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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七節夜半高跟鞋

暗訪十年·第三季 李幺傻 7180 2018-03-04
回到城市後,我想弄明白,這些野生動物,都拉到了這座城市的什麼地方。 我撥打了從唐老闆牆上偷抄的那幾個電話號碼。他們都說我撥打錯了。我說出了唐老闆的名字,我說是唐老闆的朋友,想從他們這裡拿貨,是唐老闆介紹來的。他們依然說:“我們不做生意,我們是上班的,你撥錯了。” 奇怪,怎麼會這樣? 我又把電話撥打給唐老闆,我說我想從這座城市進貨,讓他給我介紹貨源。唐老闆爽快地答應了。過了幾分鐘,唐老闆打電話過來,他告訴了我這座城市的野生動物交易地點。這個地點號稱是亞洲最大的野生動物交易市場,但是,沒有人帶是進不去的。 我打算去這個亞洲最大的野生動物交易市場看看。 我是那天中午去的。按照唐老闆介紹的地址,我找到了,可是我只看到一座空蕩蕩的市場。家家店鋪都拉下了捲閘門,市場裡空無一人,一隻野狗搖著尾巴在市場裡游盪者,兩隻麻雀站在台階上卿卿我我。我向四周看了看,沒有任何標誌表明這是一座野生動物交易市場。

我愈發奇怪。 我來到了距離市場幾十米的一家商店,買了兩盒香煙,和老闆套近乎。我指著那座市場問:“這麼大一個市場,怎麼沒有人?” 老闆是一個又矮又胖的男子,長得像土豆,貌似敦厚。他正在看一本金庸的小說,他從書籍上抬起頭,看了看我,問:“你問這個乾什麼?” 我笑著說:“沒事,就是隨便問問,路過這裡。” 老闆冷冷地說:“沒事你就走吧。”他繼續把一顆碩大的頭顱埋藏在金庸的刀光劍影裡。 我突然想,這個商店是不是和這個市場有什麼關係?我想起了我在《暗訪血奴群落》裡見到的那個照相館,在《暗訪假煙窩點》裡見到的修鞋老人和修理自行車的男人,在《暗訪盜墓團伙》中見到的那個商店,最後證明了,這些都是犯罪團伙的眼線。那麼,這個簡陋的商店,這個頭顱碩大的老闆,會不會就是野生動物交易市場的眼線?

可是,不對不對,野生動物交易市場並沒有交易,他們安排眼線乾什麼?如果不是眼線,這個肥胖的男人為什麼對我懷有敵意? 這裡面絕對有貓膩,我一定要探個究竟。 我離開了那家商店,沿著馬路慢悠悠地向前走著,走出了幾百米,看到前面有一家網吧,便走了進去。我決定在這裡等到天黑。按照以前的暗訪經驗,非法交易只有在夜幕的掩護下,才會進行。我相信這個市場一定掩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我也相信唐老闆不會騙我的,如果他騙我,他又怎麼會知道千里之外的這座城市,有這麼一個與他口中的門牌號對應的批發市場呢?我估計他是拿著野生動物商販的名片告訴我地址的。 我站在網吧的過道上看別人玩遊戲,那些虛擬的戰爭場面和武打場面,讓這些少年們熱情似火,激情燃燒;而那些少女們則津津有味地看著韓劇,眼睛裡閃爍著憧憬的火花。據說,有一些日本開發的遊戲只是輸出給別的國家,他們本國的少年是嚴禁玩的,因為血腥暴力,會讓少年的心態扭曲變形;而很多韓劇在本國也不會放映,因為這樣的劇情只會培養腦殘。但是,我身邊的這些疲憊不堪滿臉油垢的少男少女們並不知道這些。

時間過得很慢,我一次次地看著窗外,看到太陽還是懸在遠處的樓頂上,一動不動。後來,我也登記了一台電腦,在上面看電影。我記得那天看的電影叫《站台》,賈樟柯的作品。那些蒼涼的風景,壓抑的心靈,還有那些場景,太像我經歷過的一些往事。我看得熱淚盈眶,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喜歡上了賈樟柯的作品。以後他的每部作品,我都要細細觀看。 看完電影后,這才發現天已經徹底黑了。我走出網吧,點燃了一根香煙,搖搖擺擺地走向那個市場,我把自己想像成一個老闆,一個要從交易市場進貨的老闆。 交易市場依舊一片漆黑,黑暗中的店鋪像一頭頭蹲伏的巨獸。一隻空易拉罐被風吹過來,一路噹啷啷響著,滾到了水溝裡。我在黑暗中想著,唐老闆是否真的在騙我?

我失望地走回去,現在天黑了,不知道這裡還有沒有開往城區的公交車,如果沒有,就要打的,而打的則要花費很多錢。我的心隱隱作痛。 走出了二三百米,拐過一道彎,我看到迎面開來了一輛隆隆的大卡車,灰塵滾滾而起。我閃躲在路邊,突然下意識地想,這輛大卡車開往哪裡?會不會拉著野生動物?卡車開過後,借助著黯淡的路燈光,我看到它掛的是軍牌。 然而,越是特種車輛,我越懷疑,因為我看到了假冒救護車的麵包車。在這個漆黑的夜晚,在人煙稀少的郊外,軍車跑來幹什麼? 我跟在軍車的後面,拐過彎,路上依舊沒有行人。快要走到交易市場的時候,我突然看到那輛軍車就停在市場裡,幾家店鋪亮起了燈光。 我感到蹊蹺,軍車為什麼夜晚會停在交易市場?我正準備走進市場時,從黑暗中突然閃出了兩個身體強壯的男子,惡狠狠地問我幹什麼。我說:“想找家飯店,肚子餓。”他們惡聲惡氣地說:“這裡沒有飯店。”然後就將我趕走了。

我心中一陣狂喜,那輛卡車肯定是假軍車,這個市場肯定是野生動物交易點。 大約一個小時後,我躲在遠處一幢廢棄的樓房裡,站在三樓的窗口向交易市場的方向觀看。我看到市場裡的燈光次第亮了起來,燈光里人影晃動,但是我無法看清楚他們在幹什麼。一輛又一輛的卡車、麵包車、小轎車、摩托車從遠處駛過來,駛進了交易市場;又有一輛又一輛的各種車輛從交易市場駛出來,消失在了夜色沉沉的遠方。 我準備再次走進交易市場。 突然,樓道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好像是誰穿著高跟鞋一步步走下樓梯。然而,我剛剛走進這幢廢棄的樓房時,曾經從一樓走到了最高的五樓,走進了每個房間,擦亮打火機一間間房屋看過了,確信這是一幢廢棄的樓房,確信這裡空無一人。可是,怎麼又會有腳步聲呢?

腳步聲依然傳來,好像從樓上來到了我藏身的三樓,聲音不慌不忙,節奏均勻。我回頭望去,看到月光照進樓梯間,殘破的牆壁影影綽綽,四周確實空無一人。可是,那又會是誰的腳步聲? 我顫抖著聲音問:“誰?” 沒有人應答,腳步聲也停止了。 我突然緊張到了極點,頭上的冷汗也冒了出來。誰從樓上走了下來?是交易市場的保安或者打手嗎?可是那腳步聲明明又是一個女人的腳步,夜晚巡邏的保安和打手又怎麼會有女子呢?既然不是保安和打手,那這個女人又會是誰? 腳步聲又響了起來,這次的聲音更加緩慢,噠,噠,噠,節奏分明,高跟鞋踩踏著樓梯的聲音距離我越來越近,似乎相隔只有幾米。月色朦朧,讓這座廢棄的樓房變得更加詭異。 我依然看不到她,而她距離我只有幾米。

那一瞬間,我真切體會到了毛骨悚然的感覺,小時候聽到的一些鬼故事突然湧上心頭,難道,難道我今晚遇到的是女鬼? 我大喝一聲,聲音變得連自己都害怕,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喊:“誰?” 聲音停止了,可是我依然看不到她。 過了幾分鐘,每一分鐘漫長得好像一百年。我的心咚咚咚地跳著,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我挪動了一下顫抖的腳,碰到了一塊半截磚,我俯身把半截磚抓在手中。 腳步聲又響起來了,噠——噠——噠——可是我依然看不到她。我舉起半截磚,對著想像中的那個身影扔過去,半截磚砸在了牆上,又掉在了地上。黑暗中傳來噠噠噠的聲音,她跑遠了。我依然無法看到她的身影。 她能看到我,而我卻看不到她。她不是鬼還能是什麼?

此刻,我嚇壞了,嚇得魂飛魄散,我呀呀叫著,摸索著樓梯跑下去,在每一層的樓梯口都要摔一跤。我連滾帶爬地跑出了那幢廢棄的樓房,一直跑到了柏油路面上,依舊驚惶萬狀,用瓊瑤阿姨的話來說,心如鹿撞。 我沿著柏油路面急匆匆地走著,再也不敢去暗訪野生動物交易市場了。我走出了很遠,才看到一輛出租車。我舉起了顫抖的手臂。 坐在出租車裡,我才平靜了下來。我悲哀地想,那幢廢棄的樓房,以前一定死過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成為了女鬼,今晚出來了。 我以前一直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今晚,難道我真的見到了鬼? 緊張地度過了一個夜晚,天亮後,我打通了主任的電話。 這麼多年來,主任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無話不談,每隔幾天就要互相問候對方在幹什麼,牽掛著對方的安危。深度報導部不要求每天上班報導,一個月只要有一兩篇稿件見報就行了,而重大採訪則沒有時間限制。我們每一篇稿件都要調查暗訪很多天,來往於全國各地。我們雖然同在一座城市同一家報社上班,但是一個月也難以見到一面。

我們認識了好幾年,可從來沒有紅過一次臉,儘管有時候幾天沒有聯繫,但是心中都牽掛著對方……如果說兩個男人之間也有緣分和感情,我覺得這就是緣分和感情。 那天,我打通了主任的電話時,意外地得知,他居然也是剛剛從外地採訪回來。 我對著電話大聲喊:“喝酒。” 主任說:“你等我,我過來接你。” 我好奇地問:“你怎麼接我?” 主任深吸了一口氣,竭力用平靜的語氣說:“我剛剛買了車。” 然而,我聽到他說出的每個字都透著得意。 半小時後,樓下響起了喇叭聲,還有主任興高采烈的喊聲。他喊我下樓去飯店喝酒。 我從租住的房間裡奔出來,一步三個台階跳到了樓下,推開鐵柵欄門,看到主任倚著車門,笑得春風滿面,就好像準備去娶新媳婦一樣。

我們輕輕地抱在一起,拍拍對方的肩膀,然後又分開。兩個路過的女孩子看到兩個大男人擁抱著,捂著嘴哧哧地笑著,然後快步走開。 我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主任在駕駛座上正襟危坐,壓抑著喜悅說:“如今,咱也是有車一族了,兄弟用車的時候,只管說一聲。” 車子剛買不久,什麼部件都是新的。車玻璃上落下了一星塵土,主任用衛生紙小心地擦拭乾淨,然後又查看玻璃上是否留下衛生紙的擦痕。 我問:“你這輛車是什麼牌子?” 主任得意地說:“奧拓。” 哦,原來是奧拓,奧迪的弟弟。它有一個出身豪門的哥哥,地球人都知道。 奧拓車駛出了城鄉結合部的村莊,駛向了通往城區的道路。車窗全部打開了,風呼呼地灌進來,我們在風中唱起了一些很老的歌曲,什麼《熱情的沙漠》,什麼《長長的站台》,那種感覺就像開著敞篷跑車行駛在一望無際的海邊。 後來,我們來到了一家小飯店門前,走上飯店的台階時,主任還在不斷地用欣賞的目光看著他的奧拓。那種眼光讓人想起了洞房花燭夜的目光。 我們來到靠窗的位置,點了幾盤菜,叫了一打啤酒。菜還沒有上來,主任看到門口的架子上有幾本被翻得皺皺巴巴的雜誌,隨手拿來,剛看了幾行,突然臉色大變。 我問:“怎麼了?” 主任沒有說話,我湊過去一看,只見那上面有幾行文字,是關於一個越野俱樂部的訪談。有一個人說:“開著奧拓上街,就像帶著傻瓜兒子上街一樣,沒有面子。” 主任的情緒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菜上來了,我們喝了幾杯,馬上又歡聲笑語,忘記了那段關於傻瓜兒子的論述。 主任問:“你這些天在忙什麼?” 我說起了自己在貴州武陵山區的經歷,說起了野生動物交易市場,說起了那幢神秘的廢棄的樓房,還有那神秘的腳步聲。 主任問:“你確定真的聽到了腳步聲,不是幻聽?” 我說:“我一向膽子很大,但是昨晚我嚇壞了,絕對不是幻聽。”我說話的時候,聲音還在顫抖。 主任說:“奇怪,怎麼會有這種事情,今晚我們去看看。” 喝酒結束後,我們坐在奧拓裡。那時候還沒有醉駕的限制,而我們兩個人又都很能喝酒,一打啤酒倒進肚子裡,就跟喝涼開水一樣。我向兩邊看看,發現滿大街都是奔馳寶馬,差點的也是豐田本田,而開奧拓的,只有我們一輛。 這裡是中國最富裕的城市,也是中國最勢利的城市。 當天夜晚10時,我們來到了野生動物交易市場門外,看到市場裡已經零零星星地亮起了燈光。有形跡可疑的車子駛入了市場裡,每輛車子在市場門口,都要先遭到兩名中年男子的盤查。黑暗中,有幾個可疑的身影在徘徊,那肯定就是市場的保安。 我們在車子裡商量怎麼才能混進去。 裝商人?不像。哪個商人會開著奧拓?裝顧客?也不像。顧客怎麼會夜晚買東西?裝送貨的?更不像,我們的奧拓上空無一物。 我想起了第一次暗訪的經歷,我說:“裝乞丐吧。” 如此戒備森嚴的市場,也許只有乞丐才能混進去,沒有人會把乞丐當回事。乞丐像塵埃一樣,不論落在哪裡,都不會引人注意。 我裝扮成乞丐,主任在外面接應我。 我把衣服脫下來,在地上甩了兩甩,讓衣服沾上塵土,又用雙手揉搓頭髮,讓頭髮變得紛亂,然後抓起一把柴草灑在頭髮上。這樣看起來就完全是一個從垃圾堆裡撿拾食物的乞丐了。這種乞丐通常有點精神病。 我走向野生動物交易市場,邁動著一條腿,後面拖著一條腿,歪斜著腦袋,流著口水,看起來就像一個既傻又瘸的乞丐。我用這種奇怪的姿勢一步步走近了野生動物交易市場,保安看看我,理也沒理,我就這樣暢通無阻地混進了市場。 市場是幾排房子,上面覆蓋著石棉瓦,看起來就像蔬菜大棚一樣。家家檔口都開門了,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家家檔口裡面,都有鐵籠,鐵籠里關著各種各樣的動物,有的動物安靜地站著,眼神憂鬱;有的動物憤怒地咆哮,焦躁不安。檔口與檔口之間,是五六米寬的水泥路面,上面行走著一些顧客模樣的人。每當有顧客走進某一個檔口,檔口的老闆就會笑吟吟地招呼:“老闆,剛到的貨,替你裝好了。” 原來,這個野生動物交易市場只在夜晚做生意,而顧客和檔口的老闆,都是熟客。每當貨物來到時,老闆就會打電話給顧客,按照顧客的吩咐,裝好了,等待顧客前來提取。生人是根本不能混進來的。 我在一家店鋪看到門口掛著幾條毒蛇,老闆拿著彎刀將蛇腹下的生殖器割下來,放在一個托盤裡。毒蛇還沒有死,還在躍躍欲試地扭動著身體。我想起了曾經在貴州暗訪的時候,唐老闆告訴我,毒蛇生殖器是個好東西,它能夠治療陽痿早洩。 我向前走了十幾米遠,後面突然響起了汽車引擎聲,人群紛紛向兩邊閃避。那輛汽車開到了市場中間,車門打開,兩個男子把上面的動物一箱箱抬下來,幾個檔口的老闆圍在汽車的旁邊,像挑揀橘子一樣挑揀著這些野生動物。這批野生動物有豹貓、狗獾、蛇、穿山甲……還有一隻半大的野豬。不大一會兒,這些動物被他們分光了。他們抬著鐵籠回到了自己的檔口,汽車也開走了,地面上丟下了幾隻動物的屍體。它們牙齒外露,眼睛圓睜,看得出來臨死前忍受了極大的痛苦。 我正在凝神觀看著,背上突然受到了重重的一擊,疼得我差點暈過去。我回頭看到身後站著一名穿著迷彩服的保安,他揮舞著橡膠棍,對著我大喊:“滾,他媽的誰讓你進來的?” 我只好一步一瘸地走出了野生動物交易市場。 主任一直在距離交易市場幾十米的暗處焦急地等待著我,看到我回來了,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他說:“快上車。” 我說:“我身上好髒,你是新車。” 主任說:“快上來,哪裡那麼多廢話!” 我一身塵土地鑽進了奧拓裡,奧拓飛快地駛離了交易市場。來到了另外一條路上,奧拓停在路邊,我們才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我說:“真沒有想到,那裡面那麼多野生動物。常見的蛇類、猴子、貓鼠類,應有盡有,更可怕的是,我還見到了巨蜥、老鷹這些居於食物鏈頂端的動物。” 主任問:“這些動物怎麼來的?” 我說:“我不知道。” 主任說:“你剛才進去的時候,我偷偷躲在暗處記下了這些送貨車子的車牌號,這些車子來自全國很多地方,掛著各地不同的車牌。你看看。” 主任遞給我一張紙,我看到那上面有十幾個省份的名字。幾天后,在我進一步暗訪時,我才知道,這個簡易的野生動物交易市場,貨源來自全國各地:蛇類來自貴州、廣西;獸類來自湖南、湖北;鷹類來自西北;鳥類來自江蘇、浙江;熊掌巨蜥來自西南邊陲……而有些熱帶雨林動物,甚至來自緬甸、泰國、越南……太不可思議了。與其說這幾排簡陋的蔬菜大棚是亞洲最大的野生動物交易市場,不如說這裡是亞洲甚至是世界最大的野生動物食用市場。在這裡,世世代代的土著人認為食用各種各樣的動物,會起到不同的療效,吃了蛇肉會治愈風濕頭疼,吃了驢鞭會增加性慾,吃了巨蜥會抵抗衰老,吃了鷹肉會治愈頭疼……關於這裡的人喜歡吃野生動物的場景,BBC的專題片《美麗中國》曾經拍攝過。 我們坐在車子裡交談,毫無睏意。 凌晨兩點的時候,主任突然問:“你說的那個廢棄的樓房在哪裡?” 我突然一陣哆嗦,問:“你現在想去?” 主任說:“怕什麼?我都準備好了。” 主任從後車廂裡拿出手電筒、還有兩根木棒,他笑著說:“要是真有鬼,我們把她打昏,抬回去,明天就是轟動世界的新聞啊。” 我突然感覺不到害怕了。這世界從來就沒有鬼,都是編故事的人自己嚇唬自己的。我指給他看遠處的那幢樓房。他把車子一直開到了樓房下面。 然後,我們一人一個手電,一人一根木棒,沿著空蕩蕩的樓梯走上去。主任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主任走得昂頭挺胸,我走得誠惶誠恐。 我們一步步走到了五樓,一間間房間看過去,有的房間空空蕩盪,有的房間還殘留著油跡斑斑的廚具。在一個房間裡,我突然看到了一隻女人的拖鞋,鞋底非常高。那幾年的女人都喜歡穿這種式樣奇怪的鞋子。奇怪的鞋子讓我禁不住一陣哆嗦,主任笑著說:“一隻破鞋就把你嚇成了這樣,給你個破鞋,你都不會搞。” 我說:“你才搞破鞋。” 那時候的我還很單純,像一棵亭亭玉立的小白楊。那時候,結了婚的同事和我開一些有點葷的玩笑,我都會臉紅。 我們從五樓轉到了一樓,查看了所有的房間,都沒有見到人影,甚至連一隻老鼠的影子都沒有見到,整幢大樓空無一人。 主任笑著說:“你的女鬼在哪裡?是不是想什麼艷遇了?把自己當成了聊齋里古廟苦讀的書生?” 他的話音剛落,樓上就傳來了腳步聲,噠,噠,噠,是高跟鞋順著樓梯走下來的聲音,千真萬確,是高跟鞋的聲音。 主任的笑容凝結在臉上,臉上的表情異常奇怪。 我平靜了的心又開始狂跳起來,我聽到了主任因為恐懼而粗重的呼吸聲。 噠,噠,噠,高跟鞋的聲音從容不迫,從樓上一步、一步、一步地走下來。 主任把手電光對準了樓梯,他顫抖著聲音問:“誰?” 高跟鞋的聲音停止了,我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空氣緊張得能擦出火花來。 幾分鐘後,噠,噠,噠,聲音又順著樓梯走下來了,不急不慢,越來越近,似乎就響在頭頂。 主任望著我,我也望著他,我們都看到了對方因為恐懼而瞪得滾圓的眼睛。主任扭身說:“跑!”他轉身跑向樓外,我也跟在他的後面跑出來。 我們一直跑到了奧拓旁邊,才停下來狠狠地喘息。我們的聲音像拉著風箱一樣,額頭上的冷汗也流了下來。 坐在車子裡,關緊車門,搖上玻璃,我們才敢回頭仰望那幢廢棄的樓房。然而,樓房裡沒有任何動靜,它莊嚴地沉默著,好像從來就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主任發動了車子,車子搖搖晃晃,像喝醉了一樣,剛剛翻下路基,又差點撞上了大樹。我說:“快停下來,快停下來。”車子氣喘吁籲地停在路邊的稻田裡,我這才發現,手電筒和木棒都忘在了樓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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