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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二十一~二十五

神捕的遊戲 江湖大 11776 2018-03-13
陳府就在眼前,陳溪橋卻不太想進去。 所以,他在外面的街上閒晃了很久,還特地給自己灌了六壺女兒紅。然後,才晃晃蕩盪地進了家門。 一進門,他就看見了張橫舟。張橫舟看上去很平靜,好像家裡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總是那副無憂無喜的樣子。 “少爺,回來了?”張橫舟關切地看了一眼早已半醉的陳溪橋。 “是啊,回來了。”恍惚中陳溪橋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想要些什麼?” “我要喝很多很多水。乾淨的水。”說話間,陳溪橋竟覺得自己的嗓子眼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是,我這就去準備。”雖然滿臉的不解,張橫舟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陳溪橋沒有再理張橫舟。不知怎的,現在他忽然非常想到紫荷的房間裡,哪怕只是聞一聞她遺留在那裡的香氣也好。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衝去。走廊長而曲折,空空蕩盪,不見盡頭。 時間好像一下子變得非常漫長。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哐,陳溪橋猛地推開了房門。一張笑盈盈的臉竟映入了他的眼簾。紫荷並沒有死。 陳溪橋撲了過去,狂熱地吻著紫荷。紫荷向後退著,手在輕輕地撫摸著陳溪橋的髮梢。 兩人相擁在了床上,紫荷的衣服已被解開,她嗔怪地看著陳溪橋,但並沒有作任何的抗拒。 陳溪橋和紫荷終於平靜下來,兩人平躺在床上,看著床簷上的雕花紋路。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你不在時,我的眼皮老跳,有一種不祥的感覺,總覺得好像再也見不著你了似的。”紫荷的臉羞紅著,一邊咬著嘴唇,一邊在陳溪橋耳邊輕輕訴說,“好弟弟,你不要再讓姐姐為你擔心了,好不?”“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人是回來了,但是我總覺得你有些怪怪的。”紫荷顰著眉悠悠地說。

“怪在哪裡?”陳溪橋的心已經完全放了下來,所以又恢復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你剛才的樣子,好像恨不得要把我一口吃了似的。”說著說著,紫荷的聲音越來越輕,臉也越來越紅了。 “哦?”陳溪橋心中一凜,好像有些後怕的樣子,但隨即掩飾了過去,“姐姐,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再好好地吃你一次。”說著,陳溪橋又上上下下地狂吻起紫荷來。 “你壞死了!”紫荷嬌嗔著掙扎著,不斷用拳頭鎚打著陳溪橋的肩膀。越錘越輕。越錘越輕。 六月初一,王船行在陳府的前廳裡坐了整整一個上午。他和張橫舟面對面坐著,並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外面的驕陽,聽著嘈雜的蟬聲,喝著上好的龍井茶。泡茶的水是凌晨的時候,張橫舟特地從九溪十八澗背來的。每月的初一和十五,王船行到陳府來閒坐,幾乎已經成了他這幾年的慣例。雖然兩人結識以來,說過的話不超過五百句,但是他們卻都已將對方看做了忘年的知己。清冽的溪水,便是張橫舟心中款待好友最好的佳品。

外面熱火朝天,暑氣也已經佈滿了整個前廳,但是喝著熱茶的王船行和張橫舟卻一點都不熱,額頭連一丁一點的汗珠都看不見。兩個人好像是空的一樣,除了倒茶和喝茶的聲音,再也沒有任何聲息,彷彿兩個入定參禪的高僧。 但是,不知為何,王船行卻覺得自己這兩次來陳府的時候心裡好像有些亂。他來此的本意是要會會張橫舟,也看看陳家是否有事需要幫忙。陳六陳老爺子對他有知遇之恩,雖然相處的機會不多,他卻托張橫舟把自己長年累積的心得和線人的聯繫辦法,毫無保留地交給了他。王船行是個聰明人,知道陳六交給他的不僅僅是一些資料和記錄,而是衣缽和心血。這份恩情,是他一輩子都報答不盡的。 現在,他來陳府時,心裡卻隱隱有了一份別樣的期待。他忍不住希望能在陳府偶遇陳家未過門的少奶奶司馬無鹽。

這種期待甜蜜而隱秘,雖然他知道他和司馬無鹽之間毫無可能,但只要能見一見她,他就覺得這已是他生命中最可期待的事情了。 遠處傳來了陳溪橋和司馬無鹽的嬉笑聲。他們在西湖劃完船採完蓮,終於在午飯前回家了。王船行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倒茶的時候,水不再緩緩而下,雖然還是很穩,但節奏有些急促而凌亂。 聲音終於從遠處來到了前廳。司馬無鹽的臉被曬得有些微微發黑,但反而顯得愈發俏麗。王船行只是用眼梢微微瞟了她一下,心里便有了一種正被照亮的感覺。 司馬無鹽好像根本沒有看見他,好像王船行所在的位置是她視野惟一的盲點一樣。 “陳家哥哥。”司馬無鹽悄悄地拉了拉陳溪橋的衣襟。 “如何?”陳溪橋意猶未盡,臉上還帶著剛才嬉鬧時留下的笑容。

“我有點累,想回家休息了。”司馬無鹽低眉垂首,輕聲說道。 “好,我送你回去”“不用了,你陪張大叔和王大哥他們吧。”司馬無鹽向陳溪橋擺了擺手,匆匆地帶著貼身的丫環離開了。 陳溪橋目送著司馬無鹽的背影,臉上似乎有些悵然。但是更加悵然的卻是王船行,只是他的臉上還帶著溫厚的微笑。他喝盡杯中的茶水。他真希望自己喝的不是茶,而是一杯酒。烈酒。 陳溪橋終於轉過身,笑吟吟地在王船行身邊坐了下來。 “王兄,上次的事情,那些老傢伙沒有少教訓你吧?”陳溪橋不懷好意地坏笑著。 “少爺!”張橫舟沉聲叫道,似乎是在提醒陳溪橋。 “多聽聽老人家們的教誨,也不賴。”王船行並不在意,反倒在一邊自我解嘲。

“張大叔,我只是跟王兄開個玩笑,你不要搞得這麼嚴肅嘛。”陳溪橋大大咧咧地撇了撇嘴,繼續說,“對了,王兄,最近有沒有'食人魔'劉輝的消息?”“什麼意思?”王船行不解地看了陳溪橋一眼。 “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聯手,一起去對付劉輝。”“怎麼對付法?”“山人自有妙計,只要你告訴我他的行踪,我們就肯定吃定他了。”“哦?”王船行注視著陳溪橋,良久,才繼續說,“最近,他在沉江縣出現過。” 夜很深了,白天的暑氣已經褪盡,正是一天中最涼也最黑的時刻。 連村里最驚醒的看門狗也藉著這個時刻打起盹來。 這本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子。既沒有出過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物產,所以人們的生活也就少了很多的紛爭和危險,一貫過得平靜並且安寧。

然而,今夜這裡卻注定不會平靜。 因為陳溪橋和王船行已經來了。捕快來這裡的原因一般也很簡單,因為罪犯來了。 此刻陳溪橋和王船行已經在一個普通農家宅院外的槐樹上坐了大半夜。天很暗,他們的眼睛卻已經越來越亮。 一個黑色的人影就在這時鬼魅一般地掠過了圍牆,進入了院子。 “劉輝來了。”陳溪橋用傳音術輕聲說。 “你怎麼肯定他一定會上這來?”王船行一臉狐疑。 “不是肯定,是猜的。”“為什麼?”“因為這家的主人是一個後媽。”陳溪橋故作神秘地說。 說完,陳溪橋已從樹上躍入院子,王船行緊緊跟隨在了後面。 王船行的手緊緊握在了劍柄上,好像隨時都準備拔劍而出。屋子裡,劉輝已經動手了。 但王船行發現自己卻動不了了。陳溪橋已經點了他的肩井穴。王船行驚愕地看著陳溪橋,不明白他為何如此。

陳溪橋的臉上似笑非笑,好像胸有成竹的樣子。 過了片刻,黑色的人影裹挾著另一個人影從屋子裡躍了出來。 “那個女人已經被劉輝殺了,如果你足夠聰明的話,就不要輕舉妄動,繼續跟踪劉輝。”陳溪橋忽然又為王船行解開了穴道,然後飛身向人影追去。王船行愣在原地,沉思了片刻,也向前追去。 冰涼如水的月光下,只有三個影子在荒野上孤伶伶地飛馳著。 陳溪橋和王船行一邊行走,一邊繼續在用傳音術爭執著什麼。 “剛才你為什麼不讓我去救那個女人?”王船行好像真的有些生氣了。 “因為那時候我們沒有把握制服劉輝,你衝進去的話,我們不僅會前功盡棄,而且……”陳溪橋停頓了片刻,“而且還會搭上自己的命。”“那你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人被殺?”“如果殺不了劉輝,他還會去殺許許多多同樣的女人。也許,這個女人死得很值得。”“你這算什麼話?”陳溪橋目光閃爍,沉默片刻,才從牙縫裡吐出了兩個字:“實話。”半個時辰後,前面的劉輝進入了荒路邊上的一座小茅屋裡。小茅屋看上去像是一座被廢棄了很久的客棧。

陳溪橋停下身形,慢慢地向小茅屋走去。後面跟著神色凝重的王船行。 屋里傳來沉悶的砍伐聲。 陳溪橋向屋裡望去,裡面到處點滿了粗如兒臂的紅油蠟燭。劉輝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打起了赤膊,胸前圍起一條黑色的皮圍裙。手中兩把屠夫用的切肉刀正在砍著什麼,刀法嫻熟而飄忽。無盡的血水在刀與刀的縫隙中流了出來,順著桌子滴滴答答地四處溢去。劉輝不斷地將一塊塊白晃晃的東西扔進了身邊一個盛滿水的大木桶裡,每丟入一塊,便濺起一陣淡紅色的水花。 陳溪橋打了一個寒噤。為了掩飾驚慌,他強迫自己做出一付無所謂的樣子。他向邊上瞥了一眼,發現王船行已經不在身邊了。 王船行正在遠處的牆角下嘔吐。 茅屋裡面的灶台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架起了一口大鐵鍋,滿是白騰騰的蒸汽。

劉輝已經提著那個大木桶,走入這一片蒸汽中,把木桶裡的東西都倒進了鍋裡,還開始大把大把地往裡加著八角、大料、茴香、蔥等作料。然後提起一個大醬油壇子,往鍋裡倒醬油,棕紅色的醬油在空中拉出一條醒目的棕紅色線條。 劉輝放下醬油壇子,將大鍋蓋蓋上,緊張地舔了舔嘴唇。 “還要等多久?”王船行已經嘔吐完了,回到陳溪橋身邊。 “快了。”陳溪橋面帶微笑,好像已勝算在握。 大鍋還在不斷地沸騰。 劉輝坐在桌子邊上,臉上掛著勉強的微笑,腳卻在神經質地抖著。 猶豫半天之後,他終於下了決心,再次向灶台走去。不知為何,他閉上了眼睛,喘息聲也急促起來。 他幾次想伸手揭開鍋蓋,但都停住,臉上露出了絕望的神情。他忽然用手摀住了臉。眼淚從手指縫裡流了出來,鼻涕也跟著淌了出來,他開始輕輕地哭出聲來。 “不要!不要!不要……”劉輝絕望而恐懼地搖著頭,好像一下子崩潰了。 兩個渾身用黑布罩住,戴著妖魔面具的人,擊碎門板衝了進來。 “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你會派人來找我的。”劉輝跪在了地上,目光呆滯地看著兩個黑衣人,竟然已不准備做任何抵抗,只在嘴裡喃喃自語。 兩個黑衣人同時出手,兩把寒光閃閃的劍穿透了劉輝的胸,從他的後背露出來。 劉輝的腦袋耷拉了下來。 兩個黑衣人取下罩臉的妖魔面具,正是陳溪橋和王船行。 “你早就知道他不會反抗?”王船行不解地看著陳溪橋。 “差不多。”陳溪橋有點後怕地點了點頭。 “憑什麼?”“我無所不知。”陳溪橋故弄玄虛地微笑著,好像並不打算回答問題。 “但是……”“我知道,你又想問我,剛才為什麼不救那個女人,是不是?”不等王船行說完,陳溪橋已搶先說了出來。 王船行點了點頭。 “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的代價,”陳溪橋雖然笑著,但目光卻不甚自信,“那個女人就是殺死劉輝的代價。”“你知道剛才那件事讓我想起了什麼?”“什麼?”“讓我想起,胡總捕頭讓我跟踪你時,曾告訴我,我只用即時報告謝三的行踪,不用管你的死活。”陳溪橋沉默了片刻,然後用力地點了點頭:“他是對的,如果換了我,我也會讓你這麼做。”“那麼你們跟謝三和劉輝又有什麼區別?”說完,王船行已轉身離去。 看著王船行的背影,陳溪橋譏誚地聳了聳肩,輕聲自語:“區別就在於他們是犯人,我們是捕快。”待王船行走遠了,陳溪橋又轉身向灶台走去,小心翼翼地揭開了鍋蓋,往鍋裡凝視了片刻,好像終於下了決心,拿大湯勺盛起了一些肉湯,放到嘴邊,皺著眉頭舔了舔,在嘴裡咂巴了幾下,點點頭,終於確信那天晚上謝三給他的吃的是真正的紅燒肉。 陳溪橋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卻說不出的空虛和疲倦,他忽然產生了一些想要嘔吐的感覺。 門吱呀一聲地開了。光從門縫裡漏了進來,照亮了謝三的半邊身子和半邊臉,他正坐在桌子旁低著頭閉目養神。 陳溪橋無精打采地順著光進了屋子,回身把門關上。屋子裡又重新暗了下來。 “你看上去很疲倦。”謝三雖然沒有抬頭也沒睜眼,但好像很了解陳溪橋現在的狀態。 陳溪橋沒有說話。屋子裡的黑暗讓他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他在屋里四處走動著,打開了一扇又一扇窗戶。屋子裡漸漸亮了起來。 陳溪橋直直地倒在床上,深深吸了口氣。 “做捕快的人必須要有堅強的神經。你只用做好你要做的事,不要去判斷對還是錯。”謝三繼續說。 陳溪橋閉上了眼睛,一聲不吭。 蕭憔悴房間裡的羽毛又在紛紛揚揚地飛舞。陳溪橋現在看上去就像一頭落入沼澤的野獸,不斷掙扎著,而蕭憔悴雪白的胴體則是那片綿軟而絕望的沼澤。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那些讓陳溪橋窒息的思緒和記憶,好像都在這慾望的發洩中,被排出了體外。 蕭憔悴全力地逢迎著他,神態輕佻而嬌媚,唯有她的目光沒有說謊,那裡透著疲憊、失落和空虛。 兩個人終於都精疲力竭了,像兩個雪白的大字,平躺在鋪滿羽毛的地板上。 蕭憔悴不知從那裡找了一些葉子一樣的東西,把它揉碎,塞進了一根空心的葦桿裡,在燭火上點燃,然後放進嘴裡,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股青煙,從蕭憔悴玉筍般挺立的鼻子下冒了出來,她臉上浮現出一片陶醉的神色來,好像所有的煩惱都隨著這煙霧跑到了身體外面。 蕭憔悴把點著的葦桿遞給了陳溪橋,陳溪橋也學著樣子,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的腦袋好像一下子變得暈沉沉的,眼前的物體都變得像水中的浮影。 “這是什麼東西?”陳溪橋把葦桿遞還給蕭憔悴,問道。 “這叫忘憂草,有個暹羅的番僧給了我一些種子和炮製的秘方。”“忘憂草?真是好名字。”“名字雖好,但誰又能真的忘憂。”陳溪橋不說話了。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吸著葦桿裡忘憂草釋放出來的那種醉生夢死的氣息,直到屋子的空氣裡,也到處充滿了這氣味。 蕭憔悴忽然捂著嘴吃吃地笑了起來,臉上紅暈嬌媚得醉人。 “怎麼了?”陳溪橋有些不解。 “你剛才在我身上的樣子真好玩。”“怎麼個好玩法?”“嗯……”蕭憔悴將食指俏皮地放在嘴角,像個春情萌發的少女,“就像一頭餓了好幾天的狼。”“其實,你真正想說的,是我很像謝三,是不是?”陳溪橋把眼睛眯縫起來,翻了個身,一動不動地註視著蕭憔悴。 蕭憔悴的臉上漸漸憂傷起來:“不錯,確實很像謝三。以前,他每次辦完案子後,也都會這樣沒完沒了地做這件事。”“哦,是嗎?”陳溪橋的指尖輕輕地劃過蕭憔悴堅挺的乳房,臉上帶著不屑的笑容。 蕭憔悴沒有搭理陳溪橋,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好像他心裡藏著一塊重如千斤的巨石,女人對他而言只是幫他暫時緩解壓力的工具。”“明知如此,你為何還要喜歡他。”“就像你明知道他是魔鬼,卻還要跟他做這樣的交易一樣。”“你知道我們的交易?”“若非你們的交易,謝三也不會把我找到這兒來。”“他找你來,也許是為了我,但你不覺得現在他自己確實也很需要你嗎?”“他需要我?"蕭憔悴一臉慘然。 “難道不是嗎?每天晚上他都會像個情種一樣在你的門外吹笛子,那副痴心的神態怕連月老看了,都會被感動的。”“他需要的不過是他自己製造的一個幻象罷了,與我又有何干?”“不錯,”陳溪橋嘆了口氣,然後譏誚地笑了笑,“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你又怎麼能肯定他需要的那個人是你?”“你呢?你又是誰?”蕭憔悴也譏誚地笑了起來。 “我是誰?”陳溪橋心中一動,突然也是一陣惘然,確實一直到現在,他何嘗又知道自己是誰,他真正想過的生活是什麼。現在的蕭憔悴是被謝三一手製造出來的,而他呢,也豈不是從一開始就在為別人而活嗎? 本是天涯同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蕭憔悴和陳溪橋忽然相對著大笑起來,他們不知道這笑聲裡是嘲諷更多一些,還是悲涼更多一些,但是有一點卻是肯定的,他們之間的距離因為這一聲笑,又拉近了許多。 “你覺得你最後殺掉謝三的可能有多大?”“最多只有一成。”“如果我在一邊協助呢?”“也不會超過兩成。”陳溪橋沉吟著答道。 “那麼你想要一成的機會,還是兩成的機會?”“說說你的條件。”“幫我一起折磨謝三。”蕭憔悴露出了貓一樣殘忍的笑容。 “就這麼簡單?”“就這麼簡單。”“怎麼做?”“走,跟我一起去找謝三。”蕭憔悴將白色的袍子隨手披在了自己身上,拉著陳溪橋的手,從木屋走了出去。 謝三的小屋裡還點著蠟燭。 謝三正站在桌旁,一板一眼地練著書法。 這時蕭憔悴牽著陳溪橋的手走了進來,她的頭枕在陳溪橋的肩頭,另一隻手還故意拉著陳溪橋的手伸進了她半耷拉著的衣襟裡。 陳溪橋也得意洋洋地低著頭,不斷地吻著蕭憔悴嬌豔欲滴的紅唇。 謝三看著他們,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忍不住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謝三,你以為你能眼不見為淨嗎?也許,你閉上眼睛能看見的反而更多。”蕭憔悴嬌媚地笑了起來,每一聲笑都像針一樣刺在謝三的心頭。 謝三無奈地睜開了眼睛,平靜而優雅的目光裡似乎帶著一絲怨毒:“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你要殺,便殺吧。”蕭憔悴張開雙手,白袍從她身上褪了下來,“反正我身上每個地方都是從死人身上取下的,我早已是個活死人了,又哪裡在乎,你再多殺我一回。”“我這麼做,也是為了讓你更完美,為何你卻不能體諒我的一番苦心?”謝三柔聲說道。 “你的一番苦心?”蕭憔悴輕輕地哼了一聲,“你這個自大自私的瘋子,除了為你自己,你什麼時候會對別人付出一番苦心。”“憔悴,以前我利用你是我不對,但從現在起,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即使我當著你的面,和別的男人親熱。”說著,已經赤裸的蕭憔悴真的拉著陳溪橋躺到了謝三面前的竹床上,開始為陳溪橋寬衣解帶,甚至在嘴裡嬌喘陣陣。 “不錯,即使你當著我的面,和別的男人親熱。”謝三好像下了決心,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因為我知道,你這麼做只是為了報復我,因為你還愛著我。我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你知道,我一向都是一個很大度的男人。”謝三的臉上笑容越來越促狹了。 “謝三,你不是人!”蕭憔悴從床上躍了起來,在謝三的臉上狠狠地抓了一把,然後捂著臉赤著身子跑到了外面的樹林裡。蕭憔悴沒有折磨到謝三,卻傷了她自己。 “我本來就不是人。”被蕭憔悴抓傷的地方正有血慢慢地滴下來,謝三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濃,他甚至還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血,“我是神,讓你永遠都逃不出我掌心的神。”說完,謝三轉過身對著正在穿衣的陳溪橋,冷冷地說:“好了,戲你也看了,便宜你也賺了,現在該干你自己的事了。”陳溪橋不語,坐到了屋子的另一個角落裡,想著他的下一個目標--千人斬龐小呆。 謝三也恢復了常態,又開始在八仙桌上練起了書法。 陳溪橋偷偷地瞟了他一眼,目光閃爍著。 他的右手慢慢地向腰下探去,終於搭在了劍柄上。 謝三終於寫完了一幅字,他拿起宣紙端詳著,臉上露出了輕鬆之色,好像只是在隨意地和陳溪橋聊家常。 “忘了告訴你,你不在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身上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我太在乎寫字了,所以我時常會因此心煩意亂。幸虧我即時發現了,所以現在你已經錯過機會了。”謝三的語氣裡竟好像還帶著歉意。 陳溪橋的手將慢慢從劍柄上收了回去。 “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跟你玩這個遊戲,我不會時常把自己想像成你,我可能就不會發現自己的這個弱點。”謝三抬起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陳溪橋一眼,“幸虧剛才你沒有動手。記住,你動手的機會只有一次,所以動手前你一定要考慮清楚了。”陳溪橋尷尬地笑了笑:“好的,我一定會把你的教誨牢記在心。”謝三把用完的毛筆放入水盆,在水里漂著,清亮透明的水漸漸變成了渾濁的黑色。 夜。屋外正在下著瓢潑大雨。 一道閃電將屋子照亮了。謝三和陳溪橋正並排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大雨。 “雨下得真大啊。”陳溪橋嘆息著說。 “是啊,真大。”謝三懶洋洋地附和了一聲。 兩個人都沉默了片刻。 “你現在對千人斬龐小呆有什麼心得了?”謝三忽然問。 “暫時還沒有。”“為什麼?”“總覺得還缺少一點很關鍵的東西。”“哪方面的?”“感覺方面的。”謝三緩緩地站起身來,向陳溪橋招了招手:“好,你現在跟我走一趟。”“去哪裡?”“一會兒你就知道了。”陳溪橋跟著謝三站起身來,將身後的蠟燭吹熄。屋子裡一團漆黑,只聽到腳步聲在響。 又一個閃電亮起,謝三和陳溪橋已經跨過了門檻。 雨像被撕碎的綢緞似的往下潑著。群山腳下的鎮子裡,反倒變得更加安靜了。 悠長的巷子裡,謝三和陳溪橋一前一後在雨中走著。他們渾身都已經濕透,衣服沾在身上,像是他們的另一層皮膚又一個閃電從天際劃過,謝三和陳溪橋終於走到了一座大宅子的門口。 “現在你把自己想像成龐小呆,”謝三不動聲色地說,“你自幼出生在一個巨富之家,你出生前,你一輩子的生活就已經安排好了,你不用為衣食錢財而擔憂,你所要做的就是怎樣盡可能的享樂,錦衣玉食、古玩寶馬、醇酒美人你都已經得到了,而且玩厭了。你想找一點新鮮的刺激。於是有一天晚上,你站在這個大戶人家的門口,你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你現在惟一未做過的事情就是殺人,說不定這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為什麼不去試一試呢?好了,機會來了,去吧,把這宅子裡的人殺得一個都不剩!” 陳溪橋低頭體味著謝三的話,想像著龐小呆當時的心情。 “你還在發什麼愣,快去吧。”謝三推了他一把。 “什麼?”陳溪橋忽然回過神來,驚愕地看著謝三,“你是叫我真的像龐小呆那樣去殺掉裡面的人。”“是啊,這樣你才能找到你需要的感覺,讓龐小呆成為你內心的一部分。”“不!我不去!”陳溪橋好像下了決心,拼命地搖了搖頭。 “你還想繼續我們的遊戲嗎?”謝三悠然地問。 “你殺了我吧。”陳溪橋抿著嘴,搖了搖頭。 “殺了你?”謝三的嘴角上浮上了溫柔之極的笑意,“你以為這樣就行了嗎?既然我已決定讓他們死,這宅子裡面的人就一定活不過今夜。而且事後我會把現場佈置好,讓這事看上去就像你幹的一模一樣。”“你不用多說,我無論如何都不會這麼做。”陳溪橋連氣也透不過來了,他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正變得越來越輕。 “你以為這樣就不會良心不安嗎?別忘了,這家人之所以會死,罪魁禍首就是你!”“哼。”陳溪橋低著頭,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去聽謝三的蠱惑,現在他感到濕透的衣服下面,冷汗正在不停往外冒。 “如果當初你沒有拜我為師,那麼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是你給他們招來了殺身之禍。”陳溪橋忽然覺得謝三的聲音好像不是從外面傳來的,而是從他的心坎裡面跳出來的。 “所以……”謝三長長地吸了口氣,“所以,現在你惟一的選擇就是殺死他們,這樣最後你才有機會殺了我,為他們報仇。去!殺了他們!”“去!殺了他們!”的聲音像有魔力似的迴盪在陳溪橋心頭。他發現自己已經開始邁開腳步向前面的大宅子走去,腳步由惶惑而堅定,終於變得越來越有力。最後,他像支離弦之箭,撞在了大宅子上那道包鐵的大門上,門像紙糊的一樣,一下子多出了一個人形的大洞。 陳溪橋看見門後面是迷茫而沒有盡頭的黑暗,就像他此刻迷茫的心。 謝三眼裡的寒光更濃了,嘴角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 天已經快要亮了,雨還是無休無止潑灑在這個安靜的小鎮上。 謝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去。 一道閃電把整個小鎮都給照亮了。 空曠的街道上,只有陳溪橋一人呆呆地站著。他身上的血跡正隨著潑在身上的雨水,變得越來越淡。 此刻,陳溪橋的身上已沒有絲毫感覺,好像他的身體已經不再屬於他。 也許真像謝三說的那樣,從決定拜他為師的那天起,他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天完完全全地亮了,雨卻一點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紫荷站在自己的房門口,看著長廊盡頭無邊無際的雨,她的心裡也有點濕漉漉。 最近她的少爺好像正變得越來越怪異,不僅離家外出的時間越來越長,行為舉止也變得越來越不可捉摸。她知道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然而少爺不說,她也不想去問。她知道不管少爺做些什麼,會到哪裡去,最後他卻一定會回到她的身邊。她已不僅是他深愛的女人,更是他的親人,能讓他依靠讓他心情平靜的親人,這世上沒有人代替她的位置。所以,雖然年紀已經不小,而且沒有名分,但紫荷還是毫不猶豫地留在了這個男人身邊。有時候被人需要跟被人愛比起來,是一種更加可靠的感覺。紫荷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正想著這些心事,她就看見陳溪橋已經從長而彎曲的走廊盡頭走了過來,渾身濕淋淋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隨時都可能倒下去似的。 紫荷的心裡一緊,已忍不住迎著他走了過去。 陳溪橋一個趔趄,撲倒在她的懷裡。她感到他的身體抖得很厲害,好像得了重病一樣。 “我好怕啊,我好怕啊,我好怕啊……”陳溪橋不斷在虛弱地重複著這幾個字。 紫荷嘆了口氣,憐愛地輕撫他濕透的髮梢,在他耳邊輕輕地安慰:“好了,不用怕了,姐姐會陪著你的。” 沒多久,陳溪橋就依偎在紫荷身邊睡著了,他的臉上還殘存著驚懼之色,紫荷坐在床邊輕輕地拍著他,好像在照顧一個受了驚嚇的小孩。 看到陳溪橋已經熟睡,紫荷這才站起身,收拾好陳溪橋換下的濕衣服,把它們放到木盆裡,端著出了陳府。 府裡面雖然有井,也有專門洗衣服的場地,紫荷卻還是喜歡走很遠的路,到府外小樹林邊的溪水旁洗衣服。 雖然陳府裡應有盡有,像她這樣身份的大丫環在裡面也處處會被人陪小心,而且這裡還有她在世上惟一牽掛的人,但紫荷還是不太習慣這種大戶人家的生活,時間長了就會憋得難受,所以只要少爺有衣服要洗,她便會從府裡跑出去,正好可以透透氣。 溪水旁平時都是些像她一樣來洗東西的女人,或者是來此嬉鬧的孩子。紫荷本以為這樣的雨天,溪邊一定不會有人。 然而,她猜錯了。溪邊今天不僅有人,而且還是平時難得一見的釣魚人。小溪太淺太清,除了有幾條手指大的小魚苗,根本就沒有魚可釣。 釣魚人穿著厚厚的蓑衣,帶著一頂把大半張臉遮起來的大斗笠,拿著漁桿一動不動地坐著,像雕塑般凝固。 紫荷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不知為何,紫荷覺得這個釣魚人只有蓑衣、斗笠和漁桿是實在的,他的人竟好像是空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氣息,竟讓他身邊周圍的空氣也變得不確實起來。 釣魚人正是謝三。其實,昨天整整一個晚上他都沒有離開過陳溪橋。 不知為何,現在他對這個貓捉老鼠的遊戲越來越有興趣了。從陳溪橋的身上,他好像看見了從前的自己。他忍不住想把這個年輕人塑造得更加完美。雖然他知道自己將來終有一天會殺了他,但他希望能在他變得更好的時候再殺他。 最好的獵人,需要有最好的獵物陪襯。 陳溪橋夠聰明,資質甚佳,也不是個太固執太有原則的人,這本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但是他偏偏卻有個致命的弱點。 陳溪橋的弱點正是這個叫紫荷的女人。只要她活著,陳溪橋就永遠也不願意長大。一個長不大的男人,不可能變成一個真正的戰士。 所以,謝三下了決心,要為陳溪橋解決這個弱點。 但是,看到紫荷時,謝三卻不由產生了遲疑。 這不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看上去也不像有太多的心機。但她身上卻有一種奇怪的力量,好像能讓人一看見就產生一種安靜下來的感覺。 謝三心中飽滿的殺機,此刻也突然變得不確定了,好像在不知不覺中被人催眠了似的。 “大叔,下雨天你還來釣魚啊?”紫荷端著洗衣盆,終於走到了謝三邊上。 “不錯。”謝三的目光閃爍著,努力想重新尋回心中的殺機。 “大叔,你怎麼沒往魚鉤上放餌?”紫荷燦爛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晶瑩的編貝。 “有時候,你不用放餌,魚自己就會上鉤。”謝三不知為何也微笑起來。 “是嗎?”“不信你可以去問你們家少爺。”謝三努力收起笑容,陰鬱地說。 “你認識我們家少爺?”“他最近剛拜我為師。”“哦,他怎麼沒跟我說。”紫荷撲楞著眼睛,遲疑地看著謝三,“您貴姓?”“姓謝。”“謝師傅,你也在衙門裡做事嗎?”“以前在衙門里呆過。”謝三顧左右而言他。 “哦。”紫荷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又低頭洗起衣服來。 謝三看了紫荷一眼,一把雪亮的短刃慢慢地從袖管裡滑了出來。 紫荷忽然又抬起了頭:“謝師傅,你覺得我們家少爺怎麼樣?”短刃又滑進了袖管。 “他很聰明,不過有弱點,所以要成為頂尖高手很難。”謝三似笑非笑。 “那該怎麼辦?”紫荷看上去很緊張。 “辦法有,不過需要你幫忙。”謝三意味深長地看了紫荷一眼。短刃又慢慢地滑出袖管。 “怎麼幫?”紫荷誠懇地註視著謝三,好像已經完全信任了他。 謝三沉默了片刻,越努力,心中的殺機卻反而越少。短刃又慢慢地滑進了袖管。 “算了,這件事還是讓他自己來做吧。”謝三搖了搖頭,無奈地說。 紫荷回到陳府的時候,陳溪橋已經醒了,正坐在床上發楞。 剛才,他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在夢中,他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了謝三手中的木偶,正在他的操縱之下,將一把利刃刺進了紫荷的胸口,任他怎樣掙扎,怎樣呼喊都不能擺脫。 他出了一身冷汗。 渾身濕透的紫荷正端著洗好的衣服走了進來。 陳溪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醒了?”紫荷在長廊里拉起一條繩子,將衣服一件一件掛了上去。 “嗯。”陳溪橋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 “知道剛才我在河邊遇到了誰?”紫荷故弄玄虛地問。 “誰?”“你師傅。”紫荷掛完衣服,坐到了陳溪橋的身邊,“這個老頭真怪,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到河邊釣魚連魚餌都不帶,還說你也知道其中的道理。”“我師傅?”陳溪橋一下子警覺起來。 “是啊,他還說他姓謝。”“什麼?姓謝?!”“嗯。”紫荷點了點頭。 陳溪橋沉默片刻,然後抬起頭,一字一句地對紫荷說:“記住,以後再見到這個老頭,一定要躲得遠遠的。”“為什麼?”紫荷不解地問。 陳溪橋沒有搭理紫荷,匆匆沿著門外的長廊向遠處走去。 看著陳溪橋的背影,紫荷不禁喃喃自語:“姓謝?……姓謝?……謝三!?” 謝三還在溪水邊上,拿著一根沒有魚餌的漁竿釣著魚。 陳溪橋怒氣沖沖向他走來。 “這是我們之間的遊戲,你為什麼要把她牽扯進來?”陳溪橋對著謝三吼。 謝三毫不為意,只是慢條斯理地說:“你實在太弱了,這個遊戲我已經玩得沒勁了,所以想幫你個忙,殺了那女人。”“如果你殺了她,我們之間的遊戲就結束了!”陳溪橋的眼睛快要噴出火來了。 “是嗎?”謝三不屑地笑了笑,“其實,即使我不殺她,有朝一日你自己也會動手殺她的。”“不可能!只有你這樣的瘋子才會幹這種事。”“你現在還是個正常人嗎?”“我是!。”陳溪橋斬釘截鐵地說,心裡卻已經不敢確定。 “好吧,那麼正常人,”謝三的語氣愈發嘲諷了,“你現在說說,有了昨天晚上的經歷,你對龐小呆的了解是不是增加了?”“是。”陳溪橋黯然地點了點頭。 “那麼,你說說看你有什麼新發現?”“殺人的感覺太髒了。龐小呆出身大戶人家,有潔癖,一定無法忍受這種骯髒的感覺。”陳溪橋夢遊似的說,好像他真的已經變成了龐小呆,“所以每次殺完人後,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個地方,在裡面洗一整天的澡,去重新尋找乾淨的感覺。”“還有呢?”陳溪橋努力定了定神:“我想,洗澡的時候也一定是他最脆弱的時候。”“既然你對他已經這麼了解了,為什麼還不去對付他?”謝三的手一抬,真的有一條魚咬住了沒有魚餌的魚鉤,被釣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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