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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節逃出生天

暗訪十年·第三季 李幺傻 7051 2018-03-04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朦朦朧朧睡過去了,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又醒了過來。四周依然是濃墨一樣的黑暗,不知道地面上現在是白天還是夜晚。 突然意識到現在是在墓室裡,我感到極度恐懼,不知道狗剩叔在不在,一摸,摸到他被汗水浸濕的、黏黏糊糊的老鼠衣上,我終於放下心來。 狗剩叔說:“睡醒了?” 我說:“睡醒了。” 狗剩叔說:“聽見你打鼾哩。” 我問:“我睡覺打鼾?” 狗剩叔說:“聲音大著哩,人年輕就是好,到哪裡都能睡著。叔老了,睡不著。” 我問:“那你睡不著,想啥哩?” 狗剩叔說:“我就在琢磨這咋個能出去?” 我說:“這連個工具都沒有,咋個能出去?” 狗剩叔說:“咋沒有?鐵鎬不是工具是什麼?”

我突然想起了那個被嚇死了的盜墓賊,他手中不是拿著鐵鎬嗎? 狗剩叔說:“我剛才把鐵鎬拿過來了,我正琢磨從哪搭下手挖能省力。” 我問:“這盜墓的咋能給嚇死?” 狗剩叔說:“不知道,身上沒一點點傷,肯定是看到啥嚇破膽的事情了。” 我問:“能有啥事?” 狗剩叔說:“你一個人來到這墓子裡,最害怕的是啥事?” 我想起了我們剛剛進來時看到的那個背影,仍然感到不寒而栗,我顫著聲音說:“當然是鬼了。” 狗剩叔說:“是的啊,這人肯定是見鬼了。” 我說:“這世界上哪裡有鬼啊。”儘管我這樣說,然而後背仍然冷汗直冒,以前看到的聽到的各種各樣的鬼怪傳說像蜜蜂一樣在眼前嗡嗡飛舞,讓我魂飛魄散。 狗剩叔說:“沒有鬼是真的,但總有裝神弄鬼的人。我估計這人是看到另一個人正在盜墓子,從棺材裡爬起來,他還以為自個兒看到鬼了,被嚇死了。”

我說:“咋會這麼巧?” 狗剩叔說:“這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多了,這墓子少說也叫人盜了七八次。我能嗅出來,這墓子裡有七八個人的氣味。這是個大官的墓子,挖墓子的都盯上了。” 我懷疑地問:“這咋能嗅出來?” 狗剩叔說:“挖墓子的進到這裡,都要出一身汗,這汗味散不出去,一直捂在裡面。你嗅不出來,叔能嗅出來。” 我震驚不已。如果真是這樣,狗剩叔就實在是個盜墓高手,連墳墓盜了幾次都能嗅出。 我又問:“咱們能出去嗎?” 狗剩叔說:“這得看運氣。” 過了一會兒,狗剩叔問我:“獨眼說你是記者,你真是記者?” 我覺得到了這一步,再沒有什麼值得隱瞞的了,就說:“我真是記者。” 狗剩叔說:“你這娃早點給叔說你是記者,叔就不帶你來了。你知道幹這行的最怕啥?最怕警察和記者。這事讓人知道了,就要掉腦袋。你這娃真是的,做事不知道深淺。”

我不知道該說啥好,遲疑了好一會兒,又問:“你知道掉腦袋,咋還乾這事?” 狗剩叔說:“叔只是挖墓子的,逮住了最多就判個一兩年,獨眼他們就要掉腦袋。” 我問:“那你知道犯法,還乾這事?” 狗剩叔說:“這你就不懂了,要是找到個好墓子,叔在裡面藏上一件,他們走了後,叔二返長安,挖出來,那可就發家了,一輩輩都吃不完……哎,獨眼咋知道你是記者?” 我說:“我也搞不清楚。” 在墓室裡,時間已經停止了,我們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飢餓像狼犬一樣啃咬著我們,我們無力反抗,只能默默忍受。為了保存體力,我們只能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我想起了以前採訪過的礦工,他們在黑暗的礦井裡生活了十五天,依靠地下溶水,終於獲救。那麼就是說,我們在這裡也能待上十五天,只要有水就行了。

一想到水,我乾渴的嗓子就火辣辣地疼痛。 我想起了那瓶“農夫山泉”,就問狗剩叔:“那瓶水呢?” 狗剩叔擰亮礦燈,匍匐爬過了盜墓賊身邊,爬到了牆角,把“農夫山泉”揣在口袋裡,他還拿起那個紅色的煙盒,打開看了看,看到是空的,又遺憾地扔在了牆角。 狗剩叔爬回來後,我看到那瓶水還有多半瓶,不知道是不是那個被嚇死的盜墓賊留下的。狗剩叔擰開瓶蓋,讓我喝,我讓他喝,我們讓了半天,狗剩叔只好淺淺地喝了一口,然後遞給我。 這多半瓶“農夫山泉”就是我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儘管已經面臨絕境死地,但是我們還是沒有放棄求生的本能。 這個墓室並不大,像一般單位的會議室一樣大小。我曾幻想過把被獨眼填充了的甬道和豎井挖開,把挖開的土堆放在墓室裡,但是狗剩叔說,豎井直上直下,根本就無法挖掘,即使強行挖掘,也會被上面掉下來的黃土掩埋在豎井底部。再說,這麼大的土方量,估計還沒有挖到頭,就會被餓死累死。

然而,在墓室裡想辦法更不可能,墓室六面都是石板,有鋼釬和鐵鎚也不一定能砸得開,更何況我們只有一個鐵鎬。 我們比礦難中被困的礦工還要無助。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又睡過去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又醒過來了。 醒來後,摸到狗剩叔還坐在我的身邊。 我問:“你睡覺了?” 他說:“瞇瞪了一會兒。” 我頭腦中電光火石般地一閃,我問:“我們在這裡坐了多久?” 狗剩叔說:“少說也有兩天了。” 我說:“兩天過去了,我們咋還沒有死?這是不是很奇怪?” 狗剩叔也恍然大悟地說:“是的哩,這麼小的墓室,按說兩天了,憋也憋死了,咋還沒有死?啊呀呀,這墓子有出氣口。” 我說:“趕緊找,看在哪搭?礦燈呢?”

黑暗中傳來了狗剩叔的驚叫聲:“啊呀呀,我明明把礦燈放在這搭,咋就摸不到?你沒動礦燈?” 我說:“我沒動。” 狗剩叔驚呼起來:“這……這墓子裡還有人。” 我張開嘴巴,喊不出一句話,狗剩叔的聲音也在顫抖,他喊道:“你是誰?你是誰?” 狗剩叔的聲音在空空的墓室裡迴盪著,聲音充滿了恐懼,像樹枝一樣分叉了,好像不是從人的喉嚨裡發出來的。 沒有回應。 狗剩叔把老鼠衣上的鉗子起子撥得鐺鐺響,虛張聲勢地喊道:“說話,再不說話我就開槍了。” 還是沒有回應。 我在黑暗中摸到狗剩叔的手臂,狗剩叔的手臂一直在瑟瑟發抖,我們的手臂碰在一起的時候,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掌,人也突然變得剛硬起來,他對著黑暗喊道:“把你媽日的,你過來,老子不怕你,有膽量你就把老子一刀捅死,老子早就想死了。”

黑暗中依然沒有回應。 我側耳傾聽,只聽到我們的喘息聲。 狗剩叔從口袋裡取出一次性打火機,這個打火機是從那個被嚇死的盜墓賊的身上找到的。打火機居然還能擦亮,藉著亮光,我看到墓室裡空空蕩盪,沒有人,也沒有礦燈。 “把他姨日的。”狗剩叔欷歔著,“礦燈跑哪搭了?” 狗剩叔站起來,手中擎著打火機,向右手邊跨出一步,他想去找礦燈,突然一聲驚呼,掉了下去,手中的打火機也滅了。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他的連體老鼠衣,狗剩叔也很機警,身體前傾,手臂把在了石板上。我奮力一拉,將身材瘦小的狗剩叔拉了上來。 狗剩叔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驚魂未定地說:“這搭咋也有機關?” 我趴在地上,在黑暗的地面上摸索著,尋找打火機。謝天謝地,我在身前一米遠的地方,終於找到了打火機,好在打火機還沒有被摔碎。

我擦亮打火機,狗剩叔用鎬把搗開右邊的地板,果然看到了石板下的陷坑。陷坑約有三四米深,礦燈就在陷坑里。 好險啊!狗剩叔擦著額頭上嚇出的汗水,我連連吐著舌頭。 我看著陷坑說:“肯定是剛才你睡著了,把礦燈踢到了滑板上,滑板翻開,礦燈就掉下去了。如果你在睡夢中翻個身,掉了下去,那就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狗剩叔罵道:“他媽的誰造的這墓子,這不是專門害人哩嗎?” 打火機的光亮並不能維持多久,我們需要那個礦燈。現在,知道了這個墓子有通氣孔,我們的心中都一下子燃起了求生的慾望。出去,一定要出去,把狗日的獨眼和司機給法辦了! 狗剩叔把鎬把搭在陷坑上面,我們脫下了衣服,綁在一起,當成繩子使用。狗剩叔垂著繩子下到了坑底,拿起礦燈,遺憾地說:“不行,燈泡都碎球了。”

他又順著繩索爬上來。 打火機只能擦亮一下,又滅掉,再擦亮一下……否則,打火機就會被引燃,打火機成了我們在無邊黑暗中的唯一依靠。黑暗是大海,而這個一次性打火機則是一葉扁舟。 怎麼出去?出得去嗎?我們都在痛苦地想著。 狗剩叔在黑暗中用鎬把把地面一寸一寸地搗了一遍,發現整個墓室只有那兩個陷坑,他拉著我走到了棺材旁邊,棺材周圍是這個墓室最安全的地方。 我們在四面牆壁上尋找著盜墓賊留下的通道,然而,四面牆壁陰暗潮濕,棱角粗糲,連一道裂縫也沒有,更別說通道了。 那個被嚇死的盜墓賊是從哪裡進來的?還有那個已經變成了骷髏的盜墓賊,難道他們像土行孫一樣,會遁地術? 我們最後一次吃飯是在臨近省份的一個偏僻縣城裡,這麼長時間過去了,肚子裡的養分早就消耗殆盡。而在那座縣城吃飯的情景,現在想起來恍若隔世。

我們在墓室裡待了多長時間?也許是兩三天,也許是一周,我們置身在黑不見底的潑墨一樣的黑暗中,早就沒有了時間的概念。 我睡在石棺邊,努力地讓自己想著出去後的生活。我要吃遍天下所有美食,去那些一直想去卻又捨不得花錢的名山大川好好轉轉,還要找一個女朋友結婚,好好過日子,生孩子,一輩子愛著他們、守著他們…… 在黑暗中,我的手臂一直放在狗剩叔的手臂上,只有這樣,我才能忘記黑暗帶來的恐懼。 我問:“叔,你當初怎麼想起挖墓子?” 狗剩叔說:“是獨眼叫我來的,獨眼說,要想富,去挖墓,一夜就成萬元戶。” 我問:“那你成萬元戶了沒有?” 狗剩叔說:“下苦的哪裡能成萬元戶,挖了這麼多年墓子,還是窮得叮噹響,你才娃叔也窮得只剩下褲衩了,你都看到了。” 我問:“那誰發家了?獨眼發家了?” 狗剩叔說:“獨眼?還輪不到他,他不過就是個懂技術的,小包工頭。發家的是老闆,聽說老闆都有幾百萬了。” 我又問:“那誰是老闆?” 狗剩叔說:“我也不知道,老闆從來不露面。” 我繼續問:“會不會是那個商店的禿頭老闆?” 狗剩叔輕蔑地說:“他?他就是一個站崗放哨的,比你叔也強不到哪搭去。”停了一會兒,我說:“叔,不知道該怎麼給你說,是我害了你……” 狗剩叔打斷我的話說:“啊呀,你叔這一輩子走州過縣,啥事沒經過?啥事沒見過?打死會拳的,淹死會水的,死在墓子裡,你叔也算是死得其所,就是娃娃你可惜了,這麼年輕。” 我說:“你不怕死,我就更不怕了,一起死了,黃泉路上有個伴。” 狗剩叔說:“人活多少是個夠數?今兒個死和以後死,還不是一樣的?”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還在說話,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後來,感到無邊無際的黑暗堵在胸口,堵得慌,我們就不再說話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又朦朧睡去了。 睡夢中,我似乎聽到了狼的叫聲,聲音淒厲而遙遠。狗剩叔突然搖醒了我,他急切地說:“你聽,你聽……” 果然是狼的嗥叫,聲音悠長而遲鈍,彷彿是從地下傳來的,又彷佛是穿越了層層障礙才傳過來的,聲音像螺旋槳一樣,在墓室裡迴盪。 狗剩叔顫抖著聲音說:“能聽到狼叫喚,咱們就離外面不遠,興許就只隔著一堵牆。” 然而,聲音從哪里傳進來的,我們依然不知道、找不到。 狗剩叔掄起鐵鎬,在墓牆上亂砸著,鎬頭和石頭相撞,迸發出串串火星,然而,砸了半天,累得虛脫,卻只砸出一撮粉末。 我們坐在地上,依然一籌莫展。 昏昏沉沉中,突然感到臉上涼涼的,好像有水滴,我還以為是幻覺,突然聽到狗剩叔大叫:“水?哪搭來的水?” 是的啊,怎麼會有水? 水滴在我們身邊湮成了一坨一坨,摸起來冰涼徹骨,我睡在地上,張開嘴巴,水滴一滴一滴地滴進嘴巴里,那種幸福的感覺在全身蕩漾。水滴落在臉上,眼淚濺出眼眶。 狗剩叔擦亮打火機,他看清楚了,水滴是從墓頂上滲下來的。狗剩叔把打火機交給我,拿起鐵鎬,砸向墓頂,他自己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了。 “把他姨日的。”狗剩叔驚訝地說,“這是個啥?” 藉著微弱的火光,他查看著鎬頭上帶下來的東西,卻發現那是一團糾結在一起的稻草。 “啊呀呀。”狗剩叔喊著,用鐵鎬在墓頂上搗騰著,發現墓頂有一個圓洞,裡面塞滿了積年的稻草,稻草已經腐爛,變成了黑色。 這是一個圓洞,不知道盜墓賊什麼年代挖掘的。 狗剩叔哈哈笑著,我也哈哈笑著,我們抱在一起,淚流滿面。 後來,我查閱相關資料,走訪了一些考古專家,他們說,民國前的盜墓賊,所挖掘的豎井都在墓室的上方;而民國後的盜墓賊,所挖掘的豎並,一定要偏離墓室,先打豎井,再挖甬道,從墓門進入墓室。 為什麼會這樣? 考古專家說,古墓墓室,上下左右都是石頭石板,異常堅硬。民國前,人數稀少,地廣人稀,盜墓賊可以從容盜墓,在墓室上方挖掘豎井,用鋼釬砸開墓頂,或者用大量火藥炸開墓頂,盜墓賊用繩子吊著,直接進入棺材上方。而民國後,由於人口增多,防範嚴格,盜墓賊只能採取迂迴戰術,避開石頭石板,用巧勁打開墓門。還有的盜墓賊在遠離古墓的地方,搭上瓜庵,種上西瓜,而瓜庵里則是盜墓口;也有盜墓賊在遠離古墓的地方,造一個假墓,而假墓也是盜墓口。盜墓賊為了避人耳目,真可謂挖空心思。 那麼,這個豎井一定就是民國前挖掘的了。狗剩叔不知道還有這樣一種盜墓方法,所以,他一直把眼光放在墓室四壁,卻忘記了查看墓頂。而那些陳年的腐爛的荒草,填塞在豎井裡,也和墓頂的石頭變成了一個顏色。 為什麼會有水? 狗剩叔說:“外面肯定在下雨,可是這季節,興許是在下雪。” 找到了盜墓口,然而卻有了新的問題,我們怎麼才能爬上去?我們沒有梯子,沒有繩子,要從墓室爬到地面上,談何容易? 狗剩叔站在石棺頂上,用鐵鎬鉤住豎井裡的荒草,向下拉扯,荒草越拉越多,盤根錯節,相互糾纏,堆積了幾個世紀的荒草,被狗剩叔拉進了墓室裡。然後,一縷穿越了千年的陽光,照進了曠古黑暗的墓室裡。 墓室裡的一切開始變得影影綽綽,然後,慢慢地浮出黑暗。 我們湊近豎井下方,陽光在我們的臉上幸福地跳躍著。 墓室之外,正值正午。 狗剩叔站在石棺頂上,夠不著墓頂。我站上去,想像小時候掏鳥窩一樣搭人梯,然而,因為極度虛弱,狗剩叔一騎在我的肩膀上,我就直不起腰。 無奈之下,我只好趴在石棺頂上,讓狗剩叔踩在我的背上,他從老鼠衣上掏出刀子,在豎井的下方挖著腳窩。我奮力一起,他踩在了腳窩裡。 然後,狗剩叔一節一節輪換著,將腳窩挖到了豎井上方,爬上去了。 狗剩叔能夠出去,我就能夠得救。 過了一會兒,狗剩叔把一棵還帶著枝杈的楊樹扔進了豎井,我攀著樹幹,上到了枝杈上,又從枝杈攀到了腳窩,然後,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出黑暗沉沉的墓室,爬向自由和幸福。 爬上豎併後,我攤開四肢,躺在地上,我感到我變成了一朵雲彩,變成了,一縷風,飄蕩在無限清澈、無限透明的天空中。 這是一個低窪地帶,四周長滿了蓬蓬勃勃的刺角和蘆葦,無數年代的歲月枯榮,讓荒草變成了一個大毯子,遮蓋在了墓室上方。沒有人知道,這裡有一個盜墓賊留下的豎井,直通地下。 四周堆積著厚厚的積雪,就在昨夜,也許是前夜,這裡降落了一場大雪。然後,正午的陽光照耀在積雪上,融化了的雪水穿越幾個世紀的荒草,滴落在了墓室裡,向我們報告著這個世界的消息。 我和狗剩叔攙扶著,在泥濘的雪地上,慢慢地向前走去,走向遠處的山峰。山峰下,有一條大道通往縣城。 我看到一輛綠色的汽車,從遠處開了過來,我大聲呼喊著,舉起了手臂…… 第二天,我和狗剩叔出現在了當地派出所。 然後,我們來到看守所,見到了才娃叔。 後來,獨眼是在禿頭老闆的家中被守候的民警抓獲的,一同抓獲的還有司機。他們逃亡了幾天后,看到風平浪靜,就又潛回禿頭老闆家中。結果,被民警抓個正著。 我和狗剩叔在墓室裡被埋了三天,就在我們被埋在墓室的當晚,這裡下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了兩天兩夜,第三天,陽光普照,積雪消融,融雪流進豎井裡,我們終於得救了。 就在才娃叔出事的第二天,我們在各個地方奔走躲避,禿頭老闆來到了我出生的那個村莊打聽,打聽到了我是記者,然後告訴了獨眼,獨眼便對我和狗剩叔下毒手。 他們的計謀天衣無縫,可惜我和狗剩叔沒有一點察覺。 據禿頭老闆和獨眼交代:盜墓團伙的人分四種,從低向高,分別是下苦的、腿子、支鍋、掌眼。狗剩叔和才娃叔是下苦的,獨眼是腿子,禿頭是支鍋,而掌眼據說是省城人,一直沒有露面。 和下苦的與腿子比起來,支鍋的收入就高了很多,但是所有的風險都要支鍋承擔。 支鍋看好了一處古墓,就召集腿子,腿子帶人去挖。這些人的工資、食宿、交通、設備等,都需要支鍋支付。在盜墓團伙中,支鍋是具有一定經濟實力的人。然而,並不是所有的古墓都能挖到東西,大多數都要空跑,找一個古墓不容易,找一個沒有人挖過的古墓更不容易。如果僥倖挖出了東西,支鍋就與掌眼聯繫,掌眼能看上貨,就出錢購買;看不上,貨就砸在了支鍋手上。所以,在這個利益鏈中,支鍋的風險最大。 支鍋最害怕的是,文物不能出手,文物不出手,就會有危險,它像一塊燙手的山芋,又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會被查獲。現在盜墓不像古代,古代地廣人稀,盜墓賊可以從容盜墓,現在盜墓危機四伏,說不上來什麼地方就有眼睛。所以,如果手中有了文物,支鍋就會選擇盡快出手,價格低些也願意。 禿頭開著雜貨店,雜貨店其實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禿頭還開著一家小煤窯。小煤窯的巨額暴利,讓他擁有挖掘文物的資本。 掌眼從禿頭手中買到了貨後,就通過地下渠道,把貨交到南方老闆的手中,南方老闆又交給香港、台灣老闆。這樣,文物通過地下渠道流傳到境外,身價幾十倍幾百倍地上漲。 比如,一件漢代青銅器,被腿子和下苦的挖出來後,交給支鍋,掌眼從支鍋手裡買進,花費五千元;掌眼把這個青銅器賣給南方老闆,就會賣到五萬元,甚至五十萬元;而通過各種不同的渠道來到海外,則會變成幾百萬元。文物到了海外,盜墓者就徹底安全了。因為在海外的拍賣市場上,是不會追問文物的來源的。 處在盜墓鏈條頂端的老闆,永遠都是神秘人物。據說,這樣的人都是隻手通天,他們的背景和關係錯綜複雜,誰也無法預料到他們的關係網會有多稠密。 後來,民警摧毀了這一盜墓利益鏈條,狗剩叔因為自首,被判處一年徒刑;才娃叔兩年;獨眼被槍決;禿頭因為舉報了掌眼,供出了更為錯綜複雜的高端盜墓利益鏈,只被判處了十年徒刑;生活在省城的掌眼也被抓獲,至今還關在監獄中。 去年,我回家的時候,還見到了狗剩叔,他現在做老闆了,手下有幾十輛雙人單車和三人單車,來秦嶺山旅遊的人,都喜歡租著他的單車,在山下游盪。他後來娶了老婆,還有了一個女兒,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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