在僅剩下千條左右的野生烙鐵頭。有蛇販子將烙鐵頭走私到國外,一條高達幾百萬元。正因為毒蛇走私存在巨額暴利,所以不法分子才鋌而走險。 我說:“五步蛇沒有那麼貴,這都是別人胡亂猜測的。” 老古梗著脖子說:“明明就是這個價,沒有這個價,那為什麼大家都這樣說?” 我說:“你們這裡的人不知道,都在胡亂猜測,五步蛇價格能有這麼高,我也會留在你們這裡捕蛇了。”

老古問:“如果我捉到了五步蛇,你掏多少錢買?” 我此前根本就沒有想過會買他的蛇,我只是想看看他是如何捕蛇的。他們這群人,對於生活在城市的人來說,是異常神秘的,我只是為了了解他們的生活。 我想了想說:“一公斤200元吧。”我擔心他真的捕捉到了五步蛇,那種唐朝的柳宗元寫過的毒蛇,如果他真的賣給我,我又買不起,那該怎麼辦?所以我故意把價格說得很低。 沒想到老古生氣了,他憤怒地說:“這個價格,你想都甭想。” 老古很固執,又很自負,他說的每句話都不容別人辯駁。他認為我是為了佔他的便宜,才把五步蛇的價格說得這麼低。 那天,我們弄得很不愉快,多疑又固執的老古認為我是個奸商,所以對我心存戒心。而此前,他一直把我當成了他的財神爺,當成了一名從南方來到山區收購五步蛇的大老闆。面對他此前此後的態度變化,我感到哭笑不得。 老古在前面走著,我在後面跟著。他再也不會在前面等我了,我不得不努力地跟著他。我擔心藏在草叢中的毒蛇會放過他,專門攻擊跟在後面的我。儘管我身上裝著雄黃和大蒜搗碎後製作而成的藥物,但是我不知道是否有效。 太陽升到頭頂的時候,我有些餓了,一看手機,已經快要12點了。我從背包裡掏出從城市帶來的糕點和飲料,叫喊著老古,奮力跑著給他送過去。老古看著我手中的東西,喉結上下抖動著,卻說:“不吃,不吃,我不愛吃。” 我說:“吃吧,沒事,我還有的。”我拉開背包的拉鍊讓他看。 老古接過我的糕點,一口一個,一口一個,噎住了,眼睛瞪得像雞蛋。我連忙又把飲料遞給他。他喝了兩口後,面容終於恢復了平靜。他說:“五步蛇就是很貴的,值很多錢。這個你蒙不了我。” 我感到很好笑,卻裝著很贊同他的話,連連點頭說:“是的,很貴的,你捉到了,我就買。”我想,他可能不會捕捉到的。 “別的蛇你不要?”他問。 我知道他已經捕到了一條眼鏡王蛇,只好說:“我是專門收購五步蛇的,別的蛇,我要給老闆打個電話問一下。” 老古低著頭,不再說話。 那天下午兩點左右,我們就回家了。老古奔波了大半天,只捕到了一條眼鏡王蛇,這已經很不錯了。據說,村子裡很多人每天都是空跑。 剛開始見到老古時,感到他老實本分,接觸後才發現,他既不老實,也不本分。 回到家後,為了消除老古的疑心,我主動說,我會在他家居住幾天,每天給他五十元的食宿費。老古很高興,鼻子眼中都是笑。 夜晚,老古提著礦燈,他說他要去捕蛇。 我問:“外面黑燈瞎火,怎麼會有蛇?” 老古說:“夜晚是捕捉金環蛇和銀環蛇的大好時機。金環蛇和銀環蛇最害怕強光,只要對著它照射,馬上就會縮成一團,不用工具,用手直接抓。” 原來,捕蛇還有這麼多講究,不同的蛇有不同的捕捉方法。 我說:“我也跟著你去。” 老古給了我一個裝著三節電池的手電筒。 夜晚的山道異常恐怖,小路兩邊的草叢裡突然就會傳來莫名的響聲,不知道是什麼動物跑過。夜風掠過樹梢,發出呼呼的聲音,渾濁而綿長,好像無數軍隊在銜枚疾走。遠處的山巒像鋸齒一樣,鋸開了夜空。夜空中的星星,神秘地眨著眼睛。儘管老古就走在我的前面,可我還是心存恐懼。我膽戰心驚地向兩邊望著,總覺得黑暗中有無數雙毒蛇的眼睛盯緊了我,隨時都會發動攻擊。 老古嘴巴里發出一種嘶嘶的聲音,他模仿著蛇的叫聲,來吸引毒蛇。在這樣的夜晚,這種聲音聽起來毛骨悚然。儘管心中害怕,可我還是盡量和他拉開一段距離,我擔心他的叫聲真的會招來毒蛇。在這樣漆黑的夜晚,毒蛇攻擊人,百發百中。 那天晚上,老古一直忙到了半夜,依然一無所獲。他不得不悵然而歸。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垂頭喪氣,連話也很少說。黯淡的天光中,他單薄的身體像剪紙一樣,顯得模糊而不真實。我跟在他的後面,時不時地回頭望望,擔心身後會有某種動物跟踪。 轉過一道彎,終於看到了村莊的燈光,我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站住腳步,用手背擦著額頭上的汗珠。突然,後背上一陣冰涼,一條蛇掉進了我的衣服裡。 我癱坐在地上,手電筒也掉在了地上。我下意識地叫著:“啊,啊……”因為極度恐懼,聲音都變調了。 老古三步兩步地奔過來,礦燈光照射得我睜不開眼睛。他問:“怎麼了?怎麼了?” 我全身的毛孔都收緊了,頭髮根根豎起。我顫抖著聲音說:“蛇,蛇。” 老古問:“哪裡?哪裡?”他的聲音透著焦急。 我驚恐地說:“在我衣服裡。”我真切地感覺到了,蛇還在我的後背上蠕動。 老古飛快地轉到了我的身後,他說:“哪裡有?”接著,他一把扯開了我的衣服,從我的身上摘下了一條一拃長的蜈蚣,一腳就踩爛了。 我看著地上的蜈蚣,依舊驚惶萬狀。老古輕鬆地笑著說:“哪裡會這麼容易就看到蛇?我專門找都找不到。要是蛇,今晚就發財了。” 他的眼中只有錢。他不知道生態平衡,不知道生命和危險,對於他來說,蛇就是財富,捕蛇就是他的致富之道。 那天晚上,我徹夜未眠,冷汗一遍又一遍地冒出來。一想到那條一拃長的蜈蚣,那條模樣猙獰全身長腳的蜈蚣在我的身上爬上爬下,我就毛髮倒豎。 雞叫頭遍,我還是毫無睡意,爬起身來,點燃了一根香煙,站在吊腳樓上,向東邊望去。我看到遠處的山巒上,黑濛濛的天際露出了一抹微光,星辰滿天,閃爍不定。啟明星又大又亮,像一顆鑲嵌在天空的寶石。 雞叫二遍,天空中只剩下了幾顆搖搖欲墜的星辰。朦朧的天光中,輕紗一樣的晨霧飄飄蕩盪。蟲鳴聲靜息了,村莊有了零星的燈光,勤勞的山民準備起床幹活了。 雞叫三遍,天空變得敞亮,遠處的山峰,近處的村道,都看得清清楚楚。天空中飄蕩著幾片散淡的浮雲,一縷霞光升起來,給雲朵鍍上了一層金邊。早起的山民下地干活了,牛在前面慢悠悠地走著,似乎很不樂意;人在後面趕著,邊趕邊親切地叫罵著。 此後,再無雞叫,公雞完成了它一天的工作。 那一刻,我突然想,這輩子做人實在太累了,如果有下輩子,下輩子一定要做隻公雞,每天只上班幾分鐘,想叫幾聲就叫幾聲,不高興我還不叫呢;其餘時間,帶著母雞旅遊,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天亮後,我才有了睏意,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就被一陣陣鞭炮聲驚醒。站在窗口,我看到村子裡有人結婚,幾個青年,兩人一組,抬著嫁妝,而最值錢的嫁妝,也就是一台電視機。一群孩子歡天喜地地追在後面看熱鬧。我想起了我在《暗訪假煙窩點》中寫到的一個場景,那時候我在閩南農村暗訪,看到假煙老闆給女兒的陪嫁是豪宅和名車。我的心中突然湧上一陣酸楚。 樓下響起了老古的叫聲,他說今天他還要進山。老古把捕蛇當成了自己的主業,而把地裡的莊稼都交給了妻子。 吃過飯後,我們又出發了。這次,走的是另一條進山的小路。 沿著溪澗行走,道路彎彎曲曲。老古像一隻覓路的狗,每走一段距離,就會撅起屁股在草叢中查看,查看是否有毒蛇的糞便,是否有蛇蛻,是否有毒蛇的洞穴。 老古說,如果發現糞便中有毛髮、鳥羽,那就說明附近有毒蛇出沒;如果發現有蛇蛻,那也說明附近會有毒蛇。每種動物都有自己的活動區域,狼的活動區域一般是半徑50公里的一個圓圈,鼠類的活動區域半徑是兩三百米,毒蛇的活動區域是半徑一百多米。早先,在沒有汽車以前,兩條腿行走的人類也有自己的活動半徑。任何動物,如果超出了這個活動半徑,就會迷路,就會恐慌,就會害怕。 有幾十年捕獵經驗的老古,真是一位專家。 我稱讚了他兩句,老古神采飛揚。可是,在現代社會,擁有更豐富的捕獵經驗,只會給自然界造成更大的傷害。人類亙古具有的狩獵技能,在現代文明社會走到了盡頭;人類已能夠從更廣闊的途徑更輕鬆地獲取食物,而不再依賴於狩獵。現代的狩獵,只能稱為盜獵,是為了牟取暴利而掠奪大自然,掠奪自然資源。 老古想讓我買走他那條眼鏡王蛇。他一路上都在向我推銷眼鏡王蛇。他說,眼鏡王蛇在南方需求量很大,很多收蛇的商人來到他們這裡,專門收購眼鏡王蛇:“現在哪裡還有五步蛇”? 老古正說著,突然住口不說了。他指著前方幾米遠的一個小洞說:“這是蛇洞。” 我看到那個洞口和周圍的洞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碗底粗細,裡面一片漆黑,不知道有多深。如果要說不同,唯一的不同是,這個洞口在一座墳墓的下面,可能這個洞口一直連通到了墓室裡。墳墓有一人多高,上面長滿了萋萋荒草。 我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這就是蛇洞?” 老古說:“你看這個洞口很光滑,蛇每天從這裡鑽進鑽出,別的洞口刺刺拉拉的,那顯然是個空洞。這個洞裡有蛇。” 老古叉開五指,在周圍的草叢中划拉划拉,就划拉出了一把荒草;再划拉划拉,又划拉出了一把荒草。他把荒草堆在洞口,點燃了,然後脫下衣服向洞裡搧風。一會兒,距離墳墓十幾米遠的地方,有一個小洞冒出了輕煙,老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過去,抓起一把把土,把那個洞口堵住了。 老古說,毒蛇很狡猾,它的洞一般都有好幾個進口和出口。 一堆柴草燒完了,毒蛇還沒有出來,老古把灰燼移到了一邊。他說如果不移走,毒蛇突然出來,就會被燒死。死蛇是沒人要的。 老古讓我看著洞口,留意毒蛇突然竄出。他去幾步遠的地方重新划拉了一堆柴草,放在洞口。然後,他取出水瓶,倒出一點水,和成一堆稀泥。將洞口糊一半留一半。我問這是乾什麼,老古狡黠地說:“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老古繼續搧風點火。火光映著他那張神情專注的臉,他很投入。 突然,洞口竄出了一條蛇,將糊成一半的洞沖開了,頭上糊著泥巴。它的頭左右搖擺,懵懵懂懂,老古一伸手,輕巧地捏住了它的“七寸”。 然而,這條蛇太小了,小得讓老古很不滿意。老古說:“明明是個大洞,怎麼只有一條小蛇。大蛇肯定被人捉走了。” 他很遺憾。 老古說,這條蛇是金環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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