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4·彩雲散

第11章 第十一章等不到愛的女孩子

涼生中午要飛廣州,所以就沒同我們吃午飯。 他說,他盡量晚上就趕回來,如果實在來不及就第二天。北小武說,沒事,咱兄弟來日方長的,不必那麼急。 我看著涼生,微笑著,道了聲“再見”。 北小武說,別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吃過午飯,北小武突然宣布,各位親AND親們,請允許我隆重地邀請你們去月湖公園划船! 柯小柔挑剔地看著北小武,說,這麼“鄉非”的事情,我才不去呢! 北小武怎麼會突然臆想去划船?去了我們才知道,原來,今天是他母親的忌日,而月湖,他曾將母親的一部分骨灰灑落於此,為了長陪伴,這是他母親的遺願——有生之年,她沒能離開魏家坪;死後,她很想去看看大城市,那帶走了她兒子、丈夫的城池。 八寶白了柯小柔一眼,說,土鱉!你才“鄉非”呢!然後,她撅著嘴對北小武扮可愛狀,說,小武哥哥,我去!我去!

柯小柔一副看不下去的表情,說,真裝! 北小武看看我和金陵,說,你們倆呢? 金陵說,既然這樣,我捨命陪君子了。 然後她戳戳在一旁走神的我,說,你呢?你呢?怎麼又發呆?今天你是怎麼了,老走神啊? 我回過神來,看著北小武,說,哦!你能回來,別說划船,你就是讓我變成艘船,我都同意! 去的路上,金陵問我,咱們是不是電燈泡啊?是不是人家北小武單獨約八寶不好意思,硬拉著我們來湊數啊? 她說,餵!姜生!你今天到底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我回過神來,看著金陵,為了表示自己其實在聽她說話,沒那麼不專心,就接著她剛剛的話題,問,你覺得他們倆……有戲? 金陵搖搖頭,說,不知道啊。 她又說,對了,那九千萬是怎麼回事兒?

我說,不知道啊,柯小柔不招啊。 金陵挑挑眉毛,說,看樣子,找個機會,我們得對咱們的柔柔來點兒硬的,要不然總覺得不踏實啊。 北小武在船上開始念叨,媽!今天是你的忌日,我給你帶兒媳婦們來了,男款、女款都有,你喜歡哪一款的就多找TA聊聊。 柯小柔“啊”地尖叫起來,我才不是你兒媳婦呢! 八寶特虔誠,也不問緣由,對著水就一拜,說,媽,我來看你了!然後,她白了柯小柔一眼,說,你倒是想! 我和金陵對視了一眼,金陵說,我永遠都追不上北小武的步伐。 北小武對我和金陵笑笑,說,不好意思啊,這糊弄糊弄老太太,讓她在底下好高興高興。 柯小柔冷笑道,小心老太太高興大發了,上來找你。 北小武說,那是我媽,我怕個啥? !

他靜靜地看著湖面,眸子映著微微抖動的波光,他說,如果現在她能活過來,我倒願拿我的命來換她。 金陵拍拍他的肩膀,不讓他太過悲傷。 八寶也看著他,說,北小武,讓我做你女朋友吧!讓你媽,不,讓咱媽真的有個兒媳婦好不好? 北小武特深情地看看她,斬釘截鐵就倆字兒,不好! 八寶並不氣餒,說,好啦好啦,既然你現在還不想我做你女朋友,那麼我們倆先做炮友吧。 北小武似乎並不覺得好笑,沒說話。 八寶看著他,很久,說,你怎麼就一點兒也不喜歡我啊?你怎麼能這樣啊?你就喜歡喜歡我吧,一點點兒就好! 然後她就跟一蜜蜂似的對著北小武“嗡嗡”個不停:讓我做你的女朋友吧、女朋友吧、女朋友吧…… 燥熱的天氣下,讓湖面皺起的微風,不減絲毫熱度,北小武終於暈了腦袋,他說,好!

我和金陵、柯小柔都睜大了眼睛——這是多麼神聖而又莊嚴的、不可思議也不能預料的一刻啊。 我的心裡竟然有一絲微弱的遺憾的念頭,我想起了那個叫小九的女子。 這世界上,或許注定,我們最初的追逐,不能陪伴我們終老。 或許這世間的愛情,注定是一場又一場心酸又歡喜的替代? 八寶欣喜若狂,不敢相信地看著北小武,說,你答應了? ! 北小武不緊不慢地說,我說“好”的意思呢,其實是有條件的,你要是敢跳下去,我就同意你做我女朋友…… 他的話音還沒落,只聽到“咕咚”一聲,八寶不見了! 北小武之所以敢說上面那句話,是因為他知道八寶不會水,所以篤定她不敢跳。 可是,剛才怎麼著了? 那“咕咚”的一聲,是八寶!

急診室裡,醫生不住地給昏迷的八寶按壓心臟。 她渾身已近蒼白,略微有些僵硬。 北小武在一旁不住地抓頭髮,金陵不住地安慰他,說,八寶這姑娘命大,不會有事兒的。 北小武說,我就是一傻子!我的嘴怎麼就這麼欠! 他臉色蒼白,臉上已不知是汗還是淚。 我渾身濕透。柯小柔給我拿來毛巾,披在我身上,小眉毛一皺,說,小心點兒,別著涼。 我點點頭,突覺得小小溫暖,便又轉頭焦急地看向八寶那裡。 涼生接到金陵的電話時已經在機場了,他放棄了登機,匆匆驅車趕了過來,見我一身濕透,說,你沒事吧? 我看了金陵一眼,埋怨她不該給涼生打電話。 然後,我看著涼生,點點頭,垂下眼簾,瞥見他紗布纏繞的手。有些傷,在身體上,而有些傷,在心上,你看不到的地方。

涼生對老陳使了個眼色,老陳便會意離開了。 涼生見我無事,便走過去拍了拍北小武的肩膀,以示安慰——一天之間,大喜與大悲,他都遭逢了。 突然,聽到有醫生說,心跳已經出現,趕緊推進去!上呼吸機!吸氧!快! 北小武衝上前,說,她醒了? 醫生一把將他推開,我們還沒來得及圍上去,兩三個護士已經跑上前,推著安置著八寶的擔架床向急救室狂奔而去。 北小武開始抓狂,不是恢復心跳了嗎?這是?這是? 另一個在旁邊的醫生檢查完自己的病號,走過來,像是在替上一個醫生解釋,說,不是不讓你們看。溺水的病人心臟復甦不一定就能活過來,且不說長時間缺氧會導致的腦細胞凋亡,很多人甦醒兩小時後都能死亡,就是因為肺內栓塞,導致呼吸衰竭。作為家屬,在這個時候多相信一下我們醫生吧。我們不是不近人情,是你們的關心反而會干擾我們的正常治療。

北小武一聽,又嚇得不輕,追上前去也不敢靠近,只是跟在擔架床後面,哭著強調,說,你們一定要救活她啊!求求你們了! 那一刻,我看著北小武失魂落魄的模樣,就像突然看到了不久之前在三亞的自己。 雖然是如此的不合時宜,可是,我多麼想問問北小武,如果上天給你一次機會,讓八寶醒來,但交換條件是,讓她做你的女朋友,而你,永遠地忘記你的小九……你肯不肯?願不願意? 那麼,那樣的在一起,你對八寶是愛嗎? 這世界上的愛情,到底是純粹的,還是複雜的? 這世界上的愛,真的能不摻雜任何其他感情嗎?比如負疚?比如憐憫?比如感激?比如報答? 涼生看著我發呆的表情,仔細地用毛巾擦拭我的頭髮,他說,你有肺炎的,不能再發燒了。

我回過神來,仰起臉,看著他。 突然間,人有些恍惚。 我彷彿看到了三亞的那片海,那個曾奉我以無限深情的男子,他站在冰冷的海水里,沉默如同暗夜。於是,整個世界從此暗黑。 時光呼嘯而去,又彷佛回到了魏家坪某年的夏季,未央在清水河裡溺水,我縱身跳下,將她救起—— 我彷彿看到了那場大雨裡,十六七歲的我從河裡鑽出來,而少年涼生正在河邊一臉焦灼地給未央做按壓和人工呼吸。雨水打濕了他們的臉,他們的發,他們的唇,也打濕了我的臉,我的發,我的唇。 我就那樣傻傻地在河裡靜靜地看著,那一刻的我,想起的是人魚公主的故事。那尾小小的人魚,也在漫過胸膛的海水里漂蕩著,看著公主將自己喜歡的王子帶走。 然後,我看到清水河裡,那個小小的自己,她的眼淚是那樣不爭氣地滑了下來……

那一天,未央得救了,涼生對我說了我最不想听的話,他說,姜生,謝謝你。 那一天,我執拗地問涼生,故作生氣的小模樣,我說,剛才我沉下河底,你不怕我出事嗎? 涼生當時怎麼說的呢? 哦,他說,不怕,因為你這個壞習慣從小就有,一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就喜歡沉在水底憋氣。 可我卻是那麼不甘心,繼續追問,可是我真的淹死了怎麼辦? 我從那遙遠的時光裡回過神來,看著涼生,彷彿想為那一年的夏天問一個結果,又彷佛想為自己的一生問個結果,我脫口而出,說,我要是淹死了怎麼辦? 問出口後,我卻為這份衝動後悔到死,特想扯掉自己的舌頭。 涼生愣愣地看著我,從他的眼睛裡,我彷彿看到了那個夏季,清水河邊,同樣的我,同樣地問。

記憶如同一條河。 涼生伸開雙臂,想將我擁入懷裡,這是他給我的無聲的回答;我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笑了,感慨道,突然想起了那年夏天,那時,爸爸媽媽都還在,你還不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我說,時間真的過得好快啊。 醫生出來說,八寶暫時脫離危險了,不過人正在休息。等她醒後,你們再進去。如果沒有大事,傍晚就能出院了。 我們終於鬆了口氣。 北小武說,你們都回去吧,這裡有我。 金陵在一旁拉了拉我,說,走吧,沒看出這節湊嗎?完全是“我的女人”的模式開啟了啊。 然後,她看了看我微紅的臉頰,說,哎,姜生,你不是發燒了吧? 我看了涼生一眼。剛才涼生怕我這次落水再次引發肺炎,一直勸我回去,我沒同意,這正讓他有些不悅。於是,我對金陵笑笑,說,沒事。 這時,北小武才想起了我,他走了過來,看著落湯雞一般的我,說,姜生,你沒事吧? 我笑笑,拍拍臉,說,真沒事! 然後,我看看自己濕嗒嗒的周身,補充了一句,就是全身都是你媽……感覺很怪。 北小武說,從今兒起,我媽罩著你了!有誰惹你,我媽鐵定帶他走! 他說完“帶他走”,我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程天佑。 那一刻,我是多麼恨自己。他早已不知到哪裡逍遙去了吧,我卻還被他的傷害困於原地。 老陳給我買來衣服的時候,我們正準備離開。 涼生說,你先去換衣服吧,免得感冒。我們等你。 我點點頭。 我走到洗手間,卻發現門被從裡面反鎖住了,我推不開,便也沒在意,只好去往走廊中間的護士站,準備讓值班的護士幫我找個地方換衣服。 這時,在與護士站幾米之隔的醫生值班室,我彷佛聽到了一聲帶著哭腔的哀求聲,好奇心讓我抬眼一望,這一望,卻讓我失了神。 那是一個無數次出現在我夢境裡的女子啊,她尖尖的下巴,美得凜冽而張狂。她總在我午夜的夢裡低低地哭,她說,姜生,對不起!她說,我也不想這樣。 無數次,我在夢境裡都原諒了她,原諒她將那包毒品放入了我的口袋,原諒了她以朋友之名對我的傷害。 護士站的護士抬頭看著我,問,你有什麼事嗎? 我已顧不得同她說話,快步向醫生值班室走去。 那個叫小九的姑娘啊,讓北小武魂牽夢繞了那麼多年的小九姑娘,曾讓我尋了那麼久的小九姑娘,是你嗎? 她幾乎是癲狂的,正跪求著值班醫生給她開杜冷丁——我聽說過,很多吸毒者,買不起毒品的時候,都會跑到醫院裡發瘋一樣求醫生,甚至會用恐嚇、威脅、自殘的手段;有的醫生迫於無奈會就範。 我不禁駭然,小九她…… 我一把推開值班室的門,小九猛然轉過臉,很顯然,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她們的警惕性都非常高。 而當她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她呆住了。瞬間,她猛然抹了抹自己的臉,生怕自己此刻的落魄和狼狽會如此不加遮掩地展現在我的面前。 我的聲音幾乎顫抖起來,我說,小九?真的……是你! 她沒說話,像一道突起的閃電一樣,拋開她跪求的醫生,推開我,衝出了醫生的值班室。凌亂的發,血紅的眼眸,還有身上混雜著煙味的廉價的香水氣息,一晃而過。 我一愣,追上去的時候,她一把推開我,尖叫著,我不是小九! 然後,她衝出好遠,誰都攔不住,到了那個緊閉的廁所門前,狠命地拍,大叫,走啊!走啊! 沒等我追上去,她就跑開了。 我剛要喊她的名字,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不好了,有人跳樓了! 涼生忙從迴廊處衝出來,滿面驚恐的表情,當他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像是穩住了神,放下了心,眼眶卻止不住地紅了。 我對涼生說,小九,我、我看到了小九! 涼生愣了一下,看著我,走上來,很堅決地握住我的肩膀,說,你什麼都沒有看到。 我說,可…… 涼生態度堅決極了,說,如果你真心為了北小武好! 我看著涼生放在我肩膀上的那隻手,愣愣地,回不過神來,很久很久。 我掙脫涼生,衝下樓的時候,小九早已不見踪影;而圍觀群眾也已經散去,打掃衛生的工人說,那個跳樓的人發瘋了一樣,不肯被收治,一瘸一拐地自己打車跑了。 我落寞地站在醫院門外,這長長的街,這喧鬧的城。 涼生走上來,突然間,我像是被秘密憋炸了的氣球,歇斯底里地沖他喊,我們有什麼權力,以“為了某個人好”的名義,定奪一個人是否應該存在於他的身旁? ! 我們有什麼權力? ! 我這突來的過激反應,將涼生嚇了一跳。 老陳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心下明了,卻沒有說話。 回去後,我整整冷靜了半個下午,花灑淋下的冷水都無法讓我徹底平靜。 傍晚,我們去醫院裡接八寶。涼生將我們送到病房門口,自己去一旁的停車場停車。金陵看著我和涼生彼此間詭異的沉默,便問我,你和……嗯……你哥沒事兒吧? 我沉默了一下,告訴金陵,我可能看到小九了。 金陵無比警惕地看著我,說,不可能! 我說,這是我在這個城市第二次看到她了,是真的。 金陵問,在哪兒? 我說,就在醫院裡。她……她可能……吸毒。 金陵看了看我,說,這個可能。 我說,涼生說,我不該告訴北小武…… 金陵挑了挑眉毛,說,你覺得小九怎麼樣? 我說,她是我的朋友。 其實,這句話,是我略微猶豫後才說出口的。我曾經想過,是否要加一個“曾”字,例如:她曾是我的朋友。 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無數次午夜夢迴,她都會出現在我的夢裡。我是多麼希望,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過那場背叛和傷害。 金陵說,朋友?呵呵,“朋友”這個詞可真是塊上好的遮羞布!蜀錦的!這個世界上,頂著朋友的名義,背後捅你一刀的人真的不要太多了! 她再也不加掩飾,氣憤難當。 我愣了一下,低頭說,金陵……你知道的,小九……當時……是有苦衷,她沒辦法,她很可憐,她會那麼做,也是被程天恩逼得…… 金陵說,我不知道!她的苦衷,我為什麼要知道? ! 她頓了一下,彷彿在隱忍某種情緒,然後,她說,姜生你看著我!我愛程天恩!我當年都愛他愛得走火入魔、死去活來了!他就是說,你吞把剪刀下去我就愛你,我也就吞了!我吞十把!讓他生生世世都愛我! !可他當時卻跟我說,只要我把那包毒品放到你的口袋裡,他就一輩子對我好,永遠不離開我!姜生!你是我的朋友啊!我當年是多麼軟弱的一個女孩子啊!程天恩這簡直是赤裸裸地誘惑我你知不知道? !這簡直是給我灌春藥啊!我就是沒出賣你!朋友這事兒,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在這個世界上,是該善良,但是善良太過,就是蠢貨、是懦弱! 我愣了很久,終於說出了憋在心底許久的話,我說,金陵,你變了。 她變了,再也不是當時那個為了測試成績不好而哭大半個夜晚的溫婉的小姑娘,她身上曾有的柔柔怯怯的美,如今卻變得那麼直接,那麼凜冽。我曾想過,是不是程天恩做了什麼刺激到了她,亦或是變了,就是變了。 金陵抬頭,望望天,眼睛裡閃過一絲瑩亮的光,她說,是的,我變了。 我張張嘴巴,我想問,你為什麼變了?可又覺得這台詞問起來像台灣言情劇裡的白兔女主一樣腦殘,我不過是略腦殘,不能再自黑了。 她說,不管你怎麼看我,姜生,我不喜歡你和小九接觸!我不喜歡背叛出賣朋友的人! That's all! 我們到了病房的時候,八寶已經醒了,一個不知趣的攝影師來探望她,就是那個將八寶捧成網絡小紅人兒的那個。 然後,八寶那一刻蒼白孱弱的美,黑髮如瀑,膚白如雪,美得驚心動魄,深深地打動了他,於是,病房裡好一頓“咔嚓”。 我和金陵默不作聲。 柯小柔在一旁,默默地觀察著那攝影師拍攝時扭動的屁股,略顯挑剔的模樣。 這一刻,我們無人知道,不久之後,這一組照片的橫空出世,將改變我們很多人的命運。 又或許,命運本來就是既定的,它只是在不遠處,安靜含笑地等待著我們。 北小武抱著一堆藥衝進來,那攝影師正在激情澎湃地“咔嚓”,他二話沒說,一拳就將那攝影師送出門了。 八寶說,你怎麼這麼對小Q啊?我們這是工作! 北小武說,工作?醫院裡?還拍照?穿著病號服?你怎麼不穿上護士裝啊?你AV女優啊? ! 八寶說,你這什麼人啊,滿腦子淫邪思想!不過……她抱著臉做花痴狀,說,可我好喜歡。 金陵對我說,看到了沒?這純潔的男女關係要開始了啊。 她還用吸在嗓子眼兒裡的聲音提醒我,乖,別想小九了。她如果真的再回到北小武身邊,會害慘他的。當然……她斜了八寶一眼,拍拍自己的腦袋,一臉略顯絕望的小表情,嘆道,這個八寶也不是個省油的……反正是重度殘疾和輕度殘疾的區別而已啦……哎,你說北小武這人就招這一類型的是吧?哎哎,你不會真的打算告訴北小武吧? 柯小柔說,你嘰嘰咕咕、嘰嘰咕咕地跟她說些什麼? 金陵看了他一眼,說,說你這麼帥,不愛女人已經是我們莫大的損失,你還傷口上撒鹽,跟我們搶男人,我們這些庸脂俗粉的不是你的對手啊! 柯小柔站得更加挺拔筆直了。 要離開醫院的時候,八寶對北小武說,我不管,你抱我下床嘛。 北小武說,抱你個大頭鬼! 八寶說,我不管,我就是要你背我!我是你女朋友了!我都跳下去見你媽了,你媽都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我跟你說! 北小武一臉不屑,說,玩蛋去!我媽要喜歡你,早把你留水底下了! 八寶就開始發癲,直撓北小武,說,我不管不管!你這個騙子!你說我跳下去你就讓我做你女朋友!你這個騙子!騙子!騙子!老子這就跳回湖里去見你媽! 北小武被她纏得頭都快爆炸了,終於,他使出了撒手鐧,說,好!不就做我女朋友嗎?可你現在太小了,我有犯罪感啊。等你滿十八歲了,不,二十歲!我就讓你做我女朋友! 八寶愣了一下,突然涎笑起來,如一隻盯著雞仔的小狐狸,說,真的? 北小武拍拍胸脯,說,這次是真的! 八寶說,你騙人! 北小武說,這一次,我再騙你我就是王八蛋! 八寶說,你是蛋啊,那你媽就是王八嘍? 北小武心一橫,說,對! 我和金陵相視了一眼。北小武的如意算槃無非就是吃準了八寶未成年,反正是以後的事兒,大不了八寶二十歲的時候,北小武要是不想認賬的話,再去雲遊四海就好了。 八寶說,好吧。 北小武見自己搞定了,剛要起身跳舞。 八寶卻緩緩地從枕頭下面掏出那隻濕嗒嗒的錢包,從裡面掏出一張身份證,大笑著衝北小武晃起來,身份證上的出生時間赫然寫著1988年! 我們全都傻眼了,包括柯小柔! 這張身份證在我們之間不停地傳閱著。北小武抓狂了,說,不可能!你不是才十六七嗎?怎麼能二十三? !不可能! 八寶說,我從來都沒說過我的年齡,你們非要說我是小孩子我也沒辦法。 北小武說,這身份證是假的! 八寶說,隨便你咯! 然後,她又掏出了兩張身份證,一張顯示1995年,她十六歲!一張顯示1998年,只有十三歲! 北小武一看,徹底呆了,說,十……十三歲? ! 八寶說,怎麼樣,童顏巨乳吧?噗哈哈哈! 北小武說,你、你別嚇我! 八寶撇撇嘴,說,噗!都是以前用的假證咯,架不住客人喜歡唄。他們要是想我九歲,我……我確實也不好意思冒充九歲…… 我們面面相覷。 八寶就笑道,當真了?我逗你們玩呢!我是良家女好不好,小清新有沒有!要混娛樂圈嘛,總得把年齡搞得小一些,否則白白浪費了我這張蘿莉臉。這兩張,還是小Q幫我搞的呢。 這時候,我注意到那兩張年紀小的身份證上,八寶的名字叫“安笙”,也就是她悄然走紅於網絡的名字——安笙姑娘。 而那張顯示1988年的身份證上的名字叫“錢常來”。 後來,八寶跟我說,這名字是她媽取的,大概是想錢想瘋了,而這名字,卻成了她成長的陰影。 有時候,你很難搞懂為什麼有些父母給孩子取名字那麼隨心所欲。 孩子的名字不只是給自己樂的,他們還有一些欣賞不了這種“高深美”的小伙伴——被取笑、被捉弄、被取外號會陰影他們整個童年的。 八寶將那些身份證都收了起來,說,好啦好啦,年齡什麼的,在真愛面前都是浮雲,你們愛以為我多少歲就多少歲,隨便你們好了。 金陵在我耳朵邊咬牙切齒地說,老娘要是長這麼一張蘿莉臉,老娘天天十三歲! 八寶衝北小武張張胳膊,狡黠一笑,又那般甜蜜,像一個小孩子得逞了某事一樣,對著北小武撒嬌,說,男朋友!背我! 我看著他們兩個,那句翻騰在我喉嚨間的話——嗨,我看到小九了,就這樣生生地被憋回了我的肚子裡。 北小武看了看我,看了看金陵,彷彿是在回首並告別曾經的一段時光,那段有小九的時光。 然後,他緩緩地俯下身,蹲了下來。 八寶跳上他結實的背,細長的手腕攬住他的頸項,微笑著,將腦袋靠在他的身上。她說,你肯定不知道,現在這個樣子,以前,我只有在夢裡才能撈到。 北小武不說話。 八寶安靜地將臉貼在了他的後背上。 我和金陵都沒說話,這種感覺,就彷佛一個時代被終結了一樣,我們曾經純白的少年時光,放肆的、無慮的少年的時光。 我們都曾經歷過,那個叫作北小武的少年愛一個叫小九的姑娘如火入魔的時光。 這時光,就彷佛是融入了我們的皮膚,如今,被生生剝離,落得血肉模糊。 我們無數次開著他和八寶的玩笑,但現在看來,那也只是玩笑,誰也沒想過,如果有一天,北小武真的決定放下小九了,我們會是怎樣的心情。 北小武背著八寶走到電梯口,八寶說,小武哥,我們走樓梯好嗎? 柯小柔在一旁冷哼,說,矯情。 然而,北小武居然聽從了八寶的話,轉向樓梯,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背著她走了下去。 八寶將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微微安靜的表情,輕聲說,你慢些走。 北小武的步子就放緩了。 八寶突然輕輕一笑,說,原來,做你的女朋友這麼幸福。她將腦袋靜靜地靠在他的後背上,彷彿能聽到他血管裡血液有力的流動聲。 走出住院中心門口的時候,八寶說,北小武,你把我放下來吧。 當時,我們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八寶下一步會怎麼做。按照這個矯情勁兒,她一會兒應該會要求北小武背著她飛天,摘星星,摘月亮。 結果,她說,北小武,你把我放下來吧。 她的聲音那麼冷靜,不像以往的咋咋呼呼,也不像剛才的甜蜜膩人;她就是冷冷靜靜、簡簡單單地說一件事。 北小武也愣了一下,將八寶放下了。 八寶看著他,說,你根本就不喜歡我,對不對? 北小武看著她。 八寶說,無論我怎麼喜歡你,怎麼追逐你,你都不會喜歡我對不對?哪怕只因為你一句話,我眼也不眨地去跳湖,你都不會喜歡我對不對? 北小武依舊沉默著。這沉默,彷彿是一種默認。 八寶的眼淚靜靜地流了下來,從她無比美麗、迷濛的眼睛裡。 她看著北小武,說,你說話啊。 她說,你知不知道,我愛你,也是需要勇氣的?我跳下湖,我也是害怕的?我不會游泳啊!我不是無所不能、無所畏懼的八寶!我只是一個女孩子!一個等男孩子的愛卻總也等不到的女孩子啊! 她抹了抹自己的眼淚,說,當你安安靜靜地背著我走下來的時候,我就知道,如果現在不是我在跟你說這些話,就一定是你將我放下,語重心長地告訴我這些話——八寶,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愛你! 她說,你之所以肯背著我走完這段路,是不是就是因為你想給我一點點兒你覺得能溫暖我的回憶?可北小武,我跟你說,我不稀罕!我真的不稀罕! 她說,北小武,你記住了!咱們倆,是我追的你,但是,也是我跟你提的分手!是我先不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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