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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節畫家被打了

暗訪十年·第二季 李幺傻 2162 2018-03-04
那段時間裡,城中村真正的熱鬧是從午夜開始的。不過,這種熱鬧只有動作,沒有聲音;只有忙碌,沒有喧囂。即使你居住在城中村臨街的樓上,即使你打開了窗戶,你也不會知道,就在你的房屋下,就在你門前的過道上,人群穿梭來往,如同過江之鯽。 我和畫家都習慣了晝伏夜出,沉靜的夜晚,讓我們心靜如水、思緒翩飛,讓我們感覺超脫寧謐、精神昇華,暗夜讓我們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感覺。 有一天,大約是午夜兩點,我看書看累了,就走到窗口,向下望去,突然看到狹窄的巷道上,奔走著一個高大的身影,背上扛著一包什麼東西,走得匆忙而輕快。他走到了路燈光下,腳步更快了,我看到他肩上的東西還是用黑色的包裝袋包裹著。那一刻,我第一反應是,這是一個兇手,一定是趁著午夜時分,毀屍滅跡。

城中村的治安一直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城中村的房屋成千上萬間,住戶來自四面八方,誰也不知道自己的鄰居是乾什麼的,有什麼背景,有過怎樣的歷史。前幾天,聽說房東催促一名住戶交房租的時候,找不到住戶,後來,撬開門鎖,卻發現住戶在房間裡已經死去多時,而房門被兇手鎖上了。 看著那個在暗淡的路燈光下匆匆離去的身影,我突然想到了報案。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巷道卻出現了另一個身影,也是扛著一包用黑色包裝袋包裹的東西,那東西方方正正,應該是一個箱子。他沿著和前一個人相同的路線,走到了巷口的路燈光下,然後在拐角處消失了。 幾分鐘後,第三個、第四個人出現了,都是扛著那種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箱子,都是走著相同的路線。

我感到很蹊蹺。 他們是乾什麼的?我決定看個究竟。然而,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他們再也沒有在巷道出現。就在我以為他們睡覺了,我就要離開窗口的時候,他們又出現了,這次還是扛著同樣的東西,走著同樣的路線。 奇怪,他們扛著什麼?他們從哪裡來,又到哪裡去?城中村有著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城中村村口的釘鞋人不會修鞋,修車人不會修車;村子裡的每個十字路口都圍坐著一群中老年婦女,手中拿著的針線半天也不會動一下;巷子盡頭的煙攤無人問津,每月收入不夠交付房租,卻還在一直做著賠本生意;村子裡異常隱秘的地方開著一排門店,門店裡卻沒有經營任何商品。 村口開始有了假煙,卻只賣給過路人;夜半的城中村高檔車雲集,卻秩序井然;神秘人扛著箱子,在夜半的巷道來來往往……

這座城中村到底掩藏著什麼秘密? 我的疑惑還在繼續。 那天晚上,在和畫家吃完重慶酸辣粉回家的路上,我看到那些店面的門口停滿了各種各樣的高檔轎車。司機在和店主交談著,一見到我們就緘默不言,充滿戒備。高檔轎車的車主和這些小店的店主,究竟是什麼關係?那麼多的高檔轎車,為什麼會擁擠在這座環境髒亂差的城中村里?一個擁有幾十萬上百萬元的座駕,一個在城中村開店糊口,他們的身份相差懸殊,就像一個是大宋皇帝的情人李師師,一個是陽谷縣城裡賣脆梨的小鄆哥,他們又是通過什麼連接在一起的? 有一天下午,我專門留意了這些店面,這些店面只有在中午過後才陸續開門。店面裡只擺放著一個玻璃櫃檯,櫃檯裡放著幾包口香糖、幾卷衛生紙、幾盒瓜子、幾罐可樂雪碧。這些店面簡陋得不能再簡陋了,商品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他們又依靠什麼來維持生計,依靠什麼來繳納房租?慘淡經營的店面,老闆應該愁容滿面,但是,這些店舖的老闆紅光滿面、言笑自若、神采飛揚,從他們一張張保養良好的臉上,絲毫讀不出委靡頹喪的內容。他們坐在店鋪門口,用我聽不懂的方言大聲說著、笑著。他們看起來很開心。

疑惑接踵而來。 有一次,我在城中村散步,城中村的後面是一座低矮的小山。我來到山腳下,看到幾幢貼著瓷磚,看起來乾淨整潔的樓房。樓房的每扇窗口,都安裝了防盜網,窗戶緊閉。樓房的下面,是幾間店鋪,店鋪中間的地面上,放著一尊樹根雕刻而成,又用清漆塗抹得油光發亮的巨大的茶几。茶几上放著幾個酒杯一樣大小的茶杯,透明的茶壺裡裝著又黃又亮的茶水。幾個男人正圍著茶几喝茶,殘餘的茶水倒在茶几上,順著細細的管道,流進放在地上的塑料桶裡。茶几上,還放著一隻烏黑髮亮的蟾蜍,蟾蜍的嘴巴里銜著銅錢。後來,在很多閩南人開設的店面裡,我都見到過這樣別具特色的茶几。 他們在喝茶,他們的手腳都在閒著,而他們的眼睛卻沒有閒著,他們時不時地就會向門外張望,他們警惕得就像腰間別著一把木頭手槍的小兵張嘎。

幾間店舖的中間有防盜門,防盜門的小門打開著,我走向小門,想走進去,直覺告訴我,這座樓房裡一定埋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我剛剛走到防盜門門口,店舖裡就衝出了兩個男子,一名穿著紅色上衣,一名穿著白色上衣。他們攔住我,惡狠狠地問道:“幹什麼?去哪裡?” 我說:“內急啊,找廁所。” 紅色上衣男子嗤笑我說:“跑到這裡找廁所?走吧。”他伸出雙手,做出推我的姿勢。 我轉身走了,慢騰騰地拐進一條小巷,走出了幾十米,突然一回頭,看到身後跟著一名男子,那名男子穿著白色上衣,就是剛才攔截我的那名白衣男子。他看到我回頭了,下意識地向牆角閃避。我裝著沒有留意到他,在密如蛛網一樣的小巷裡拐來拐去,到了最後,估計擺脫了白衣男子,而我自己卻迷路了。

那天我回到家時,已經到了晚上八點,我在棋盤一樣的城中村里轉來轉去,居然轉了好幾個小時。 剛打開房門,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畫家就上門了。畫家消瘦的臉上有幾塊瘀傷,雙眼也腫起來了,他坐在我的床上,憤怒地喘息著,夾雜著咬牙切齒的咒罵。我問:“怎麼了?” 畫家說:“我剛剛被人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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