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4·彩雲散

第12章 第十二章我最後的狂歡

八寶跑開的時候,北小武沒有追,涼生在他身後。 我和金陵相視了一眼,因為不放心她的安危,就跑去追她。 柯小柔也跟著追上來,他一面追一面歪著腦袋問我們倆,這是個什麼節奏? !這戀愛談得……這還沒來得及上床、劈腿、遭三兒就成了彼此的前男女友了? 我們追到河邊的時候,八寶停住了步子,長髮飄飄,一副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的絕望女主角的表情。 攝影師小Q肯定恨死了自己,沒能過來捕捉這一刻八寶的美。 柯小柔喘息著,說,你不是又想淹死自己吧? 金陵也累趴下來了,說,你別啊,這河裡可沒有北小武他媽,你一個人怪孤單的。 柯小柔說,可不是嘛!我就是回月湖里去把你婆婆捧來這河裡陪你,但萬一捧得不完整,少條胳膊缺個眼的,沒淹死你也嚇死你了!

金陵說,就是就是!萬一河裡有其他妖豔女鬼被你婆婆相中了,你就得同她們共侍一夫了。 柯小柔此時還不忘報咖啡館之仇,說,真的3P了啊! 我看了看他們倆,說,你們倆能不能說人話! 柯小柔轉頭攤手,說,你來兩句啊! 我看著八寶,她身上的決絕和執著突然打動了我,那是一種莫名的悲哀。我說,八寶,你跳吧!如果這輩子不能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活著沒什麼意思!跳吧!跳啊你! 八寶一聽,回頭,冷眉橫對,熱血沸騰,一個回馬槍,直接折了過來同我拼命。 金陵也撓我,說,你受什麼刺激了啊? 最後,我這只烏鴉是被金陵、柯小柔和八寶三人,活活給拖走了。 金陵小聲地在我耳邊嘟噥,說,他們倆不知道,我知道。姜生,你就承認了吧,你是小九派來弄死八寶的!

我們勸八寶早點回去休息,可八寶卻坐在河壩上說她要喝酒。柯小柔精神病兒似的起哄,好!大難不死,一醉方休!走著! 八寶就咳嗽,有些虛弱地說,我不走,不要去酒吧。我要對著大河喝!我要歌唱我的祖國! 柯小柔就穿著緊身的小西裝翻過欄杆去SEVEN-ELEVEN便利店抱來了一箱啤酒。 八寶就對著大河開始狂飲,我也默不作聲地跟著喝了一些。金陵看著我們倆,自己也撈了一聽,並扔給了柯小柔一聽。 那一刻,似乎每個人的心裡都懷著莫大的心事。 八寶喝到吐,吐完就抓著柯小柔說,你告訴我,我到底哪裡不好! 柯小柔說,你哪裡都好! 八寶說,那他為什麼就不喜歡我? ! 柯小柔剛要張嘴,八寶一把就堵住了他的嘴,說,我知道,你又要說我看上他那九千萬了!

金陵一聽八寶的話,立刻從酒精的微醺中掙脫出來,跟隻大尾巴哈士奇似的忙豎起了耳朵。 八寶轉頭沖我們倆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故事開始得有點兒庸俗啊,別見怪啊! 我知道,她是在故作輕鬆。 八寶低下頭,說,是不是讓你們失望了,我是個冒牌的蘿莉。而我喜歡他,喜歡的也不是你們之前看到的那麼沒心沒肺的,咋咋呼呼,不管不顧,死了都要愛…… 她咬了咬嘴唇,說,我們這種女孩吧,愛錢,是真愛!天地之間有真愛!看成敗,人生豪邁,除了真愛還是真愛! 柯小柔插話道,別逗了,誰不愛錢? 八寶說,你閉嘴! 然後,她又轉回頭來,沖我和金陵不好意思地笑笑,說,素質沒注意好!素質!素質!不好意思了! 她說,我吧,開始去喜歡北小武,並不是像之前我跟你們說的那樣,因為他君子,他不碰我,我感動了。其實我就是和小姐妹在夜總會,聽到他打電話,聽到他嚎叫他不喜歡他老子要給他的那九千萬。當然了,正常人會覺得他在吹牛,可我愛錢啊。這麼些年我帶著村子裡的小姐妹們一起出來,一個一個的場子輾轉,吃過太多苦,遭過太多罪。我想清白啊,我也有夢想啊,我也想成為大歌星啊,可這紙醉金迷的城市,那些粗鄙的男人們,誰肯讓我清白?我想出名想瘋了,我想錢也想瘋了,因為我想從這種可憎的生活裡脫身想瘋了!所以,對於我來說,為了錢,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她說,我也不叫什麼八寶。那天夜裡,他喝醉了,問我,你叫什麼名字?我說,你猜啊!他說,嘿嘿,她是小九,你就是八寶唄,嘿嘿……說到這裡,她就笑道,於是我就叫八寶了。 她說,他喜歡的小九是什麼樣子,我摸索著猜到,然後,我就將自己弄得跟她很像唄。其實,你們看看我,哪裡像?滿嘴髒話像嗎? 說著,她就抖開自己扎得烏七八糟的頭髮,長發就那樣順直地覆在她瓷白色的皮膚上,讓她看起來清純得像個女學生一樣。 那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麼網絡上那一幀幀的相片是如此恰如其分地展現著她的美,她一直都是個清秀的美人。 她說,我一直都以為自己在演戲,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我好像真的喜歡上這傻瓜了…… 然後,她痛苦地摀住了自己的臉,說,可他,不喜歡我。

她說,他不喜歡我。 她的眼淚順著指縫流了下來。 她仰起頭,喝光了面前的酒,擦擦臉,說,我再也不要為這傻瓜流眼淚了! 然後,她就衝著我們笑,比哭還難看。 八寶說,聽完這秘密,你們是不是該請我喝酒啊? 我們義正詞嚴地拒絕她,說,不行!你剛出院,怎麼能這麼折騰?說完,我們就一起手牽手搖搖晃晃地走向了“寧信,別來無恙”PUB! 我當時心事恍惚,又喝了點兒酒,一抬頭,看到居然是寧信的地盤,就跟只八爪魚一樣,死命地抱著大門口的柱子不肯進去了。 柯小柔說,姐妹們,要不咱換個地兒吧,這是她前男友的現女友的地盤!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姜生臉皮兒薄。 八寶轉頭看看我,說,誰沒有個前男友啊? !你沒有個前男友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現女友有什麼了不起?我們不稀罕了才輪到她們!

金陵拽了拽我,說,哎!你矜貴個啥啊?人家寧信現在早已經養胎去了,你鐵定撞不見;若撞見了,你就說你來給她崽儿送尿不濕的!別那麼軟弱! 說完,她從手袋裡掏出一衛生巾糊我臉上。 八寶說,姜生,你這樣子看起來,真像是折翼的天使啊!哎,那是不是程天佑的人? 我醉眼惺忪,一看來人果然是錢至。他一身便服朝這裡走來,不似在天佑身邊時那般一絲不苟、板板整整。 誰是折翼的天使啊?我立刻從柱子上跳下來,說,走!什麼臉皮兒薄!寧信跟我沒半毛錢關係!我就是見到柱子就想抱,不抱睡不著! 然後,金陵就跟看外星人一樣看我。 八寶大著舌頭感嘆,說,這愛好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你不愧是程天佑上過的女人!呸呸……呸!對、對……不起……愛、愛過的,愛過的……我錯了。

那天晚上,PUB裡,我們喝了很多酒。 我知道,今晚是這座城市留給我最後的狂歡。 我默默地喝酒,默默地看一對情侶吵架。那是一個個子小小的女生,哭著用手包抽打著對面的男生,罵他禽獸,說你怎麼能背著我和別人好!男的一直扇自己耳光,衝著女生淚流滿面地說對不起,最後,他們倆又抱在一起哭。 八寶一面看一面搖頭,說,年輕!到底是年輕了!背著你跟別人好怎麼能是禽獸?當著你的面兒跟別人好才是禽獸呢!然後,她回頭看看我們,說,北小武就是這種禽獸! 金陵冷哼,北小武也能算是禽獸,那程天恩是什麼? 柯小柔也冷哼,陸文雋才是禽獸! 八寶和金陵雙雙猛轉頭,問,男孩,他把你怎麼了? ! 柯小柔說,你們倆收起那淫邪的表情!

那天,柯小柔並沒有告訴我們,他和陸文雋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後來,我們才失望地知道,其實什麼也沒發生過。 柯小柔認識陸文雋的時候,他在PRADA做店員,陸文雋來挑衣服,他為其服務,然後,對陸公子一見鍾情。 於是,有一天,柯小柔終於擋不住愛情火苗的焚燒,在某次陸文雋來試衣服的時候,他一面給他系釦子,一面對他眉眼傳情,說,這件衣服簡直是為你量身定制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抵在了他的鎖骨上…… 在柯小柔看來,如果是直男的話,陸文雋會給他一個過肩摔,結果,陸文雋卻沖他微微一笑。 這一笑,柯小柔的世界春暖花開了。 金陵說,柯小柔你真的想多了,那不過是一個紳士的風度而已。 金陵說“風度”的時候,我的牙齒都快咬碎了。

那個夜晚,他們彼此嘲弄著,自嘲著,喝著酒,唱著歌。我們並沒有要包廂,而是在大廳裡,看著這城市裡的紅男綠女們的煙火愛情。 笑容,扭動,曖昧,燥熱,燈光,音樂,虛情假意,情生意動。 八寶突然轉頭,醉醺醺地說,姜生,你不是被程天佑給甩了嗎?聽說甩得很慘哪。怎麼從來就沒聽到你抱怨他半句啊? 金陵喝得醉眼矇矓,說,她是個包子!厚皮包子! 我看了看八寶,看了看金陵,看了看伸長脖子等笑話的柯小柔,突然就笑了,我說,其實,他早已經把我整個人都撕碎了! 八寶伸過脖子來,特真誠地說,床上嗎? 我沒理她。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沓錢,拍在桌子上。 他們面面相覷,什麼啊? 我說,我的工資!解聘的工資!兩個月薪水!我老闆!我頂頭上司!我前男友!程天佑補發給我的!今天下午,讓我同事於莫春親手給我送達!八千塊!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唯恐羞辱得我不夠!

我說,這算什麼?嫖資嗎? 金陵雖然醉了,還是理智的,她說,你想多了,他不過公事公辦吧。 八寶在一旁撇了撇嘴,打了個酒嗝,說,怎麼能是嫖資啊?那也得你給他吧!這麼帥的男人。哎,他在床上怎麼樣? 柯小柔說,姓八的你還是保留點兒人性吧! 八寶就怒了,和柯小柔摔打成一團,你才姓八!你全家姓八! 那一刻,我特別想說,你們知道北小武是怎麼出來的嗎? !是我以我血薦軒轅了!人家說,你夾著尾巴滾出這座城,這輩子都不准回來!什麼朋友、關係、房子統統地都給我別想,能滾多遠滾多遠!否則,這輩子他就蹲裡面玩兒完了! 我本來想,好,我夾著尾巴滾,你們怎麼也得扔我一支票吧?再不濟也扔我一臉人民幣什麼的!電視劇裡都這麼演的。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當然,我挺感激。我怎麼不感激?人家沒再扔給我一芒果,我就該感激! 可這些,我都不能說! 我看著酒杯,突然大笑起來,拉著金陵跳到椅子上,拍著自己的胸口,說,從今天起,我再也不做包子!我要報仇!我要變成蛇蠍美人!我要化身美杜莎!我要讓眾生皆伏在我腳下,被我誘惑,聽我指使! 金陵連忙拉我下來,說,好了,好了,你醉了,咱們回去吧。 我舉著酒杯,大叫,我不!我要化身美杜莎!我要把他幹掉!我要搞垮他們程家!我要!我說,對!我要變成吸血鬼,將他吸乾! 八寶停止了和柯小柔的廝殺,依然無比真誠地說,精血嗎? 她頓了頓,說,你要真這麼恨他,也不用化身什麼美肚沙、美屁股沙的,你就弄點兒炸藥跟他同歸於盡吧! 柯小柔白了她一眼,說,你看她都醉成什麼樣子了,你還開玩笑! 八寶說,我是真誠的!要開玩笑的話,我就說,你去搞定他爹,當他後媽,橫豎都躺在他們家戶口簿上!讓他每天早晨都不得不去給你請安!你還穿著情趣內衣見他!多看你一眼你就說他不倫,不看你你就說他不敬!讓他這輩子都活在你這個後母的陰影裡,一輩子都走不出去! 我說,八寶,我愛你! 我說,你智慧與美貌並重! 說完我直接就撲倒了,抱著桌子,喃喃著,我是美杜莎,我是複仇女神!我明天就去複仇!我要再燒小魚山!我要給他喝萬安茶兌硫酸!我要餵他吃小芒果…… 八寶說,燃燒吧,小宇宙!誰傷害過你,誰潑過你冷水,你都燒開了給潑回去! 我為了表示自己已經開竅,很機靈地說,再加點兒硫酸!然後,我握著酒瓶大喊一聲,賜予我力量吧,我是複仇女神美杜…… 我的話還沒說完,腦袋上就被潑了一杯酒。 未央站在我面前,幽幽冷冷的,像一隻女鬼。 我愣了,未央? 金陵一把將她推開,說,你瘋了! 八寶一句話也沒說,直接敲碎了一酒瓶,衝著未央的臉就戳過去了。 柯小柔一看要壞事,連忙抱住八寶,說,你就別惹事了! 未央說,你回來了?不過,這裡不歡迎你!這次是酒,下次是硫酸! 我腦子裡一個激靈,按照以往,我得灰溜溜地逃走啊,不行,我是要變身美杜莎的人了,於是,我拿起桌上的錢就摔在了未央的臉上,我說,老子有的是錢!不必歡迎我,歡迎錢就行!哈哈哈哈! 他們三個瞪大眼睛看著我。 未央冷冷地看著我,表情冷傲無比,轉身踩著那堆錢離開了。 我還沒邪魅狷狂地笑完整,就“吧唧”倒下了。 有人走上來,對著被金陵扶起的我說,姜生小姐? 他抬手指了指二樓,說,錢助理讓我過來轉達程總的意思,請您不要總出現在程總出現的地方,試圖引起他的注意,這很令人倒胃口! 八寶突然哈哈大笑,還沒笑幾聲,又覺得自己此舉非常不仗義,便立刻頓住,說,你狗仗人勢個什麼勁兒啊! 說完,她“咔嚓”將一酒瓶給砸掉瓶底,衝著來者就揮了過去。 金陵怕八寶將事情搞大,一把將來者推開。來人趔趔趄趄地跑走,金陵衝著他剛剛指的方向走去,一口氣奔上二樓,在我們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巴掌抽在了錢助理的臉上。 錢助理當下被打蒙了,金陵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 這時,一個人影焦急地推開扭動著的人群,走上來,將我拉起,他說,姜生。 我微瞇著眼睛,抬頭一眼,燈光下,他的容顏好看得令人髮指。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那個冬天,在小九的房間裡,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樣子。 我輕輕地喊他的名字,天佑。 可想到他剛剛居然讓人請我離開,我就哭了,我說,我是複仇女神!我明天就殺你全家! 他微微一怔,眉眼間是淡淡的傷,他說,姜生,我帶你回家。 我沖他笑笑,看著他那隻伸向我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吃痛卻不出聲息。 所有人都在驚呼,金陵慌忙上前拉我,我卻笑,我說,我是美杜莎!程天佑!我要做你後媽!我要天天穿著情趣內衣見你!多看我一眼,你就是不倫!不看我,你就是不孝!我是美杜莎,快樂的美杜莎…… 直到恍惚間,我看到他另一隻纏繞著紗布的手摀住了剛剛被我咬的那隻手,瞬間驚醒,猛抬頭,說,涼生? 涼生將我帶走的時候,金陵在後座上,微微清醒了一些,她對著涼生微微不好意思地說,不該帶她來喝酒的。 涼生搖搖頭,看了看後座,說,沒事,我不會讓她一個人的,我一直都在。 他不僅僅是在酒吧里一直看著我們。 其實,這一路上,涼生一直在後面開著車默默地跟著我們。他安靜地坐在駕駛室裡,停駐時,纖長的手擱置在下巴上,望著我們;行駛時,他小心翼翼地靜默著,毫無聲息。 金陵看著我睡熟的模樣,說,我從沒想過,他會這麼傷害她。 涼生沒說話。 金陵說,以後打算怎麼辦? 涼生說,我會帶她去法國,我已經給她聯繫好心理醫生了,陸文雋幫我介紹的,叫黎樂,聽說還給國內雜誌供過稿。 金陵說,這名字我似乎有耳聞……呃,你和陸文雋……我是不是太八卦了? 涼生笑笑,說,你一定知道,我們是兄弟。柯小柔那個專欄有篇文章叫,寫他的,我看過了。不是說他“陌上顏如玉,公子世無雙”嗎? 金陵說,顏如玉倒是真的,至於世無雙……你這是在諷刺他嗎? 涼生說,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個都是被命運狠狠捉弄的人。 金陵說,我多嘴一句,你那次大病,我總覺得陸文雋有問題。遺憾的是,那時候我在美國。 涼生笑笑,這麼多年,你還是沒變,心直口快。其實,我也知道的。不過,現在暫時地化干戈為玉帛了。 他沒再說其他的話,措辭極為小心。 金陵也沒再問。 她做新聞的,比平常人看過更多的世事,大抵也會明白,涼生能和陸文雋在一起,或許也並非親情那麼簡單,更多的抑或是與程家的某種抗衡。 她問涼生,姜生說她今天看到小九了? 涼生點點頭,說,我不希望她們再見面了。 金陵說,我也是,可是還是覺得我們這樣有些殘忍。 涼生沒說話。 金陵說,八寶呢?你覺得她怎麼樣? 涼生從後視鏡裡看看她,笑笑,說,你自己有答案的,老同學。 金陵撇嘴,說,你也和以前一樣,總是讓人猜不透。 說到這裡,她嘆氣道,八寶今天跟我們說了很多,包括……很多比較私密的事情,自揭其短一樣,挺壯烈的。不過,我還是不願意因為她自我揭露就去信任她。 她嘆了一口氣,看看熟睡的我,對涼生說,有時候,我也挺希望自己像姜生,能那麼輕信……卻發現,自己再也走不回去了。 涼生說,像她,讓自己傷痕累累? 金陵說,其實,也不能說她輕信。當年,程家說你失憶了,走失了,她根本就不信。一個人,那麼執拗地,尋找你。 涼生沒說話。 城市的霓虹閃爍,夜色溫柔如魅。 金陵看著車窗外,輕輕哼唱著歌。 她轉頭看看涼生,說,真懷念高中的時候,那時候的我們,那麼單純。 涼生微微一動容,點點頭,說,是很懷念。 金陵的腦袋靠在車窗上,如同在翻動記憶裡的老相冊,回憶著過去,她說,那時候,你,我,北小武,姜生…… 她的聲音微微抖動了一下,說,還有小九…… 涼生也沉默。 小九。 終歸是我們每個人心上的一道疤。 她是我們年少時代的歡笑和輕狂,又是那段往事裡的眼淚和背叛。 終此一生,恨也罷,怨也罷,她都不可能從我們的記憶之中被抹去。 人越長大,經歷的傷害越多,情感便越來越淡薄。不是想要淡薄,而是再也灑不出那樣的一腔熱血給人空辜負了。 我突然坐了起來,把金陵嚇了一跳。 涼生猛然剎住車,問,你怎麼了? 我說,我夢到未央要殺了我。 我轉頭問他們,我和她什麼時候結下了這麼大的仇? 金陵說,涼生從他們的婚禮上逃走了。 我吃驚地問,啊?為什麼? 金陵盯著我的眼睛,緊緊地,問,為什麼? 涼生緩緩地發動汽車,說,為了一個女人。 我轉頭看著他。 涼生說,我很愛她。 我笑笑,“吧唧”一聲,倒在了金陵的腿上,繼續睡。 車子到了金陵的公寓前,涼生說,我送你回去。 金陵說,不用了。 涼生突然問,你和他還有來往? 金陵就笑了,依然直接,涼生,你不會是在試探我吧,看看我是不是程家安插在你們這裡的人? 越是直接,也越是心裡無事。 涼生搖搖頭,說,你父母一直想你去美國,從讀大學開始,但你一直不肯……我覺得也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你還是放不下他。 金陵就開玩笑說,怎麼,知道我沒放下他,看在老同學的面子上,給打個五折,將來別把他弄死,弄個半死就OK?哈哈。 涼生沒接話,只是說,我只是覺得好年華,別再空辜負了。金陵,找個靠譜一些的男人吧。程天恩不適合你。 金陵笑笑,看看天,低下頭,說,我知道。 然後她依然不忘揶揄,說,免得將來你們戰爭爆發了,我被濺得一身血。 涼生笑笑,你就別再撩撥了,我們啊,家和萬事興。 金陵看了看車上的我,對涼生說,帶她去法國吧。新的環境更利於療傷和遺忘,希望她健健康康地回來! 星夜那麼靜,我趴在他的身上。 他說,姜生,我們到家了。 我的臉靠在他的脊背上,他再也不是昔日里那個單薄的少年,以往,在他的背上彷彿能感覺到他的骨骼一樣;而此刻,只能感覺到他結實的肌肉,還有微溫的皮膚的熱度。 涼生說,女孩子,以後不要喝這麼多酒。 我點點頭,打了個酒嗝。 涼生一步一步走著,我就安靜地靠著。 時光,從我們身邊安靜地走過,沒有回頭。 涼生說,我愛過一個女人。 我說,嗯,你還為了她逃婚了。 涼生說,可她不記得我了。 我沒說話,在他的後背上睡著了。 呼吸漸勻。 夜色下的城,燈光下的街。 涼生彷彿自言自語般,說,北小武已經出來了。姜生,我這就帶你去法國。你會忘記他,忘記傷害,你會好起來的! 我很溫順地點點頭,彷彿夢囈,說,好的。哥。 離開那座城的時候,天近破曉。 涼生就在我的床邊睡著了,他斜躺著,彷彿守候著我一般。即使在暗夜之中,他的容顏依舊如畫一般生動。 我想起了那些小時候,他睡著了的樣子,側著身子,小腦袋埋在枕頭上,長睫毛像兩隻剛剛熟睡的天鵝一樣憩息在他閉著的眼睛上,略薄的鼻翼隨著呼吸輕輕抖動,白色皮膚透著淡淡的粉。 眼淚掉下那一刻,我悄聲離開了他的公寓,只留下了一封信—— 我將鑰匙擱在信封上,環顧了一下這棟房子,回頭,只見二樓臥室裡透出的燈光,那應該也撫照在了他的臉龐上吧。 轉身那一刻,我又將這封信中間的那一部分重重地撕去了,只留下了開頭一行——哥,我走了。 鑰匙放在另一張紙上,上面寫著小綿瓜。 走在城市破曉的街上,的士車魚游而過。 我知道,從此,我與這座城,這群人,這些不捨和依戀,將此生天涯遠。 眼淚,就這樣,狠狠地,砸滿了臉。 昏暗的路燈下,一輛私家車緩緩開來,刺眼的光束如同利劍一般劃破整個天幕,停在我身邊。 龔言從車上下來,看了看表,說,姜小姐,你很守時。 我轉臉掩飾著擦淚,不想被別人看到這離亂的狼狽,說,你們也很守信用。 龔言點點頭,說大家都是守信用的人。然後,他遞給我一張機票,說,這是飛拉薩的機票,離飛機起飛還有五個小時。 我接過,回頭望望這座城,轉身離開。 他伸手擋住我,眼眸裡閃過一絲幽暗的光,說,姜小姐,我送你。 時間如同白駒過隙,不知不覺間,半年的光陰,已經在這座幽靜的大山里飛逝而去。 我沒有去西藏。 在我和涼生因小九起爭執的那個下午,我整個人都浸在冷水浴中,試圖讓自己冷靜——他不希望小九待在北小武的身邊,就如程家不希望我留在他的身邊。龔言是直接而冷漠的,關於北小武的那場交換,我此生都不願想起。 我從冷水里走出來,用浴巾將自己包裹住,抱著身體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開啟離城的倒計時。 除了自己,無人知曉。 我突然想起了王林的典當款。 我找到王林的時候,他在福利院,我順道去看了小綿瓜,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我竟有一種流眼淚的衝動。 我將典當款交給王林,我說,我給你做的活當,你將來可以拿著當票去取手錶。 王林笑著說,等我買彩票發財吧。 他看了看錢,說,沒想到會這麼多。 我低下頭,我沒有告訴他,裡面有我加的一部分。 離開福利院之前,我緊緊地抱了抱小綿瓜。 走到門口的時候,王林跑出來喊住我,說,姜生,我們要同去的一位志願者家裡出事了,你能不能幫我頂半年啊?一時間,我實在找不到其他人了。 我微微猶豫,回頭說,給我點兒時間考慮一下吧。 事實證明,我並沒有考慮多長時間,就在十幾個小時後,龔言將飛機票遞給我那一刻,我就決定跟著王林去西南山區了。 龔言遞給我飛機票,伸手攔住了我,示意我可以坐他的車順路去機場——那一刻,我想到的是自己有1%的機率殞命於去機場的路上,還有99%的機率會殞命於西藏某片無人區裡。 我不憚於將人性幻想到惡劣至此,但是,程家對於我來說,就是魔鬼的代名詞。 我當下伸手攔住了一輛的士,微笑著拒絕了龔言,稱自己已經約好了朋友,我得乘的士去接她,一起去機場。 我明顯感覺到了龔言的遲疑,但他抬頭看了看四周,不得不微笑著將我送上了的士,他說,姜小姐,再見。 我點點頭,說,再見。 但上了車卻是一身冷汗,我瞄了一眼後視鏡,龔言的車果然跟在後面。我抖著手給王林打了電話,語氣充滿了焦慮,我說,我在出租車上,但是我可能被跟踪了…… 王林迅速清醒,他是一個天生的領導者,他雖然不明白事由,卻還是告訴我應該怎樣去做。 我們約定了地點。 我讓出租車拐進了麥當勞的二十四小時汽車餐廳,利用點餐時的遮蔽,迅速地上了王林租來的車,並讓原出租車繼續往機場方向前行,以免引起跟踪汽車的懷疑。 當這一切搞定,在王林的車裡,我已然渾身癱軟。 王林迅速將車停到一處安靜的地方,喊來同事把車送回租車公司,帶著我換乘了一輛的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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