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4·彩雲散

第8章 第八章就像從來沒有受過傷

回城之後,我突然高燒不斷。三亞那場大雨,引起了肺炎。 高熱反反复复,從未徹底退下。 打針,吃藥,輸液。 諸如還原型穀胱甘肽粉、痰熱清注射液、莫西沙星氯化鈉這類頂級抗生素都用過了,始終無效,卻又查不出高熱原因,醫生束手無策。 一周後,醫院竟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涼生一直守在我的身旁,他的手輕輕地撫摸過我的臉,他說,你一定要早點好起來,好起來,我就帶你去法國,去巴黎,帶你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我迷迷糊糊地看著他,嘴唇髮乾,問他,永遠? 他點點頭,說,永遠。 永遠是個美麗的詞,所以,我們才會貪戀它。 可它卻也是個脆弱的詞,現實傾軋之中,一觸即碎,所以,我們才會痛不欲生地難過,心碎。

錢助理到醫院看我,送了一盒芒果。 芒果這東西,目前對我來說,是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水果。 因為我離開三亞去機場的那天,錢助理居然出現了,來給我送行。車緩緩開動的時候,他突然跑上前,將一顆芒果扔到我懷裡。 他說,姜小姐,你要好好保重。 一顆芒果啊!親!都要自提不帶包郵的啊!親!還要好好保重啊!別的女人一夜換來一堆錢,某某某還換了一輛瑪拉莎蒂,我陪程禽獸一夜就換了一顆芒果? !還是一顆雞蛋芒啊親! ! !你給我一顆大一些的青芒王你會死嗎會死嗎? 病床前,涼生警惕地看著他,語氣不悅,說,你來幹什麼? ! 你們是不是以為下面的劇情是,錢助理帶來了那禽獸痛徹心扉的悔悟? ——我對不起那女人,現在我想通了,我要拱手天下,只為換她一笑!沒了她,得了天下又如何?吃再多大蒜都沒滋味!

又或者:其實我得了絕症,只是不想拖累她,才狠心決絕、冷酷無情、邪魅狂狷(等一切言情小說裡頌讚男主角的形容詞)地逼著她離開的啊。如今我要死了,只想見她一面…… 你想多了! 錢助理說的是,我來通知姜小姐盡快回永安辦離職手續。 啊呸! 那些日子,我像是一個躲在軀殼裡再也不願醒來的魂,苟且偷生在另一個迷迷瞪瞪的世界裡。 迷糊間,我問涼生,我會不會死掉? 涼生說,不會。 我望著他,很久,我說,哥,如果我死掉了,一定把我藏起來,我不要被抓回去燒成倆大茶杯…… 涼生愣了愣,不知道我為何對茶杯怨念如此深,但他還是很篤定地對我說,你不會有事的。 我就睡著了。 突然,我又非常不安地醒來,我說,還有,我死了,一定不要用芒果給我擺供啊,我恨芒果……

十多天后,當我以為我要永垂不朽的時候,這場詭異的高燒居然褪去了。 像是經歷了一場夢,一場劫。 我沒像故事裡的女人那樣,被程天佑這個薄倖負心男折磨到心神俱廢地死翹翹。 只是,兩次肺炎之後,聲音沙啞得有些像周迅。醫生說慢慢調養,或許會康復。飲食要清淡,多注意休息。 然後,在涼生的要求下,醫生給我列了一大堆飲食注意事項。 我出院後,涼生將我從三亞回來的消息告訴了北小武和金陵他們。 他隱瞞了所有,對於我為什麼長時間總是關機,他只是雲淡風輕地表示,她淋雨引發了一場高燒,住院了。 這天下午,北小武和金陵屁股上插著火箭就跑來看我,八寶不負眾望、毫無意外地掛在北小武屁股後面。 八寶說過,攻克北小武這座神聖莊嚴的冰山,是她全部的愛情夢想,而小九這個巫婆,是盤踞在這座冰山上的終極大BOSS。不過親們,你們要放心,我會越挫越勇的。

柯小柔說,這是臉皮厚。 我當時只是在心裡嘀咕,北小武和“神聖”“莊嚴”有什麼關係?這哪兒跟哪兒啊,完全不搭邊兒的。 他們三個趕到的時候,我正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 反正出院後這幾日,我一直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完全是一副大病初癒後的呆滯模樣,不言不語,沉溺在一個別人怎麼也走不進去的世界裡,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北小武站在臥室門口,轉頭對涼生小聲說,看樣子真燒得不輕,瞧這成色,皮焦里嫩,都成烤鴨了。臉都燒成白紙了啊。 涼生沒說話。 北小武並不知道,在過去的這段日子裡,在我身上發生過什麼,所以他是如此樂呵地貧嘴開玩笑,一如從前。 倒是金陵發覺了古怪,她先是埋怨涼生,我生病住院他也不告訴他們,然後,她又連忙悄聲問涼生,她在三亞……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冬菇在她的懷裡,傲嬌地舔著爪子。 八寶晃蕩著她兩條筷子一樣的小細腿,一面撫摸金陵懷裡的冬菇,一面問,姜生姐怎麼弄得跟坐月子似的? 北小武就戳她,說,會不會說人話啊你? 涼生看了看她仨,又看了看我,不願洩露,只說,沒什麼,淋了一場大雨。 末了,他看了看窗外,說,我會盡快帶她去法國的。 他這句話說得極突然,前後毫無關聯。金陵他們都沒回過神來,一齊愣了愣,相互交換了眼色,看了看床上的我,想問什麼,卻都沒有問出口。 金陵報社里晚上加班,所以,她很早就離開了,說晚些再過來。 北小武是美術組的,就沒有文字組他們那麼忙,所以他就留了下來,和涼生一起吃晚飯。 我醒來後,聽到有外人的聲音,就走下樓,見北小武正在廚房裡狠命地剁一隻雞,表情之猙獰,像在報殺父之仇。

涼生在旁邊做意麵,一副狼狽的模樣,唇角溫吞著無奈的笑。 八寶抱著冬菇在一旁,說,哥們儿,你鞭屍呢? 北小武說,熊孩子,你怎麼說話呢!一隻雞,一心赴死,只為了成為你的腹中餐,這是大愛啊!大愛!是不是啊涼生? 涼生說,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了? 北小武說,因為你是大愛無疆之神啊!不大愛,你讓你們家慶姐去照顧什麼未央?前女友啊,不對!是前未婚妻啊!那是什麼? !是地雷!是炸彈!是宇宙大殺器!害得我這麼金貴的客人來了,還得親自下廚啊。 八寶擠眉弄眼地說,涼生這是故意將慶姐弄走,自己好清清靜靜地享受二人世界。 北小武說,一邊去!你懂什麼!然後,他轉頭問涼生,哎,我說,你不是打算給未央那丫頭養老送終了吧?那丫頭就吃準了你心軟,才這麼反反复复地折騰你。哎——姜生……

他的話說到半截,就發現我已經下樓,正站在廚房門口,他不由得吞了下面的話,看了看我,說,你、你怎麼下床了? 八寶蹦過來,說,哎呀,姜生姐,你醒了。哎,快跟我說說,模特大賽好玩不,聽說有好多有錢的公子哥啊…… 她話沒問完,就被北小武撥到後面去了,說,熊孩子,能不能讓人省省心? ! 我看看八寶,頭有些暈,但我的心情居然不錯,我沖他們笑了笑,說,你們也來了。然後我對涼生笑道,哥,我覺得我的身體好了很多,我想搬回自己的房子裡住。 我這突然的一笑,差點把涼生嚇出心髒病。 一場遭遇,心智迷濛;十幾天的大病,渾渾噩噩;現如今,一下床就對你笑,讓誰誰也覺得詭異。 北小武看了看我,說,哎,哎,不是!你、你叫他啥?哥?你還叫他哥?我不是……我說……你們……哎,還有姜生你嘴巴里含著什麼,說話聲音怎麼這麼怪啊。

涼生連忙走過來,推開在那裡囉唆的北小武,說,你少說兩句! 北小武有些懵,說,哎——我——唉! 涼生有些擔心地看著我,似乎此刻我的臉上不該有笑容一樣,他像看一個迴光返照的病人一樣看著我,說,你……沒事吧? ! 我搖搖頭,瞪大眼睛,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竟像是從沒發生過什麼一樣,說,沒事啊。 沒有三亞的那場風雨,也沒有這座城市的高燒。 北小武揮著那把刀,刀刃上還卡著那隻沒剁開的雞,油膩膩的手一把拍上我的腦袋,連護髮素都省了,說,傻了吧!一燒燒十多天,你還沒事? !你沒死那是老天不收! 涼生一把扶住我,衝北小武皺了皺眉,說,你輕點!她剛好! 北小武轉頭在涼生耳邊小聲擠兌道,喲,這麼關心哪!快拖回房間裡去檢查檢查吧,看看胸是不是都燒成糖炒豆子了。

涼生臉色一沉,抓了一把他的屁股,他“啊——”尖叫了一下,痛苦改口說,非要逼我說假話嗎? !好吧,燒成烤麵包。 我懵懂地問,你們在說什麼?什麼麵包? 涼生說,沒什麼。 北小武很賤地從冰箱裡拿出一團麵包問涼生,真的烤麵包喲,吃不吃? 那天,涼生沒有直接同意我搬走,他說,留在這裡吧,我好照顧你。就算你要搬走,也等去醫院複查後吧。 我卻突然歇斯底里起來,抓著頭髮發瘋一樣沖他喊,你為什麼一定要管我的事? !我的事情到底跟你有什麼關係啊? !求求你了!收起你那悲憫的心,放過我吧! 我哭著蹲在地上說,放過我吧! 這一切來得毫無徵兆。 整個房間一片靜寂。 我卻又突然站了起來,安靜極了,安靜得像秋天的樹葉,那麼溫順,就好像剛才那個發瘋大叫的人不是我一樣。

我理了理被我抓亂的頭髮,說,好的,聽你的,哥。 涼生看著我,是驚愕後小心翼翼的探尋,卻最終沉默。 北小武很激動,他揪著涼生的襯衫領子說,她叫你哥啊! ! ! 我不理解他為什麼那麼激動,按照他的激動程度,此刻他抓住涼生的襯衫該配的台詞應該是“你這個狠心的人兒啊!我懷了你的孩子了,你卻要跟我分手!你讓我們娘倆怎麼活啊”才對。 我轉身,跟愣在一旁的八寶打了個招呼,我說,HI。 八寶都快哭了,跟躲鬼一樣躲著我,在北小武身後,拿起冬菇的貓爪沖我揮舞,沖我說,HI。 我回頭對涼生說,哥,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找金陵陪我一起住。 八寶忙不迭抱著冬菇衝上前,說,我陪你一起住吧! 北小武就冷哼,說,就你?一天到晚穿得跟來不及了求野戰似的,跟你住,涼生就更不放心了。 八寶一臉“你大爺”的表情,卻也沒還嘴。 那一天,是我做的飯。 我將這三尊雕塑轟出了廚房。 一種叫作“賢妻良母”的基因在我身上突然甦醒。 北小武看著我,問涼生,她是不是燒傻了?我這輩子,從小到大,從魏家坪到這裡,就沒見她去過廚房啊。 八寶悄聲說,噗!我覺得她這麼母性氾濫,又這麼情緒反复無常,八成是懷孕了吧。 涼生臉一黑,北小武連忙拍了八寶腦袋一巴掌,不說話你會死啊! 為了證明我沒被燒傻,我刷刷刷,一鼓作氣製了六個菜:紫蘇煎黃瓜,魚香茄子煲,苦瓜釀肉,法國郎酒三杯雞,火腿娃娃菜,絲瓜蛋湯。 北小武落座一看,說,妹子啊,哥我從來沒想到有生之年能吃上你做的菜啊,我好想從冰箱裡拖出那半只冰凍雞抱頭痛哭啊。 八寶咬著筷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吭哧了半天,我以為她在編制讚美之詞,結果,半天后,她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口齒不清的話,你在三亞到底發生了什麼啊,怎麼淨跟條狀物過不去啊?你瞧瞧,六個菜裡五個菜都是…… 涼生臉色一正,說,好了,吃飯。 就在涼生以為我會情緒再度失控,或者會一蹶不振一段時光之時,我卻出奇的平靜,平靜得就像那些悲烈的故事,從未在我身邊發生過一樣。 沒有愛人的背叛與傷害,沒有死亡的狙擊和步步相逼,沒有不堪回首的羞辱與折磨……簡而言之,沒有萬安茶和小芒果! 我就這麼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著,平靜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海平面。 逛街,喝茶,做蛋糕,收拾家,遛冬菇,刷微博,發微信,拍各種渣照強暴朋友們的眼球,週末去福利院看望小綿瓜,閒來無事買一堆花兒回來做老本行——插花。 甚至,還私會了前員工,親愛的薇安。 看著對面魁梧的薇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表示對涼生惦念不已,哭得跟隻金剛芭比似的,我頓覺我哥的魅力還真的有夠大,和高中時一樣,走到哪裡,都是一群女孩子躲在他身後嘰嘰喳喳。 就在我暗嘆薇安對我真是推心置腹,都離職了還不忘我這個落魄的前度老闆,還樂意請我喝咖啡,傾訴心聲之時,薇安從她那小巧的手袋裡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報紙,帶著一種類似於關心,又混合著八卦與詭異的幸災樂禍以及一部分心疼的情緒對我說,姜,這男人啊,到底都是靠不住的啊! 說完,她就捂著眼睛大哭,一面哭,一面從指縫裡偷瞧我的表情。 報紙上是關於程天佑的花邊新聞,說的是情場浪子總有終結日,當紅女模特歐陽嬌嬌三亞意外殞命後,往日里素與女明星們不斷傳緋聞的程禽獸終於是抵死傷心了一回,日漸消沉,不再在公共場合露面。歐陽嬌嬌是日前五湖星空的新晉紅人,被譽為新一代女神,吸金能力非常,傳聞她是程公子的新女友。此次歐陽嬌嬌出事,程公子既痛失女友,又痛失愛將,傷心不已,已停止了一切公開活動。對此傳聞,五湖星空的相關發言人並未正面否認。 報紙上配以程天佑戴著墨鏡、獨自一人落寞的偷拍照片,然後羅里吧嗦地細數他的各大情史,某名媛、某明星、某模特……輔以照片,聲情並茂。我和蘇曼赫然在榜,不過,對我的闡述版面最小,用的只是一句話——傳聞程公子2005年口味突變,大概是厭倦了活色生香的明星、女模,包養了一名十六歲的妙齡少女。對,用的是“包養”。 我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可以如此耐心和平靜地看完了這些文字。 我抬頭看著薇安。 薇安也看著我,那表情就是:給點反應啊,姜。 我毫無反應。 薇安抓住我的手,說,姜,我知道,痛到深處是無聲。男人到底薄情。程天佑!是我錯看了他! 她說,你要是想哭,我就借你我的肩膀,雖然我也是一弱女子…… 我拒絕了她,我拍拍她厚實壯碩的肩,說,薇安,你這麼弱,我不能! 就這樣,整個五月過去了,我一刻都沒讓自己閒下來。 很忙,真的很忙。 六一兒童節那天,我做了蛋糕,給小綿瓜送過去一些,和王浩打了個照面,那少年依舊冷著臉;然後請了各位兄弟姐妹前來品嚐我的手藝,其中包括薇安。 薇安捧著胸口說,她不能!她怕看到涼生時她會再次沉淪,萬劫不復,而現在,她已經算是名花有主了,姑媽昨天給她介紹的男孩子不錯,她要月亮絕不給她星星,她要猩猩絕不給她猴子。 我說,你前天不還愛著我哥嗎? 她就哭了,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我:…… 當我將花式蛋糕分給大家吃的時候,他們都用一種看上古神獸的眼光看著我,一面吃,一面看,再吃,再看。 我一面吃蛋糕,一面說,我要去西藏了。 他們下巴直接掉在地上:啊? 我點點頭,我打算騎單車去。 他們:啊! 然後:和誰? 我說:一個人。我帶著我。 然後,他們就用一種看神獸的眼神看著我。 八寶抱著冬菇,用一種看療傷文藝女青年的崇拜目光望著我,手激動得有些哆嗦,蛋糕直掉渣兒,說,你這是打算去流浪嗎? 為什麼會想去西藏,我也不知道。 現在的自己,好像偌大世界裡的一粒浮塵,不知位置在哪兒。 總覺得心底有個聲音在輕輕地呼喚,淨空,白雲,寺廟。就如同一種歸去,永恆的歸去。 又或者,只不過去看看。 僅此而已。 金陵努努嘴,問涼生,她沒事吧? 關於我在三亞遭遇程天佑“萌萌深情獸”變“萬惡大魔獸”一事,涼生已經私下告訴了金陵。 他總擔心我會想不開,鬧自殺,而他近日瑣事纏身,又不能步步緊隨,所以,他希望金陵能幫助他密切關注我的一舉一動。 遺憾的是,我的一舉一動無非是逛街,喝茶,做蛋糕,收拾家,遛冬菇,刷微博,發微信,拍各種渣照強暴朋友們的眼球,每週末去福利院看望小綿瓜,閒來無事買一堆花兒回來做老本行——插花。 涼生嘆氣道,有時候我都不知道,在我身邊的這個人,還是不是她。 八寶說,我看,八成墜海之後,真的薑生已經淹死了,一未來的靈魂穿越到了現在,穿越在她身上了。 金陵說,為什麼不是古代的靈魂? 八寶翻了翻白眼,咬了一口蛋糕,說,因為她沒要求你們給她建個繡樓讓她去繡花啊。 關於我和程天佑的事情,八寶也是知情者——涼生跟金陵說的時候,她悄無聲息地扒在門後都聽著了,完完整整的。 當涼生髮現了之後,她一面睜著剛開了內眼角的大眼睛,一面喝著奶茶,表情特別迷濛無辜。 金陵告誡她,這件事情千萬不能告訴北小武,否則會出亂子。 八寶拍拍胸脯,說,我八寶就講義氣!對朋友那是兩咪插刀!告密這種叛徒事兒,我八寶是絕對乾不出來的! 結果,轉個屁股的時間,她就把我如何被程天佑折辱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訴了北小武。 她說,北小武!不好了!我跟你說,你千萬別跟別人說啊,程天佑為了一個叫萬安的女人逼著姜生喝茶墮胎…… 然後,北小武這個爆竹直接被點燃了。 他四處圍堵攔截,卻找不到程天佑本尊,便去連夜火燒小魚山了……哥們儿,那可是縱火啊!不是野炊啊!結果事兒大了,他就被逮進看守所去了。 哦,對了,這些時日里,我除了逛街、喝茶、做蛋糕,還乾了八寶給我弄出的新差事——去看守所探望北小武。 北小武進去後,八寶就開始對著涼生嚎啊,沒日沒夜地嚎啊,你把我的北小武給弄出來啊、弄出來啊、弄出來啊。 其實,北小武火燒小魚山之前,去找過涼生,質問涼生為什麼不為我做點什麼,報個仇,雪個恨,肉個搏,決個鬥! 涼生說,他不是不想報復,只是時機不到。 北小武很生氣,他說,你就是懦弱!他說,要是誰這麼對我的小九,老子就是不要命了,也要廢了他! 涼生說,我一直以為,最完美的報復就是讓對手沒有反擊的餘地。 北小武說,你可真愛惜自己的羽毛!別說得那麼好聽,你不過就是不想傷自己分毫而已!我和你不同,我一直覺得吧,君子報仇,分秒必爭! 涼生說,莽夫! 北小武說,我就是莽夫!我這就去莽給你看! 兩人不歡而散。 然後…… 小魚山的房子沒燒出個好歹,北小武的人已光榮地蹲了進去。 上週,我去看守所裡看北小武,他在玻璃窗後面,居然顯得無比英俊,都有那麼點英明神武之感了,我都懷疑自己眼花了。 我說,北小武,你是不是整容了? 北小武說,你以為我是八寶那傻丫頭啊,把倆眼割得跟大馬猴似的。 我就嗤嗤地笑。 半晌,我只看著他在裡面灰頭土臉的模樣,右眼也不知道被誰給揍了一拳,烏青烏青的,跟只獨眼熊貓似的——在裡面,他顯然沒少受苦。 他對我笑,賤兮兮地說,怎麼樣?小武哥英明神武不?火燒連營八百里哇哈哈! 我看著他,說,嗯!越來越英明神武……才怪啊! 其實,小魚山被燒了,我的內心裡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感的,恨不能去放鞭炮;但是,當我看到坐在對面的北小武時,這種愉悅感卻變得無比無力和悲傷。 我的眼睛一紅,聲音低到嗓子裡,說,你真傻。 北小武就哼哼,說,傻你妹! 我撇撇嘴,眼眶越來越紅,越是強忍,越是難過。 北小武一看,立刻擺手,說,好了,好了!你可千萬別哭,我肝兒疼。當然,你也千萬別跟我說你感動得要以身相許啊!唉!誰讓我少不更事的時候,當過你“前夫”啊,還牽過你的小破手,怎麼著也得為你出頭負責吧。 他說得是如此輕鬆,我卻更加難受。 我低頭,忍著眼淚,喃喃道,他是誰,你和我又是誰!他能呼風喚雨,他能隻手遮天,我們有什麼?你這麼做,不是雞蛋碰石頭嗎? 我說,聲音微啞,我怎麼能不難過?我難過!我怎麼能不恨?我恨!你以為我就不想回敬他嗎?可是,我回敬不了!我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為了我哥,為了我哥我也得吞下去,不能有任何的難過表現在他的眼前……因為我不願意我的親人、朋友捲入我這種救贖不了的仇恨裡去,落得傷痕累累。你知道不知道? !他,我們招惹不起! 二十二歲這一年,我才明白,門不當戶不對的愛情,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打臉,你就伸過頭去,挨著就好。 北小武看著我,笑笑,嘆了口氣,說,原來你也知道,他這樣的人物招惹不得啊。那你當初還不聽我們家小九的話,去招惹他。 悲傷突然襲來,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了北小武——他還在說他的小九,他還在說他的小九啊。那早已不是了。 就如我,他注定就不是我的他。從多年前那個午夜,小九出租屋裡的第一次相遇,他就不是我的他。 我摀住臉,控制著情緒,不想再為他流一滴眼淚。 是的,那時候年紀小,感情來的時候,就這麼來了,就這麼招惹了。我以為我能駕馭住自己的感情,最終卻駕馭不了。 北小武神秘地說,你不要以為你若無其事得跟沒受傷害似的,涼生就不會報復他,你太小瞧涼生這傢伙了。 我愣了一下。 北小武說,他跟我說過,最完美的報復,就是讓對方沒有還擊的餘地。 我低下頭,不再說話。 他嘆了一口氣,說,有時候,我不知道,這個涼生,機心重重,腹黑深沉,還是不是當年的那個涼生,淡泊溫和,與世無爭。其實,也可能是我們這些年錯以為了他吧。寄人籬下,怎麼能不收起爪牙? 他說,姜生,不管你信不信,其實,我沒有那么生他的氣。我總覺得涼生的心底有一把刀,鋒利得可怕的刀,而淡泊無爭是這把刀最好的鞘。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故作輕鬆的表情,說,別忘了,涼生當年可是咱們魏家坪的小霸王啊,橫行鄉里,魚肉百姓……哎,姜生,你回去找個醫生好好收拾一下你那把破嗓子好不好,弄得我總覺得自己在跟唐老鴨說話。 我被他後面的話給逗笑了。我說,哪有那麼誇張,八寶都說挺性感的。 他見我笑了,自己卻嚴肅了起來,嘆了口氣,或者,這才是真的他,自始至終,都沒變過的他。 我說,哥,咱們不是在說唐老鴨嗎? 他很帥地擺擺手,說,好滾不送。 原本,涼生是不想“搭救”北小武的。 因為怕他出來再惹是生非,招惹更大的麻煩,到時候就是他有心也搭救無力,所以,想讓他在裡面多反省反省,長點記性。 那幾天,八寶哭啊,嚎啊,就差在涼生的典當行前自行了斷了。 可涼生就是不為所動。原本就清俊的小臉冷著,是相當的臭啊,跟一坨冰凍的大便似的——這話是八寶說的。 八寶說,哥,實在不行,我為你獻肉體獻青春,你就去救救北小武吧。 涼生依然臉冰冰。 八寶說,好吧,你不近女色,你要是喜歡柯小柔,我也打暈他獻給你啊。你救救北小武吧。 涼生臉黑黑。 八寶於是使出了撒手鐧,你看著辦吧!我肚子裡的孩子沒有爹我還活什麼活!我這就跳樓去!一屍兩命!孩子,你伯伯狠心啊……不救我們娘兒倆啊…… 涼生雙手交叉在胸前,輕輕閃開,將落地窗恰如其分地全部露出來,給八寶讓開路,眉毛一挑,那表情就是:請。 最後,我給八寶出了個主意。 我說,相信我。 八寶在按背,美體師的力度有些大,她說,哼!相信你?算了吧!什麼主意在你哥那裡都沒用!我一百零八式外加尋死覓活都用上了!我說我懷了北小武的孩子,你不救他,我們娘兒倆就死在你眼前……都沒用啊! 金陵扑哧一笑,說,還懷了北小武的孩子。你怎麼不說你懷了涼生的孩子,那更有威懾力啊。大姨媽都沒來的小屁孩還懷孕…… 八寶說,噗!老子要懷,也懷程天恩的。 金陵立刻黑臉,她側過頭,模仿八寶的語氣對美體師說,你可小點兒力,別給她按撒氣兒了。 我等她們吵完,轉頭對八寶說,聽我的,你去告訴涼生,就說你去見北小武了,北小武說,他沒有那么生涼生的氣,他總覺得涼生的心底有一把刀,鋒利得可怕的刀,而淡泊無爭是這把刀最好的鞘。 八寶說,有用嗎? 我點點頭,說,相信我。 八寶撇嘴,說,你自己怎麼不去說? 我說,美女救英雄這麼悲壯濃烈的愛情傳奇我不能跟你搶啊,萬一北小武一激動要以身相許,我也受不起啊。 其實,關鍵是這台詞太文藝範兒了,我要真對著涼生這麼念,涼生還不把我送精神病院去啊。他已經以為我經歷了海難、高燒以及程天佑的SM……現在已精神不正常了。這些日子裡,他天天把我往各大醫院里扔,和醫生們交流得那叫一個歡快,一個神秘。 八寶背誦了很久後,問我,這是哪個殺千刀的腦子壞了,會這樣說話,拽戲文似的,這麼難背! 我說,北小武自己說的。 八寶便立刻擺出少女狀桃花眼,溫柔秀氣地一笑,說,噗,我們家武哥真有學問哇。 金陵說,虛偽! 果不出所料,涼生聽了這句話,沉默了很久。 我想,他一定是知道北小武不會再為我強出頭鬧事了,所以,他不動聲色地吩咐老陳,動用關係,將北小武弄出來。 老陳這次卻意外地表示有難度。 他皺著眉頭,嘆氣,說,就怕程家方面施壓啊。先生,你想,這可是危及大少爺安危的事情啊,老爺子怎麼會輕易放過。 涼生說,那我去跟爺爺擔保。 老陳嘆氣道,先生,你在三亞對大少爺說過的那些狠話,已不知被傳到老爺子耳朵裡多少回了。他們懷疑你是主謀還來不及呢,你怎麼擔保得了?唉。這事兒啊,要我說,您避之都不及,就別往前湊了! 涼生就笑道,我不管了,你想辦法吧,但他一定不能坐牢。 老陳很無奈。 這些年,涼生已經從那個懵懂少年變成了年華正好的青年,但行事作風還是一貫如此,不按常理,也不加掩飾,有一種近似無恥的淡然,和一絲狡黠的霸道,讓人無奈。 老陳只能“領旨”,嘆氣道,我盡力。 就這樣,後面的日子裡,我一面默默地擔心北小武,一面若無其事地生活著,做那種傻呼呼的雲淡風輕小清新狀,就像從來沒有受過傷一樣。 其實,我不去涼生面前念叨讓他去搭救北小武,無非就是任何和程禽獸有半點關係的事情我都想躲得遠遠的。我實在不想讓涼生覺得我是一抖M型格的人物,什麼和程禽獸有關的事情我都得往上撲,非要人家虐我千百遍,我待人家如初戀。 那是萬安茶喝少了。 自然,涼生也根本就沒在我面前提北小武為了我,去老程少爺家放火燒房子八百里,被逮進去了的事兒。 因為三亞那件事我有多慘,他知道。 程天佑這個名字有多不能再在我面前提,他也知道。 那是一道何其壯觀的疤啊。 甚至,在我回來第一次試圖抱冬菇的時候,涼生都條件反射地想要阻止。雖然,他每次抱冬菇,冬菇都得撓他,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態勢;但涼生還是不和冬菇計較,他生怕我心一狠,手一抖,將這只承載著我和天佑記憶的貓給扔下三十七樓去。 哪兒能呢? 我最多也只是想給冬菇改名叫“程天佑”,刻銘牌,掛在它脖子上,然後,每天喊它賤人!賤人!賤人! 就這樣,忙忙碌碌的,若無其事的,真的好像那場記憶被擠壓得毫無空間了,不存在了。 這樣,甚好。 六一節,吃一口自己做的蛋糕,也甚好。 金陵說,姜生,你居然會做蛋糕,我都不知道啊。 我笑笑,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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