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人生如戲
城市的冬日,少有的燦爛陽光。
我搬回了自己的小屋,蜷縮在飄窗前。
陽光照在玻璃窗上,乾冷中居然有一絲絲的暖意。我低頭看著UP手環上幽藍的光,想起了涼生——他在辦公室裡吧。
在我的記憶中,涼生是藍色的,就如程天佑……他是紅色的。
我嘆了一口氣,這個不該想的名字,還是會躥進我的腦海裡。
早餐的時候,我對涼生說,我要搬回去。
涼生點頭。
我想了想,又說,北小武昨晚跟我說……他看到小九了……但她一直不肯見他……雖然他知道她住在哪裡。
涼生看了我一眼,眉頭一皺,用餐巾紙擦了擦嘴巴,說,她又回來了?
我一愣,又?
涼生沒接話,說,讓老陳送你回住處吧,我今天公司有例會。
我和金陵來到小九住處敲門,過了很久,都沒有人開門。
金陵說,走吧,她不願意現在的生活被我們打擾。
我看著自己懷裡的果籃,說,我只是想給她送一些水果,看到她還好,我就走。
金陵說,口是心非!她就缺你送的這籃子水果了?說完,她又用力拍了拍門,說,小九!我知道你在!姜生說,她只是過來給你送水果,送完就走!
就在我們都打算離開的時候,小九趿拉著拖鞋走了過來。屋子裡有些昏暗,讓她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防盜門彷彿獄門,她就這麼隔著鐵欄杆打量著我和金陵。
一時之間,無人開口。
那是一道厚厚的門呀。
最終,她低頭插入鑰匙,打開了門,然後轉身閃進了屋子。
我和金陵相視一眼,金陵說,進去吧!愣著幹嗎?
我小心翼翼走進門,突然間,我發現,我竟然是如此的不自在。我輕視了時間的殘酷,它將一對曾經那麼熟悉的人,變得陌生至極。
屋子小而暗,只有一間,床上亂七八糟地堆著被子、枕頭、雜誌、零食,還有衣服,旁邊的沙發上也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小九就那麼大咧咧地坐著,她說,坐吧。
我竟然不知道該往哪裡擱置自己的屁股。
小九看著我,突然笑了,眼睛裡是一絲微弱的感傷。
突然,床上被子里傳來一陣“嗡嗡嗡”的聲音,我轉臉望去,小九卻很自然地從沙發上起身,走過去,看了我一眼,面不改色心不跳,說,你姐夫。
我愣了一下,居然秒懂。
小九將神器關掉扔到一旁,轉身看著我,剛要開口,這時,沙發上竟然又響起了“嗡嗡嗡”的聲音!我尷尬著,卻故作調侃說,我的另一個姐夫嗎?
小九白了我一眼,說,手機!
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就在這樣的寥寥幾語中結束了。
小九看了看被自己按掉的電話,對我們說,她有事,要離開。
她並沒有說,歡迎你們下次再來。
我慌忙將水果籃子放在……一瞬間,在這亂糟糟的屋子裡,我居然不知道將這水果放到哪裡。
小九很體恤我地接過去,說,我還以為涼生這次又委託了你來給我送錢呢!
我愣了愣,涼生送錢?
小九看著我,沒說話。
我和金陵走出門,她突然喊住了我,說,你是不是覺得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居然一點兒長進都沒有,還住在這種破破爛爛的地方,跟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一模一樣,很丟人、很沒出息啊? !
我搖搖頭。
她眼睛微微一紅,表情哭笑難辨,說,虛偽!你虛偽!
她抽了抽鼻子,說,你也甭笑話我,我們倆半斤八兩我告訴你!你不是也沒勾搭上姓程的那位爺,攀上枝頭當鳳凰嗎?姜生,我們倆都一樣,都還在八年前的那個原點,沒有輸贏高低!我們都被生活拋棄了!拋棄了!
金陵拉著我,說,走吧!別聽她胡言亂語了。
我看著小九,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跟著金陵離開。
我並不知道,那個下午,我走之後,破敗的小屋子裡,那個叫小九的姑娘抱著那籃子水果號啕大哭。
她一面哭,一面大口大口嚼著蘋果,終於在嘴裡再也塞不進更多的蘋果的時候,她吐了出來,喊著兩個名字,撕心裂肺!
我去榮源典當行找涼生,想問問他,小九說的“錢”是怎麼一回事兒。
餘秘書看到我,笑著說,辦公室裡有客人。
我點點頭,但表示自己有急事就徑直走上去,推開了門,卻見陸文雋正坐在沙發上,和涼生討論著什麼,興致很高的樣子。
我當場愣在了那裡。
陸文雋看了看涼生,眉毛微微一挑,說,有客人?那我就先走了。
說完,他就慢悠悠地從我身邊走過,睨了我一眼,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充滿了嘲弄。
我覺得自己整個身體像是要爆炸一樣,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從我身邊走過,走出門去!
涼生走過來,說,你怎麼來了?
我轉過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聲問,他怎麼會在這裡? !
涼生看著我,臉色微微一變,有些不解,問,你怎麼了?
我強迫自己冷靜,幹乾一笑,說,沒……沒怎麼。
涼生拉過我的手,說,不對!你有事瞞著我!
我咬咬嘴唇,說,陸文雋不是好人!
涼生點點頭,表示贊同,說,這點兒我同意。
我有些急了,那你還同他來往?
涼生笑笑,說,好人未必有用,壞人未必無用。
我推開他的手,幾乎跳腳的表情,我說,可是,你難道不知道,他曾經差點兒害死你嗎? !
涼生說,好了,我們不談這個好嗎?
我說,不好!
涼生拉過我,說,姜生,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微微一怔,眼睛酸脹,嗓子卻緊得要命,說不出任何話語,最終,我只能說,難道他差點兒害死你還不夠嗎?
涼生低頭,說,現在我和他好比乘著一條船的兩個人……好了,姜生,我們不說這個!
我看著他,咬咬嘴唇,將臉別向一旁,眼淚唰的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涼生說,姜生,你到底怎麼了?
我擦了擦眼淚,說,沒怎麼!我就是聽小九說,你之前曾經給過她一筆錢。
涼生看看我,說,你去找她了。
他沒有否認,說,半年前的事了,我找到了她,給了她一筆錢,讓她離開這個城市,不要再見北小武。
我看著涼生,悲傷極了。
我說,你怎麼能這麼做啊?
他說,我是為了北小武好。
那一刻,我多麼想衝著他喊,你知不知道半年前也有人讓我離開你啊?他們說,也是為了你好啊!
可是,我卻沒有喊出來的力氣,我只是狠狠地流著眼淚,望著眼前的他。
涼生有些不知所措,他將我攬入懷裡,緊緊抱著,下巴輕輕摩挲著我的發,說,我不想你難過,我卻不知道做錯了什麼。
他說,姜生,我不想你難過啊。
我愣愣地站在他的面前,如同被拔掉了舌頭,空有滿腹的心事,它們發酵著、潰爛著,卻不能說出口。
夜裡,我一個人回到我的房子,謝絕了八寶和柯小柔的來訪,我想一個人靜靜。
我滿身疲倦,開燈的一瞬間,卻見一個人端坐在沙發上,嚇得我尖聲驚叫,我說,怎麼是你? !
他起身,微笑著將水杯放到旁邊,說,想你了唄。
我轉身,想奪門而逃。
他走過來,像一堵硬牆一般擋到門前,順手抓住我,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掙扎,說,你放手啊!
他說,讓我放手可以,你別逃!
我狠狠地甩開他的手,盡力往後靠,離他足夠遠,我問,你怎麼進來的?
他笑得很溫柔,說,一間房子的鑰匙而已。我想做的事情,沒有做不到的;我想要的人,也沒有得不到的;我想去的地方,也沒有去不了的。
我說,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喊人了!
他搖搖頭,說,難道電視裡那句台詞你還沒聽膩嗎?
我一怔。
他笑著向我靠近,低下頭,用幾近輕薄的語氣,呵氣在我耳邊,說,你就是喊破喉嚨也沒有人救你的!
我一趔趄,他伸手將我拉住。
我甩開他的手,嫌惡至極,我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笑道,你也別想太多。我呢,今晚來這裡,只是想跟你說,你別想著將我和你的事情捅到他眼前去!
我看著他。
他將我逼向了牆角,說,當然,你也可以告訴他,我強暴了你,然後,看著他與我為敵,看著他與程姓兩兄弟為敵,看著他腹背受敵將自己逼上死路。
我緊緊咬著嘴唇,看著他。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說,我也不必瞞你,我現在和涼生互相依附、需要、利用,如果不這樣,我們倆都成不了氣候,反而會被覬覦周家財富的人給弄死!
他說,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但是,涼生如果想對付程天佑,就離不開我!
然後,他放手,說,你想好了,別給涼生尋死路!
我看著他,冷笑道,你不是想涼生死嗎?怎麼,如今肯這麼好心,與他同盟,給他提供幫助? !
陸文雋說,看不出你還是有幾分腦子的,但是,這與你無關!
我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說,你就記得,把那一夜的事情,從腦海裡抹掉,永遠別讓涼生知道!否則……
我看著他,眼淚恨恨地困在眼底,說,抹掉?你毀了我的一生!
陸文雋一把將我拉過來,然後將我按在牆上,他的手極盡輕薄地撕扯著我的衣服,說,那你也可以記得!我也會天天提醒你!
我恐懼無比,極力掙扎,我說,你放手!
陸文雋的臉變得無比陰鬱,他說,你不是不肯抹掉嗎?那麼,此後,你嫁給了涼生,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會讓你得到雙倍的快樂!
我一怔,說,你什麼意思?
他笑著說,意思就是,他給你的每一夜的纏綿,我都會照樣還你!夜裡,你在他的床上翻雲覆雨;白天,就在我的床上,婉轉承歡!
我推開他,說,你是瘋子!滾開啊!
他不依不饒,說,你可以告訴我,夜裡他讓你怎麼快樂,什麼姿勢,我們都可以照樣重來一遍,我保證比他做得更好!
他的話,輕薄得讓我崩潰,我揮手,一耳光扇在他臉上,說,你滾啊!
他摸了摸自己被打得熱辣辣的臉,反手一耳光就還在我臉上。我重重地倒在地上,摀住臉。
他俯身,冷笑,發燙的手一下子伸進我的衣服裡,說,對了,他拿著你當寶一樣,自然捨不得跟你玩兒這麼刺激的,可我會!你也可以將我教你的,教著他做一遍,皮鞭、滴蠟、捆綁……
我摀住臉,自尊已被他撕毀,無力抗爭,只能無助地哭泣。我抽泣著說,你走啊!走啊!求求你了!我不會告訴他了!不會告訴他的,我求你了!
陸文雋說,早答應嘛。
他的手迅速從我身上挪開,看著暗夜之中哭泣的我,沒再說話。
他開門走的時候,竟回頭囑咐了我一句,那些西藥,你還是少吃為妙。找個好的醫生看看吧。
我無力地癱軟在地上,渾身發抖,不停地哭泣,卻如何也平息不了自己的驚懼。
暗夜之中,我彷佛被抽空了一樣。
我竟彷彿看到了涼生,他微笑著,向我走來。
我整理好衣服,發瘋一樣打開門,衝出去。我只想找到他,找到他。
我一開門,卻見程天恩正在門外。
他一見我,便問,剛才是陸文雋?
我彷佛沒看到他,一心只想離開,只想找到涼生。
他說,我一直在找你,本來是想問問你,你和我哥這半年裡到底在搗鼓什麼,怎麼他好久都不肯見我了。我還以為三亞那事是你和他做戲給爺爺看,再一同私奔……現在看來……他望著陸文雋離開的方向,說,呵呵,也不必了。你果然好手段啊!女嫁三夫?錢伯果然是慧眼識英雄……
他的話,我似乎一句也聽不進去了。
就這樣,我彷佛只有不停地行走,才能卸下那些驚懼。
我狂奔到電梯間。
出了電梯,又狂奔在午夜的街道上。
眼淚不住地流,往事不住地在眼前飄過。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微末的幸福,和決絕的悲傷。
我敲開涼生的門時,他愣住了,怎麼……
我一把緊緊地抱住了他——他是此時,我唯一可以擁抱的人,唯一能依靠的人,唯一的希望……
我哭著說,涼生,帶我走吧!
他說,你怎麼了?
我說,帶我離開這裡,無論去哪裡都行!去法國!去巴黎!
涼生看著我,眼裡隱約的是心疼。雖合了他一直以來的心意,但他依舊沉默了許久,才說,好。
他將我擁在懷裡。
周圍的夜色,那麼黑。
那一刻,在黑暗中相擁的我們,並不知道,此刻,一場大火正由我的房間蔓延開來,將整個公寓化作了一片火海。
他走出了她的門口,卻見程天恩遠遠地迎面而來。他微愕,象徵性地招呼了一下,錯身離開。
城市的夜,讓人無比迷亂。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潛入她的房間了。
第一次,是很久之前,暗夜之中,他在她的房間裡給了她一杯水,昏迷的她發著高燒——而這高燒,也正是因為在嵐會所裡,她激烈地反抗自己,在牆上撞破了頭所致。
那次,他幫她遞了水,艱澀地說了一句“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可他心裡卻明白,自己已如同坐上了復仇的車,停不下車輪。
他嘆了口氣。這變化的世界,似乎已經不是他所能駕馭的了,他甚至無力駕馭自己的心,放任自己去傷害,變得更陰狠。
望著路燈,他想起了半年前,他去敲涼生門的那一天——
城市的燈光初上,白日里的喧囂漸漸消去。
落地窗前,整個城市的浮華盡顯眼前,燈火之處,紙醉金迷。
他走到門前時,略略躊躇了一下,但想起這些日子的噩夢,他還是按下了門鈴。
門鈴的聲音如同催命符,就如這多日的夢境——那個叫程天佑的男人,舉著槍,黑洞洞的槍口貼在他的腦門上,隨時槍響斃命。
這場噩夢,是從他取消了印尼之行開始的。
那時,程天恩警告他,程天佑在印尼已經伏下了暗殺他的人。他是那麼高傲地嘲弄了程天恩的警告,卻也不可能不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恐懼。
不願言說。
雖然,他依稀耳聞了程天佑在三亞同姜生已分手……但是那噩夢已然成為了他心頭潰爛的傷,更何況,依照他對程天佑的了解……
老陳開門,將他迎進來的時候,對斜靠在沙發上的男人微微欠身,說,先生……陸先生來了。
其實,老陳剛剛也頓住了,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跟涼生介紹陸文雋。大哥?很顯然涼生會噴他一臉。大少爺?那亦然會被噴,分明就是陸家大少爺和二少爺的意思,涼生還是居於其下。不如就這麼不咸不淡、毫無感情色彩地叫“陸先生”吧,至於他們倆願意如何界定自己的關係……自己解決好了。
暗影中,涼生說,你出去吧。
老陳走了之後,他看著這偌大屋子的黑,問,你怎麼不開燈?
涼生說,開不開燈,都是一樣的黑。
他笑笑,說,也是。
涼生回頭看看他,心裡卻清楚,他雖然說是,卻並非真懂。他此生都被安排,六歲的魏家坪,十九歲的巴黎,被失憶,從“程”姓……一樁樁,一件件,從無選擇的命運。如今,他在這世界上唯一所愛和牽掛的女子,因為亞龍灣的一場海難,都已經忘記了自己。
不。
她記得他。
只是不記得,曾愛他。
陸文雋見涼生不再說話,自己便環望著這片黑暗,其實,他也已習慣了黑暗。
雖然,在外界眼裡,他擁有很多,財富、名聲、地位……但那些少年時代的創傷,一旦存在,此生便不能豁免。
他恨他的父親。
恨到想摧毀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這個叫涼生的男子。
但現在,他又不得不前來與他交好——周慕從國外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了他重重的一耳光,說,不要以為你的所作所為我都不知道!老天長眼!他是你弟!
他被打得一個趔趄,回他父親一個冷笑,說,老天不長眼!你害死了我母親,他卻還不收你回去!
周慕直接氣絕。隨著年紀越大,他對陸婉婷的愧疚也越是滋生,而之前,他曾恨死了這個用包辦婚姻毀掉自己一生的女人。
其實,這世界上,何人不可憐?
不知過了多久,周慕對陸文雋說,我此生起落,到現在已經半百,這次躲過,已是萬幸。我不希望我們周家毀在你們兩兄弟的手裡。
陸文雋就笑了,口氣有些無賴,說,我們周家?您可真愛給自個兒臉上貼金!我姓陸,他姓程,怎麼是你周家?
周慕本該生氣,但這些年卻被自己這個兒子搞得毫無脾氣,換作和他一樣無賴的口氣,說,甭管你姓什麼,你把你的血換掉,把你的骨頭剃掉,把你的皮剝掉,筋絡斷掉……你都改變不了你是我兒子這個事實。
陸文雋只覺得胸口被巨石堵住了一般。
周慕看著他,說,我想告訴你,別算計涼生了,他要是出一點兒意外,周家的錢,你一分都甭想!同樣,你要是出了意外,周家的錢,他也一分都甭想!
陸文雋沒說話。
周慕繼續說,我可不想我們周家和他們程家一樣搞得一盤散沙。我眼裡沒有那麼多長幼有序的迂腐觀念,不會像程老頭子將萬千身家只留給一人,我不會讓你們倆內訌互鬥,以至於外人得利。
陸文雋說,我的事兒,你做不了主。
周慕說,好啊。我的意思是,你們倆最好給我做好了兄弟,否則,你醫院、你公司的所有股份,我都撤出。當然,我的目的不是威脅你,而是想讓你知道,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當然,你也可以無視我的要求,而結果就是,你將一無所有。
如果說,以前不害怕一無所有的話,那麼現在,他是害怕的。一無所有,就意味著手無寸鐵,來面對程天佑隨時可至的報復……自此,夜夜噩夢。
周慕的話說得很明白,將來的程家,一人做不了主,任何大的決策,必須他和涼生兩個人簽字,否則就等於零。
他就這麼狠狠地將這兩個人綁在了一起。
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思考後,他終於敲開了他最不想見的這個男人的門。
如今,這門裡,一片黑暗。
陸文雋說,我來找你,你很意外吧?
涼生說,我從不意外任何事。
陸文雋笑笑,他想起了姜生以及那一夜,心裡竟閃過一絲陰惡的冷笑。從不意外任何事?呵呵。然後,他真誠地說,父親希望我們兩兄弟能團結……
涼生抬頭,冷漠疏離,提醒他,你說周先生?
陸文雋攤手,說,好吧,周先生。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後,陸文雋決定打蛇打七寸,直截了當一些,便說,我聽說,在三亞程家度假的宅子裡,令妹的遭遇很不好……
涼生站起來,看著他,目光裡閃過一絲恨意,毫不掩飾,他說,我以為男人還是少八卦的好。
陸文雋說,我也聽說,弟弟你說過,要報復這個傷害了我們姜生妹妹的人!
涼生看著他,不說話。
他說,所以,我們兩個人合作,是你唯一的選擇。
涼生看著他,半晌,說,你不會是慈善機構。
陸文雋說,當然不是。父親說,如果我們倆不團結,周家的財產將跟你我沒有半分錢的關係。我不想失去屬於我的財富,你不想沒有報復程天佑的機會,所以,我們倆必須合作。我們越強大,我們的對手才會越渺小……
涼生看著他,眼神幽暗不見底,緩緩開口,說,我們成交!
時間用一雙如此殘酷的手,割斷了所有。
隔天黎明,我站在被燒得像鬼屋一樣的房子裡,後怕之後,竟是無比的悲涼。無論這是一場怎樣的火,它似乎都在預示著,我與這座城之間,將就此別離。
涼生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將我攬住,竟說不出話來。
我突然不敢去想,如果那一夜,我沒有被傷到無法自已,沒有奔跑在午夜的街頭,沒有去到他的眼前……
北小武趕過來的時候,嚇了一跳,問,你沒事吧?
涼生說,幸虧她昨夜在我那裡。
北小武說,怎麼會這樣?
涼生說,排除了線路老化的問題,發現了一枚打火機的殘骸,警察已經來過,採過了口供,目前正在查。
北小武說,會不會是程家的人?
涼生看著我,眸光裡是探尋。
我將目光轉向別處。
涼生拉起我的手,說,姜生,你告訴我,你之前離開我,是不是因為龔言找過你?你說實話!
我沉默,將手抽離。
北小武也著急了,他說,姜生,這是性命攸關的事情,你說啊!
涼生說,還有,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哭成那個樣子?是不是程家又……?
我看著涼生,內心異常難過,我說,別問我了好嗎?帶我走好嗎?離開這裡好嗎?我累了!真的累了!
說完,我轉身就跑。
涼生追上來,拉住了我的手,說,我不問了!
我看著他,淚眼矇矓。
他嘆氣道,我也只是不想你受傷害。
我低下頭,他的心我如何不明白?不是我不想回答,只是有些話一旦說出來,那個隱藏在後面的秘密,就會被抽絲剝繭一般,袒露在陽光之下。
他輕輕地用手擦掉我的淚,說,我答應你,只要你的護照、簽證辦好了,我就帶你離開。
寧信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對著冬菇發呆。做一隻貓真好,對誰都是一副“滾遠點兒,爺煩著呢”的表情。
涼生開門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
幾乎是應激反應一般,他說,她又怎麼了?
寧信說,她沒事。
即使隔了那麼遠,我都能感覺到涼生瞬間整個人都放鬆了。老陳說過,慶姐明面上是在那裡照顧未央,實際上是在監視著她,生怕她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傷害自己。
老陳還說,在這幾乎一年的時間裡,她已經折磨得涼生心力交瘁了。
寧信問,姜生沒事吧?
涼生閃開,我走過來,說,我很好。
涼生轉臉,問,你怎麼知道她出事了?
寧信清瘦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表情,她說,這也是我來這裡的原因……她沉默了一下,說,涼生,姜生,火是未央放的。
什麼? !涼生瞪大了眼睛。
我也呆住了。
涼生幾乎要暴走,他說,她是瘋了嗎? !
寧信有些悲傷,說,她是瘋了。
涼生瞬間沉默。
寧信看著涼生,嘆氣道,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
涼生說,對不起,我也不想她難過,可是我又不能只是為了她不難過,就騙她,就去同她在一起。
寧信看著涼生,說,你已經騙了她那麼久,只是,你自己都沒想到,你騙不了她一輩子而已。
涼生張張嘴。
寧信笑道,不愛就是不在一起的最好的理由,其他的都是藉口。
她看了看涼生,又看了看我,說,其實,該道歉的或許該是她。如果沒有她,你們倆或許早已經在一起了。
涼生沒說話。
寧信抬頭,拖住涼生的胳膊,說,我告訴你真相就是想求你,將案子撤了吧,別讓警察再查下去了!我怕紙包不住火,我怕未央被抓起來!
涼生低頭,看著她握住自己胳膊的手,說,可是她這是要殺了姜生啊!
寧信說,我知道,我知道她不該這樣!可是,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太愛你了!
涼生悲苦一笑,說,太愛我了?她如此厚禮我一生都還不起!
寧信說,她有幾百幾千的過錯,可是她愛你這條是沒錯的。
涼生說,我求求你們,別總拿著愛來殺人!
寧信說,如果你不曾給她希望,又掐滅了她的希望,她也不會到了今天這種不瘋魔不成活的地步。涼生,原諒她吧!放過她吧!算我求你了!
涼生突然大笑起來,聲音那麼悲涼,他說,說到底,你都認為是我欠她的,所以她要拿一生向我索取,而我,也要拿一生還她? !
寧信說,可能我太著急了,說話沒考慮好,但是涼生,我……真的不是在責怪你,我只是覺得我的妹妹她受的傷害已經夠多了,不能再受傷害了!所以,求你原諒她吧!這是一個姐姐為一個妹妹求你了!
涼生一把拉過我來,說,對!你的妹妹受的傷害多,我的薑生就不多!你們每個人都給了她一刀,卻不准她喊疼,還要她去袒護你們!包庇你們!
寧信不再說話,她心下明白,涼生所指是什麼。
涼生說,你回去告訴未央,讓她去給佛祖燒一段高香吧!得虧姜生毫髮未傷,否則,我會讓她拿命來抵!
說著,他就猛烈地咳嗽起來。
那天,我送寧信下樓,一路沉默。
她說,姜生,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我突然笑笑,說,彼此彼此。
然後,我都被自己的神回复給驚呆了。
我突然想起,程天佑該當爹了吧,孩子生了?時間似乎對也不對,我想了想,竟覺得時間過得真快啊,把我的人渣前任變成了孩子他爹。
寧信說,你想什麼呢?
我脫口而出,孩子。
話一出口,我便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問起任何與程天佑有關的事情。
寧信的神色有些落寞,她說,孩子沒了。
我愣了一下。
她的眼眶微微一紅,說,四個月了,已經成形了,他們說,是個男孩……
我的心下竟也覺得難過,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寧信說,天佑說,程家現在不能見容於我們,所以,他不希望我在沒有名分的情況下生下這個孩子。他說,他的女人,他的孩子,必須有名有分的!他說,這些他一定會給我!可是,不是現在……
說到這裡,她的眼淚就流下來了,她突然抱住我,說,姜生,我不圖什麼名分,我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可是,我卻不願意他被家里人為難,我只能捨掉這個孩子!那天夜裡,他一直抱著我,將腦袋輕輕靠在我的小腹上。我哭,他也哭,我們的孩子,就這樣失去了……
我就這麼站在高高的台階上,像個雕塑一樣,聽前男友的現女友講他們恩愛而悲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