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4·彩雲散

第7章 第七章姜生,你是個妖精嗎?

她看到我和涼生,微微一愕,仰起白淨的臉,看了看身邊的天佑。 他停步在樓梯處,雙目審視般看著樓下。大病初癒之後,他冷靜,沉默,雙唇緊閉,如同一座黑夜中孤獨的山。 寧信見他並不說話,自己便微微加快步子,獨自走了下來,走向我,私密卻又下意識地護著小腹。 我愣愣地看著她,又回頭看看錢伯,似乎明白了,他為什麼告訴我,沒有去見他的必要了。 好像……真的沒必要了。 寧信看著我,微微一愕,瞬即輕輕扶住我,仔細打量,很關切地說,聽說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涼生,對我說,你讓他擔心壞了。 然後,她彷彿對涼生解釋一般,說,昨天你走之後,未央找不到你,就跑去你家亂砸東西,我過去阻止她……所以,你放在客廳裡的那張報紙,我不小心也看到了,上面有血跡,我也看到了……我擔心得不得了,也就飛了過來。所幸啊,他們倆都沒事。

涼生遲疑著點點頭。 寧信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樓梯處的天佑。 我恍然,終究訕訕,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呃,錢伯說,他人沒事……我……我只是不放心……我…… 寧信輕輕撫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探身靠近我,彷彿自言自語一樣,她說,他沒事,我和孩子,也就沒事了。 她的聲音極小,只有我和近處的涼生能夠聽到。 我擠出一絲笑容,自己都覺得勉強。 寧信看了看我和涼生,然後,她語氣委屈,眼紅含淚,忍了又忍,說,他啊,怎麼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都不說啊? 孩子?涼生猛然抬頭,看著我。 我訕笑。 我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涼生狠狠瞪了樓梯處的程天佑一眼,一把拉起我的手,說,跟我走! 啊?我一驚。 我說,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涼生說,不管去哪兒,就是這輩子再也不能同他在一起了! 啊?涼生的話讓我大吃一驚。 涼生看著我的眼睛,面容嚴肅峻然。 他說,我不能讓你跟別的女人去分享同一個男人!我不要你還沒嫁進門去就已經有孩子喊你後媽!我不要你之後都生活在幽怨之中,鬱鬱寡歡,每日以淚洗面,像我們的母親一樣!不管你愛他愛得要死還是要活,我都不允許你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 他突來的霸道和任性,讓我不知是歡喜還是憂傷。 誰說我哥有別的女人?誰說我哥讓她當後媽?誰說我哥會讓她一輩子鬱鬱寡歡?我哥那是巴不得把她當菩薩供著,晨昏叩首,早晚燒香……不對,是咱哥。 這時,天恩從轉角處幽幽地拐進來,他坐在輪椅上,不依不饒,像是挑釁一樣,望著涼生。

汪四平在一旁憋著勁兒,翻著眼珠子來回晃,看著錢伯不說話。 這些年,青面獸同學雖然總落下風,但始終瞧不上笑面虎。據說是因為錢伯的舊主人曾是一位有著傾國傾城之貌的壓寨夫人。那還是五十年代的事兒,程方正二十四歲,隻身入湘西。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與這被掠入土匪窩的女子一見鍾情,月下私奔了。而錢伯那時只有十二三歲,是土匪頭子用來看住壓寨夫人的小嘍囉。壓寨夫人心善,怕自己失踪連累了他,拼了性命,也將他帶出了大山。正因這段往事,汪四平總瞧不上錢伯。 天恩身邊的人見汪大總管又在拿捏自個兒的身份,很是無奈,只能恭敬地對錢伯解釋道,有颱風,航班改簽了。 涼生沒放開我的手,將我擋在身後,看著他,突然一笑,說,對,是咱哥。不過,這個“咱”也承蒙二哥您慷慨成全,沒有您的肢體不全,我也入不了你們程家,做不了這風光的程家三少爺。

程天恩被戳到了傷心處,臉色頓時醬紫,唇色都發白了。 我回頭看著涼生,我從來沒有想到他的嘴巴會這麼毒,會這麼毫無掩飾地直戳天恩的痛處。 涼生已不許我再猶豫,將我一把橫抱起來,說,走! 站住! 樓梯處的程天佑終於緩緩走下來,他緩緩開口,聲音很輕,卻極度霸道,落地有聲。 錢助理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著他。 他一開金口,手下人就紛紛上前堵住門,將涼生圍堵住。 涼生回頭看著他,說,你還想怎樣? ! 錢助理搬來一把椅子,程天佑落座,聲音氣息極低,如同病中的豹子,優雅卻不失獵殺本性,他說,這是我和她兩個人之間的事,與你何干? 他沉身坐著,雙目暗黑如黑洞,一臉絕情的模樣,如同暗夜之神,這是我最害怕的模樣——他的這種表情,我只看到過兩次。

一次是在小九的出租屋裡時,那是初相遇。 一次是他剁掉涼生的手指時,導致終別離。 往事讓人恐懼,我從涼生的懷裡掙脫出來,護在他身前,抬眼望著程天佑,那麼近的距離,卻又那麼遠。 我看了看旁邊的寧信,突然笑了,歪了歪頭,看著他,淚影抖動,有些詰責的意味,說,我們之間的事? 程天佑的目光順著我的聲音尋來,他對錢助理說,讓無關的人離開,我和她需要好好談談。 一旁的天恩看了看程天佑,又看了看寧信,對汪四平使了個眼色。汪四平會意,向自己人使了使眼色,推著程天恩離開了。 天恩對寧信說,一起? 寧信看了看我,滿目秋水,便也轉身跟著離開了。 我看了看涼生,說,你先走吧,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

程天佑說,他不必走! 我一愣,輕輕護在涼生身前。 錢伯將那份合約遞給程天佑,說,姜小姐的合約,簽了。 程天佑接過,放在膝蓋上,斜睨著我,有些不解道,既然同意了……不是皆大歡喜了嗎? 我走上前,試圖奪過合約,我說,我根本就沒同意過!我說,他們不讓我見你,我害怕你出事了,我以為…… 他的手緊緊按住了我的手,冰冷,有力,阻止我去撕毀合約。 我近在他的眼前,他卻沒有看我,只是低著頭,看著我被他壓在膝蓋上的手,和那疊合約。 他說,你以為我死了? 他這麼一說,我的眼淚就想往下掉。 是的。 我以為他死了。 我以為我害死了他。 所以,剛剛才會發瘋一樣,哭喊,尋找,才會這樣失魂落魄地站在他的眼前。

其實,這些天,漫長得可怕,驚恐、負疚、胡亂猜測,種種情緒如影隨形,早已壓得我無力喘息,幾近崩潰。 他抬手,輕輕地摸索到我的臉頰上,微涼修長的指尖,輕擦我的淚,說,你哭了?為了我? 他嘆了一口氣,說,你總是這麼輕易讓我改變自己的決心。姜生,你是個妖精嗎? 只因他一句溫柔悲憫的話,我就哭倒在他的身前,頃刻間,彷彿委屈了很久的孩子,終於找到了能夠得到安撫的懷抱。 我不想哭,不想情緒失控,卻在他那句溫柔的話語裡,再也把持不住情緒,號啕大哭起來。我說,天佑,我以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他緊緊地擁著我,大手輕輕地摸索著我的長發,無聲地嘆氣。他說,以後,不要再這麼傻了。 我不知這話裡深意,只是不住地哭泣。

錢伯在一旁無比焦急,說,大少爺,你不能改變主意啊…… 程天佑沖他擺擺手,不讓他多言。 錢伯只能無奈地嘆氣。 不知哭了多久,只記得他一直在我耳邊軟語溫言。 他說,姜生,你知道嗎?你在我床邊說的那句話,我一輩子都記得。你說,若我先百年,你披麻葬我;若你先百年,你魂魄必來相守。 你說,如果我真醒不了,你就永遠陪著我。 你說,你給我講每天發生的事情,你替我看每一天的風景。春天的雨,冬天的雪,夏季的花,秋天的葉…… 他輕輕的聲音,如同憧憬著童話一般的聲息。他喃喃著,你說,你會守著我,給我擦每天落在眉毛上的塵,你會看著我生出第一條皺紋,看著我滿頭白髮…… 你說你會活著守著我,直到我,或者你的百年。

他靜靜地重複著,如同一個小孩回味著糖果的香甜。 涼生靜靜地站在那裡,望著這一切。 我的心裡,翻湧起千般滋味。 程天佑低著頭,輕輕摩挲著我的長發,彷彿傾盡了一生的溫柔,說,姜生,那一刻,我躺在床上,真的希望就這樣一直躺下去,直到百年之後。 說到這裡,他無比落寞地嘆了口氣,可是,姜生,你大抵不知道,現在的程家,卻已處於風雨飄搖之際。 1991年程家在香港合縱連橫,收購恆泰,何等意氣風發。現如今,程家卻也面臨被收購的境地……你以為,這次只是個簡單的模特大賽嗎?不,這是在向那些二世祖們籌錢。他們尋歡,我們籌錢…… 我的身體不由一僵。 他嘆氣,摩挲著我的臉,說,祖父年老,族人虎視眈眈,如果我再像父親那樣遊戲人間,不管不顧……那麼,整個程家就要在我手裡毀掉了!

我抬頭,推開他,說,所以你就選擇毀掉我嗎? 他沒說話。 半晌,他看著手中的合約,說,我以為這是對我們倆最好的成全,沒想到是“毀掉你”。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他剛剛那句“以後,不要再這麼傻了”是什麼意思。 是啊! 不要傻到因為別人的一句溫柔的示好,你就覺得他改換了心意。他改換的怎麼能是心意?他改換的只是讓你接受的方式! 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我說,程天佑,我以為你這樣的男人的字典裡,永遠不會有妥協。我錯看你了! 程天佑嘆氣道,你以為只有涼生會妥協嗎?當年他離你而去,遠走法國。唉,所有的男人都會!只要他付不起這代價,只要他付出的代價會讓他落魄得像孫子一樣! 我的心彷彿墮入了嚴寒冰窖。 突然間,我彷佛失憶了一般,再也記不得曾經是否真的有一個男人強勢霸道地對我說過——若我是他,若是我愛你,就是天王老子拉著你的手,我也會帶你走。 如今想起,再多的信誓旦旦、生死盟約,到頭來,不過是甜言蜜語說過頭後的一句天大的笑話。 可笑度與甜蜜度成正比。 我從地上爬起來,擦乾眼淚,衝著他笑,彷彿剛才相擁而泣的那些溫柔繾綣,都是煙雲一般。 我仰著尖尖的下巴,冷笑道,我以為你會死掉,你永遠醒不了了,我才會在你床前說那些生死不渝的話!你,不要太當真! 他低著頭,若無其事地整理著那些合約,沒說話。 我說,程天佑,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對於你,我永遠都是內疚!虧欠!永遠都不會是愛的!你把我留在身邊幹嗎?有意思嗎?留一個不愛你的女人,留一個心里永遠只有別的男人的女人,有意思嗎? !你是受虐狂嗎? !你是變態嗎? ! 他依舊不說話。 錢伯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勸道,姜小姐,對大少爺說話,你多留點兒口德吧! 我橫了錢伯一眼,無比悲涼,我說,口德? !我若有“德”,也早讓你們給活活弄沒了! 我指著程天佑說,姓程的!你聽到了嗎?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從我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是在利用你。我知道你有錢,你是款兒爺,你是凱子,能滿足我所有的慾望!我拜金!我貪圖享受!我配你不起…… 程天佑沒看我,他笑了笑,帶著微微悲傷的味道,卻又那麼無情,他說,你愛不愛我,心裡有沒有我,我心裡清楚。你的身體,比你的嘴巴誠實。 他當著那麼多人面前調情,不如說是侮辱。 我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我衝著他深深鞠了一躬,我說,謝謝程大公子救我!一次深海,一次火海,救命之恩,沒齒不忘,容他日再報,這裡就別過了! 說完,我轉身,狠狠擦掉眼角的淚,快步離開。 他說,你要走? 我沒回頭,說,是。 他說,為了他? 我賭氣一般,說,是! 他嘆氣道,也罷,也罷,到了今天,你們倆,我成全得起。 這一次,不似以往。 沒有劍拔弩張的情緒,只有淡到不能再淡的語氣。 說完,他拍拍手,有人應聲,端了滿滿一大碗藥汁過來,碗旁邊還有一個大大的藥罐——彷彿早有準備一樣。 剎那間,空氣之中瀰漫起一股令人恐懼的氣息。 我緊張地後退,說,這是什麼? ! 程天佑臉色冷峻,語氣卻很淡然,說,為你踐行的茶。 我抗拒道,我不喝!我不會喝的! 涼生上前,一把將我護在懷裡,他抬頭,清俊的眸子看著程天佑,說,她不想喝,你別為難她。 程天佑笑了笑,說,為難她? 涼生低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說,你們之間有再多的愛恨糾纏,都已經過去了,放彼此一條生路吧。 程天佑說,唉,三弟真是溫柔多情天下無雙。難道你看不出來,我這是在成全你們?唉,我真是白費苦心了。 涼生愣了愣,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程天佑擺弄著手裡的合約,嘆氣道,她如果不喝這藥……那麼,我可不敢保證,不久之後,你會不會做一個便宜老爸。喜當爹可不是什麼有面子的事情! 涼生臉色一沉,說,你什麼意思? ! 程天佑輕薄一笑,語調故意拖得悠然而漫長,他說,意思就是,三亞的這些個夜晚,我和她,都很快樂。 涼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程天佑。 他是這樣的肆無忌憚,這樣肆無忌憚地在涼生面前凌遲著我的自尊。我無地自容,渾身冰涼。 錢伯似乎不希望他們兩兄弟為此反目,親手將茶端到我和涼生面前,說,這茶,是萬安茶……是程家祖傳下來的。男女同房之後,七日之內,女子若飲此茶,保證不會懷孕,可斷後顧之憂。 涼生憤怒極了,臉色陡然鐵青,他揮手,一把將茶杯打翻在地,指著程天佑說,我們不需要! 程天佑說,可我需要! 他唇角勾起一絲嘲弄的笑,說,無論如何呢,我都不能讓我的孩子流落在外,就像當年的你一樣。落魄。狼狽。像一條狗,夾著尾巴的狗! 這是涼生的痛處,他卻絲毫不留情面。 我從涼生的懷裡掙脫出來,迎面看著程天佑,以及他身邊站著的那些銅牆鐵壁一般的人。 他是這樣高高在上,操控著我的悲歡。 他說,這杯茶,你喝下,算是我們之間,八年,一個了結。茶裡面是滑胎的秘藥,我不想那一夜歡樂給你留下什麼,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我彷佛被雷劈了一樣,看著他,低頭又看看那杯茶。 我無比悲哀地看著他,不顧一切地沖他大吼,你明明知道,這輩子我都不能再有孩子了!你何苦這麼羞辱我啊!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你殺了我啊! 說著,我就蹲了下來,號啕大哭。 周圍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涼生喊著我的名字,上前想要扶起我。 程天佑一個手勢,他手下的人就蜂擁上前,將他生生拖開了。這舉動,讓錢伯都嚇了一跳,似乎這一切超出了他的預料。 我驚恐地看著他,我說,你要幹嗎? ! 程天佑彷彿沒事人似的,語氣依舊淡淡,有些疲乏的意味,說,難道還要我玩五年前的那場斷指遊戲嗎? 他說,這碗藥,和他的手指,你選吧! 痛苦的往事,如同閃電一樣襲擊了我的記憶。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他,說,他可是你親姑姑的兒子啊! 他冷笑,根本不同你講道理,說,你可能帶走的還會是我的親兒子呢! 我渾身發抖,說,程天佑,你當我是什麼? ! 程天佑說,錢伯不是已經都告訴你了嗎? 我看著涼生,我知道,這輩子,我再也不能讓他因我而再受傷害。他是我的軟肋,而程天佑永遠捏得住。 我含淚,說,好!我喝! 涼生痛苦地阻止,頭上青筋直冒,他掙扎著大喊,姜生!不要! 我端起那碗藥,淚流滿面。 我從來不會想到,有一天,這個叫程天佑的男子,會對我狠心至此。我不知道怎樣喝下去的,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坍塌了。 程天佑在一旁,冷眼相看。 我一飲而盡,將碗狠狠地扔在地上,居然沒碎。 程天佑臉黑黑,說,再給姜小姐倒一碗。 我傻了。 錢助理在一旁坐不住了,他說,大少爺…… 程天佑理都不理睬他。 錢助理就眼睜睜看著別人給我倒了第二碗。 我看著程天佑,我知道,這萬安茶不是斷卻什麼後顧之憂,不過是他對我回絕他的狠狠報復。 我悲從中來,說,你哪裡是給我喝萬安茶,你是給我喝的是誅心的毒、忘情的水。 程天佑說,呵呵,情?難為你肯承認對我曾有“情”!怎麼,我還需要謝謝你曾愛過我嗎? 我不哭不鬧,冷靜地想喝下去,以便逃離這地獄般的地方,最終卻嗆住了嗓子,碗掉在地上,藥汁灑了一地,我忍了又忍,號啕大哭。 程天佑對他手下的人說,姜小姐喝不下去,你們幫她! 我說,不—— 涼生掙脫不開,眼睛血紅,悲憤不已,大叫,你這是想殺了她嗎? 程天佑沉默。 涼生髮瘋一樣痛罵程天佑,痛苦在他臉上雕刻成了永恆。他衝著程天佑喊,她是你愛的女人啊,你怎麼這麼對她? ! 程天佑轉過頭面向窗外,外面的天已經陰得不成樣子,颱風已至。他冷冷地說,我對她的愛,早已淹死在深海裡了。 他又揮了揮手。 他的手下愣了愣,見他始終沒有動容,最終,三五個人上前,按住我的手腳,不顧我的哭喊掙扎,將這些藥一碗一碗地灌了下去。 那一碗一碗的藥,就這麼灌下去,任憑我如何掙扎哭喊。 和著淚,和著血。 幾碗藥下肚,我躺在地上,全身冰涼,再也無力氣哭,也無力氣鬧,我就那麼躺著,像死去了一樣。 一同死去的,還有我對他這麼多年裡徬徨躲閃的愛情。 程天佑在錢助理的幫助下走了過來,他俯下身,看著我,暗若黑洞的眼眸,是最絕情的捕獵場。 他的手指輕輕地,試探著拂過我的唇角,用那麼冷漠的語調說,你是不是還不明白,這次我怎麼能對你如此心狠,和以前不一樣?其實,你該知道的,對於男人來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也就不過如此了。 他的語氣,如同輕薄的刀,游刃有餘地凌遲著我的心。 我卻彷彿已聽不到了。 我就這麼躺在地上,彷彿凋零在這冰涼冷硬的地面上的花。他那麼清俊攝人的容顏,再也投射不到我的瞳孔之中。 曾是溫柔得化不開的容顏啊。 我的手擱在肚子上,眼前閃過一片一片五彩斑斕的光。 那些曾經的畫面,一幅幅在我的眼前閃現。 曾經有一個美好的男子,他年華正盛,容顏俊美,惜我如珍寶,愛我如生命。 他正專注而笨拙地釘著一張小小的嬰兒床,額前的發一絲一絲地落在他深情的眼眸前,他嘴裡還輕輕地哼著自己胡編亂造的歌—— 小姜生,在竹籃裡睡著了。在竹籃裡睡著了的小姜生,不要哭,不要鬧,不要吵醒了大姜生…… 這首他曾經哼過的歌曲啊,在那麼長的時光裡,一直迴響在我的夢境裡,為那個曾在我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那個他明明知道不是他自己的,卻又認下的孩子…… 我望著天花板,突然就笑了,笑得那麼溫柔,那麼明亮,彷彿那個男子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躺在地上,喃喃著,你聽,他在釘嬰兒床。你聽,他在唱童謠啊。然後,我就輕輕地哼了起來,那首一直迴盪在午夜夢境裡的歌—— 小姜生,在竹籃裡睡著了。在竹籃裡睡著了的小姜生,不要哭,不要鬧,不要吵醒了大姜生…… 然後我就抱著自己的肩膀,像哄著一個嬰兒入睡一樣,輕輕地,輕輕地,有節奏地拍著,哼唱著。 程天佑的手下完成了使命,終於鬆開了手。涼生不顧一切衝了上來,他輕輕地扶起我,那麼心疼的表情,他說,姜生,姜生,你怎麼了? 我看著他,眼神晶亮,我說,咦,你怎麼長得和他那麼像啊?好奇怪。 他輕輕地為我擦去唇角殘留的藥汁,他說,姜生,你別這樣。 我就笑,我說,你焦急的樣子,也和他好像啊。 然後,我就伸手去觸碰他的眉毛,試圖讓它順展開,我說,我從來都沒告訴他的,每次,他皺眉頭的時候,我都很揪心。 我說,我不說,他就不知道的。 我說,他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好多啊。 我說,我明明那麼揪心他,卻總是傷害到他。我傷害了他的小姜生,我將他的小姜生弄丟了。他那麼愛她……我弄丟了他的孩子…… 我突然愣了愣,又詭異地笑了,像說一個秘密一樣,偷偷地在涼生耳邊說,那不是他的孩子。 我失落地看著自己的小腹,說,可是,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涼生痛苦地看著我,說,你別說了!姜生。 涼生回頭看著他,雙眸通紅,他說,你把她害成這樣,現在你滿意了嗎? 程天佑一直呆呆地看著我,看著我哭,看著我笑,看著我唱著他曾經哼唱的歌,可當涼生詰問他的時候,他卻很冷淡,說,這是她欠我的,理應還給我。 涼生抱著我,像抱著一隻破碎的洋娃娃。我看著他,愣了很久,端詳了很久,突然溫柔地笑了,說,你回來了。 我說,我以為你再也不要我了。 我說,冬菇餓了。我也餓了。我抬手輕輕觸碰涼生的臉,有些痴迷的味道,說,我好想听你彈鋼琴,我好想你帶我去放焰火,我好想回小魚山…… 涼生愣了愣,悲傷地點點頭,說,我帶你去。 說完,他就輕輕地抱起我來,慢慢地向門外走去。 我在他的懷裡,呆呆地望著他,我說,我們以後還會有很多孩子對嗎?你的大姜生再也生不了寶寶了,你還會不會要我啊? 他說,我要你。一輩子都要你,只要你。無論你怎樣了,老了,醜了,變胖了,我都要你。 我放心地點點頭,將腦袋輕輕地依靠在他的胸前。 我說,嗯啊,你答應過我了,會等我四年時間的。你說,這四年裡,你不再做壞事,不再欺負人,不再有別的女人……現在,我畢業了,回來了。 我抬頭看著他,眼神那麼明亮,我說,天佑,我回來了。 我說,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以後,就不要給我喝那麼難喝的茶了好不好?還那麼多碗,好難受啊。以後我乖乖的,不再惹你生氣了。 涼生緊緊地抱著我,眼淚滴落在我的髮絲間。 程天佑在一旁冷眼旁觀,他說,這麼多年,你用他謀殺了我對你的愛,以後別再重蹈覆轍,用我去謀殺掉他對你的愛了。 涼生抬眼看著他,冷冷地說,能謀殺掉的,就不是愛情。 涼生抱著我剛走到門口,寧信和天恩就走了進來。 我看到寧信,有些驚起,不再迷糊。我輕輕抬手,去摸寧信的肚子。寧信下意識地後退。我說,噓!別讓他知道,他會給你殺掉的! 然後摸著摸著,我就哭了,我對涼生說,你肯給她,卻不肯給我。 然後,我就捶打涼生,我說,你怎麼肯給她的,就不肯給我?嗚嗚嗚……天佑,你怎麼這麼狠心?怎麼這麼狠心? 涼生緊緊地抱著我,緊緊地,他說,姜生,從今天起,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我都給你。 涼生轉頭,一字一頓地說,姓程的!我發誓,你欠姜生的,我這輩子要你百倍!千倍!來還! 程天佑正在上樓,聞言回頭,星眸淡淡,唇角一勾,說,呵呵,怎麼還?也懲罰我喝萬安茶嗎?呵呵。 然後,他正色道,放馬過來吧! 涼生像一頭暴怒的獅子,將我交給寧信,不顧一切衝上前,卻被周圍程天佑的人給生生攔住。 他如同被囚禁的獸,拔卻了爪牙,鮮血淋漓,卻無力奉還籠外那個得意洋洋地把玩著他的沾血帶肉的爪與牙的人。 最終,他平息,轉身,在這個風雨交加的天氣裡,將我抱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出門,狂風哀嚎,大雨,傾盆澆下。 風雨飄搖的城市裡,他是我唯一的懷抱。 這一年的三亞,有颱風來襲。一個叫程天佑的男人,用區區一杯茶,屠了我心的城。 血流成河,哀鴻遍野。 如果世間有一種橡皮擦,能抹掉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抹掉他……該有多好。 該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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